“钱公公,这…这是怎么了?何事要带走阿妙?”冯川拉住钱平,疑惑地问着。

钱平冷笑道:“冯公公还不知道吧,这个女子是齐国奸细。”

冯川大惊,“奸细?这…这怎么可能,是不是弄错了?”

“冯公公还不知道承德殿发生的事吧,万三亲口供述的,绝不会有错。”

在听到“万三”二字时,冯川面色豁然一变,试探道:“钱公公说的万三可是那位金陵首富?”

钱平没有捕捉到冯川眼底一闪即逝的惊慌,“就是他,这个人是齐国派来的细作头子,弄了一个什么环琅阁,做尽坏事,还在咱们宫里安插了十几名细作,这个阿妙就是其中之一。”

冯川听得心惊肉跳,“真是人不可貌相,我看她做事勤快,还打算过阵子让她进内殿侍候太后老人家呢。”

“幸好没有,否则太后出了事,你麻烦可就大了。”

“是呢是呢。”冯川迭声答应,随即又试探道:“不知…除了阿妙之外,还有哪些人?”

“万三供了不少,大概有十几个吧,可惜最后一个没来得及说就被人灭口了。”

钱平的话令冯川心中一定,“这么说来,还有一名细作混在宫中而不知?”

“可不是嘛,陛下已经下旨一一核查宫中之人,一定要查出这名细作。”说着,钱平道:“咱家还得回去覆命,告辞了。”

“钱公公慢走。”在送走钱平后,冯川快步进到暖阁,在将朱门殿门紧紧关起后,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就是万三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第十七个细作,想不到…他们精心布置的计划,尽皆毁在予恒手里,好在他的身份只有万三和林冲知道,就连同在静芳斋当差的阿妙也不知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贵妃榻上假寐的陈太后被他惊动,睁开眼不悦地道:“你这是怎么了?还有刚才外头吵吵嚷嚷的出什么事了?”

冯川咽了口唾沫,如实道:“阿妙被抓走了,还有其他人也都被抓走了,陛下…陛下知道了。”

陈太后猛地坐直了身子,紧张地道:“那我们的事…”

冯川知道她要问什么,摇头道:“没有,他不知道,以后也不会知道。”

“那就好。”陈太后松气之余,悄悄瞅了一眼冯川,虽然很快移开,但还是被后者捕捉到,“你想出卖我?”

陈太后眼皮微微一动,平静地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哀家怎么会这么做。”

冯川走到陈太后身前,俯身捡起滑落在地上的锦毯替她重新盖好,细声道:“奴才给太后讲个故事,这以前啊,有两只蚱蜢被一个贪玩的小孩给绑在一根草绳上,咬也咬不断,挣也挣不开,走哪儿都是两个一起;久而久之,这其中一只蚱蜢觉得受束缚,没以前那么自在,就想把另一只蚱蜢给烧死,它找啊找,终于找到了一堆还没有熄灭的火,把那只蚱蜢给推进了火里。看着同伴被火烧得吱吱叫,它可高兴了,想着终于可以恢复自由了,可万万没想,那火顺着草绳烧了过来;最后,这绳子是没了,可它也死了。”

“蚱蜢一心想着摆脱束缚,可它忘记了,大家都栓在一根绳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冯川凑到陈太后耳边,徐徐道:“太后,您说这蚱蜢是不是很蠢?”

喷吐在耳边的气息明明是温热的,陈太后却一阵阵发寒,她知道冯川是在警告自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是…是挺蠢的。”

冯川微微一笑,又凑近了几分,“太后那么聪明,想必不会做跟蚱蜢一样的决定吧?”

“当然。”陈太后违心道:“你是哀家都倚重的心腹,哀家又岂会舍得离了你。”

冯川满意地道:“如此就最好了,奴才一定会好好服侍太后,还有…”他压低声音道:“继续帮太后对付太子,那药效果可是很不错呢,相信过不了多久,太子就会变得痴痴傻傻,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这话,陈太后身子猛地一颤,“你们已经输了,为什么还要继续下药?”

冯川不以为然地道:“只是死了一些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过不了多久,陛下就会再安排人过来接应。”

陈太后忧声道:“可…可予恒的态度你都知道了,他不可能听我们的。”

“奴才一早就跟万三说过,太子也好,齐王也罢,都不是咱们要的人,偏他就是不信,以为自己能够控制得住,现在好了,把自己性命也给搭上了。”冯川一边说着,一边替陈太后扶正髻上的凤钗,微笑道:“朝中那么多宗亲王室,太后到时随便抱一个垂髫小儿来就行了。”

第一卷 第九百五十二章 梅英采胜簪

“你倒是想得周全。”陈太后冷声说着,显然心里头并不痛快。

冯川不以为意,依旧笑眯眯地道:“奴才是太后的人,当然要替太后考虑周全,忠心耿耿的侍候太后。”

陈太后抚一抚唇角,皱眉道:“你忠心的人是谁,自己心里明白,哀家不过是你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替哀家考虑…这样的笑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

每次陈太后蹙起眉头的时候,那些隐藏在皮肤下的皱纹就会如争食的鱼儿一般,争先恐后浮上眼角,并且一路蔓延到唇边。她虽然一直精心心保养,可终究抵不过岁月的侵蚀。

冯川笑意不减地道:“太后这话可真是伤奴才的心,奴才说的都是真心话,这忠心…”他意味深长地道:“从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

陈太后神色一震,若有所思地盯着冯川,“你…”

“嘘!”冯川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只要太后和奴才一条心,奴才保证,您不会白做嫁衣。”

陈太后隐约明白了他话中之意,嘴角露出一抹会意的笑容,细密的皱纹如被惊到的鱼儿,迅速散去,“若能这样,自是再好不过了。”

冯川笑一笑,正要说话,忽地神色一变,盯着窗子喝斥道:“谁?”

投在窗上的一道影子晃了晃,迅速消失不见,冯川急忙开门追出去,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回来。

见他进来,陈太后急忙问道:“追到了吗,是谁?”

“没有,不过捡到了这个。”冯川递过一枝梅英采胜簪,冷声道:“能够佩戴这种簪子的,应该不是咱们这里的人,而是一位主子。”

陈太后接在手里,思忖道:“哀家记得这簪子好些人都有,不过平常佩戴的人并不多,也就容氏、刘氏几个。”顿一顿,她又道:“可有其他人瞧见吗?”

“都在各忙各的,负责守门的又恰好被叫去小厨房帮忙,所以没人瞧见。”

“一群没用的东西。”陈太后怒骂一句,催促道:“赶紧去查,一定要把这人找出来,绝不能让她把咱们的事说出去。”

“奴才知道。”冯川领命离去,他先去了常平殿,这几年容氏凭着资历也熬到了贵嫔之位,得以独居一殿,不过却是离承德殿最远的宫殿,再没有封号,只以姓氏相冠,恩宠可想而知。

到了那边,却是扑了个空,一问之下,方知容氏去了采兰阁,住在采兰阁的是美人刘氏。

“我带公公过去。”说话的是常平殿的掌事宫女兰珠。

“好。”冯川应了一声,似不经意地道:“姑姑怎么没跟在贵嫔娘娘身边?”

兰珠一边接过宫人递来的食盒,一边道:“主子见刘贵人最近有些咳嗽,就让奴婢过来炖一盅冰糖雪梨,这不刚刚炖好。”

“原来如此。”冯川笑道:“刘美人有跟贵嫔娘娘同居一殿,实在有福。”

兰珠笑一笑,道:“对了,公公这会儿过来,可是太后有什么吩咐?”

“倒也没什么,就是最近天气反常,太后身子骨又有些不舒服,想请贵嫔主子过去按按,姑姑知道,太后最中意贵嫔主子那双巧手,常说十个宫女加在一起,也不及贵嫔一根手指。”说着,冯川眼珠微微一转,道:“贵嫔什么时候去的采兰阁?”

兰珠想了片刻,道:“约摸一个多时辰前吧,怎么了?”

“没什么,我随便问问。”冯川随口敷衍了一句,从他见到那个人影到现在差不多半个时辰,这么说来,不是容贵嫔?又或者…兰珠在撒谎?

冯川悄悄看了一眼旁边的兰珠,心思飞转如轮。

这十来年,东方溯立意不再选秀纳妃,朝中大臣却不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还将皇族长辈搬出来游说,无奈之下,便挑了一些朝臣之女入宫,依据家世封美人、贵人等等,但也仅止于此,她们的名字并没有记入敬事房的册子里,更没有绿头牌,也就是说,她们从来没有侍过寝,只是空有名份,刘氏就是其中之一。

容氏正在与刘氏说话,瞧见冯川进来,甚是惊讶,得知后者来意后,连忙道:“公公稍等,本宫说几句话就过去。”

“不急。”冯川笑眯眯地退到一边,目光在容氏插在发髻右侧的梅英采胜簪上一扫而过。

容氏点点头,接过食盒递给刘氏,“妹妹记得连汤带雪梨一起吃了,这样效果最好,明儿个本宫会再让兰珠送来,连吃上三天,咳嗽应该就好了。”

“多谢姐姐。”刘氏感激的接过,随即看向冯川,“冯公公,我也想去给太后请个安,可以吗?”

冯川还没来得及说话,容氏已是道:“本宫知道妹妹一片孝心,可妹妹别忘了,你这会儿身染风寒,咳嗽不止,万一传给太后可怎么得了,还是等你病好了以后再去吧。”

刘氏连忙道:“我就远远请个安,不会传染给太后的。”

容氏还要再说,冯川已是开口道:“难得刘美人如此有心,就一起去吧。”

“多谢公公。”刘氏满面欢喜地道谢,她去慈宁宫当然不仅仅是请安,而是想讨好陈氏,好替她在东方溯面前多说说好话。

她十六岁入宫,四年间一直独守空房,别说侍寝,连看到东方溯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她现在已经二十岁了,要是再熬下去,就真要人老珠黄了,她可不想和容氏一样,顶着所谓的贵嫔名份孤老一生。

“美人刚才一直和贵嫔在一起吗?”在去静芳斋的路上,冯川轻声问着。

刘氏面色微微一变,“是呢,一直在一起。”

冯川目光在她面上徘徊片刻,徐声道:“奴才先前见到一个人影 ,很像是美人呢。”

刘氏露在袖外的指尖剧烈一颤,眼神也变得有些飘忽,“公公一定是看错了,今儿个我都没离开过采兰阁,公公不相信可以问贵嫔娘娘。”

冯川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微笑道:“美人的话奴才怎么会不信,再说奴才也是随口问问,美人无需在意。”

第一卷 第九百五十三章 刘美人

刘氏不自在地点点头,眼角余光不时瞥向走在前面的容氏,显得有些心神不定。

到了静芳斋,容氏行过礼后,殷勤地看到陈太后身边,蹲下身力道适中地替她揉捏肩膀和双臂。

陈太后双目微闭,满意地道:“果然还是得你这双巧手,先前让他们几个按了一会儿,酸涨没缓解,反倒是疼了起来。”

容氏讨好地道:“太后舒服就好,臣妾以后每天来给您按一会儿。”

陈太后笑道:“那不是得把你累坏了啊,不行不行。”

“只要太后舒坦,别说累一些,就算臣妾这双手废了也值得。”容氏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细微的纹路,到底也有些年纪了,比不得青春少艾之时。

“那哀家可舍不得。”陈太后笑语了一句,将目光转向站在门边刘氏,蹙眉道:“怎么站这么远,来,走近一些。”

刘氏受宠若惊地道:“臣妾这几天受寒咳嗽,万一传给太后,可就罪该万死了。”

“哪有这么多罪该万死。”陈氏笑一笑,道:“既是病着,就该在屋子里好好歇着,来哀家这里做什么,这来来回回的万一加重了病情怎么办。”说着她又看向冯川,“你怎么也不拦着一些。”

刘氏连忙道:“不怪冯公公,是臣妾想来给太后请安;再说,看到太后慈颜,臣妾这病已是好了许多。”

陈太后掌不住笑道:“果然是容贵嫔调教出来的人,这两张嘴一模一样,就知道哄哀家。”

听到这话,容氏嗔道:“太后冤枉臣妾,臣妾哪有调教什么,刘美人说的那些都是她自己的真心话。”

刘氏接过话道:“是呢,臣妾说的都是心里话,一点不掺假。”

“好了,哀家知道你们都是有孝心的孩子。”陈太后接过宫人递来的茶盏,刚一揭开盖子,六安瓜片独有的清香便弥漫了整个暖阁,她徐徐啜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道:“承德殿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吗?”

刘氏面色一变,陪笑道:“臣妾不知道呢。”

陈氏垂目落在容氏面上,后者知道她的意思,微笑道:“太后是知道臣妾的,从来不过问前朝之事,不过…今儿个宫里不甚太平。”

陈太后微微点头,“哀家也是刚刚知道,原来予恒争夺东宫之位的事情是假的,他是想借此引出环琅阁背后的主谋;如今万三伏法,齐国安插的细作也被一一揪了出来,总算是一切雨过天晴。”说着,她心有余悸地道:“哀家真是没想到,连这静芳斋起也混进了齐国的细作,真是可怕。”

冯川拧眉道:“奴才听说,还差了一名细作,万三在供出之前就被人灭口了。”

陈太后看着容氏二人道:“你们二人可有在常平殿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容氏轻叹了一口气,黯然道:“这细作都是冲着陛下的,臣妾住的那么远,说句伤心的话,十天半个月也难见到陛下一面,那些细作又怎么会费心思混入常平殿,要混也是混去漪兰殿或者长信殿。”

陈太后微一点头,对刘氏道:“那你呢?”

刘氏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陈太后问她,身子猛地一颤,似被吓到了,神情也有些慌张,“臣妾也没见过。”

陈太后目光在她脸上徘徊,片刻,淡然道:“没事了,你跪安吧。”

“臣妾告退。”刘氏总觉得陈太后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但具体又说不出来。

在刘氏离去后,陈太后突然抬手徐徐抚着容氏脸庞,掌心的纹路令容氏面颊微微发痒,她诧异地仰起头,“太后…”

“秀英和予瑾走后,就你一直陪在哀家身边了。”陈太后手指攀上容氏发髻,一勾一转,那枝梅英采胜簪已是落在她手上。

容氏恭敬地道:“臣妾一定会好好孝敬太后。”

陈太后笑一笑,把玩着簪子道:“你以为从别处拿一枝来插在髻上,就能骗过哀家了吗?”

容氏满面诧异地道:“太后您在说什么,这簪子…原本就是臣妾的啊。”

“是吗,哀家怎么瞧着有些像刘美人那枝。”

容氏委屈地道:“刘美人确实有一枝一模一样的,但这枝真是臣妾的,这种事情臣妾没必要欺瞒太后。”

见她说得情真意切,陈太后眼底掠过一丝松驰,“这么说来,是哀家错怪你了?”

容氏连忙跪下道:“臣妾不敢。” 顿一顿,她抬起眼睛,试探道:“只是…臣妾不明白,太后为何会问起这个。”

冯川在一旁道:“贵嫔有所不知,奴才刚才扶太后去外面散步,无意中听到花丛后面有人在埋怨太后,奴才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一枝梅英采胜簪。”

“原来如此。”容氏恍然之余似又想到了什么,脱口道:“难不成…”

陈太后等了一阵子不见她说下去,追问道:“难不成什么?”

容氏神情慌张地道:“没…没什么。”

陈太后打量着她,漠然道:“怎么,连哀家也不能说?”

“不是,臣妾只是…”容氏不安地道:“只是担心有所误会。”

陈太后眸光一沉,冷冷道:“说!”

容氏无奈地道:“启禀太后,在冯公公来之前,刘美人匆匆忙忙来见臣妾,要臣妾去她那里,又说若是有人问起,就说臣妾一直与她在一起。臣妾觉得奇怪,就问怎么一回事,但刘美人怎么都不肯说。臣妾原本不打算答应的,但她跪下来又哭又求,臣妾于心不忍,就答应了。”说着,她急急道:“臣妾相信刘美人只是一时失言,并非存心对太后不敬,还请太后大人有大量,原谅她这一回,臣妾以后一定会好好教导刘美人,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陈太后扶着冯川的手坐了起来,“你倒是护得牢。”

容氏讪讪道:“再怎么样她都是臣妾宫里的人,犯了错,臣妾也有责任。”

“既然你这么说,哀家就原谅她一次,不过记性还是要长一些,让她每日待在采兰阁里誊抄佛经,每十日让人送来一次,什么时候抄出来的字让哀家满意了,就什么时候出门。”

第一卷 第九百五十四章 嫁祸

冯川在一旁笑道:“刘美人这么年轻,怕是静不下心来誊抄佛经。”

“静不下来也要静,省是整日胡思乱想。”陈太后冷哼一声,对容氏道:“哀家把她交给你看管,可别出岔子。”

“臣妾遵旨。”容氏恭敬地答应。

陈太后盯了她片刻,抬手将簪子重新插回她发上,“刚才的话,哀家不想再别人知道,明白吗?”

容氏连忙道:“臣妾明白。”

“好了,你也回去吧。”这会儿外头已是下起了滂沱大雨,无数花瓣被雨水打落,与尘泥混在一起,狼狈不堪,不复之前的娇艳美好。

陈太后望着容氏撑着伞没入雨中的身影,侧目道:“你怎么看?”

冯川思忖片刻,道:“刚才来的路上,奴才曾试探过刘美人,她显得很惊慌,再加上刚才容贵嫔的话,恐怕真是刘美人。”

陈太后抚一抚脸颊,凉声道:“容氏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她的话不能尽信,不过…哀家刚才问她的话的时候,她落在哀家腿上的力道变化不大。”

“一个人若是心里慌张,必然会控制不好手上的力道,这么说来容贵人那番话是真的。”

“现在说这话还言之过早,你尽快去查清楚,看丢了梅英采胜簪的到底是哪一个。还有,派人盯住承德殿那边,咱们的事情,绝对不能传到皇帝耳中去,这个你应该很清楚。”她横了冯川一眼,有些怨恨又有些无奈。

冯川躬身道:“奴才省得。”

在陈太后和冯川猜测哪个是偷听他们说话的人时,容氏亦回到了常平殿,虽然打着伞,但雨太大,绣鞋和裙摆都被打湿了。

在跨过门槛时,不知是被裙摆绊到还是脚下打滑,容氏整个人往前扑去,好在兰珠就在旁边,赶紧持住,“主子小心。”

容氏点点头,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呆滞,若是仔细看,会发现她握住兰珠的手一直在微微发抖。

兰珠悄悄看了一眼,对站在旁边的宫人道:“主子衣裳湿了,得沐浴更衣,你们赶紧去烧水,记着多烧一些。”

在宫人都离去后,兰珠扶着容氏在椅中坐下,又去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里,“没事了,主子没事了。”

容氏捧着茶盏的双手不住发抖,茶水不断洒在手上,等递到嘴边,已是只剩下一半,幸好不是刚烧出来的水,否则非得烫起泡不可。

一盏茶喝完还不够,又让兰珠倒了一杯,再次喝完后,容氏方才平静下来,但眼底的恐惧还在。

兰珠替她擦干手上的茶渍,安慰道:“没事了,他们只会怀疑刘美人,断不会疑心到主子身上。”

容氏双手猛地一缩,眼中的恐惧又深了几分,她紧紧攥着茶盏,惊魂不定地道:“原来冯川就是万三没来得及供出的细作,而且…而且他还控制了太后,太…太可怕了。”

早些时候,容氏去静芳斋请安,哪知竟意外听到陈太后和冯川的对话,匆忙离开的时候,不小心拉了梅英采胜簪。

她一发现少了簪子,立刻意识到不好,虽然宫里不少人都有这个簪子,可若是有心查,早晚会被查出来的;一旦被他们知道是自己偷听了他们说话,必然凶多吉少,虽说她可以去向东方溯告发,但一来她素不得怠见,二来空口无凭,东方溯只怕不会相信,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陈太后以为偷听他们谈话的是别人。

容氏知道冯川很快会查到自己这里来,所以她赶紧去了采兰阁,陈美人也有一枝相同的簪子,先借来应一应急,若是合适,就推刘美人去做替死鬼,反正她一直都不喜欢这个陈氏,整日钻营着怎么在陛下面前露面,不自量力。

或许连天也有意帮她,到采兰阁的时候,陈氏正好从外面回来,神情有些兴奋,她略略一问,就给问了出来,原来陈氏知道今日承德殿要出大事,怕东方溯会被逼退位,她可不想自己连雨露都还没沾到就成了太妃,于是悄悄去了那边打听,好在这一切并没有发生,东方溯依旧是皇帝。

听完这一切,容氏心里下定决心要推陈氏去死,她先是吓唬刘氏,说陈太后最不喜欢后宫嫔妃插手前朝的事,哪怕是打听一句,都会招来太后不满。

刘氏果然被吓住,慌张地问容氏要怎么办,容氏趁机让她撒谎说她们一直在一起,没有离开过,绝口不能提去过承德殿的事情,更不能告诉太后。

刘氏早已没了主意,自是满口答应,对容氏更是满心感激,丝毫不知自己正在逐渐被推上死路。

至于那枝梅英采胜簪,自是容氏从刘美人那里要过来的,这枝簪子并不贵重,再加上容氏“有恩”于自己,所以刘氏给得极为痛快,一点犹豫也没有;更在容氏一番巧言之下,答应替她保守丢失簪子的秘密,只说簪子原本就是她的。

“兰珠!”容氏突然抓住兰珠的手,她抓得极用力,指甲隔着薄薄的夏衣掐进兰珠皮肉里,慌声道:“你说,太后…太后她会相信吗?”

“当然。”兰珠忍着痛道:“主子安排得那么完美,他们一定会相信。”

“可…可那始终是编出来的,太后一向老谋深算,再加上一个冯川,她刚才拿梅英采用簪试探,说明她…已经怀疑我了。”说到这里,容氏身子又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对于陈太后,她是又恨又怕。

兰珠安慰道:“怀疑是一回事,确认又是另一回事,奴婢倒觉得那番试探后,太后应该已经打消了对您的疑心。”

“你不知道,先前…太后说那些话的时候,本宫费了多大的劲才控制住手上的力道。”

“主子别太担心了,退一万步说,就算太后真知道了,咱们也不见得有事,大不了拼一个鱼死网破,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

冯川在一旁笑道:“刘美人这么年轻,怕是静不下心来誊抄佛经。”

第一卷 第九百五十五章 雨过天青

这场雨虽然大却下得不久,不过一个时辰便已经雨过天晴,天空一碧如洗,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水气。

蜻蜓展开透明的翅膀,在月华池上欢快地飞舞着,不时停在还残留着雨珠的荷叶上,红白相间的锦鲤在清澈的池水中游曳,鱼尾摆动,不时划出一道道水线,悠闲自在。

几粒鱼食的洒落,打破了这份平静,锦锂争先恐后地游过去抢时,一时水面上攒满了鱼头,有几条心急的锦鲤还跃出了水面,带起一连串水珠,在雨后的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犹如一颗颗透明璀灿的晶石。

随着鱼食一拨拨洒下去,围过去的锦鲤越来越多,在鱼食洒尽后,还依依不舍地徘徊在池边不肯离去,直至一叶扁舟驶来,方才不得不散去。

扁舟还没完全靠岸,站在上面的人影便纵身跃了上来,正是予恒,他递过一个刚刚采摘下来的莲蓬,笑道:“母后尝尝。”

“你啊,小心一些,万一掉到池里可怎么办!”沈惜君一边责怪一边接过莲蓬,取了一颗新鲜莲子,剥去皮后放到嘴里咀嚼,“嗯,很新鲜也很甜。”

“甜?”予恒有些疑惑地看看莲蓬,随即也取了一颗莲子放入嘴里,刚一咬下就皱起了两道英气的眉毛,愁眉苦脸地道:“明明是苦的。”

他这副样子惹得沈惜君笑了起来,带着捉狭的笑意道:“尝到苦的了吧?”

看到她这个样子,予恒恍然大悟,“母后故意诓我。”

“母后这是罚你呢,谁让你瞒着母后。”听到这话,予恒讪讪地道:“儿臣…那不是怕说了之后,会让万三察觉吗?”

沈惜君抚着他俊朗的面容,感慨道:“母后知道,可母后心疼啊,这么大的委屈,你就一直自己一个人受着,还受了这么久;也怪母后不好,不仅不相信你,还打了你,一想到这个,母后心里就难受,母后…”

予恒见她越说越难过,赶紧握住她的手,“不怪母后,要怪就怪儿臣演技太好,看来以后儿臣可以去戏班子混饭了。”

沈惜君原本已经快要落泪,被他这么一打岔,顿时笑了起来,嗔怪道:“就知道贫嘴。”

予恒笑着扶她到亭子里坐下,“母后养了儿臣那么多年,别说打几个巴掌,就算要儿臣的命,那也是应该的。”

“你啊。”沈惜君拭去眼角的泪水,欣慰地道:“母后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就是有你这个儿子,就算现在老天爷要把母后的命收回去,母后也可以瞑目了。”

一听这话,予恒急忙道:“母后快别说这样晦气的话,您可得长命百岁,看着儿臣娶妻生子呢。”

予恒的紧张令沈惜君心中越发温暖,微笑道:“好好好,母后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去剥莲子,予恒连忙拦住她,“这莲子苦,母后还是别吃了。”

沈惜君笑道:“你采来的莲子,再苦也变成甜的了,再说莲子能够明目清火,是好东西。”说着,她看了一眼四周,感慨道:“果然心情好了看什么都舒坦,真好。”

予恒有些内疚地道:“是儿臣不好,让母后担心难过,儿臣答应您,以后都不会了。”

沈惜君笑语道:“母后可记住你的话了,不许耍赖。”在予恒答应后,她又语重心长地道:“这次的事,母后知道你是为了顾全大局,怕露了破绽,功亏一溃,但你要答应母后,一定不能有下一次了。虽然你不是母后亲生的,但在母后心里,早已经与亲生无异,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母后…真不知该怎么办。”

“儿臣明白。”予恒抹去眼角的湿润,笑道:“以后有什么事情,儿臣都与母后商量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