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她这一走,就是两年。

沈天玑一语,让沈天瑱瞬间捡回了过去的亲昵。

“狠心的丫头!只顾着自己在姑苏快活,把我们都给忘了!”沈天瑱嘴上骂着,正欲同小时候般伸手拍向沈天玑的肩,冷不防沈天珩一把将他拽到一边。

“听李妈妈的信儿说,四妹妹才大病初愈,你动什么手?”他皱眉看了沈天瑱一眼,继而回头朝沈天玑微笑:“四妹妹可算回来了!”

沈天玑瞧着眼前五官精致身姿俊逸的男子,心头一阵称赞,也有一阵自豪,笑眯眯道:“三哥哥如今是名副其实的如玉公子了吧?”

沈天珩性情温和,少时被同窗好友们戏称为如玉公子。

如今听沈天玑此言,他扬眉一笑:“瞧着还是同以前一样顽皮!今儿若不是大哥临时奉召进了宫,我才不来迎接你这淘气丫头呢!”

作者有话要说:介绍家谱的。。

第018章膏梁锦绣富贵家

沈府迎接沈天玑回京的船队气派十足排场极大,沿着运河北行半日,便抵达了京城。

这半日里,沈氏兄妹自是有说不完的话,三个人在船中笑语连连,外头候着的青枝碧蔓等一干丫头下人也是高兴不已。

沈天瑱只比沈天玑大一岁,两人又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此次才自告奋勇来迎接妹妹,可如今他瞧着眼前这位比花儿还美的少女,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却又理不清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但他素来心思粗略,既然理不清也就不再理了,只好好与她说话就是。

沈天珩比两人都略长几岁,看问题自然比沈天瑱深些。他发现这位妹妹不止是脸长开了变漂亮了,更明显的是通身气质的改变。过去虽也伶俐讨喜,可因长辈兄长宠着,言谈举止间总有些骄纵蛮横。如今不过两载,瞧着竟是端庄聪慧落落大方的模样。那双清亮美丽的眸子,闪着慧黠灵动的光,又带着几分深沉稳重,竟是别样的动人。他心中也为沈天玑喝起彩来,只觉得他这嫡亲的妹妹比起府里其它几位妹妹来可是强多了,不愧是他们沈府的长房嫡女。

三人笑着互相问了两年近况,两位公子又免不了询问祖父以及四叔一家人的情况,沈天玑都一一作答。待沈天玑问起祖母的情况时,两人却有些含糊其辞。

待她再逼问时,沈天瑱才略带忧愁道:“祖母身子本是极好的,许是今年秋季来的太快,伺候的丫头婆子们也没注意,祖母就着了一场凉,老人家底子自然比不得年轻人,这半个月来纵有大夫时常来看,也吃了几副药了,但还是没有好转。祖母不许我们报给姑苏那边,大约是怕祖父和四叔知道了记挂。”

“既只是风寒,哪里有半个月都好不了的道理?”沈天玑皱眉道,“请的大夫可靠得住?”

“是太后姑姑从太医院请来的人,医术自是信得过的。”沈天珩宽慰道,“四妹妹也无须过于担忧,祖母如今年纪也大了,难免有些病痛,有太医院的人瞧着,总能好的。祖母时常挂念四妹妹,指不定四妹妹一回府,祖母的病就全好了。”

沈天玑点点头,但心中仍有几分忧虑。

三人正说着,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船靠岸了。

一辆两乘大马车早就等在了岸边,那马车宝盖华顶,四角挂着流苏琉璃盏,气派又华丽。马车旁边立着个衣衫整齐光鲜的小厮,眼见着沈天玑走近,就在车前摆了个朱漆小凳,又擎起手臂好让她借力上车。

沈天玑心头感叹一番自家的排场,微笑着上了车。

马车辘辘而行,从南城门进了京都,沈天玑挑帘往外看,却见屋楼酒肆,鳞次栉比,街道整洁干净,行人熙来攘往。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俱是衣衫光鲜、神色和乐,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倒真是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又因是天子脚下,比起姑苏城来更添阜盛繁荣。

外头骑马而行的沈天瑱见沈天玑正看外面街道景象,笑道:“妍儿可还记得这条街叫的什么名儿?”

沈天玑想了想,道:“该是云华街吧?”

这里是京城最繁荣的街道之一,街中一座云华楼,是京中最有名的酒楼,京中勋贵公子,贵族小姐们,最爱在那里聚会吃酒。此街也因此而得名。

沈天瑱却呵呵道:“妍儿这回可说错了!这街原是云华街,今年咱们征北军大胜凯旋归京,走的就是这条路,如今百姓们管这里叫昭宁街。”

昭宁,是大昭安宁的意思么?倒也是个好名字。

马车走过昭宁街,又转了两道弯,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处幽静的巷子。巷子两侧都是一溜儿朱垣粉墙,里面深宅大院,树木蓊蓊郁郁,其中露出凌厉飞翘的檐角,雕甍画栋的楼台,一看就是繁华鼎盛之家的府邸。

转至正门时,眼前豁然开朗,却见一左一右两只威武高大的石狮子,后面是三间气势宏伟的朱红色铜钉大门,兽头辅首在日光的照耀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透着世家豪门的显贵之气。门上一只巨大鎏金牌匾,上面苍劲有力的“沈府”二字,正是当年书圣沈运之亲手所书。

这里就是她曾经住了十四年的家了。

时隔多年,重返府门,沈天玑忍不住心潮澎湃。

在苏府孤苦无依凄凉冷寂的日子里,她多想回到这个家,回到父母亲人的关爱宠溺之中,可她拉不下那个脸,最后竟是与府里断了来往,落得个被逼惨死的结局。

如今一切回到了最好的时候,她心头满满都是满足,只觉得,得此重生,实在感念上苍。

沈天玑进了府门,又换了一抬软轿,走过数道垂花门,轿子停下时,她还不及掀开帘子,就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一个中年女子带了几分哭腔的声音。

“我的儿啊!可回来了!”

沈天玑一听这久违的声音,眼泪就啪嗒一声掉下来了!

“娘亲!”

轿帘子一挑开,一对母女竟是丝毫顾不得在场众人,抱在一起就哭起来了。

林氏今年已是四十有四,但却保养得宜,瞧着不过三十来岁,又因掌管沈府内务多年,眉眼间颇有几分威严气度。她一身大红色缕金牡丹凤凰刺绣衫子,外罩一件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头戴金丝八宝挂珠钗,通体富贵,满身华丽,透着股稳重端方又精明能干的劲儿,不愧是沈府的当家女主人。

这林氏本就出自大昭四大望族的汝阳林府,十六岁就嫁给了沈和清,后来三个儿子相继出世,及至进沈府的第八个年头才好不容易得了个女儿,名唤沈天璇。不想世事难料,林氏宝贝到骨子里的闺女儿,却在一岁时因一场天花夭了,这林氏伤心的病了大半年。及至三十岁高龄时,又得了沈天玑,却真真是当命根子般疼着了。如今久别重逢,哪里能不激动?这会子却是连主母的端庄形象也顾不得了,只搂着女儿痛哭。

沈天玑则是因重生而来第一次见到母亲,再加上前世的愧疚,如今重逢,心头自是酸涩难耐,怎么也忍不住泪水。

这一来一回的,母女二人约好了一般,双双流泪不止。

几个贴身伺候的婆子丫头们百般劝慰,林氏才好不容易止了哭,只拉着女儿上下看了几遍,这才激动的一叠声儿道:“大了!大了!两年不见,我儿真是长大了!”

“女儿长大了,娘亲却是瞧着比以前年轻了呢!”沈天玑一边接过李妈妈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泪,一边又笑道。

“我儿就会哄娘开心!”林氏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忽然想到什么一般,眉目忽然失了笑意,边说话边拉着沈天玑往松鹤堂走去。

“你祖母这些日子病着,今儿她晓得你要到,精神头倒是好了不少,一直念叨着你呢。我晓得你一路劳顿,定然累了。我儿姑且忍忍,先去看看你祖母,再行歇息。”

林氏这话说得沈天玑倒是愣了半刻。

先去探望祖母本是天经地义的,可林氏这话却让她瞬间回想起,前世她贪玩任性,事事只顾着自己一个人开心,着实从未在意过这样的孝悌礼数。

若是过去,此刻她的确会直接回自己院中歇息,不愿意去探望祖母。可如今的她,却再不是那颗天真不识世事的心了。

只林氏不晓得,还用以前的思维来与她说话。

松鹤堂是沈府老夫人柳氏的居处,因今日沈天玑回府,柳氏早早就起了身,坐在了厅堂中央的金丝楠木嵌螺钿蝙纹雕刻罗汉榻上候着。四周簇拥了许多衣衫光鲜的丫头婆子。

那榻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猩红色金钱蟒毛毯,另有同色大引枕、薄褥等。老人虽发色银白,又是病着,这会子人逢喜事精神爽,脸色倒还不错。旁边两位衣着华贵的妇人正陪着说话,正是二房和三房的夫人。

沈老夫人不知是第几次朝门口探去时,正见大媳妇儿亲昵地拉了个娇俏美丽的少女进来。一时瞪大了眼睛,只觉得整个屋子都骤然亮了起来。

可不是呢,今日沈天玑穿了桃红色五彩线绣撒花对襟上襦,下着烟霞色绣满紫藤花百褶裙,眸光清亮,唇间含笑,顾盼生辉,衬着通身的娇艳色彩,可不正比三月春光还要来得明媚?

“祖母!”

沈天玑娇娇喊了一声,三两步走到榻边,拉着老夫人的手又欲垂泪。

柳氏亦是激动不已,上上下下端详良久,才抹泪道:“总算是把这丫头给盼回来了!”

“妍儿回府本是喜庆事儿,祖母您就别伤心了!”一直陪在沈天玑身边的沈天瑱笑道,“方才大伯母在外头就拉着妍儿哭了一场,如今祖母也哭,若是阖府上下的人都哭上一场,那咱们沈府可不真成水漫金山了!”

“竟说混话!”柳氏骂了一句,但言语间满是疼爱。她又拉着沈天玑的手,满目慈爱地问道:“这两年在姑苏可还好?”

沈天玑点点头,笑着回道:“好是极好的,只是时常挂念祖母、爹娘还有京城的家人。”

柳氏点点头,又问了些别的事情,沈天玑都一一作答。三言两语下来,柳氏只觉得这丫头竟比两年前懂事了不少,谈吐大气,进退有据,心中微微诧异。可转念一想,四丫头如今都十四了,明年就及笄了,比过去懂事些也是自然的。她沈府一门显赫,沈府的女儿就应该有这副气度。这么一想,柳氏心里头又异常高兴起来,瞧着沈天玑的眼里也更添满意和怜爱。

说到一半时,屋外有人来回说大姑娘和六姑娘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身穿连枝红牡丹刺绣镶边橘黄交襟上襦,抹茶色灯笼裙的少女进了屋,这少女约摸十五六岁,梳了个小双髻,发间别着几朵簇拥在一处的嫩黄色丝绢海棠,容貌已然长开,透着少女初成的清丽和端庄。这女孩儿正是沈府天字辈的第一个姑娘,二房庶出的沈天姒。

沈天玑自小在府中颇为任性骄纵,与府里的姐妹们关系不过泛泛。沈天姒又系二房庶出,更是为那时的沈天玑所瞧不起。这两年沈天玑不在府中,沈天姒总觉得上头没有了压着她的人,倒是自在多了。如今再次见到沈天玑,心里着实谈不上多高兴。

这会子她和六姑娘沈天婵二人对长辈们行了礼,礼貌性地问候了沈天玑几句,便回到二夫人身后站着了。

六姑娘沈天婵年不过九、十岁,乃三房所出,亦步亦趋跟在沈天姒身后。一身月白色小袄,肩背处绣着雏菊叶纹,下着雪青色百褶裙,梳着丫髻。五官清秀,一双眼如清泉一般透亮。两年前太小,她对这位府里地位最高的四姐姐着实没太多印象,这会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将沈天玑瞧着,带着几分天真和好奇。

沈天玑见她那双透亮的眸子,心中倒是生出几分喜欢来。

“怎么不见五丫头?”柳氏问道。

一旁立着的婆子回到:“说是同清姑娘一起去了别庄了。”

“清丫头来了府里了?我怎么没听说这回事儿呢?”柳氏好奇道。

“不是柳府的那位清姑娘。”那婆子犹豫了片刻,略压低了声音,这才续道:“是前儿不久二老爷收的干女儿,西风巷搬来的,叫宁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019章暗含机锋巧离间

一旁立着的二夫人苏氏见大家都把目光看向她,不禁暗恼那婆子多嘴。

这宁清意本是她的嫡亲闺女沈天姝要她收下做干女儿的,说是和她处的好,想一起作伴。她虽不是管家的,但也晓得这认女儿不比路边买丫头,既是认了就必得给她一个小姐的份例,她想来想去觉得此事挺麻烦,便一时未允。沈天姝见此便去求了她那个好说话的爹,果然就允了。她一个人拗不过父女俩,便只得认了,想着沈府这样的人家多养个女儿能怎的?这会儿本还琢磨着怎么把这事儿与柳氏好好说了,却没想到被外人当先开了口。

她略想了想,便笑着与柳氏回道:“那宁家与咱们沈府本是故旧,如今只余得这么一个闺女儿在京里,媳妇儿瞧着怪可怜的,且那宁丫头是个好的,懂事知礼,又与五丫头处的好,留在府里也能做个伴,媳妇儿便自作主张将她接到府里来小住。至于干女儿一说,也不过是玩笑话。便是真要收,也得先带来给母亲您瞧瞧不是?”

“行了,你素来行事谨慎,我晓得这事定不是你做的主,”柳氏道,“定是五丫头央了她老子认的。认了就认了吧,也没甚大不了,只日后让她早些过来给我瞧瞧就是。”

苏氏忙应下,柳氏才又笑着对沈天玑道:“今日你回府,咱们府里也该好好热闹一下,我已经嘱咐了你的兄长们今日下学后早些回来,你父亲还有几个叔叔也都会早些回来。你且先回去收拾一番,晚些再出来一起用膳吧!”

沈天玑甜甜笑道:“都听祖母的。”

柳氏瞧着服侍沈天玑的丫头婆子太少,本欲把身边得力的大丫头给了沈天玑,又想到林氏在这些事情上定会替女儿思考周全,便也没开这个口。只还是不放心嘱咐了林氏几句,道是衣食住行都一丝不能马虎,要有沈府女儿该有的精细华贵。

沈天玑听在耳里,眼睛看了看神色漠然的沈天姒,心头想的却是,他们沈府固然千好万好,但是教养女儿却多少有些偏颇。虽说女儿家该富养,但该有的礼数和心计也同样不能拉下,不然日后到了婆家,也是受苦的命,或者同她前世一般,被人害了还毫不自知。

沈府虽是朱门大户,可上有通情达理的祖父母压着,下有精明聪慧的林氏管着,宅子里的乱子倒也并不多。加之沈府女儿稀少,凡是个女儿都是宝贝得很,疼宠都来不及,哪里舍得让她们受委屈?故此,才养得她们一个个都颇不成样子,前世的沈天玑就是典型例子。如今想来,也只有二姐姐沈天媱,是个极好的。

离开松鹤堂后,林氏亲自陪着沈天玑去了莹心院。莹心院位于内院花园之后,是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也是沈天玑过去居住的院落。早在沈天玑归京前夕林氏就着人将其修缮翻新。如今瞧着,只见房屋阁楼,花木游廊,铺设陈列,竟是无一不精美。

第一道跨院正堂是接待宾客的会客堂,院中空阔,堂前左首一株高过人头顶的美人蕉,葱翠碧绿的叶子上泛着晶莹透亮的水珠,右首则是一棵巨大的垂枝海棠,如今结了些红彤彤圆溜溜的珠果,甚是惹人喜爱。进了第二道垂花门,但见整齐干净的青石甬道铺成十字型,沟通了对面的正房和左右厢房,甬道边种满了各色名贵花卉,正房前的一排子桂树如今正吐露芬芳。

“我晓得你喜欢怡花弄草,便把各个季节的时兴花草都种了些在你院子里,如此一年四季都有花可赏了。”林氏说着,又笑道,“李妈妈说你在姑苏用梨花酿了酒,我便也在你的后院里种了些梨树,待来年春天开了花,想必是极好看的。”

她又拉着沈天玑进了正房西次间的暖阁,道:“你素来畏寒,我便让他们特意给你修了这处暖阁,如今眼见着冬天就到了,这暖阁的材质阻隔寒气,冬日里待着最是舒适不过。”

沈天玑一看,却见暖阁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床榻、坐褥、背靠、引枕俱是牡丹刺绣水玉色锻面,这样热闹的艳彩正是她喜欢的。床榻上有一黑漆珐琅面嵌八宝纹案几,案几角落之上摆着一个三彩花鸟汝窑花囊,上面插了几枝新鲜的金盏菊,别致优雅。金盏菊旁边,是一张古琴并几本书册。

暖阁就设在卧室外间,四周内外分别坠以粉红色大撒花毛毡帘子和冰丝莲纹青色绡纱帘子,既不毁了卧室中的青蓝莲纹的淡雅清新,又可全了暖室中粉红水玉牡丹的温暖热闹。这样的设计已是用心之极。

沈天玑欢喜得很,立刻坐到榻上去感受了一番,开心道:“娘亲费心了!”

“你是我亲闺女儿,便是再费心也是甘愿的。”林氏说着,又将一直伺候沈天玑的李妈妈并上青枝碧蔓唤来,细细询问了一番。李妈妈本是她信得过的,青枝碧蔓她瞧着也十分机灵醒事儿,便只多留了几个丫头下来,一等的两个,二等六个,粗使洒扫的丫头婆子也有几个,另外还有仆役小厮若干。

沈天玑只觉得太过了,可林氏却道,这只比沈府姑娘的份例多了三两个而已。沈天玑见母亲坚持如此,也只得作罢。

林氏离开后,沈天玑收拾了一番,换上了干净衣裳,躺到榻上刚想眯一会子,青枝就来回说是清姑娘等在莹心院门口,想来瞧瞧四姑娘。

果然来了,沈天玑暗道。

“就说我马上就出来,让她等着吧。”她说着,便蜷进被窝里安安稳稳地睡去了。

莹心院外,宁清意等了许久,仍然不见沈天玑的影子。

方才回府听说沈天玑回来了,她急匆匆就来了莹心院,把斗篷落下了,如今立在这萧瑟秋风中这么大半日,早冷得浑身发抖,几次想离去,可又咬咬牙坚持了下来。

沈天玑是她最大的倚仗,这两年来若不是因沈天玑不在京里,她又怎会受那么多苦?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沈府五姑娘沈天姝的青眼,才得以进沈府。

可沈天姝和沈天玑在沈府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若是能靠上沈天玑,她就能直接在沈府老夫人面前得脸了,也省了许多麻烦。沈老夫人乃是太后亲母,有了她的喜欢,未来还有甚可愁的?

本来两年前她已经同沈天玑十分要好,就等着寻个由头让她带自己进沈府,却不想她一离开京城,竟是一去不复返了,才让她功败垂成。如今她又回来了,她当然要好好找她叙叙,恢复过去的情谊。

这些日子她瞧着那沈天姝,就是个不怎么中用的,也难怪不得老夫人的喜欢,倒是白白浪费了沈府嫡女的贵重名号,真是暴殄天物。若她是那沈天姝…

宁清意止住了这个想法。因为这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真的,想这些不过是自找不痛快罢了。

其实沈天玑比起沈天姝来更是不中用,但一个好出生就能抵得上千千万万了。

想到此,宁清意不禁微微叹口气,眸中闪过几分愤懑和不甘。

又一阵凉风吹来,宁清意觉得有些受不住了,抬眼瞧了瞧莹心院禁闭的大门,忍不住又敲了三下。

等了许久,开门的却是个没见过的小丫头,她看了眼宁清意,道:“我们姑娘说了,马上就来了,你急什么?”

说着不待宁清意说话,就啪啦一声将门关了。

“什么清姑娘,人家真正的清姑娘可是柳大将军府的小姐!麻雀一只,倒真以为自己是凤凰了…瞧着就是一副寒酸样儿…也难怪咱们四姑娘不愿出来见她…”

那小丫头的声音透过大门隐隐约约传来,让宁清意瞬间白了脸。

她咬了咬唇,转身离开了莹心院。

沈天玑醒来后便去松鹤堂用膳,走到松鹤堂门口,却见几个仆妇正收拾着一篮子野菊花,那花儿黄澄澄金灿灿的很漂亮,还有一阵淡淡清香弥漫开来。

几个仆妇见到沈天玑都起来行了礼。

沈天玑道:“这是哪里来的野菊花?倒是生得不错。”

“是今儿五姑娘和清姑娘亲自从京郊别庄摘回来的,说是泡了茶喝对老夫人的身子有好处。”其中一个笑着答到,“两位姑娘真是有孝心,老夫人正夸着呢!”

话音刚落,屋内就传来阵阵笑声。沈天玑笑着点了头,朝松鹤堂内走去。

堂内,沈天姝正满脸娇羞地站在二夫人旁边,连带着一向本分谨慎的二夫人苏氏也是一脸得意。

“五丫头瞧着真是懂事了不少呢!”三房夫人周氏也附和众人道,“二嫂子有这样可人的女儿,真是福气!我那婵儿若是有姝儿一半孝顺,我也心满意足了!”

“婵儿才多大,哪能跟姝儿比?”二夫人谦虚道,“我瞧着她日后也是极孝顺的。”

沈天玑方一走进堂内,一眼就瞧见那安静立在沈天姝身后的宁清意。

此时她一件月白色竹叶暗纹立领中衣,外罩一件浅藤紫色细碎竹叶梅花刺绣镶边对襟褙子,料子十分单薄,略显孱弱的身子配上此刻安静乖巧的神情,竟是透着楚楚可怜的娇态。

她眉目本就生得清丽,这会子约摸是来松鹤堂前刻意打扮过,更显柔弱可人,乖巧伶俐。沈天玑瞧着她,瞬间不禁想起前世死前她出现在自己眼前时那副骄傲自得的模样,心头涌起一阵厌恶。

“意妹妹!”

沈天玑唤得亲热无比,三两步走过去拉住了宁清意的手,“好久不见妹妹呢!方才听说妹妹来寻我,我有事耽搁了一会子,出来时你已经不在了。妹妹可会怪我?”

一堂的人原先的目光本都落在沈天姝身上,正对她赞不绝口,如今沈天玑一句话就把众人的视线引向了一直默默无闻的宁清意。

沈天姝本被夸得飘飘然,瞬间被剥夺了光芒,心里本就不痛快。又是听沈天玑说宁清意一回府就去了莹心院,她思忖着这宁清意真是好啊,平日里沈天玑不在时跟自己那样好,形影不离的,如今沈天玑回来了,她就巴巴地跑去莹心院候着了!说穿了,不就是瞧着她的地位不如沈天玑么?好个捧高踩低阿谀奉承的小人!

宁清意本有些诧异,但见到容色绝美的沈天玑,微微愣神之后反应倒也快,立刻微笑道:“姐姐说的哪里话?当然不会怪姐姐的!”

“那就好!”沈天玑又朝柳氏道,“祖母可不知道,意妹妹最是有心的了。我在姑苏时她就曾写信与我说过要采些野菊花来给祖母泡茶喝,方才我瞧见外面的野菊花,就晓得定是意妹妹采来的!祖母,妍儿猜的是与不是?”

这话让沈天姝心里又是一急。先时她在众人面前说摘菊花这主意可是她出的呢!宁清意只是帮忙而已。如今沈天玑此语,不是明摆着打她的嘴?都怪宁清意,没事儿把这事情告诉沈天玑做什么?

柳氏见沈天玑满脸娇俏,心中满是怜爱,笑着点点头,“这宁丫头倒也是有心了。”

沈天玑又道,“意妹妹可是天下一等一的贴心人了!如今能在沈府住着,倒整好做我们姐妹的榜样!”

柳氏淡淡看了眼宁清意,却未置一语,只拉了沈天玑到身边道:“只晓得说别人,你当我不知道,你在姑苏孝敬了你祖父多少好东西?大约是瞧着我没夸你几句,才来拿别人夸个不停吧!”

闻言,众人都笑起来,沈天玑眼风瞥了一眼宁清意黯然的神态,心头一阵痛快,顺势与柳氏说起姑苏的风土人情来,老人家被逗得欢笑连连,竟是再未瞧宁清意一眼。

宁清意只觉得心口发闷。待看见沈天姝射过来的愤怒的视线时,更是郁闷。此次她好不容易才求了沈天姝同意去沈府别庄摘些野菊花来孝敬老夫人,本是想做个幕后英雄,让沈天姝先得老夫人的宠,后面也可借力拉她。不想被沈天玑这么一搅和,什么都变味了,连带着沈天姝也对她不满,真是得不偿失。她那句夸人的话,跟损她又有什么区别?老夫人只会愈发不喜欢她!早就知道沈天玑是个不醒事儿的,没想到果真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略平淡。明天男女主一定见面!

第020章骏马英姿少年将

柳氏虽已年过六旬,可论起精明来,又哪会输给屋里任何人?当初她可是掌管了沈府内宅数十年,等闲丫头婆子的小心思又哪里逃得过她的眼?

只她如今年迈,心中便总有几分仁慈。虽瞧着宁清意主意大了些,可身世着实是可怜的,便是收养了她在府里也无妨。可如今瞅着沈天玑对她百般夸赞,甚至引得沈天玑对她比对自己姐妹还好,这却是她老人家十分反感的了。故此,她便也不再搭理她。

宁清意此次来松鹤堂,本是趁着这个机会想把沈府养女名分给定了,如今整屋的人都聚集在沈天玑身上,这事儿却是没甚希望了。她看见沈府一家人其乐融融,眼中闪过艳羡。

眼瞧着沈府家宴快要开始,宁清意也不好留下来。沈天玑装模作样挽留了一番,但她还是坚持离开。

一个宁清意,实在影响不了沈府人的兴致。

众人在松鹤堂说笑了一阵,沈府的公子们便到了。

沈府少爷众多,论衣着打扮,自然都是轩裳美服,锦衣华裘,论相貌气度,也多是仪表堂堂气宇轩昂之辈。只是兄弟数目实在太多,沈天玑又是隔了许多年再见他们,有些本不相熟的便着实记不起名字了。末了,她只得对谁都以“哥哥”称呼,心中叫苦不迭。一旁的沈天瑱发现了她的窘境,却只暗地里偷着乐,偏不提醒她。

其中,与沈天玑一母同胞的沈天瑜自然与她说话最多。沈天玑瞧着二哥这俊朗儒雅的模样,忽然想起大哥沈天瑾来。

沈天玑记得,小时候大哥和二哥长得十分相像,性格也相似,年纪亦不过相差一岁,若是穿着一样的衣裳,就是沈天玑也未必分得清楚。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哥忽然就朝着挺拔英气的武士发展,二哥却朝着儒雅温和的文人发展,久而久之,两个人的五官相似,风格气度却是迥异,放在一起瞧着,倒是有趣得很。

“大哥哥进宫,怎么还未回来?”沈天玑问道。

“如今大哥可是天子近臣,皇上三天两头召见进宫,每次都是一整日,”沈天珩笑道,“今儿瞧着一时半刻也回不来,四妹妹远道而来,便先用膳吧。”

柳氏也连连称是,待到几位老爷到了松鹤堂后,饭便摆上了。

中间隔了一张松鹤延年的水墨八副屏风,分里外摆了两桌,诸位老爷并着众多少爷在外面一桌,祖母带着姑娘们在里面落座。虽是家宴,却也极尽豪华。二十四道点心、四道前菜、三十六道主菜,外带粥品、汤羹、水果、香茗一应俱全,丫头小厮们端着盘子流水般进进出出,热闹忙碌中又秩序井然。

饭毕后,沈和清又唤了沈天玑到书房说话,问了些祖父的近况,待沈天玑才回到了莹心院时,已是月上梢头。青枝和碧蔓伺候着她梳洗一番,她便一头钻进被窝里睡去了。

这一日下来着实疲累,睡在簇新又舒适柔软的被褥上,沈天玑一夜好眠。

第二日早晨,青枝领着几个小丫头,踏着满地秋霜走到沈天玑的房外,轻手轻脚地扣了门,“四姑娘?可醒了?”

沈天玑听到了声音,可却只哼哼着翻了个身,愈发朝被子里头埋进去。

迷迷糊糊中,她又听见青枝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