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却偏偏事与愿违。

“两位姑娘!您要的丝线来喽!”

一个响亮的声音,瞬间把即将踏出门的苏家姐弟的视线引了过来。

苏墨阳眸光一顿,视线先是落在了侧对着自己的柳清萏身上。此女一身白底胭脂红的狐裘,衣襟上雪白的狐毛衬得脸色肌肤白皙秀丽,再配上她那一双活泼之气十足的眸子,略显英气的眉目,竟是有别样的迷人风采。

他在心头暗赞一声,视线不禁又投向与柳清萏并立的另一女子身上。

这女子虽是背对着自己,可一身湘妃色明艳的裘袄勾勒出的曼妙身姿,纤细窈窕,让他也忍不住惊叹。

待沈天玑转过一个方向,想要自己端详一番那绣线的颜色光泽时,苏墨阳骤然一愣。

这女子,不正是两年前还时常缠着自己的敬国公府嫡女沈天玑么?

两人在太学中无意结识,后来多是她主动邀请他参加各种小聚,就是没有聚会,她也总是衣着鲜亮打扮精致地时常出现在他面前,言谈举止里透出毫不掩饰的爱慕,他又怎么会瞧不出来?事实上,这种爱慕的目光,他也并不陌生,初始时还有几分优越,但是多了也就不甚厌烦。特别是沈天玑,因她是敬国公府沈府的嫡女,这敬国公府论起地位来比晋远侯府还要高些,他免不了要看着国公府的面子,不能过于给她没脸,每每勉强应付着,她对他似乎越来越火热,可他对她却越来越反感。

要说这沈天玑,长得是极美的,家世也顶尖儿,这样的女子总是主动围着自己转,说不开心是假的。可他自认是行止有度的清贵子弟,这沈小姐模样家世再好,就凭她那骄纵任性的性子,对男子毫无该有的矜持娴雅之态,他也是极为不喜的。只是碍于世家子弟的修养,才未曾表现出来罢了。两年前她临去姑苏时还特意约了他去云华楼小聚,说是给她践行,他那时心头只道,她走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愿意去践什么行?故此,那日他未去赴约。

他倒是没想到,她这一走就是两年。

这会儿,他却有些认不出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一更大概要凌晨出来。。。呃呃。。。

第037章 一世情殇浮云过(下)

雪肤花貌,倾城娇颜,明眸善睐,顾盼流彩。人还是那个人,可散发的气息却大有不同。过去他瞧着她虽然长得好,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这美便流于艳俗,不能入他的眼。

如今也是怪了,他方才瞧着她的背影,都觉得移不开眼,如今看到她那双澄澈透亮的眸子,只觉得清灵之极,让人瞧着忍不住心中一动。

苏墨阳这样想着,又发觉不对劲儿起来。

两人两年前是熟识的,方才他走下楼来未曾看见她是因为她坐在角落处,可她必然是看见了他的,怎么也未曾出声?

况且,以她过去的性子,回了京城必会来找他的,怎么这会却连个信儿也没有?

隐约间,他能预感到这两年里沈天玑必是哪里变了。

比以前变漂亮了姑且不说,就是单单那双眼,也完全褪去了过去的空洞,变得异常迷人起来,仿佛揽尽了花木山水的灵秀清盈,透着潋滟的波光,超然物外般的澄定透彻。

她此时正看着那些五彩斑斓的绣线,嫩红的唇角微微勾起,浅淡的笑容里有种醉人的甜美,让他心头一触,竟让他觉得,若是能时常看见这样的笑容也不错。

这想法一冒出,他心头猛的一跳。脑海中骤然跃出另外一个美丽面容来,那是他多年来珍之重之的女子,一直藏在他心底最柔软之处。

想到她,苏墨阳立刻从方才的神思乱飞中回了神,心底登时四平八稳。天下间的女子,没有人能比得上她。

虽然她也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她了。

男子眸间不禁闪过黯然。

这边苏墨阳停下来脚步,沈天玑自然知道,只是佯装不认得,因她实在也没什么可与他说的了。

其实在那些日子里,她也是怨过他的。她娇媚年华一身红妆地嫁给他,她将满腔沉甸甸的心意都赋予他,指望着全部的未来都有他的关怀和呵护。她抛下国公府嫡女的所有骄傲,那样的执着和痴恋,反抗家族,违背父母,只为了一个他。

到头来,全是一场笑话。

在这样的煎熬里渡过的六年茫茫岁月,她也终于逐渐顿悟了。

原来世上不是所有东西,都是她沈天玑想要就要得起的。有的东西不是强占着就能抢的来的,譬如人心。他喜欢的是顾殷殷,于是顾殷殷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好的,就如同她喜欢他,他的一切在她心里也是好的。

而她不是顾殷殷即便对他付出再多痴情,也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只会惹得他越来越厌恶自己罢了。

经历一场生死,凡事总是看得更加通透些。对于苏墨阳,如今已是无怨亦无恨。

苏墨阳看了她一会儿,她却仿若不识得他,门口苏云芷又在唤他,他便只能转身离去。

小伙计笑着给她们细述各种丝线的特点和价格,最后,两个人买了各色丝线共十两银子,又给了身后的丫鬟拿着,便相携离开。

绣月轩门口,苏家的马车却还未走。苏云芷去了隔壁的云芳斋,苏墨阳则在外头一棵大槐树下等着。

沈天玑和柳清萏二人出门,正是要经过那棵树下。方又碰到苏墨阳一个转身,两人倒是又碰个正着。

什么叫冤家路窄,沈天玑算是知道了。

这会子装不知道却是不能够了。沈天玑在脸上拿捏出一个合宜的笑容来,道:“这位不是苏公子么?”

苏墨阳不料她会主动说话,见她笑颜艳若朝霞,心头微微一顿。

“沈姑娘!”他也彬彬有礼道。

气质高贵、举止从容,风度翩翩。

正与记忆中的苏墨阳的言谈气度一模一样。也正是前世里沈天玑最痴迷他的一点。

“苏公子是陪家中女眷来云芳斋么?”虚伪客套的寒暄,本无关痛痒,可沈天玑瞧着他这张脸,心头就堵得慌。虽然这张脸,也是她前世所痴迷的。

苏墨阳点点头,“是陪家中长姐来的。”

沈天玑点头道:“我姐姐急着回去,我便先走了!”说着,朝他行了个礼。

苏墨阳躬身回礼道,“沈姑娘慢走!”

抬起头来时,沈天玑已经转身,只留了一个背影。

莫名的,苏墨阳心里就生出不痛快来。她这模样,倒把他当洪水猛兽一般,多说一句话都是难受!

当然,他其实猜得不错,沈天玑的确如是想法。可是在苏公子眼里,就十分不对劲儿,两年前她对自己是那样殷勤,两年后却冷淡到近乎失礼,差距也太大了些!

苏墨阳也是在外人的追捧和赞叹声中长大的,如今不过十几的年纪,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对旁人的态度自然很是看重。本来沈天玑在他心里就是个巴巴等着他垂怜的爱慕者,如今一跃变成清高冷艳的模样,他心头不舒服也在情理之中。

苏云芷从云芳斋出来时,就见她的弟弟正看着逐渐远离的两个女子发呆。

她笑着问一旁的丫头,“那两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还不待丫头回答,苏墨阳已经回过头,“一个是敬国公府的小姐。还有一个却是不知道了。”

苏云芷闻言,也沉默下来。本想着若是普通官家小姐,娶回来做妾也是可以的,可这敬国公府的小姐,却是不能够了。

沈天玑和柳清萏此次出府是想着多透透气,因此把马车停在了云华街入口的一条僻静巷子口,两人一路走着去绣月轩。这会儿回到停放马车的地方,却骤然发现马车的前面停了另外一辆两乘马车,把个小小的巷子口堵了起来,沈天玑的马车便没办法出来。

柳清萏性子急,她见沈府的车把式一脸焦急,而那辆新来马车前边坐的黑衣男子一脸泰然,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她心里就火了。

“你是哪个府里的?没看见我们的车被挡住了吗?”

黑衣男子却直接无视她,看向了走在后头的沈天玑。

他转头,对着车帘子压着声音道:“主子,沈小姐来了。”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一声低沉和缓的“嗯”。

沈天玑正巧走到那马车跟前,听到这略熟悉的语调声嗓,登时就抬头一看。

那马车厚重的帘子已经掀开,一阵清风朗月的气息袭面而来,男子一身暖蓝色暗绣云纹常服衣袍,俊美的面容线条坚毅,平日里冷峻威严的眉目如今却带了几分柔和的色彩。

连日来马不停蹄地布置好了天辰旧地的驻军以及调派的官吏,想着早一日将局势稳定下来,也免了再重蹈上次天辰太子的乱子。这几日都不得闲,方从便在马车中打了个小盹。这会儿从睡眠中初初醒来,冷厉的眉眼竟透着几分慵懒,再加上此刻一身暖蓝常服,愈发将他的凛冽之气掩盖下来,透出几分清辉雅月的气息来。

他自马车上下来,刚好立在了沈天玑跟前,长身玉立,丰神朗朗。

他就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状似恢复如初,也放下了心。又问道:“我托承钧带给你的药,你可用了?”

沈天玑见他这一身与上次截然不同的衣着气息,有些目瞪口呆。

这人,倒是穿什么都能自成一格,还好看得不像话。只如今这身,却比先时的衣装平易近人多了。也让她与他说话是压力减少了好多。

她点了点头,道:“你的药很好用,我已经好齐了。”

“那便好。”他声音浅淡,透着几分初醒的喑哑,“以后还要继续用着。”

沈天玑又点了头,“谢谢大人!”

男子挑眉看了她一会儿,半晌才道:“同我不用这样客气。”

沈天玑抿抿唇,低头敛眉道:“需要的。大人与我有救命之恩,日后定当相报。”

男子闻言,却不再言语。

除了男女大防,就是定要报恩。她还能想点别的什么么?

沈天玑心里却想着,二人不过萍水相逢,不是什么深交,受人恩惠给人报酬,实在很公平。只是因他不愿意向外人透露,她自然也不好禀了父母让他们备礼亲自过府道谢。

“回去好好歇着吧。”男子淡淡启言,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直到沈天玑看着马车离开时,她才确定,这人就是故意来找她说几句话的!且是无关痛痒的话。

转头,果然看见柳清萏一脸意味深重地看着她。

“来来来,给我从实招来。”

回沈府的马车上,柳清萏开始拷问她。

“他就是那位孟大人了。”

柳清萏托着小腮帮子思忖了一会儿,评价道:“生得不错哦!对你也有心!你…”

“清姐姐!”沈天玑打断她的话,“再别说这样的话了,没的叫人笑话。”

柳清萏只得住了嘴,口中讷讷道:“你不喜欢我不说就是了。只是如今你大姐姐议亲,等你明年及笄了便也快了,你就真愿意嫁个一个不熟悉而且也不喜欢的男子么?”

沈天玑道:“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过日子讲究的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不得了了!”柳清萏笑道,“你这话跟我娘说的一模一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可能有些虫子,明天再捉。。::>_<::

第038章 流水一别今又逢(上)

“姐姐!”沈天玑肃了神色,拉着她的手劝道:“你也晓得世家女婚配由不得自身,你中意的那个只怕柳伯父不一定答允。况且,你又如何保证,你中意的那个人也会中意你呢?他若是心有所属,你又要如何自处?”她顿了顿,又悠悠续道:“我早就想得明白,与其去纠缠那些虚无缥缈,还不如只为自己活着,只求那人能给我一个正妻该有的脸面就好。”

听她这话,柳清萏默了一会儿,道:“我却如何也没法儿做到妍儿你这样的开阔心境的。”

两人说了一路,回到沈府时,就有柳府的小厮在等着柳清萏,说是府里来了客人了,老爷让姑娘早些回府。

自从沈天玑受伤之后,柳清萏一直住在沈府,说来也有几日未回柳府了。沈天玑听那小厮所言,便催了柳清萏回去。

柳清萏领着东儿去松鹤堂收拾些东西,沈天玑忽然想起杨敏慧之事,便问那小厮道:“那位英靖侯府的少奶奶如今可好?”

柳清萏与她说过一回,那杨敏慧早产生了个儿子,虽是早产孩子却长得极好,足有七斤重。这可是英靖侯府的金贵嫡孙,侯府当晚就派了人来接母子俩,可杨敏慧却如何都不愿意回去,双方正僵持着。

小厮想了想,才笑着回道:“四姑娘您说的是杨大姑娘么?杨大姑娘还在咱们府里住着呢!侯府只把孩子接走了。”

沈天玑心下惊奇,那孩子才出生,如何能离得了母亲?

那小厮又道:“杨大姑娘好说歹说,英靖侯府的人都不肯把孩子留下来。杨大姑娘哭得好不可怜呢!可是也没法子,我们夫人一直宽慰了许久,这几日瞧着精神也渐好了。”

沈天玑不禁有些唏嘘,想来杨姐姐定是极想念孩子的,骨肉分离,哪里能真正好的了?

她瞧着小厮机灵活泼,十分讨喜,便让青枝拿了银子打赏。那小厮谢了又谢,道:“沈四姑娘人长得仙女儿一般,心比菩萨还好!日后定是福寿一生的!”

“就你嘴甜!”柳清萏收拾好了东西,刚巧走了过来,笑骂了一声,“平时姑娘给的赏钱还不够?还敢到沈府来讨呢!”

“行了姐姐,是我乐意给的呢!你府里的人这样伶俐,我哪里舍得不给?”

两人又笑着说了几句,约好各自收好绣线,下次在一处绣点什么。柳清萏便上了柳府的马车回去。

沈天玑回了莹心院,照例是沐浴先。沐浴后,青枝又给她仔细涂了药,瞧了肩上光洁无痕的凝脂肌肤,高兴道:“姑娘这伤可真是好齐了!不知大少爷是哪里得的好药,真比仙丹还灵验呢!”

沈天玑低头一看,见果真一分痕迹也看不出了,似乎比以前还要来得细滑娇嫩,心下也高兴,不由得对那孟大人的感激又多了一分。

“咱们沈府的药本都是外头求不到的珍品,可效果也不及这药的一半呢。”青枝说着,转身欲绕过屏风取沈天玑的衣裳来。沈天玑方踏出巨大的浴桶,就听到外头一个急吼吼的声音。

“妍儿妍儿!”沈天瑱风风火火地进了莹心院内院,走到正房门口,见那门关着,想也不想就“啪”的一声推门进去,口中还不停道:“听说你自绣月轩回来了…”

“瑱少爷别进来!”

青枝急忙喊着,可沈天瑱已经把门打开了。

眼前是一扇六屏的杏花烟雨水墨屏风,屏风内弥漫着如梦似幻的水雾,泛着腾腾的热气。

沈天瑱猜到那屏风后面是什么,白皙的脸上立刻红了一片。

屏风边上抱着衣裳的青枝立刻把呆愣的沈天瑱推出门外,啪的一声合上了门。

“小三子跑哪里去玩了?!”沈天玑夺了衣裳一边自己穿着,一边恼道,“定要好好罚他才行!”

小三子是莹心院的小厮,因今日李妈妈带着碧蔓去了别处取东西了,青枝便唤了他来守门。

“姑娘说的是!”青枝说着,“平日里可不是就纵着他们了,守个门也守不好!”

“瑱哥哥也真是的!”沈天玑又皱眉怨道。

青枝虽然不会出声说主子的不是,但是心下也觉得沈天瑱这行止极是不妥。而且,这还不是一回两回了,以往都被守在外头的李妈妈及时拦住了,这回却直接进来了!怎的能这样毛毛躁躁就闯进女子闺房的?太不像话了些。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青枝才去开了门。

沈天瑱自知犯了错,便十分歉意地笑着,走进那温暖如春的暖阁中时,却见沈天玑一身胭脂色烟纱散花长裙,满头墨发尚且湿漉漉的披散在肩头,只用了一根粉红色缎带松松绑着。墨黑的发、娇艳的红,愈发衬得那张精致雪白的小脸绝色倾城。

沈天玑抬眼瞧他,没好气儿道:“瑱哥哥日后若再如此,我可生气了!”

沈天瑱笑着讨饶道:“好妹妹,是我的错!好妹妹莫与我计较了!”

沈天玑哼了一声,“虽说咱们从小在一块处,可终究男女有别,瑱哥哥也该为咱们各自声誉着想!怎能总是随便进我的地方?”

沈天瑱听她说得认真,也不再嬉皮笑脸的了,道:“妍儿可别生气了,日后我再不犯了就是。”然后,他嘴上虽然那样说,心里却嘀咕着,他们少时在一起那样好,怎么如今连进她屋都不许了?更是全然没严重到影响声誉的地步的。

还是小时候那般,与妍儿同吃同睡的好呢!只是人长大了,怎么也回不去的。

想到这里,沈天瑱也有些郁郁。此次沈天玑归京,与柳府的姑娘倒是好得很,可是同自己却忽然多出许多规矩礼仪来,令他着实不喜。

沈天瑱自小被柳氏宠着长大的,难免随性一些,虽然比沈天玑还大些,可总免不了几分不成熟的孩子心性。如今沈天玑见他神色不豫,心下不忍,缓了神色问道:“瑱哥哥这样急是因何事?”

沈天瑱这才一拍脑袋,“哎呦,差点忘了,是咱们府里来客了,祖母唤你过去见客呢!”

今日客人倒是多,柳府有客人,沈府也有客人。

二人到达松鹤堂时,正听见里头柳氏的一声笑。

“你母亲当年与湄儿是极好的,说起来我也是看着你母亲长大的呢,”柳氏正坐在堂中罗汉榻上,一脸慈眉善目的笑意,“只是自从湄儿进了宫,咱们两府就疏于来往了。”

松鹤堂内,天字辈的少爷和姑娘分成左右两列坐在下首,当中立着的男子一身清贵,芝兰玉树般俊逸不凡,正是自姑苏一别之后沈天玑再未见过的安亲王世子纳兰崇。

男子正欲作答,却忽感身后进来一人,心中不知怎的就忽然跳起来。他转头一看,只见红衣美人盈盈走进室中,登时带来满室光辉。

纳兰崇眼睛微微眯起,漆黑的瞳孔里映下女子的娇靥和盈盈身姿,心头骤然静谧。

多日不见,她似乎比姑苏时还要来得鲜活美丽,虽是一身寻常装扮,可他看着,只觉得悬了多日的阴霾尽数散去,莫名而来几分欢喜。

“祖母!”沈天玑上前给柳氏行了礼,柳氏连忙拉了她在一旁坐着,与纳兰崇又说了些话。

纳兰崇修养极好,虽说身份是亲王府世子,但态度谦和有礼,行止从容镇定,颇有清朗之风,柳氏自然是越瞧越喜欢。

本来安亲王妃与沈和湄就是手帕交,安亲王府与沈府的关系一直不错,可自从昭文帝薨逝,昭武帝即位以来,安亲王府似乎越来越偏向于新党一派,而朝中新党,是众所周知地排斥世家大族,所行新政多针对士族利益,沈府作为大昭世族之首,便是首当其冲,渐渐的,也就与安亲王府疏远了。

如今安亲王世子过府,自然要盛情以待。最好能重回过去的情谊,沈府地位就更牢不可破。

堂中沈天姒还是同往常一般神情冷淡地静默着,只时而看向纳兰崇的目光泄露了她的心情。但是她素来想得通透,这样的人,只怕不是自己一介庶女能高攀的。她忍不住眼风瞧了眼坐在柳氏一旁的沈天玑。却见沈天玑唇边噙了一抹淡笑,尽管目色淡静如常,可整个人总透着不一样的气度风仪来。

也只得沈天姝那样蠢的,才会想要取代沈天玑在沈府里的地位,如今落得闭门不出的下场。她还是好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休要痴心妄想的好。

想到此,沈天姒看到纳兰崇生出的那点爱慕之意便逐渐冷下来。

坐在沈天姒下头的沈天婵却是什么都不懂了,只一边咬着丫头递过来的松子,一边乖巧地听祖母说话。

在松鹤堂坐过一阵之后,沈天珩便引了纳兰崇去了他的丰麟院看看。正当沈天玑预随着大流散去时,沈天珩却道他新得了一张古琴,比先时送给她的枫木焦尾还好些,想要她一块儿去看看。

不同于大哥爱好骑射兵法,亦不同于二哥爱好文史诗词,沈天玑的这位三哥的爱好是音律。纵然沈天玑知道他最爱收藏各种名贵乐器,可当她亲眼看见满满一室的琴笛古筝之类,还是忍不住目瞪口呆。

沈天珩取出一只紫檀木雕刻如意云纹描金长盒,小心翼翼将那盒子打开,入眼而来是数根冰丝蚕弦,雪润剔透,光莹如珍珠瑟瑟。

“好一张冰弦古琴,且是这样质地绝佳的冰蚕丝。”连纳兰崇都忍不住出声赞叹。

沈天珩自豪道:“可不止琴弦为极品,你看这琴身,数处崩裂成纹,证明年代久远,自古琴以古旧为佳,这琴可算的是极品中的极品了。”

沈天玑见他满脸得色,忍不住笑道:“三哥哥爱琴之心为甚,得了一张好琴倒比人家考了状元还开心呢!也不怕人家世子爷笑话!”说着,她眉眼弯弯地瞧了眼纳兰崇。

眸光流转,笑容艳若朝霞,纳兰崇心头骤然一紧。

沈天珩道:“也不怕四妹妹笑话,这琴得来极是艰难,可不比考状元容易呢!先时去汝阳那样久,就是为了买下这琴,可费了我好一番功夫。”

“这琴可是名为冰丝绿绮?”纳兰崇回了神,开口道:“据说是汝阳林府珍藏的东西,倒被你拿到了。”

沈天玑道:“原来这琴这样有名,连世子您也听说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