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玉媛咬咬唇,因为难堪而面色微红。身边几个时常捧着她的公子立刻说了几句好话哄她,她听后心情好了几分,对着沈天瑾的背影小声道:“什么少年将军,谁稀罕!”说着,转身上楼。

那黎雅婧则是瞧着沈天玑的背影,满心惊诧。方才沈天玑表现出的性格秉性,哪里是她认得的沈天玑?分明是变了一个性子!她眼中清澈澄净的光华,比以前愈发出众的容貌,连她都觉得惊艳异常。没想到两年不见,竟然变了这样多。她微微叹口气,转身跟上了靳玉媛。

“哥哥,方才好几个姑娘都偷偷瞧你呢!”二人走出云华楼,沈天玑笑道。

沈天瑾挑挑眉,“我未曾注意,只注意不少公子都瞧了我妹妹,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呢。”

沈天玑笑了笑,“哥哥真会反咬一口。”

沈天瑾也笑,手上的紫绸伞又朝她那边斜了斜。

忽然一阵冷风,沈天玑的斗篷系带一松,她及时捉住,手指灵活地重新系好。沈天瑾瞧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目光无意间掠过她腰间,惊道:“妹妹的麒麟玉佩呢?怎么只剩得一只了?”

沈天玑低头一看,脸色微变。

她转头瞧了眼刚离开的云华楼,皱眉道:“大约是掉在雅间里面了。”心头恼道,这两块玉着实会给她添麻烦,什么辟邪护体之物?诳人的吧!

“哥哥你且在此处等等,我去去就回。”沈天玑说着,也不顾沈天瑾阻拦,便一头钻进纷扬飞雪中,三两步再次进了云华楼。

沿着楼梯上到二楼,一路回到方才的雅间门前才停下脚步。

她说不清此刻心头的几分急切是因为什么,只觉得能再回来看他一眼,这样很好。

她立在门口稳了稳呼吸,才伸手敲了敲门。

“孟大人在么?”她问了一声,里头没有回音。脑海中骤然浮现他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里面有深刻的伤痛。她心头一急,用力一推门。

那门却瞬间自动开了,她刹不住力道,一个趔趄跌进了房里。

“嘿嘿!小娘子送上门来了!”

身后的门被啪的一声关上,耳边一声淫//笑。沈天玑沿着一只青石皂靴向上看,却见一张男子的脸,正俯下看着她。

沈天玑心头大骇,站起来欲转身推门出去,却有另外两个男子守在门口,不怀好意地看着她笑。

“你们到底是谁?天子脚下,就敢如此嚣张!”沈天玑握住双手,强自镇定。

纳兰辕此刻正上下打量着她,自然是越瞧越满意,上前就要去抱她。沈天玑懊恼自己大意糊涂,如今自己一个弱女子,如何斗得过三个男子?况且此刻若是被外头人知道,她的名声也完了。可若是让她对这男子就范,那还不如杀了她呢。

她灵活地避过纳兰辕,绕到房中大圆桌对面,怒目道:“你可知我是敬国公府的小姐,你若是再乱来,日后定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这话一出,果然靠门立着的蒋家公子就怔了怔,道:“你说你是沈府的小姐?”

沈天玑点点头,“我是当朝左相的亲身女儿,你们果真不怕?”

那蒋公子在心头思量半日,抬眼朝纳兰辕看去。纳兰辕却怒道:“蒋三你要是怕了,就立刻给爷滚出去,也别怪爷日后不再照拂你!”

另一外秦公子笑道:“蒋老弟你也太怂了,她说她是沈府小姐你就信?再说了,她若真是沈府小姐,也不错。今日给咱们老大享用一夜,到明日只怕当朝左相就要求着老大做他们沈府的乘龙快婿了!哈哈!”

秦公子的话语明显取悦了纳兰辕。他点点头直道他聪明,又对沈天玑道:“小美人儿,今儿不管你是谁,爷都要定了!你放心,你这样的美人儿爷也不舍得只享用一晚,你说你是沈府的?那爷明日就去沈府提亲,如何?”

沈天玑瞧他三角眼里满满都是淫//光,心头一阵作呕。她闭闭眼,心下一横,转身朝窗户处奔去。

窗子打开时,外头卷进一阵凛冽风雪。

“你们再过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她立在窗边,即便是说着决绝的话,眉宇间仍有几分镇定淡然。

这里不过是二楼,她想过了,跳下去最多是摔断腿脚,接一接便好了。

她重活一世,哪里能轻易让人将她美好的一生毁了?她沈天玑是历过生死的人,一点*的疼痛怕什么。

她决绝的眉眼里满是动人心魄的光华,一缕超脱于俗尘的气息让她整个人仿佛沐浴在云光之中,有着不可侵犯的高贵与耀目。

纳兰辕停下靠近她的脚步,眯着眼看了她半晌,见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影,心里也怜惜起来,劝道:“小美人儿,爷虽然没什么本事,可也是郡王长子,你嫁给爷,日后便是皇亲国戚,一生富贵无忧,有何不好?”

沈天玑冷笑道:“此生虽不盼真情真爱,可我沈天玑总么也要嫁个正人君子!你们这般卑劣无耻之人,我连看一眼都嫌脏了眼睛!”

“你!”纳兰辕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爷今天就要办了你这个小贱/人!”他怒气冲冲地朝沈天玑靠近,心想这么样高的楼,他就不信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真敢跳下去。

沈天玑凄冷一笑,转头迎向外头的凛冽风雪,毫不犹豫纵身跳下!

活着不易,她此生向来珍惜手上拥有的一切。事事都需谨慎,步步都要小心,今日若不是她一时莫名的魂不守舍,也不会犯下这样的大错!如今只能行此险招保住自己的名节。

脸颊边拂过冷冽的劲风,耳边是猎猎巨响。她已经做好了迎接剧痛的到来,可当身子停止坠落时,却是一分疼痛也不见。

反而是一阵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我更得晚。。大家可以第二天看。。。

唔唔。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045章 银雪纷飞佳人现(下)

常怀一直都知道,这位沈府的四姑娘是他家主子的心病。他过去从不曾预料到,他家主子这样容貌才略天下无双的人,也会迷恋上一个女子,且如此执着如此坚定,非天崩地裂难以抵抗。

这位女子是多么幸运,她现在或许还不知。主子心思难测,可他跟在身边多年,总也能料到几分。日后这位沈四姑娘定然是天下间最尊贵的女子,或许也是最幸福的女子。当他替独处的二人关上门时,心头这样想着。

可当女子开门出来,素来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他家主子坐在那里,一身孤清冷寂时,他又觉得,自己预计地还不够,这位美丽娟秀的姑娘,在主子心里的地位简直无可比拟。满朝文帝皆知,昭武帝令,丝毫容不得质疑和违抗,若稍有违背之意,必死无疑。先帝实行仁政,可今上,虽秉承了先帝遗志,手段却凌厉许多,堪称铁血帝王。可如今,却在一位娇软的少女面前,如此妥协。他如何能不震惊?

“主子,可要换壶热茶来?”良久,他忍不住开口询问。

纳兰徵一直未动,心头还萦绕在方才女子的话语里。

她的声音清甜悦耳,宛若娇莺黄鹂,每每他听着,总是不注意她说了什么,反而只沉浸在她给予的灵动乐曲中不能自拔。可今日那句“不可能”,却听的如此明晰。

仿佛一把刀,□□他的心里。

他处事素来睿智,在感情方面却着实没有一点经验,也不过是凭心而来。心中想她,便出宫来找她,想要将她带在身边随时看着,便想要娶她。他想得厉害,今日才有此言。事实上,他便是再不懂少女心事,也晓得自己这是急进了。

放了她走,也只是暂时的。他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放手。

“主子?”常怀又唤道。

“不用了,”男子声音沉缓,站起身道,“回宫。”

街上已经被盖上了薄薄一层雪,雪花依然在空中纷飞着,飘到行人头上肩上,轻柔无比。

“主子,雪下大了,去换个马车来?”

纳兰徵未置一语,只动作凌厉地翻身上了他专属的黑马坐骑,当先行走在雪花纷飞之中。

常怀愣了愣,立刻上马跟了上去。

飞花白雪,琼芳奇绝。京都的雪并不少,可此次的雪却格外的悠然娴雅。周边商铺林立,茶楼喧闹,京都人民的生活分毫未因大雪冷天而困顿,反而一个个都喜笑颜开。纳兰徵看着百姓笑意连连的面容,心中想着,济养天下万民,以致天下太平,是他毕生的愿望,如今也算的完成了一小步。父皇尝言,为帝者,安万民致太平最是艰难。可为何在他这里,对付一个小小的女子比安养万民还要难上几倍呢?

那样娇小,却那样倔强,让他简直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

骏马缓慢地行在昭宁街道之中,绕过昭宁街,便是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道。他本只是随意瞧了一眼,却忽然发现有一扇窗子是洞开的。寒冬腊月,谁还会开着窗子来吹冷风?细瞧之下,他豁然发现,那窗子正是云华楼二楼某一座雅间所在,看其方位,正是方才他所在之地的隔壁。

忽然,窗口处一阵响动,一个女子单薄弱质的身体如落花般坠下,红色的衣衫伴着墨发凌乱翩飞,在纷扬白雪中尤其醒目。

他心头骤然一阵锐痛,仿佛某种灵犀一般。

身体已经快于理智,倏然飞身过去,接住了那个纤弱身影。

身后的常怀简直目瞪口呆。这…他家主子素来是不近女色的,也素来是个冷硬而没甚同情心的,他从未不行此救人之举,便是真要救,也只会甩给眼神给他,让他来做。这也是身为帝王贴身侍卫的职责之一。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儿?他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想将眼前情景瞧个仔细。

白雪如絮,絮堕纷纷。男子一身玄色的衣衫在雪白的世界里如此明晰,亦如此骏挺坚朗,青天白鹤,松木骄阳,他凌厉如电地身影跃至窗子下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恰将坠落的佳人紧紧接住。

或许,两人的相遇的确是宿命的安排。前一刻还冷冷拒绝了自己的少女,如今无助凄惶地落在他的怀中。

她娇艳的红唇泛着点点苍白,美丽动人的眉宇紧紧蹙着,仿佛在等待可怕境遇的降临。

他立在雪地里,身上的衣袍卷起凛然的弧度,双臂抱着她,只觉得她飘若鸿羽。

纷扬的雪片落在两人的头上、肩上,她娇嫩雪白的脸上滑落一颗水珠,冰冰凉的。他看见她倏然睁开了眸子,一脸惊诧。

睁开眼,看见的却是男子俊美而带着几分冰凉的面容。轮廓坚毅,线条朗朗。

他的背景是一片雪白弥漫的天空,空中清冷沁人的寒意,带着几分冰雪的干净味道。这背景生生柔化了他平日里过于威严凛然的面容。让他出众的五官愈发光彩夺目,犹如天神。

沈天玑看了他半晌,只觉得目眩神迷。前一刻的惊慌和决绝,在此刻都化作乌有。连她自己都未意识到,本来戒心严重的她已经开始习惯他的温暖,只要有这温暖她就不再害怕和慌乱。

纳她入怀中,纳兰徵骤然停下的心跳的心跳才逐渐恢复正常。在他眼中,大家闺秀都该是行事稳妥的才是,怎么眼前这个女子却能将自己从高楼上摔下来?!他皱了眉,开口就欲责她几句,却在看到她异样的神色而惊住。

她此刻满目怔怔,眸中尚有残留的决绝之色,娇嫩的唇角被小牙齿咬得苍白,连身体都有着微微的僵硬。

他不禁缓了几分神色,开口道:“怎么了?”

豆大的泪珠骤然滑落粉颊,她罢工的脑子终于重新开始运转,第一件事便是从他怀中下来。

纳兰徵并未阻止她,瞧着她一边默默流泪一边退后几步整理衣衫,眸光沉沉,心里泛起一阵软,又一阵疼惜。

沈天玑取出帕子来不住擦眼泪,心中十分不愿意在这人面前作出如此脆弱可怜的模样,可如何也止不住。她自归京以来,甚少出门,可每每出门,总要遇到一些倒霉事儿,她费尽心力才保住这好名声,心里却也无限委屈,只觉得这回京之后大约是少给菩萨烧香了?怎的如此不顺遂!

此处本是僻静巷子,加之大雪纷飞的天儿,四周并无行人。纳兰徵和沈天玑隔了有几步远,他负手而立,默默无言,她用力拭泪,泪水却越拭越多。

常怀徘徊良久,还是走过去将伞递给纳兰徵。

纳兰徵瞧着沈天玑被擦得通红的小脸儿,眉头越皱越深。他撑开伞,径直走过去将伞罩在她身上。

一手夺了她的帕子,男子沉声道:“这样擦法眼睛都要擦坏了!真是个孩子!”

沈天玑一懵,失了帕子的手还停在那里,本是凄凉悲伤的心境,被他这一语倒弄得不知该作何反应。一双兔子般通红的眼将他瞧着。

很明显,她专注看他的目光取悦了男子。纳兰徵面容柔和下来,伸手就自己的袖子给她轻轻拭泪。

他衣衫料子柔软丝滑,袖口处还绣了精致云龙纹,透着几分敛藏的高贵与雍华。可他却分毫不爱惜,在她花猫般的脸上轻轻抹着。

不远处,常怀瞧着一双丽影共执一伞并立在雪天之中,只觉得再没比此刻更美的画面了。男子颀长的身影高出女子许多,如坚定的城墙一般将娇弱纤纤的少女护住。

沈天玑愣了片刻,周身被他清冽如秋水的气泽所充裕,本能的就欲再退后两步,却闻得男子清淡的语调:“我虽然喜欢你,却还做不来强迫之事。你放心便是。”

他本是帮她救她,她却总刻意拉开距离,把他当小人看待。虽然她自问并非怀疑他的品性,可她这行为多少有些忘恩负义。

她终是不好意思退后了。男子的视线落在她清丽动人的眉宇间,手上的动作停了停,眸光微微闪动,心头想着:他一国之君虽不耻于行强迫之事,可若圣旨一下,她因不想家人受牵连也定会愿意进宫,如此一来,也算不得强迫了吧?

让他心动的女子,他怎会让她嫁与旁人?最后总要嫁给他的。

男子心头胸有成竹,势在必得。可俊颜上分毫不显,犹自带了几分森冷肃然。

沈天玑以为他是因受到自己的怀疑而隐有怒意,愈发觉得自己不厚道起来。待他放下手后,她仰头感激地望着他,“这次又是孟大人救了我,我…”

“你不用再说什么报答的话,”男子道,“除非以身相许,别的报答我都不稀罕。”

“…”沈天玑脑子打了一个结。这男子瞧着一本正经,是如何能把以身相许这种话用如此严肃的语调说出来的?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跳楼下来?小命不想要了?”纳兰徵想起了先时的问题,这会儿想到她差点摔到地上,她这柔弱的身子骨也不知道要摔成什么模样,心头便又噌起一阵火,眉目不由得就是厉色。

“…”她愣了愣,莫非他以为她是自己闲着没事儿跳楼找乐子好玩儿?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尽量都这个点儿发。。尽量尽量。。

第046章 初入宫禁度梅雪(上)

女子着实有些误会了他的话。他有此一问,是因在他心里,性命是最重要的,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该这样拿性命开玩笑。他瞧着,这一层楼普通人大约是摔不死,可眼前这少女生得柔弱可人,哪里能和普通人相提并论?

他这一问,沈天玑想到自己被逼跳楼的缘由,方才的愤怒又升起,她走出伞的范围,抬头往窗口处一瞧,却见云华楼顶碧色的琉璃瓦已被白雪所覆,其下数层,窗子俱是紧闭,唯有一扇窗子洞开着,可窗口处却空无一人,窗边精致雕花和唯美彩画在雪中静谧悠然,仿佛什么人也不曾有过。

沈天玑咬了咬唇,这人倒是跑得快!以为跑了就万事大吉了?宁郡王府的人又如何?既然敢对她做下这样一桩事,她定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纳兰徵把手中的伞朝沈天玑处斜了斜,又朝常怀使了个眼色,常怀点头离开后,他也抬眼往上一瞧,“上面有人?”

“大约已经跑了。”她恨恨道。

纳兰徵看她神情语气,也大约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想到方才出那雅间时,正有一个小伙计给隔壁送茶,敲门时口中唤的正是辕公子。

他心中已经大约猜到是谁,瞧着云华楼的眸中倏然闪过冷光。

“如今没事就好,下回可不许这样莽撞。”他低缓的音调在簌簌雪声中愈发沉敛,莫名给人以安定的力量。

只他的话却让沈天玑皱眉。她哪里莽撞了?正欲辩几句,常怀走过来,“主子,马车已经备好了。”

顺着他身后看去,沈天玑瞧见巷口处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辆马车。那马车不同于他上次乘坐的贵重高华,而是市面儿上供人租赁的普通马车。想来是常怀临时就近租来的。

雪下得越来越大,沈天玑的小脸被冷风吹得几分娇红。二人走到巷口,沈天玑正欲拜别他,自己去寻大哥哥去,却听见男子吐出两个字。

“上去。”顿了顿,觉察到这话说得太命令式了,他又淡淡续道:“我送你回府。”

沈天玑摇摇头,“哥哥还在云华楼门口等着我,这样久他该急了。”

她这话却如石沉水底,一丝波澜也不掀。纳兰徵在她欲转身离去时,道:“你这借口找的不高明。直说不愿与我同行便是。”

沈天玑愣了愣,“并不是找借口…”

“上去。都这副模样了还到处乱跑!”男子的声音透着几分沉冷,心想这小妮子总是这样不听话,害得他时时都忍不住想用强硬姿态逼迫她,实在是情非得已。

沈天玑方才哭了一场,眉眼间如今尚满满泪痕,瞧得的确不好。她顿了顿,“麻烦孟大人派人给我哥哥知会一声吧。”终是乖乖上了马车。

纳兰徵吩咐常怀送沈天玑回府,自己却并未上车。沈天玑见此,深觉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遇上个纳兰辕,便把救命恩人也防上了,心中不禁愈发愧疚。

纳兰徵目送着马车消失在雪幕之中,才转身离开。

却说纳兰辕三人眼瞧着沈天玑跳下了窗子,心头自然惊惧。纳兰辕素来为非作歹,没个正形,可也只敢在隐蔽处行事。人前虽嚣张些,却也不敢当众妄顾国法。京城是天子脚下,当今圣上又极是看重国法吏制,他便是宁郡王府的长子,也是怕的。今日本想着与那小娘子在雅间里亲热一番,那小娘子便是再不愿意,也只能乖乖嫁给他,为护住名声,必不会告发此事。谁知道这女子如今决绝,二话不说就跳下了窗子,他瞧得真切,楼底下还有旁人在救了她一把,若是那小娘子一个羞愤不顾自己名声找了家人来抓他,他也没好果子吃。故此,他才与另外两人匆匆离开了云华楼,到时候来个死不认账就是了。走到大门时,正巧遇见久等不见妹妹的沈天瑾进来寻人,当下三人更是低头敛目,巴不得脚下生个风火轮才好。

沈天瑾心下发急,也不顾活计阻拦,每个雅间儿都寻遍了也不见沈天玑的身影,待得到纳兰徵派人送来的消息后当即赶回府去。

他脚步匆匆进到莹心院时,院中几个仆役正在扫雪,问及四姑娘是否回来了时,一个端了红木托盘的小丫头笑嘻嘻回道:“四姑娘方回府就去了松鹤堂了!听说宫里传了话儿,太后要见几位姑娘,还特地点了四姑娘的名儿呢!老夫人正拉了几位姑娘在一起说些紧要的话呢!您瞧,这是夫人让奴婢给送来的新衣裳,赶着明日给四姑娘进宫穿的。”

沈天瑾点了点头,便又转身去松鹤堂。

松鹤堂中,沈天玑并未将云华楼之事告诉沈老夫人,心里想着只告诉母亲便可。她自然不会同纳兰辕所担心的那般将这事儿说出去,可是她沈府的势力摆在那里,暗地里折腾他的法子多了去了。这会子她刚梳洗一番换了身衣裳,就得了太后召见的信儿,心头也是一惊。

太后姑姑怎么忽然想起她来了?

碧蔓见她神情,笑道:“姑娘大约是忘记了?明日正是京城里盛行的梅雪节呢!这两年太后每逢梅雪节都要见一见咱们府里人的,大姑娘五姑娘她们去年里都去了,只四姑娘不在京里,所以没能赶上。”

沈天玑这才了然。京城里的确有这么个节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多是勋贵公侯之家出门踏雪寻梅附庸风雅罢了,平头百姓并不注重。听说禁中有一个雪梅园,雪白梅香之景天下一绝,太后极喜欢,这两年每逢此节必要唤些命妇小姐一同作陪赏景。

知道了缘由,沈天玑便淡定起来。心道她只是应邀的夫人小姐之一而已,大约看一看景,说几句话,也就应过去了。

事实上,她对太后的印象着实谈不上多好,前世里沈府败落时她的不作为,沈天玑如今晓得大约是因她被逼入宫,对娘家多少有气的缘故,可沈府对她的养育之恩如此厚重,她着实不该如此。

话说回来,前世的自己还不是一样混?哪里把沈府的养育之恩放在心上了?

松鹤堂内置了地龙,金猊熏炉之物一应俱全,暖春三月一般。

沈老夫人拉着沈天玑的在榻上坐着,左边下首处坐了沈天姒、沈天婵,右边则是方放出门不久的沈天姝。

沈天姝今日一身十分素净,眉宇里也没了先时的傲气,只微垂了头安安静静坐着。

沈老夫人絮絮叨叨说了些进宫该如何礼数之类的话。末了,她轻拍了拍沈天玑的手背,“四丫头我是极放心的,就是你们三个,可千万不要失了礼数!虽说太后是咱们府里出去的,她未必会计较这些,可宫里不比咱们家里,里里外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若是出了分毫差错,回来我定叫你们爹娘好好罚你们!”

老夫人的目光正正落在沈天姝身上。沈天姝头也不抬,只低低应了是。

沈天瑾进门时,一眼瞧见沈天玑好端端坐在那里,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老夫人见他进来,脸上便笑开一朵花。

若说这府里如今最有出息的,非沈天瑾莫属。京中勋贵之家,公侯之族,后代里虽都有那么几个好苗子,可许多都不是正经承爵的那个,这旁的子孙太过出挑了反而容易家族不宁。京中贵妇羡慕她的不知多少,都道沈府这样好的长房嫡孙,上哪儿找去。

沈老夫人忍不住就瞧了眼一旁立着的林氏,满目的赞赏和满意。林氏旁边的苏氏心里自然又是一阵不痛快,特别是看到沈天姝那副低头敛目没出息,只知道给她出丑的模样,更是郁闷。心道这些年来她知道再如何争抢也越不过林氏去,又没有出息儿子撑腰,所以凡事都小心谨慎再三思虑而行,只想着维持她二房正夫人该有的尊荣也就是了,谁知道多年的积累都被亲生女儿的一番糊涂事儿给毁了。老夫人如今越发看自己不顺眼了。

前几日,她还巴望着苏府的大小姐苏云芷进宫,她在沈府的面子多少也大些。不成想,屋漏偏逢连夜雨,苏云芷竟然得了时疫。昨日她托了身边的妈妈去苏府问过了,苏府的老管家悄悄递了话儿,说是大小姐这病来得蹊跷,只怕有人从中作梗。

不管怎么样,苏云芷是指望不上了。苏氏心里忧愁地想着。

这边,老夫人笑着吩咐沈天瑾道:“明日你的几个妹妹要去宫里,你对宫里熟悉,就亲自送她们去吧。”

沈天瑾应了是。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沈老夫人留了几个小辈在松鹤堂用了膳,及至掌灯时间才逐渐散去。

这夜大雪纷飞,下了整整一宿。第二日一早,整座京城都为大雪所覆盖,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沈天玑一早被李妈妈从温暖的被窝里唤起身,瞧见花窗外头一阵亮眼,随便披了衣裳就趴到窗前瞧着。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她喃喃吟诵,灿烂笑道:“古人比喻别致,咱们院里,可不正像是开满梨花了!”

李妈妈笑道:“今日外头景致的确好得很!这雪倒也挑得好时候,恰在梅雪节下了!”

沈天玑这才忽然想起今日要进宫去,难怪这样早就把她唤起来。虽说进宫难免失了自由,但想到可以一赏颇负盛名的雪梅园之景,心头又浮出几分欢愉来。

青枝碧蔓轮着给她梳洗装扮,又用了些简单的早膳,一切备妥之后,才同沈天姒等上了马车,由林氏和沈天瑾带着,一路朝皇宫禁苑的方向行去。

第047章 初入宫禁度梅雪(中)

通向禁中的路上,厚雪已经清理,残留的几分洁白俱被马车碾成泥水,真是可惜了。

沈天玑又看了看马车前头骏马上的骏挺身姿,心头不免又是赞叹。昨日自松鹤堂回去后,大哥哥追问了许久她如何独自从云华楼回了沈府的,沈天玑粗略说了几句,沈天瑾差点没把手里的茶盅捏碎了,后来急匆匆去了母亲的院子里,大约是商议一番报复纳兰辕的法子。

今日一早见面时,沈天瑾私下笑着与她说已经商议出了好法子。沈天玑不曾过问,她相信哥哥定然会替她好好出气。

昨日母亲暗地里吩咐她,若有机会探一探太后的口风,看太后预备把哥哥的亲事作何处置。她这位哥哥可是京中如今炙手可热的勋贵公子之一,不知多少大家闺秀赶着做自己的嫂嫂呢。如今她瞧着他俊逸不凡的背影,也要被迷了去,何况是寻常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