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苏嫔回到云深宫之后,下午果然有太医来为她诊脉,云深宫的奴才们也一并撤换,换上的新人都颇为敦厚老实。

一切仿佛正如她的预期,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她坐在窗前,视线落在窗外的篁篁青竹,目透沉思。

“冰容,你说这个皇后,怎么样?”

冰容想了想,道:“奴婢本以为是个知礼通达的,瞧着也颇温顺。可是,看她今日表现,又仿佛并非全然如此。奴婢也瞧不透。”

“是了,”苏嫔淡淡道,“看着单纯,可的确是瞧不透。但我感觉得到,她并非真的贤良大度,想靠她来让皇上临幸六宫,那是行不通的。”尔后又笑道,“这也难怪了,她一个刚嫁人的女子,怎么舍得把夫君推到别人房里。”

她微微叹口气。“既然不能与她为友,那么只能…”

“娘娘是打算对付皇后娘娘?”冰容目露担忧,“这岂不是正中了静辞郡主的下怀?”

苏嫔瞧她一眼,“顾殷殷想利用我对付沈天玑,的确如她所说,我不得不如此。可是,我也可以和她一样,再利用旁人去对付。”

想到今日那张选侍,她心头一阵恼怒。那样低贱身份的女人,竟然也敢来嫌弃她?蠢笨的女人,看不清自己的处境!

唇边扯出一丝冷笑,朝冰容招手,待她凑过来,苏嫔附在冰容耳边说着什么…

第098章 刀光惊险暗潮涌(上)

昭武九年的盛夏来得极快,天边一声惊雷,太液池上的粉白芙蕖一夜之间竞相开放,一池的清丽淡雅,美不胜收。

禁中凤宸宫里刚迎来皇后,慈毓宫的太后却忽然决定离宫,再次前往栖隐寺潜心礼佛。因了这个缘由,沈天玑终是错过了点绛宫火红的石榴花,宿在凤宸宫中数日,以便于陪伴太后渡过宫里的最后时光。

初始时,她还盼着太后和皇上能母子关系修好,但后来发现,太后对世事都十分寡淡,似乎真有四大皆空遁入空门的意向,对此母子关系,她自然也不上心。纳兰徵呢,每每与他提及此事,他多半是堵住她的嘴,让她再不能说下去,最后都会发展成滚到床榻上去…久而久之,她也就不说了。

太后出宫那日,皇上和诸位宫嫔以及几位王爷都来送行。沈天玑扶着她上了轿子时,她神色微有犹豫,最后拉住她的手,淡淡说了这样一句话。

“若有一日你陷入两难,无法抉择之际,定要记得摆脱羁绊,寻求心中所愿。”

沈天玑一顿,再抬眼时,厚重的轿帘已然落下,再看不见姑姑的面容。

太后离开的翌日,沈天玑便吩咐下去,整理收拾一番,她要搬到点绛宫中去。

宛盈带着青枝碧蔓开始收拾东西。这些日子以来,两个丫头亲眼目睹宛盈的心思缜密行事稳妥,心中都十分敬佩,都把她当以前的李妈妈一样敬着,宛盈久居深宫,性子很静,对这两个活泼的丫头也极喜欢,三个人处得极好。

三个人忙上忙些,沈天玑则一个人坐在窗口发呆。一身清凉粉色夏裳,勾勒出隐隐约约的窈窕身姿,微微掀起的袖口,露出一截娇嫩玉腕,顶端被纱绸衣袖半遮半掩,上面有一点暧昧的红痕。

这自然是昨夜里他的杰作。其实在发现对她穿衣不便的影响之后,他一直有注意着尽量温柔不留下痕迹,昨夜,却是她先发了疯,嫌弃他来凤宸宫来晚了,竟然胆子肥的推他下榻,过后自然是被他制住,然后抱着啃啃吃吃,最后累得埋进被窝里睡去了。

昨日夜凌国遣来庆贺昭武帝大婚的使节到了,夜凌距京城万里之遥,他们途中因大雨耽误了几日,才错过了大婚之期。除去庆贺大婚之外,夜凌使臣还想与大昭洽谈两国边贸之事,纳兰徵昨夜宴请使节,直到亥时才到了凤宸宫歇息。

他们大婚以来,他白日里虽时有忙碌,但一到晚间都会早早来她宫里。他们几乎是夜夜春/宵,也不知他哪儿来这么好的精力,明明白天并未休息,夜里总是精力十足,诱着她逼着她在他身下不停承欢直到哭泣求饶。如今,整个禁中乃至整个京城,都知道昭武帝冷落后宫,独独宠爱皇后。

凤宸宫椒房独宠,她想,朝中对此定是颇有微词的,可大约是被他压着,表面上至今瞧不出波动。也正是这平静,让她觉得,仿佛是一张逐渐被挽紧的弓,待到爆发时,愈发威力无穷。

这么多日,日日来得早,偏昨日来晚了。她也不知怎的,心里就窝了一股气,在榻上翻来覆去良久,终于见到他时,她仿佛失了理智一般,伸手就把人推了下去。

敏捷退后两步躲过的男子神情微微一愣,抓住她乱闹的双手,“这是怎么了?”

她自己也觉得嫌他来晚这个借口忒荒唐了,也不说话,就是恨恨地看他。他没法子了,只能使出万能法子,直接把人吃干抹净,让她累得只能软在榻上,再不能和她倔了为止。

力道难免就重了一些。今晨一起,一身红痕,连腕上都有。

说起来,她觉得有些不正常。不知道别的新婚夫妻是不是同他们这样的…除去每夜从不间断之外,还有偶尔几次的白日宣/淫,这事儿做得过于频繁了吧…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是不满足的样子。

莫非,生为帝王,这种事情的能力比旁人来得更强一些?他不曾宠幸别人,便只能加倍宠幸她?着实令人费解。

身前青玉案几上有一只插满了粉色木槿的美人花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她伸手戳了一下柔嫩的花瓣,案上摊开的书却怎么也看不下去。

大约是因最近天变热了,她无端端的就是心浮气躁。一口茶水喝下去,她享受了一番清凉。

“娘娘,李太医来了!”

沈天玑一愣,这才忽然想起早上纳兰徵离开时,吩咐了周宁福找个可靠的太医来凤宸宫里瞧瞧。她说,她又没病,不需瞧什么。男子却笑得灿烂又动人,道是:“妍儿脾气愈发大了,朕瞧着跟那些有喜的女子一般。让太医来瞧瞧,是不是真的有喜了。”

什么有喜啊,她才进宫多久!沈天玑听到青枝的通报,心里就老大不爽快,皱了眉道:“本宫没病,看什么看。”

青枝为难道,“这是,皇上亲自吩咐下来的,皇后娘娘您就看看吧,有病看病,没病也可以求个心安。”

默了一会儿,沈天玑才点了头,“看就看吧,本宫倒要看看,这太医能看出什么花花道子来。”

青枝应了一声,转身去请太医进来,心中暗道:姑娘这脾气真是见长了,莫非果真有喜了?可是姑娘这进宫,似乎还不满一个月呢…

李太医进殿,给沈天玑把了脉,捋了花白的胡须想了一会儿,看见沈天玑审视的目光,遂笑着回到:“皇后娘娘凤体并无大碍,只因如今天儿热,微微中了些暑气罢了,好好调理就是。”

宛盈等谢了恩,沈天玑吩咐宛盈将太医送出去,又对青枝道,“说了没事吧?凭白给人添堵。”

青枝和碧蔓也不敢应声,生怕沈天玑又要火了。她们这位主子连皇上都敢推下榻的,还有什么她不敢的?

还是碧蔓胆子大些,见沈天玑热得一直拿杨柳色的锦帕甩来甩去来扇风,一边给她打扇子,一边开口道:“皇后娘娘可要尝些冰镇西瓜?那西瓜都冒着寒气儿呢,最解暑了。”

沈天玑猛地摇头,“不要不要。前儿才吃过。”

“那皇后娘娘可要冰镇的水晶葡萄来尝尝?夜凌国这季的贡品,极是难得,皇上早上吩咐了让奴婢得空了去领呢。”说话的是刚跨进殿中的宛盈,眉宇间有几分温雅的笑意,瞧着很舒服。

“见过葡萄,但没见过水晶葡萄。既然叫了这么一个别致的名儿,想必味道也不错,”沈天玑懒懒道,“那就去取来尝尝吧。”

宛盈应了是,吩咐青枝和碧蔓好好守着沈天玑,这才转身匆匆走出房门。

一远离寝殿,她微笑的神色立马凝重起来,看看四周发现并无旁人,这才脚步匆匆地从侧门出了凤宸宫,一路走到勤政殿。

勤政殿门口,恭敬站立等着面见皇上的正是方离开凤宸宫的李太医。

宛盈和李太医微微点了下头,便也立在一旁,静静等着。

正当午时,明亮的日光洒在黄绿琉璃瓦上,一片光芒璀璨,熠熠生辉。勤政殿乃是禁中重地,殿前立了守卫,端肃寂静,只剩下蝉鸣阵阵。

过了一会儿,殿中走出几位身着朝服的政事堂重臣,一边走一边还谈论着与夜凌互贸的细节。周宁福最后出来,对宛盈和李太医道:“两位请进殿吧!”

勤政殿中,纳兰徵尚伏在案上写着什么,看见二人时,手上的朱批狠狠一顿,不经意间,雪白的纸上落下一点殷红。

“情况如何?”

男声沉缓而带着压迫。

李太医低头回道:“微臣不敢欺瞒皇上,皇后娘娘身上,的确有不妥。”

纳兰徵眉目一寒,黑沉的目紧紧盯着李太医,带着十足的威势。

李太医又续道:“若微臣猜得不错,皇后娘娘是中了一种名为噬心散的毒。此毒虽然霸道,但须得长期接触,经年渗透,才能达到应该有的效果。皇后娘娘身上的噬心散却仿佛是数日内接触了很大的量,这才会忽然出现脾气变差,极容易发怒的明显异常。”

“噬心散…这药应该有的效果又是如何?”

“噬心散,药如其名,长期服用,可腐蚀人的心智和记忆,最后心智彻底失常,形同疯癫。”

“啪!”

一声脆响,纳兰徵将手中的残笔随手放到一边,目光仍是是寡淡寒凉,瞧不出一丝情绪。

宛盈脸色骤然煞白,心道,还好发现得早,不然就完了!

“你可有办法医治?”男子淡淡的声音。

李太医又拱手道:“皇后娘娘中毒之日并不长,微臣尚能医治。”

纳兰徵点点头,“这药可有什么特殊的来头?”

第099章 刀光惊险暗潮涌(下)

李太医顿了顿,又道:“皇上,据微臣所知,这噬心散乃是源自夜凌,且调制过程繁琐,得来不易,寻常人很难得到。只怕这下毒之人身份不一般。”

上首男子眸色不动,半晌才道:“朕知道了。”他目光又投向宛盈,带着几分冷厉。

宛盈浑身一颤,在御前伴驾多年,她经历风波无数,极少有这样从心而出的惧意。皇上将她调到皇后身边,就是看重了她在后宫混迹多年的资历和聪睿,希望她能保护好皇后。可是皇后却在不知不觉中,中了这样阴险的毒!

这些日子以来,她对皇后的起居饮食都严格把关,没有一分懈怠。凤宸宫中原本伺候的人大多数都被撤换了,只余下几个外院中洒扫的初使丫头,根本没办法近得皇后娘娘身边。连她都不得不佩服这下毒之人的才能,竟能在她的层层盘查之中得逞!

她一边仔细回想着,一边回道:“奴婢时时陪在皇后娘娘身边,皇后娘娘除了偶尔去上林苑散散心之外,平日里很少出门,前日里在上林苑遇到苏嫔娘娘和杨贵人,也只是略说了几句话就散了。旁的异常之处…”她眉头微皱,苦思之际,脑中忽然掠过皇后娘娘刚到凤宸宫那日,有一个丫头差点失手洒了茶水的画面,不禁眸光一闪。

纳兰徵淡淡开口道,“这次的事情朕暂且不追究你的失职之罪。明日一早,皇后要搬去点绛宫,你随去伺候。”顿了一瞬,他沉缓道:“绝不允许有第二次。”

这声音虽有冷厉,又仿佛带了几分凝重与低沉,不止是对宛盈说,仿佛也是在对自己说。

宛盈一怔,心知皇上定是已经知道到幕后之人是谁了。这事虽事出蹊跷,来得突然,可是皇上多半有所预料。再加上自皇后入宫以来,皇上对凤宸宫毫不避讳的椒房独宠…她心中忽然一寒,再不敢深想,只垂首恭敬应道:“奴婢遵旨!”

李太医和宛盈离开之后,纳兰徵站起身,走到殿中的东北角的案几处。那里有一只棋盘,黑白两色的棋子静静摆放着,正是一盘未完的残局。

他从中拾起一只黑子,眸光森冷,“周宁福。”

“奴才在!”

“传朕旨意,顾氏殷殷,昔日在皇家围场中与意图弑君的逆臣相互串通,佯装救驾,以博取名利。朕心甚怒,令夺去其静辞郡主封号,打入天牢,听候发落。苏氏云芷,不遵圣意,擅入兰心殿,自入宫侍驾以来,不得朕心,难堪后妃之位,令夺去嫔位,移居冷宫。”

残局中的黑子一粒粒自棋盘中滑落,这场刚开始的局就这样,戛然而止。

周宁福额间冒出冷汗,若说皇后娘娘中毒中得突然,皇上这两道旨意来得更是突然,看上去似乎毫无征兆,可谁又知道,这一切或许早就在计划之中,只是这一刻才浮出水面而已。

他低头恭声应了是,忽然殿外传来急报。

戍守凤宸宫的一名侍卫匆匆进殿,跪地道:“凤宸宫中有个丫头意欲刺杀皇后娘娘!”

话还没说完,纳兰徵已经脚步如风地走出大殿。

那侍卫一愣,又赶忙道:“属下等提前觉察,已经将那丫头拿下,皇后娘娘并无大碍,还严令臣等不能告诉皇上此事。”

话落,殿中已经不见了纳兰徵踪影。

周宁福急忙跟上,低头瞧一眼那侍卫,恨铁不成钢道:“怎么回禀的这是?”不知道挑好听的先说么!

宛盈没想到,她不过离开凤宸宫这么一会子功夫,能也出点事儿来。

可是话说回来,想在凤宸宫中公然刺杀皇后?这人是疯了么!姑且不说有宫中层层守卫,不可能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刺杀成功,就算这些守卫都是死人,她侥幸刺杀成功,等待她的,必定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这种不计后果的行为,有谁会去做?

凤宸宫中,沈天玑本欲上榻小憩,朦胧中听到殿外有一阵嘈杂,她近日情绪本就有些起伏不定,当下心头愈发烦乱,吩咐守在榻前的青枝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儿,可青枝还没走出门,她就等不及了,自己起身下榻,走到殿外,正见两个侍卫拖住一个丫头,那丫头拼命挣扎,嘴上竭力嘶吼着,一个侍卫正欲伸手捂住她的嘴。

“怎么回事?”她冷声道。

“启禀娘娘,这个丫头自称是膳房里送水来的,但是身上藏了一把剪刀。”行过礼后,一个侍卫回到。又把手上的剪刀跪地呈上。

沈天玑看那剪刀,是寻常宫女缝纫所用,开口道:“一把剪刀,也未必就是心有歹意。”

沈天玑望向那丫头,那丫头双眸含泪,楚楚可怜。

“娘娘,宫里有规定,入殿送水送饭之人都不能携带利器。不管这丫头有意无意,都必须先关押起来,交由司邢房处理。”那侍卫道。

“你松开她的嘴,本宫想听她说。”沈天玑道。

那侍卫犹豫了一刻,还是依言松开手,只是将她的胳膊扭地得更紧了些。

这丫头看来年纪不大,身形娇小,哪里经得住两个身形高大的侍卫的紧缚,嘴上一松开,立刻一声□□。

沈天玑上前两步,走到那丫头跟前,“你带剪刀来本宫殿里做什么?”

“奴婢冤枉啊,奴婢真的只是来送水的!这剪刀是奴婢方从别处借来作缝纫用的,是奴婢一时着急忘记放下了。”

宛盈进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混乱的场面。她一眼看见被绑住的丫头正是先时差点把茶水洒到沈天玑身上的夏烟,登时眉目一厉,朝沈天玑行了礼,道:“皇后娘娘,这丫头早就调去司制房了,已经不在凤宸宫中当差,又怎么会来给娘娘您送水?娘娘勿要听信她一派胡言!”

那日她就瞧出这个丫头鬼鬼祟祟,也不知是不是有意要把茶水洒下来。她身负皇上信任,丝毫风险也不敢冒,就想了法子把这丫头调开了。

此时的夏烟本就是强弩之末,有宛盈在,她知道再也掩饰不了了。登时,看向沈天玑的双眸中,盖上毫不掩饰的恨意,仿佛巴不得上来把她杀了。

“你…”沈天玑皱眉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那丫头双目满是凶光,拼命向前似乎想要去抓沈天玑,无奈被两个侍卫制得无法动弹。嘴上胡乱喊着:“我要杀了你!都是因为你,我家姑娘才死得那么惨!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生平第一次被这样怨毒的目光紧紧盯着,沈天玑问道,“你家姑娘是谁?”

这是,青枝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惊道:“娘娘,她不就是先时差点把茶水洒到您身上的那个夏烟么?”

沈天玑点点头,“我记得她。你说,你家姑娘是谁?”她自问未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就成了杀人凶手了?

“呵呵,”夏烟冷笑着,带着疯狂的笑声在空阔的宫殿前显得尤为刺耳和惊心。“尊贵的皇后娘娘,你不认得我家姑娘,可是我家姑娘却是因你而死的!因为打碎了皇后娘娘一块玉,被杖毙而死。我家姑娘最怕疼了,可是最后被打得血肉模糊,奴婢连最后一眼都没见到她就去了…皇后娘娘,你在享受尊荣恩宠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个冤魂因你而死?你有过良心不安的时候吗?!”

仿佛视死如归了,她双眸都是异样的通红,一声诘问带着歇斯底里的失控。

“还不快把她带下去!”宛盈喊道。

“慢着!”沈天玑道,“本宫想问清楚到底是什么回事。她说的人到底是谁?”

“回禀娘娘,”宛盈恭敬道,“这丫头名叫夏烟,是过去婉芳阁邢美人的贴身丫头。”

“哦,”沈天玑了悟道,“邢美人,本宫有些印象。是不是在本宫入宫前,因忤逆犯上被杖毙的那个?”

“是的。”

“忤逆犯上?我家姑娘性情温良,根本就是欲加之罪!”夏烟怒喊道,“都是皇后你,狐媚惑主,才使得皇上这样残忍地对待我家姑娘!你以后一定会遭天打雷劈的!你等着吧,就算是把我杀了,也会有很多人继续痛恨你!他们会想方设法杀了你!哈哈…”

侍卫捂住她疯狂的笑声。沈天玑愣了一会儿,才道:“把她带去司邢房吧。按照宫中规定的程序审问论罪就是。”

那侍卫点了头,沈天玑又道:“此事,不要急着告诉皇上。”

待侍卫将人带走之后,沈天玑一言不发地返回殿中。

“娘娘何必把那个夏烟的话放在心上?”宛盈瞧出沈天玑神情不虞,开口劝道,“岂不是正中了她的下怀。邢美人是犯了罪,为皇上所不喜才死的,跟您毫无关系。”

“可是,她说的玉又是怎么回事?”沈天玑怀疑道。

宛盈恭顺道:“她就是想要娘娘自乱阵脚,许是信口胡诌也不一定。”

沈天玑摇摇头,“不像。”

“娘娘如此闷闷不乐,皇上看到必定担忧。”

“唔…”沈天玑支了腮,思忖了一番,道:“等他来了,本宫就假装什么事情都也没发生过就是了。省得又要牵连无辜。”

宛盈默默不语。宫里发生的大小事,她觉得都不可能瞒得过皇上。

“宛盈姑姑,你说本宫近日是不是脾气变差了?”沈天玑忽然苦恼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却又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儿。”

宛盈一愣,微笑道:“娘娘说的哪里话?这夏日炎炎的,脾气燥些也是有的。”

沈天玑皱眉道:“方才听到夏烟骂本宫的话,本宫有一瞬间竟然很想动手打她一巴掌。本宫从未如此过。若是在过去,本宫听到此事,定会同情那邢美人和夏烟的。”

宛盈笑道:“可是娘娘并没有打她。”

“那是本宫忍住了,”她淡淡道,“本宫心里还是同情她们的。奇怪,今日面对夏烟本宫尚且能忍住,昨日在皇上面前竟然忍不住发了脾气。也不知皇上有没有记在心里。”

“娘娘不必多想。若是累了,该好好休息才是。”

“皇上驾到!”

门外高声通报,纳兰徵已经踏进殿来。

“皇上?”她一转身,就落在了他的怀里。他气息紊乱,眉宇间带着几分慌张。

宛盈和青枝见此,很有眼色地退出殿外,顺便关上了门。

纳兰徵心头满满都是惊慌与焦灼,是他眼睁睁看着这片暗潮肆虐起来的,她被波及,被伤害,让他心痛如绞。

饶是策划良久,也再不敢继续走下去。就这样吧,大约是他算计过多,一向顺风顺水,手到擒来,上天才派了这么一个人来束缚他。最可怕的是,他还心甘情愿被束缚。

至于沈府…现在的情势也足够了。

“皇上?”沈天玑挣扎着想要起来,“怎么今日这样早就回来了?”

他松开她,视线落在她雪白的小脸上,眸光里有辨不清的浓重光芒,有怜惜,也有自责。她默默道:“就知道他们不会瞒着你。你放心,妍儿没事,她都不曾入殿就被捉住…”

他的吻落在她的额角,一寸寸,一点点,如飞花轻絮一般,慢慢蔓延开来。

她感觉到脸上的肌肤都被他一一吻遍,身子一阵轻颤,双手轻轻抵在他心口,默默承受着。

昨日她才对他发脾气,他还是对她这样好…她心里模模糊糊想着。

他见她这样异常的柔顺,心里就料到她的想法,他心头愈发怜惜疼爱。她哪里知道,自己身上已经中了毒。

如珍似宝一般吻过她的小脸,每一寸都不放过,最后含着她的嫣唇,细细尝过。放开时,一片光泽水润。

“不管做什么,朕总要护住你才是。”他轻轻说出这么一句,又怜爱地瞧着她,问道:“宝贝儿,可还有哪里不舒服?”除去容易焦躁,他很怕那毒药会不会还有别的效应,不经意间竟问了出来。

沈天玑不解其意,睁着略迷蒙的眼睛道:“现在头晕得很。”

男子微愣,又笑了,俊颜上一片璀璨。他搂住她不撒手,不怀好意道:“朕还想让你更晕一点…”

沈天玑心跳一阵加快,不仅头晕,身上也热起来,她慌张转过身去,在桌上摸了一杯茶,正欲一口灌下去,不妨男子忽然来夺她的茶杯,登时,一盏凉茶洒在了她的胸口。

凉薄的丝绸夏裳被浸湿,粘在雪嫩的肌肤上。隐约可见里面肚兜的牡丹绣花,雍容华丽的红色,精美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