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玑道:“我自然有办法的。现在你杀我如同捏死一只蚂蚁,我哪里敢骗你?”

“那你生的那个孽种呢?”

沈天玑心中一刺,却不能发作出来,“我带着小晟一起离开。你若是不放心,可以派人随时监视我们。”

顾殷殷冷硬道:“不可能,我绝对不会留下那个孽种。”

沈天玑咬牙道:“既然如此,到时候,他…他给你处置也行。”

顾殷殷看到她微微颤抖的身子,忽然大笑道:“沈天玑,你骗谁呢?当我是三岁小孩么?” 任何女人都不可能把自己的孩子交给仇人随意处置。方才沈天玑的话,让她一瞬间真的做起了美梦。她也曾经想过是不是因为她能预测前事而显得太莫测可怕,才让此生的他对她没有分毫爱意。一个人想要变得聪明很难,可装个笨人,却容易许多。

但是,不过是一瞬间的美梦罢了。她早就觉悟了,纳兰徵对沈天玑感情极深,不然不可能给他后位。前世的后位可是一直虚悬的。她想做皇后没错,可是,她想得到的是他心甘情愿的爱。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本该给她的所有情谊,都落在了眼前这个女人身上。她顾殷殷和沈天玑之间,只有解不了的憎恨,不可能会和解。

当刀锋再次落在脸上时,沈天玑眸光沉冷,“你这样,真的不怕皇上会恨你入骨么?”

“这样正好让他忘不了我。”顾殷殷道,“既然不可能有爱,那就恨好了。”

手腕用力,刀锋刺破雪白无暇的肌肤,落下殷红的血迹。她刺得不深,刀痕却滑得极长极缓慢,一点点的,她仔细端详沈天玑的神情,却未能如愿看到惊恐。

沈天玑闭了眼,一动也没动。脸上传来冰凉的痛意,她忽然想起前世那样多的悲惨,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顾殷殷,为何两辈子你都要来跟我做仇人?我必会让你后悔!

同一时间,策马狂奔在雪夜里的一行人已经快到岷州。飞雪砂砾剧烈飞扬着,哒哒的马蹄响彻整座山林。

当先一人身着沉黑的鹤氅,身姿挺立如同青松骄阳,衣角卷起风雪,在狂风中扬起凛冽和冰凉。

第142章 只影去向千山雪(下)

马儿本行得极快,身后侍卫的马毕竟比不得他身下的千里良驹,能堪堪跟上已经很不容易。常怀挥着鞭子狠狠抽在马儿身上,紧紧跟在他身后,尽管是黑天雪夜,那人的身影也很好捕捉,这样威仪迫人的气场,世上唯有这个人具备。

顾殷殷以军中暗语破了京城守卫,这对皇上简直是奇耻大辱。可为什么呢?这样机密的事情,知道的人寥寥无几,顾殷殷到底是如何知道的?!莫非真如世人所言,这女人真能掐会算会妖法?

也不知她是用的什么法子,带着个大活人,四处被通缉,还能一路逃到边境。常怀知道,这里面必然少不了夜凌人的掺和。微一晃神,前面的身影又差点不见。他赶紧加足马力跟上去。忽然,他看到前方马上笔挺的身影骤然一晃,那沉黑的骏马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主子!”常怀走到他跟前,担忧道。

纳兰徵一手捂着心口处,腰身微弯,浓眉紧紧皱着,“无事。”只是心口莫名疼了一下。

他再次握紧缰绳,“继续赶路。”

常怀跪在马儿前面,挡住他的道路,“求主子歇一歇吧!连续几日这样赶路,身体是吃不消的!”

男子沉沉看他一眼,“你若是累了,不必跟着。让开。”

所谓关心则乱,开始的几日,他几乎是动用全部力量满世界搜寻,不仅没有头绪,反而被顾殷殷那个女人特意置下误导他们的假线索弄得一头雾水。他觉得这一辈子都没有犯过这样的蠢,失去理智的人,简直傻到可笑。

后来他忍着重重担忧冷静下来,很快就得到她们的去向。顾殷殷,还有他那位好舅舅,当真是彻底惹怒了他。

常怀仍然跪地不起,后面跟着的侍卫赶到,又有几个跪地劝谏的。其中一个磕头道:“如今夜凌蠢蠢欲动,太子尚在襁褓之中,皇上更应该保重龙体啊。”纳兰徵脸色一沉,抽出腰间佩剑,剑身雪亮划破夜色的墨黑,瞬间割破了那人的咽喉。

那人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就这样倒在雪地上。

“你们的职责还需要朕来教吗?既然并非谏臣,就不要在朕耳边不停聒噪,只需听命就是。”此次出京,若非被徐亭领着一干人在宫门苦谏拦截,他也不会失了寻人的先机。

“让开。”他再次开口。

以常怀为首,几个跪地拦路的人起了身。纳兰徵一刻也不耽误,纵马疾行而去,身后的人也急忙上马跟着。

很快到达岷州城。岷州的知州刘玉书大半夜起身,看到从天而降的皇上时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刘玉书知道自己放走了掳劫皇后娘娘的逃犯时,吓得浑身冷汗,连忙跪地请罪道:“臣当时也瞧着那对外乡夫妇很不寻常,所以特意派人跟了一路,后来看见他们果真是到了城外青黛山脚下的一处宅子里住下了,才打消了疑虑。他们今日掌灯时分才到的,现下定然还在。臣现在就派人去捉拿!”

“朕亲自去。”男子说着,连刚到手的热茶都未喝一口,起身就走。

他知道凌延在此处有一座颇隐蔽的宅子,想到马上就能找回沈天玑,他的心都快要飞起来。一行人冒着风雪奔向青黛山,遥远就可以看见那座孤宅的灯光。

宅门大开着,侍卫们冲进去搜索各个房间,只在正院屋里看见一把染血的刀子。那几只箱子还堆在院中,除了一只大箱子是空的之外,旁的都装了衣裳细软。而那只脏兮兮的空箱里,只有绑人用的绳索。

连日来的疲累,方才那一刻的兴奋和迫不及待,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穷无尽的沉重笼罩而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才能恢复几分清醒和理智。

又有侍卫来报,说院子后面掩藏了一座水牢。水牢上面的铁栏锁的斑斑锈迹落了一地,锁是开着的。几个侍卫下了水牢搜寻,捡回了一只白玉珠花耳环。

这只耳环,是妍儿的。

如果说方才还有所疑虑,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定,被关进水牢的,被绑在箱子里带来的,甚至那刀子上染血的人,就是沈天玑。

常怀也认得这耳环,那可怕的水牢让他心里都发憷,想到娇滴滴的皇后娘娘被关在这里…他眉骨突突跳着,低垂的眸光望到玄衣男子冰凉的袍角,根本不敢看纳兰徵的脸色。

以这座宅子为基点,很快产开了地毯式的搜索。纳兰徵看着那把刀子,久久沉默。

常怀带着人开始大肆搜查青黛山,士兵的火光布满了整座山,以极快的速度朝西边山麓蔓延。西边山脚下,三人一马一刻不停地飞速下山,其中一名男子反身朝后面一看,沉声道:“弃马,直接滚下去。”

“什么?”顾殷殷一时没听懂。

那男子已经朝前分开错杂纷乱的树藤之物,露出一处陡峭的坡面。

“快呀!”男子急道。采屏只得道一句“圣女得罪了”,扯了顾殷殷就朝下面滚下去。

顾殷殷推开她,“那她呢?”她指了指被放在男子马背上尚且昏迷的沈天玑。

男子道:“若不是王爷让我赶来提醒您,只怕您早就落入大昭皇帝的手里。他们马上就追来了,您还有心思管其他?”

他是夜凌摄政王手下第一亲信,跟在凌延身边也有十几年了。顾殷殷是王爷封下的圣女,他对她不能不敬,可对她这种用如此大的代价做这样一件没有多少意义的事情,实在不能苟同。

夜凌和大昭国力悬殊天下皆知,夜凌的圣女掳走大昭的皇后,这会给夜凌带来多大的灾难,不仅这个女人视而不见,连摄政王也视而不见,实在让他不能理解。

“你不说我也知道,定然是王爷要你带走她。”顾殷殷道,想到凌延和沈府的仇恨,只怕沈天玑到他手上一样讨不到好。而她,今夜的事情让纳兰徵知道沈天玑就在她手里,他定会对她穷追不舍,她的这个游戏也可以继续下去。

顾殷殷微微笑起来,“你带着她走也行,但可小心点别让她死了,我还没玩够呢。晚些再和赫连大人汇合。”

顾殷殷和采屏离去后,赫连隐再次骑上马,朝山下飞奔而去。马儿跑得这么快,沈天玑早就醒了,意识模糊中听到他们的对话,心中暗自高兴起来,终于可以离开顾殷殷那个可怕的女人了。接下来又被马儿的剧烈颠簸震得七荤八素,差点没把肠子震出来,还要假装昏迷,这样子还不如继续晕着好了。

青黛山本就位于夜凌和大昭的边境,过了青黛不久便是夜凌地界。沈天玑一直期待过防线的那一刻,若是能遇到一两个大昭的士兵,她便有机会获救。可赫连隐一路走的都是荒无人烟的羊肠小道,沈天玑心中升起的希望很快破灭。

大雪停了,天边启明星的升起,飞奔的骏马离青黛山越来越远,天亮后不久就到了夜凌国的边陲小镇原田。进镇前赫连隐将沈天玑塞进一辆马车,自己也坐了进去。

“我知道你醒了,”赫连隐道,“这里已经是夜凌,你现在性命都捏在我们王爷的手里,你可要乖乖配合,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沈天玑睁开眼,“我可以见到你们摄政王吗?”

“我就是要带你去见王爷。”赫连隐瞧了瞧她脸上的刀伤,还有一身脏极的衣裳,皱眉道,“但是先得处理一下。”

除了一双眼睛异常明亮外,这个女人蓬头垢面的,实在看不出一分大昭皇后的模样。由此也可窥探出,顾殷殷对她有多么憎恨,把人折磨成这样。

知道了他的意思,沈天玑平静的眸光才闪过一丝欣喜来。

洗去一身脏臭,换了一身夜凌妇女的常袍,侍女原想替她把发髻盘成夜凌人的模样,却被沈天玑制止了。

“你下去,我自己来。”沈天玑知道,这个赫连隐是看在她的身份上对她尚有几分礼遇,可若是他知道他的主子和沈府的仇怨,大概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她接下来就要去见凌延,也就是说,当下是她唯一自由的机会。

当赫连隐看见沈天玑走出来时,看见她高挽的流云髻,和身上的夜凌服装搭配起来,倒也不算太突兀。只是好好一张貌美如花的脸,被划了那么长一条痕,实在可惜。

他不知道,若非他忽然赶到,她的脸上就不止是一条痕,而是许多条痕了。

再次上了马车,这次沈天玑倒有闲心看起街上的民情风景来。这边陲小镇并不发达,不说京城,就连大昭的普通州府都比不上,但街上好歹有些店铺,来往行人衣衫也算干净整齐。

一场劫难,让她骤然从大昭到了遥远的夜凌。过去她常常想看看远处的风景,如今看到了,没想到是这副处境。

马车停在一处门庭极华丽的宅院前。沈天玑跟着赫连隐进了门,在听到顾殷殷的声音时,原本劝说凌延放她走的希望瞬间又消了大半。

“听说你毁了沈天玑的容貌?”座上的凌延虽然当上摄政王尚不足一年,却已经完全退去过去的平和与安静,添了几许沉稳的威仪。

顾殷殷也是刚刚赶到,终究还是怕沈天玑会跑掉,马不停蹄追了过来。她懒懒放下茶杯,“正要毁呢,赫连大人就到了。”

凌延却长叹一声,“折磨她,并不能给你带来多少快乐。”

“当然能带来快乐。”顾殷殷道,“莫非王爷想放了她?”

凌延笑道:“要是我想放了她,当初就不会纵容你去掳她。只是,她毕竟是大昭的国母,你这样泄一时私愤,有损两国情谊。”

顾殷殷冷笑道:“她这回离开大昭,就不可能再回去,更不可能是大昭的国母。王爷难道忘了咱们的计划?”

凌延淡淡看她一会儿,“你该比我更清楚,昭武帝纳兰徵的行事为人。事情最后如何,并非你我所能全部控制。”

赫连隐和沈天玑走进来时,顾殷殷看了眼难掩光辉的沈天玑,唇角嘲讽地勾起,“沈四姑娘果然是遇见男人就要走好运的啊。”

赫连隐皱眉,却未曾说什么,“王爷,人带来了。”

连凌延也觉得,顾殷殷实在有失她平时的冷静风度。

夜凌本是大昭的进贡国,沈天玑自然不用给他们行礼。她就静静站在那里,身姿笔直轻盈,眸光如水,无喜无怒。凌延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声,“给沈皇后赐座。”

赫连隐连同其它人都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三人。

凌延不开口,沈天玑便只淡定地坐着。最后还是凌延笑道:“沈皇后虽然脸上受了伤,仍然难掩绝世姿容。”

沈天玑眨眨眼,微笑道:“王爷这样大费周章把我捉来,不会就为了称赞我吧?”

凌延顿了顿,“不是本王要捉你,是圣女大人要捉你。”

沈天玑看了眼顾殷殷,两人的眸子都能把对方挖出洞来。沈天玑道:“王爷何必拐弯抹角,何不直接承认就是想看着你们的圣女大人折磨我?没想到唐唐夜凌的摄政王和圣女,胸怀如此狭隘,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顾殷殷上前,就要甩一巴掌上去,沈天玑却牢牢捉住她的手,让她没办法打下来。

“行了,”凌延声音几分冷。顾殷殷这才放下手。

凌延又对沈天玑道:“沈府与本王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本王没有主动去折磨你,已经是你的万幸了,至于你和圣女的恩恩怨怨,本王不愿意理会。”

“恩恩怨怨?”沈天玑也笑了,“哪里有什么恩恩怨怨,不过是因你们圣女喜欢的男人不巧喜欢我罢了。圣女被爱情冲昏头脑,做事毫无逻辑也就罢了,难不成王爷你也是这样?”

顿了顿,她又淡淡续道,“凡事总要讲究一个理字。我的祖族父辈同王爷的家人有仇,王爷对我憎恨自然可以理解,王爷想要报复我,我也无话可说。可您国中这位圣女呢?我对她从未做过什么,甚至,我和她根本算不得多认识,她只因为得不到爱情而对我发作,岂非可笑至极?”

顾殷殷被她的话气得牙痒痒,可凌延在此,她也不好做得太过。

沈天玑看她冒火的双眼,心中莫名畅快。左右她们是深仇大恨,再添上一点憎恶实在算不得什么。

凌延思忖她的话,笑道:“沈皇后说的有几分道理。可世上强者王败者寇,有时候也不是非要讲理的。你是圣女抓来的,自然由圣女说的算,就是本王也没办法干预。”

“好一个强者为王败者为寇,那凌家和沈家那点仇怨怎么说?王爷会以此为借口而放弃仇恨吗?”沈天玑的眸光划过凌延沉思的脸,“同样的道理,先不论生死,我若是这样受你们圣女的辱没,后面会有什么后果,王爷可要想得清楚。我知道王爷有办法可以掩盖天下人的目光,可是皇上的呢?你能掩盖得了吗?我若死,我的孩儿就是嫡妻元后的儿子,有沈府在,有我驻守北线的哥哥在,他的地位不会动摇,他会是将来的皇帝,就算皇上娶了继后也不能轻易改变这一点。”

顾殷殷道:“你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可是忘了,那个孽种那日也同样落在我们手中。”

沈天玑笑道:“圣女这声孽种唤得这样顺风顺水,可知道自己犯了侮辱太子的罪行?凡事还是三思而行的好。至于太子现在如何,你们比我更清楚,何必自欺欺人。”她知道,小晟不可能有事,他们敢劫下她已经是胆大妄为,若是罔顾大昭国威帝王天威,连太子也劫下,那不是大胆,而是疯了,这两个人还没有这样大的胃口。

说到底是顾殷殷对她的新愁旧怨,凌延只是顺势而为。

凌延多少有些动摇,毕竟顾殷殷此举,本就是拿夜凌和他在冒险。他奋斗了大半辈子才有如今的地位,可不想这么快就成为亡国者。他的意思,原也是劫下沈天玑,和纳兰徵谈些价值相当的条件而已,若是沈天玑真出了什么事,激起滔天怒火,纳兰徵不惜战争全力灭夜凌,那凌延只有败落的份。

他瞧了瞧沈天玑脸上的伤痕,暗道幸好还不是不能恢复。只是,他也不甘心就这样顺了她的意。

“沈皇后虽然背景深,可是如今在夜凌,杀了你瞒过纳兰徵也并非不可能。当然,不论圣女过去和你有什么恩怨,如今既然被本王撞见了,本王也不能坐视不管。”他放下手中茶杯,朝顾殷殷道:“圣女原是夜凌国纯洁善良的象征,实在不该如此残忍狭隘。还望圣女日后慎思而行,不论如何不能牵连了圣女的名声,不能牵连了本王乃至夜凌。”

顾殷殷一愣,看凌延微有深意的目光,长期的合作让她很快知道他的意思,点头道, “王爷说的是。”

不能牵连名声,也就是说,若是她能做到由明转暗,不牵连名声,那怎么处置沈天玑都不要紧了。

害一个人并且让对方找不到自己的罪证,这不是她顾殷殷最擅长的事情么?

沈天玑听到凌延那句“纯洁善良的象征”,着实想嗤笑一声。凌延的意思她何尝不明白,可是于她现在来说,能免了一部分伤害已经不错了。

凌延并未因过去的仇恨对她深恶痛疾,这才是她的万幸。

新年渐近,京都百姓其乐融融,安亲王府却笼罩在一片压抑中。前几日,安亲王妃请了不少世家闺秀来府中赏玩,其用意不言而喻,偏偏世子爷不领情,连面儿都没露上一个。今日一早,也不知道世子爷对王妃说了什么,一向温和的安亲王妃也发起怒来,拿了桌上的茶碗就朝儿子身上砸过去。

“你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吗?一个翰林文官,跑去夜凌寻人?你这心思昭然若揭,丝毫不怕引来灾祸,你还有没有把王府的安危放在心上?”

下面挺立的男子神色一丝未变,他将接住的茶杯安安稳稳放回到案几上,“母亲息怒,对外就说儿子抱恙在身回府养病就是了,过去儿子也曾经养病许久,只要母亲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安亲王妃沉默不语,良久才道:“皇上亲自去寻了,你去掺和什么?若是皇上找不到,你就更找不到。”

纳兰崇脸色一僵,淡淡道:“我只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会逾矩分毫。”

他本可以一走了之,来跟她说是对母亲的尊重,不管她准不准,他都要走的。

第二日清晨,纳兰崇悄然离开京城,向西而去。世事总要有一个结果,若是还没有结果,定是纠缠未尽。

一路快马,不过数日,便到了岷州城。这座不起眼的边境城池,在这个冬天仿佛格外热闹。同纳兰崇一起到达的,还有大昭十万精兵强将。

“早在京城看到赫连章时,朕就知道凌延的狡猾。朕最恨不守信之人,他胆敢耍心机触动朕的逆鳞,这场战争避无可避,如今也只是比原计划提早一些而已。”纳兰徵神色平静,对刚赶到岷州的孟庭雨道。

柳静轩正待罪,沈天瑾驻守北线不能离开,只不过大昭强将无数,孟庭雨便是不输给他们的年轻将才。二人就岷州青黛一带的地形相谈许久,常怀瞧着主子如秋月湖水的眸色,知道那眸光深处,暗藏着怎样的汹涌。

那日遍寻青黛山,也没有看见皇后娘娘的影子。过了青黛就是夜凌,皇上派去夜凌寻人的侍卫一直没有消息,他的耐心终于耗尽。

一场战争,即便胜算有九成,也难免劳民伤财,生灵涂炭。希望在宣战之前,凌延能觉悟,不然这场战争一触即发。

第143章 万里层云觅卿踪

沈天玑过去也曾多次下厨,可从未像今日这般狼狈过。一脸一身的黑灰,连头发上都是,实在很滑稽。

厨房里的一个叫灵珠的小丫头,对着她捂着肚子笑弯了腰,最后拿了布巾来给她擦一擦脸,“你不是圣女大人的朋友么?何必自己下厨做饭?”

沈天玑实在想翻白眼。朋友?!她倒也说得出口。若不是在顾殷殷给她送的饭菜里试出了有毒,她也不会亲自来这里。民以食为天,她算是深刻知道这句话的意义,她就是死也不能因为饥饿而死,那样太丢沈家的脸了。别人送来的饭菜她不放心,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里的生活条件比大昭京城实在差的太远,简陋的灶台炊具,和她过去接触的厨房大相径庭,这才让她无所适从。不过,肚子饿得咕咕叫呢,适应了一会儿也就上手了。这个灵珠倒十分灵巧可爱,一直帮着她忙上忙下。

最后沈天玑和灵珠二人捧着饭碗相对而笑时,沈天玑问道:“厨房里的人都是你们圣女大人遣走的吧?你怎么敢留下来?”

灵珠道:“我不是这府里的佣人,只是家里急用钱,这几日来帮厨的。圣女大人管不到我。我是看你破了相很可怜才帮你,圣女大人善良慈悲,不会怪我的。”

善良慈悲…顾殷殷真是做得一手好戏。沈天玑摸了摸自己结痂的脸,“我这样,很难看吧?会很吓人么?”

灵珠摇摇头,笑嘻嘻道:“你是美人。我很喜欢你。”

沈天玑顿了顿,“不管你是不是安慰我,我都很感谢你。”想到待她离开后,顾殷殷可能会迁怒灵珠,她又嘱咐道:“日后不要到这里帮厨了。”她又取了腰间一枚麒麟玉佩,塞进她手里,“这个玉佩价值连城,你可以拿去当了。记得要活当哦。”

灵珠原想推辞,却见采屏忽然推开厨房的门,笑容满面道:“沈姑娘,我们圣女大人唤您去叙旧呢。”

沈天玑只愣了一瞬,立刻狠扒了几口饭,这才站起身,神情平静地随采屏而去。

顾殷殷又在欣赏那株雁羽白梅。看见沈天玑便遣退侍女。屋里只剩下她们二人和采屏时,沈天玑便浑身都警觉起来。

顾殷殷看她满是警觉的目光,笑道:“沈四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沈天玑回想了一下,除了夜间觉得身体忽然发凉了一阵外,仿佛没有什么异常。这些日子她在顾殷殷的控制下没睡个一个好觉,昨夜便睡得有些沉,还真没发现什么异常。

顾殷殷笑得更开心了,“沈四姑娘真是有胆色,敢跟数尾青蛇同眠一宿。”她朝采屏使了个眼色,采屏便将取来一只膝盖高的大缸,送到了沈天玑跟前。

“啊!”她只看一眼那满缸纠结缠绕的青蛇,就吓得满脸苍白,差点就把好不容易下肚的食物统统吐出。(艾玛我自己都想吐了!)

“你…你这个疯子!”沈天玑双眸发红。幸好她穿得多,不然岂不是要被咬死?

“放心,这蛇没有毒的。我还舍不得让你死呢。”顾殷殷说着,又叹口气道:“今日叫你来,的确是想跟你叙旧的。”

她吩咐采屏拿走那让人望之浑身鸡皮疙瘩的蛇并退下,随后又指了指那盆雁羽白梅,“你看那花,长得如何?”

沈天玑恶狠狠瞪着她,巴不得把她吃了,哪里有功夫赏花?

“沈天玑,我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他今生不喜欢我,却喜欢上了你。你也就脸比我长得好几分,旁的没一样比得上我。还有苏墨阳也是,竟然也背叛了我们曾经的誓言。”

沈天玑看她凄惘的神色,简直要大笑出声,“苏墨阳是怎么死的你不是不知道,现在还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就是因为你而惨死的。你自己巴望着能进宫做皇后,凭什么要求他对你守住誓言?我虽然不喜欢他,但总不会像你这样狼心狗肺无情无义。”

有些话,她很早就想质问了。前世里,她明明并不愿意嫁给苏墨阳,却偏要摆出一副苏墨阳青梅竹马的姿态来,控诉沈天玑的夺人所爱。

那一世,她毕竟是真心爱过苏墨阳的。她是尊贵的沈府嫡女,不屑于做这等夺人所爱的事情。她曾经查得清楚,顾殷殷和苏墨阳这一对是郎有情妾无意,所以她才未曾把顾殷殷放在心上,所以,才会在最后知道是顾殷殷下的毒手时那样震惊。

往事如烟,今生的苏墨阳却是这样凄惨收场。

沈天玑看着眼前容色娇丽的女子,想到这一路的受辱,想到那让人毛骨悚然的青蛇,愤然道:“你的良知是被狗吃了么?为何总是做出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即便是对无辜的人也毫不留情。前世也是,今生亦然。”

最后一句话让顾殷殷瞬间瞪大了眼睛,满是惊诧。

再怎么做,也改变不了她在顾殷殷心中无限憎恨的地位,沈天玑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索性骂个痛快。

“你明明不喜欢苏墨阳,为何又要求他对你死心塌地?!我对你也从未有过仇恨,你为何要利用宁清意来对我下那样的毒手?!你知不知道,你害了我一生!”

顾殷殷细思前后,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沈天玑也是重生来的。难怪,当初她算尽机关,独独没算到,皇上会在姑苏时遇见沈天玑。

一切都是因此而脱轨。她这辈子连进宫的机会也没有,就因为半途杀出个沈天玑,这个在前世里,她根本不屑去思索的女人。

前世的沈天玑死在二十岁,的确是很凄惨。顾殷殷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宁清意的手笔,宁清意是表面柔软,实则狠毒程度从来不亚于她。可前世的她在后宫里和苏云芷斗得厉害,根本无暇关心小小晋远侯府世子的后院之事,对于沈天玑的死,对于宁清意的风光,她都不关心。

“你这种女人,就算聪明又如何?活该得不到所爱之人的心意,这是上天的报应!”

顾殷殷却笑得自若,“我从来不信报应。这一点,我和旭之很相似。那些前尘往事,既然你也记得,咱们倒真要好好叙一回旧。”

她顿了顿,续道:“给你下药,实在是凑巧了,原本收拾你的法子可以有很多种,可当时我手下刚好寻到那秘药,我随手便用上了,也好试试效果。那药,效果果真不错。”

沈天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实在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生了这样一副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