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拍照其实挺简单的,只是拆包和打包、加标签很繁琐。这些珍藏估计传给继承人的时候就是做好长期封存准备,都是打包加固好的,拆包拿出来拍照,然后再收回去加固。基本就这个流程,许云深还要等含光把藏品的基本信息都记下来,才会开始拍照,这份工作不能说不闲了,他拍了几张照片以后,却还是抱怨起了无聊。

“简直是大材小用啊。”他在屋子里来回折腾了一会,“咦,你们这个办公室怎么连咖啡都没有的?”

虽然咖啡已经被介绍进来了,不过秦国人当然还是爱喝茶的,几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含光好奇道,“许大哥,你在国外也学会喝咖啡了吗?”

“咖啡味道厚点,还能加奶。”许云深说,“喝了挺有味儿的,我这人没什么品味,喝茶也好加点奶。”

他好容易搞了一杯茶,还真的往里面添了点牛奶,再递给含光,“你尝尝?”

含光找了个一次性的杯子,倒了一点出来,抿了一口,也笑道,“嗯,是蛮有意思的。”

许云深就泡了一大杯来请她喝,也起了谈兴,“我就觉得这个有前途,要是能开那种街边小店,搞加盟店模式,别卖那些酸梅汤啊,绿豆银耳汤什么的了,稀汤寡水的也没有味道,这个奶茶在鲁国就很流行,引入到秦国的话我看也很有前景的。”

“那您不办一个?”含光也在那等人继续拆包呢,她顺便还把每个封好的包裹都做了标签。免得到时候和网站上的名字不符合。不过这话刚问出口,她就知道自己错了,于是和许云深异口同声地回答。

“因为我(你)懒啊。”

许云深很欣慰,连连点头,“真是聪明的孩子。”

含光被他逗得也是直想笑——许云深这个性子也有个好处,他不是自来熟的那种类型,但你和他还是能很快就熟起来,在他跟前不必存在什么拘谨之类的情绪,自然而然就会放松下来了。

“对了,许大哥。”含光看元红已经走开了,她上前查看过一个新拆出来的盖碗一套,这边做着笔记,那边就闲聊上了。“刚才听元姑娘说你得了好多奖,是说摄影类的也有奖吗?”

“嗯,拿过几个名气比较小的。”许云深随口说,“反正也就是出去玩的时候随便拍拍搞搞,为了凑学分好毕业才送去评奖的。”

“那你还得过什么奖是名气大的吗?”含光现在更喜欢许云深的疏懒性子了,这使得查身家变得很容易。

“画画得过,不过说出来你也不知道的。”许云深耸了耸肩,“那是在欧洲那里影响才大,国内的奖一个也没拿过。”

好歹算是艺术界沾边的人,吃的是文化这碗饭,含光也知道国内有名的几个丹青奖项都是没设油画类的,她理解道,“那也很厉害了,我看电视上拿奖的经常都是老人家,你这么年轻就得奖了,前途无量啊。”

“前途无量又怎么样?”许云深很冤屈地看着眼前的盖碗,拿起相机来找了一下角度,一边拍一边说,“还不是被抓壮丁来拍碗……真是太大材小用了,按我说这完全可以随便雇个人来做嘛。”

含光倒是很明白许云深弟弟的心情,其实接下这单生意,赚钱可能都不是主要的,主要就是要给他找点事做,不然她怀疑许云深能懒死在家里,反正按他的作风来办事的话,肯定是找人拍照,然后全打包给她来写描述、翻译,再找人上传,至于他自己就在家懒着就可以了。

“你拍得好看啊。”她也是真心地赞美。“一般人拍不出这个效果的,都快比实物还美了。”

这是真的,许云深虽然一直在抱怨,但是动作细腻,经常让调光,却还是很敬业地在拍摄着的,出来的成品肯定比含光这样纯粹的业余爱好者要好很多。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时而商讨一下古董的定名,许云深虽然自称只是爱好者,但往往寥寥几句就切中要害,含光这个二把刀大有受益匪浅之感,再加上他又要比秦教授亲和,这么工作了一个上午,她也根本没觉得累,反而是精神奕奕,享受着了劳动的快乐。

许云深则恰恰相反,勉强工作了一上午,拍了不到四分之一,他便罢工了。“不行了!太累了!再拍下去就没感觉了!”

也不管元红怎么抗议,硬是就把相机扔下,“我回家了,明天再来拍吧。”

含光是跟他来的,当然也要跟他的车一起回去,再说她下午也没什么事了,元红亦未留人,她便又跟着许云深一起回市内去了。在车里不免好奇,“下午还有老长时间呢,许大哥你都准备干嘛啊,难道你一天就工作刚才那一会?”

“我今天为了接你,就睡了七小时。”许云深振振有词,“当然要睡点午觉补充啦,午觉起来酝酿一下,再画几笔画,不就到晚上了?吃完晚饭看会电视玩会游戏,就该睡觉了呗。”

这……也的确不能说是有错啦,就是不知怎么透着一股欠揍的感觉就对了。含光默了一下,发自内心地道,“许大哥你过的真是神仙一样的日子呀,要是没事还能出去旅个游什么的那就更完美了。”

“我今年秋天打算去加拿大住一段日子。”许云深高兴起来,“那边的天气虽然冷,但就是冬天住那才特有感觉我和你说,那种纯洁的雪地,一个山头都是白的,天气冷到呼出来的气是有形状的,再说,那里地广人稀,非常安静,和国内比又是一种情怀了。”

真是有福气啊,就算是换了自己,一样的身份重生过来的话,估计都不能这么悠闲吧。含光不禁就是一阵羡慕,按她爹娘的性格,即使是现代家庭,她的生活状态估计也更靠近刘德瑜,哪里能和许云深一样爱干嘛就干嘛。

眼看快到午饭时分,许云深问含光道,“你中午是回学校吃饭还是如何,我要在哪里放你下来更方便?”

“校门口就可以了。”含光刚好给他汇报一下自己的工作计划,“我下午会把早上的这些货品描述都写好,给你过目以后,要是没问题的话就直接翻译了?”

“干嘛那么着急啊。”许云深有点不适应,“反正那边又没说时间的,慢慢来呗。”

含光虽然羡慕他的闲散,但她这些年忙惯了,穿越前又无聊惯了,有活不干总觉得难受得慌,便委婉道,“我开学后就比较忙了……”

许云深忙道,“噢噢,是我没想到这点。”

他考虑了一下,忽道,“要是可以的话,你就别回去了,到我家来好了,我家有电脑,你可以直接在上面写。这样我改起来也方便,你之前写的那些描述有一些我也觉得可以改正,不过是电脑上的,所以我懒得打字,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含光一阵无言,她默然答应了下来——不然她怀疑许云深很可能会懒得把照片弄出来给她看,这样的话进度可就被拖慢了,毕竟她还是需要有照片帮助回忆才能写出描述的。两人在一个地方总比分开两地沟通要方便,尤其当其中一人懒得无可救药的时候那就更是如此了。当然,更重要的事,虽然只是微小微小的希望,但有一定可能,许云深就住在许家原来的府邸里。

“那就先吃饭吧。”许云深仿佛因为可以偷懒而十分雀跃,他道,“你吃过意大利菜吗?我今天中午特别特别想吃披萨。”

含光还真没吃过披萨,不过自然在外国片子里看过,她道,“从电视里看,好像油油腻腻不是很吸引人,好吃吗?”

“好吃的。”和许云深相处的另一个放松点就是他也不会和你客气,许云深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你尝过就知道了。”

他带她去了一个不大却很雅致的小馆子,两个人吃了一张薄底披萨,又喝了可乐,吃了沙拉,许云深一边吃一边和她普及,“这就是国外学生的标准一餐,不过披萨通常要比这个难吃一些。”

虽然第一次见面,但这顿饭吃得真的很愉快,毕竟他是真的在国外留学多年,对当地文化浸淫深刻,如何英晨、刘景羽等人,虽然也经常出国,但是你问他国外的见闻,他大约只能回答各种私人会所的娱乐设施。含光对国外文化又十分好奇,一顿饭吃得笑声连连,许云深已经号称要带她去吃北京城一些有特色的国外馆子了(前提是他有劲儿的时候,感觉上这应该是很远以后的事了)。

吃过饭,两个人简直已经算是熟朋友了,不过许云深开上车,拉着她进了一条路以后,含光还是微微有些失望:这里按方位来说,明显不是原来的国公府可能在的方向。毕竟许云深可能已经不算是宗房成员了,不住在原国公府里也很正常。

车行没多久,便到了城墙边缘的一条小巷子里,和一般的门房开门不同,许云深自己拿遥控钥匙开了门,下车后道,“清洁工应该走了,我去看看她带了水果来没有——如果带了的话,你等会要吃自己拿,千万别客气啊。”

听他的意思,他是一个人住了一整套院子……

含光无语了:不愧是于思平、刘景羽都夸赞的许家啊,内城,一个男丁自己就是一套不小的四合院,就这还不是宗房呢,自己表哥的血脉,看来还是混得很不错的。

既然是四合院,屋舍当然很多,有电脑的房间普普通通的,无甚可说之处,许云深也没带她逛四合院——估计不是不礼貌,只是懒。他指点给含光看,“这便是杯子,那边是净水器,热水壶在那,我平时不喝茶,所以家里没茶叶,你喝咖啡吗?”

含光对咖啡没太大兴趣,许云深道,“那你就喝白水,吃水果吧,自己烧自己洗啊。”

他从相机里把记忆卡拿出来,插上读卡器递给含光,“照片都在这里面了,你自己看,写好了描述就来画室找我,我应该就在那几间房里,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画画。”

如此交代了一番以后,又跑去拎了一袋各式水果给含光,遂飘然午觉去了,很放心地把整间屋子都交给了含光。

含光无语了个半死,目送他出门以后,才回身去开电脑,结果摁了开机键却没反应,含光四处排查了一下,发现插头的电源似乎是跳闸了,夏天有时区域电压不稳,如果还开空调的话很容易出这种事,她找了下,见这屋子的电闸箱在靠窗一排书架边上,便走去欲要扳闸门。

可,才接近书架没有几步,一股极度眩晕的感觉扑面而来,强度和历次见到古董时根本无法相比。含光毫无提防之下,被其击中,立刻仆街在地,差一点点,又要陷入‘离魂’状态。?

许云深的魅力

?她的这个离魂症,也算是在现代生活必备的代价吧。含光对这个异能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她还得靠它来发家致富,但是另一方面,这种随时随地就提醒一下自己‘现在这个身体不是你的’,这感觉也不是特别好,好像一段想要忘记的过去一直挥之不去一样。每次离魂回来,她都会对自己留在现代的意义产生强烈的质疑,又一次体认到自己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在这个时代也缺乏牵绊的事实。

不过,无论如何,她还是该感谢她的异能的,起码让她赚了不少钱不说,而且还很体贴地没挑在她过马路啊、骑马啊、考试啊之类的时候发作,不然估计她早都挂了……

等到这股眩晕的劲头过去了,含光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离开了那个眩晕区,望着眼前的书架沉吟不语——粗粗看去,根本都没看出什么异样。

从她眩晕的程度来看,这物件如果是灵器,那肯定是功效极强的那种,于思平都不必再做生意赚钱来买灵器了,直接拿走,等到时机合适就可以穿回去。要不然,那就是她前世经常随身的物件,而且其亲昵程度肯定比那个坑爹的银簪要高,当时看到银簪的时候,她的反应可没到仆街这么的啊。

不过,电脑所在的是一间十分普通的书房,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有玄机的样子。靠墙一溜书架也很新,就是上头放的书有新有旧,但看起来都不像是几百年几千年历史的东西,要知道书是很脆弱的,真正是上百年的古书,若是如此收藏,只怕早都已经朽坏了。

许云深住的这个院子,和平国公府在城里的大概方位距离比较远,也不像是当时的别院什么的,反正这个方向她从来都没来过,因此按理说,应该不是许家的私产,要说有什么藏宝库之类的……

含光摇了摇头:且先不说许家会不会把藏宝库设在这么离奇的地方,这间屋子明显是现代新翻修的,有什么密室能敌得过现代的机器?当年连法门寺藏宝都是如此曝光的,更别说许家的密藏了。要有东西,或者就是在书架里,或者就是在书架背后的空间中,这种老式四合院有时候结构复杂,说不定墙后就是个另外开门的仓库,也是不一定的事。

她忍着眩晕,往书架那边前进了几步,眯着眼仔细地分辨起了书架上的书名。——这间书房可能是许云深经常使用的那种,书籍摆放极为玄幻,一下是西班牙语的著作,一下又是《黄帝内经》,含光又晕,看了好一阵都不知道那股眩晕感的来源在哪里,不得已退下来休息。

眼神一瞥,她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笨啊!”

站在安全距离以外,拿手机拉着镜头,在眩晕感最浓郁的区域里拍了几张照,含光绕过去这个区域把电闸打开了,开了电脑,照片传上去,轻松愉快地放大浏览——论现代科技的优越性。

不过,这些书里并没有古籍的存在,含光看了几遍,基本也确定了另一个可能,那就是在墙后面,还有一个库房之类的地方,或者就是在地底下有不为人知的仓库什么的,反正应该是有另外一个空间储存了对她很有意义的东西。但是她现在没有什么办法拿到。

离魂症这东西,第一次猝不及防,反应最大,多来回几次虽然也会不舒服,但适应得也快。估计再多适应一下就能克制住了,但是问题是这是许云深的家,而她是他新带回来的员工,两人到现在都是第一次见面。虽然他再过来的可能性很低,但是含光也没法跨过礼貌的界限去乱翻他的东西吧?按说她现在除了电脑,都不该乱碰别的东西的。

又扫了书架几眼,含光不再想那么多了,她先把照片全导入到电脑里,开始按照自己的记述和照片上的细节撰写描述。

之前大部分的描述都是许云深拍给她的,她做个翻译就好了,偶然自己写也就是应付了事。现在许云深明确提出她的描述质量有点不过关,含光也有点汗颜,做得就要比之前慢,而且也感到吃力费脑子了。——这样她反而高兴,起码是起到了锻炼自己的作用,不至于有种混钱赚的感觉。

因为是简述而已,字数也不会太多,至于规格之类的数据,看许云深没说她也没量度,顶多就是给个模糊的描述,虽然这一次宝贝不少,她也用心,但是写了一个来小时也就完事了。含光自己去洗了个苹果吃着,看到书房里有打印机,索性打出了文字稿,这才往许云深指点的内院去寻他。

说起来,也就是她还算精通四合院布局了,这院子的规模真是不小,几间跨院锁着,不知是否已被分隔成了不同产业,但就没上锁的这些,感觉上住个二十多个人是不成问题的,含光真想知道许云深一个人住在里面会不会怕。

她穿过了好几重回廊,又过了两个拱门——还好,这个四合院没有自带小花园,不然那就太土豪得可恨了。这个小院子可能是许云深的画室,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两边的屋子里放了都是画架之物,隐约还有一些蒙了白布的油画,可能是半成品。

这间堂屋也不大,一面三间而已,一边应该是许云深卧室,含光远远看到一张床就没再打量了,因为她隔着窗户已经看到了许云深。

许云深在画画。

虽然才认识一个上午,不过她对他的印象已经很深刻了。懒散、娇惯、平易近人,有优点也有缺点,不过肯定的是没什么事业心,做什么事都是得过且过,被人糊弄着往前推,还特别容易半途而废。

当然了,这也不算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反正他有钱呗,但含光见惯了那种事业心强烈的人中龙凤,对于这种男人也有点不能适应是真的。——但现在她不再这样看许云深了,拿上画笔以后,他就变得不一样了。

不是说他的气势变得有多凌人,有多吸引眼球,并非如此,他依然很闲适、很从容、很不紧不慢,但是看得出来,他非常专注,全身心都投入到了眼前的油画里,他对画的热爱,在他落下每一笔的动作里,都是如此清楚地显示了出来。

一个人专心做一件事的时候,往往是很有魅力的,含光也不能不承认这样的许云深也很有气质,很吸引人。他身上的懒散被点燃,化成了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风流浪漫……从前说那些吟诗作赋的文人,是骚人墨客,含光尚且不能理解,她当然看过很多好诗词,可却从没有把好诗词和作者本人联系在一起,对他们产生什么倾慕,但现在她明白了,在倾力创作中产生的深情与爱意,也许是可以传递到作品之中,令善感的观众,感觉到作者本人的热爱与激情。

她忽然间有点明白,为什么许云深老抱怨自己被俗事打扰,不能好好画画了——对他来说,每天画的这几笔也许就是一天的精气神所聚,平常的饮食起居,不过是为了这一刻积攒着能量而已,至于别的事业,不管多有盈利前景也好,多么伟大也罢,对他而言就都是分心的杂事了。即使一时兴起有所涉猎,这份热爱,也会被他对艺术的追求很快夺走。

唔……不知道他的画怎么样。含光忽然对他的作品燃起了一丝好奇,但她没有贸然进屋,而是走到抄手游廊边上坐了下来,耐心地等着许云深的注意力自然转移。

她没等多久,许云深便看到了她,他隔远对她招了招手,含光方才抱材料走进去笑道,“许大哥,你画完了?”

“嗯,今天比较有感觉,可能也是因为看到了一些艺术精品吧。”许云深似乎对自己比较满意,他含笑说,“刺激了一下眼睛,回来就特别想画。”

话虽如此,但含光对那一团花花绿绿的东西却并没有什么欣赏的能力,她犹豫地看了画布一眼,又看了看许云深,许云深也不解释,只笑道,“你翻译完了?”

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她能感觉的出来,对他的作品,许云深是很自信也很自傲的,可能因为她不懂,他并不想对她解释或者谈论什么。含光也就不提了,递上打印稿道,“你看看吧,要是可以的话我就回去翻译了。对了,相机卡我带来了,要对着描述看照片吗?”

“不用了,上午就那么些东西,都记得住的。”许云深道,他浏览稿件的速度其实也并不慢,“唔,写得很好啊,不过品相上你回避了一些缺点是不是?我记得那个金玉如意明显是磕碰过的,云纹有缺啊。”

他果然是完全记得住,这份图形记忆力——该这么描述吗?——真是绝了。含光暗暗也有点心惊,和许云深一起一边说一边改,改完了又回去翻译好,大约一个下午也结束了,许云深看了成品也很满意,更道,“干脆以后都这样好了,你直接过来我这写吧,也省得我们还电话啊,邮件的弄得不方便。”

若是之前,含光可能还有点嘀咕,但现在她正想和许云深结交,以便多来这四合院里探探。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如果货物多的话,的确还是这样方便。”

许云深本来都想不带她去公司那边了,不过含光还是想要经手一下实物,也算是多摸摸宝贝,培养眼力价了。所以之后几日,她都和许云深一道,上午拍照,下午写描述,早出晚归地忙碌着。——两人自然也就很快地熟稔了起来,许云深个性和气,又见多识广,一周下来,两人已成了熟朋友。

这批货物的整理,经过一周不紧不慢的工作,已经到了尾声。含光到底好学,闲来无事向许云深讨教了一下,也学会了在网站上传描述和图片,所以现在许云深就拍个照,审阅一下她的文案就行了,工作量得到极大的削减,也使得他眉开眼笑,更是频频夸奖含光,还问她毕业后要不要来做他的助理。

含光听了,只在心里暗暗苦笑:这一周货物多,而且许云深很少到书房来,搞得她不好延展话题,到现在她对那宝贝都是不得其门而入,还好之后说定了也是几天去他家一次工作,不然真是,除非叫上于思平来个私闯民宅,不然真是没机会了。

这天已经是最后一批货物了,许云深正在那拆包呢,忽然咦了一声,想了起来,“我之前是不是说过要给你涨工资啊?”

含光嗯了一声,“不过这才半个月呢,到时候再说吧。”她现在已经完全明白许云深的性格了,只要他能想起来,亏待不了她的。

“那今天不说的话恐怕会容易忘记啊。”许云深也很了解自己,一边调整相机一边笑说,“到时候我不成欠薪的刻薄老板了?”

“那你就把画送我一副抵债好了。”含光随口和他开玩笑,许云深却道,“哦,好主意嘛,那以后不给钱了,一个月送一幅画。”

他们俩随口开玩笑而已,但在一旁的元红好像却有点受不了含光的幽默,她笑了一下,有点生硬地道,“那可是高薪了,李姑娘,你还不知道我们大少爷的作品现在在欧洲是什么行情吧?”

“什么行情啊?”含光的确不大相信那一团花花绿绿和随便乱涂似的作品也能卖上什么特别高的价钱。

元红正要开腔时,许云深倒是难得地皱了皱眉头,他道,“好了,说这个干嘛?艺术的价值是能用钱衡量的吗?”

他感觉是被元红激起了脾气,居然又扭头对含光道,“那就说定了啊,头一个月的工钱就用画来抵了。”

语气居然有几分正经,说着还瞟了元红一眼。

含光这时候肯定是不能拆台的,只好笑着含糊应了过去,她看了看元红,又看看许云深,见两人都沉着脸,心里也泛起了一阵委屈。

——不管许云深的画多值钱,他送给她了她也不会脱手啊。她现在需要的是生活费,不是能看不能吃的财产啊……?

缪斯

?就算含光再迟钝,此时也是感受到了元红对她的不喜了,不过她也不知道许云深感受到了没,估计以他的懒散和粗心,只会觉得元红的表现有点奇怪吧……

不过,好奇心被点燃了以后,含光虽然不好意思问许云深,但却还可以问刘景羽呀,要不然就是问刘德瑜也可以,只是她目前还没和刘德瑜自己已经和许云深见面的事,这妮子现在又跑去学潜水了,手机常年不带的,两人也有一周没联系了。

发了个短信给刘景羽,问‘刘大哥是不是知名艺术家啊?’

没想到刘景羽的反应又快又敏锐,含光也没和他说她现在都要到许云深家工作的事,但他却从她的字里行间给猜出来了,“你和他见面了吗?是不是网站最近有大生意了?”

含光自己用了快二十秒才推理出来,许云深很懒——不会发短消息,也不会打字,没事更不会打电话——他的画家身份估计只有见面了才会在闲聊中透露——没大生意也不会约见面——刘景羽的短信。她忽然觉得刘景羽还是挺聪明的,起码在人事关系上他的思维速度快得不行,反观她,念书可以,勾心斗角真的是渐渐荒疏了,本来就不擅长,这些年一直都在相对简单的环境生活,现在更是不知道荒废到哪里去了。

“是呀,最近有个好大的单子,在家办公不行了,要到公司来。”含光回复道,“你现在出差回来了吗?感觉好像很闲啊?”

刘景羽之前出差去了,而且忙得昏天黑地的,就联系了她一次,说是连觉都睡不上。不过现在他回来了,她又开始忙,发完这条短信就去继续工作了,等到上午的拍摄工作结束了才发现手机有未读短信和未接电话,是刘景羽打来的,含光忙回拨过去,刘景羽接起来哀怨道,“到底是有工作的人了,忙起来便失去联系啦。”

他话里玩笑意味很重,含光也就笑道,“是啊,刚才开会呢,分分钟上千万变动,怎么敢给你电话?”

刘景羽笑完了才道,“今天是刚回来,不如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含光也觉无事,便随口答应了,正好许云深收拾好了,过来道,“可以走了吗?”

含光请他等上一会,自己过去把标签全贴完了,才回来一起上了车,元红也跟了上来,问许云深,“能坐你的车吗?大少爷,我的车送去保养了,今天打车来的。”

许云深自然并无不可,元红又笑问含光,“李姑娘是没买车呢?”

含光摇头道,“我不会开,也还没拿定主意学不学。”

“现在职场上还是要会开车更多机会。”其实这话也没错,就是元红说起来的那个语气有点让人不喜欢。

含光听了只是笑笑,她挺喜欢许云深的性子,也不想在他跟前和元红口角,也懒得搭理她,便主动拉开话题,和元红说道,“说起来,最近我登陆网站,真的发现有好些注册用户也开始上传自己的藏品了。”

“是啊,都还没有开始正式宣传呢。”元红一下也来劲了,和含光讨论道,“就已经有点击量了,注册用户也已经突破千名。其实网站都还在完善阶段,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摸进来的。”

“真的吗?”自己的网站,许云深却表现得比两个员工还陌生,听说了还兴冲冲地在那问呢。元红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大少爷,您几天没上网站了?”

“呃……”就某人心虚的表现来看,含光可以肯定,大概就在她接管了上传图片、文案等活计以后,他就没上去过了。

“会玩收藏的,多数都是有钱人家。”含光其实也好奇这个用户的来源问题,因和元红讨论道,“可能有电脑能上网的也不少?是不是在哪里搜索到了什么的,然后就进来看了?”

“古董文玩多数都是有年纪的人把玩的,只怕未必这么赶时髦吧?”几人走到车边,含光进了后座,许云深本来要去开车的,元红却道,“怎么能让大少爷开车呢?您也后头坐去。”

结果许云深连自己的车都没得开,元红倒是心情好了不少,一路和含光在讨论网站的用户来源,最后下了结论,这是个严肃的技术问题,应该要对网站的IP访问来源做个分析云云。

含光已经知道她不是专业学这个的,对于元红随口便是专业术语,她感到十分敬佩——按她想,元红应该是接到这个任务以后现去进修的。这份能力再历练几年,说不定当高管都够了,就是在古代,也是妥妥儿的贴身大丫鬟料子。和她比,含光自己距离能干真的挺遥远的。

她接连一周都是和许云深在他家附近随便吃点东西当午饭,今天多了元红,行程就有变了,许云深让她把车开到‘公司’去,“你别送我们了,先下车吧,免得到了我家你还要打车过来。”

元红也没抗议,她一下车,许云深明显松了口气,走到驾驶位上坐了,又招呼含光道,“来你坐到前座聊天,坐后面太怪了”

他开上车了,又若有所思,“都到这附近了,不如去吃碗东北凉面吧,还是上次我过来的时候一个朋友带我去吃的,口味特正宗,今天这么热,刚好解暑了。”

许云深的热情大约是这么分配的:画画80%,吃喝15%,其余一切5%,不过即使是15%的热情,他平时会去光顾的店也都有品质保证了,含光觉得跟他混特别舒服,和刘景羽、何英晨等人在一起,他们觉得好的她未必在乎,什么私人会所啊、豪华装修啊、热情服务啊,对她来说其实还比不上一碗美味热汤。在这方面许云深和她的看法比较一致,据许云深说,他在欧洲读书的时候就很少去参加当地的贵族社交圈什么的,大部分空闲都用在旅游和吃美食上了。

“早知道在这附近吃,刚才可以喊元经理一起。”含光随口说了一句。

许云深呵了一声,道,“有她在我可就吃不下了。”

他看起来真是一副不通俗务的艺术家样子,刘景羽认为‘老板’这两个字和他不搭,的确是没错的。含光和他熟悉以后,也觉得叫他老板简直是在玩过家家。唯独到这句话,含光才觉得许云深也不是没有城府,起码在之前的相处中她一点也看不出他对元红的不喜。

“元经理为人挺好的呀。”她说,“就是严肃了点。”

“好是好,但我和这种人处不来。”许云深说,“她就是我弟的爪牙,恨不得时时刻刻管头管脚,把我管住了,连吃一口喝一口都要和他们汇报。你知道元红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含光没有装傻,她好奇道,“为什么?”

“基本上,我们家的人自视都比较高。”许云深一边开车一边说,他嗤了一声,“说难听点,就算失血快死了,也都不愿意输别人的血。要不是现在科技发达了,击破了一些谬论,他们是真的会相信自己从基因上就和别人不一样的。”

说话间,他把车子停好,带着含光往巷子里走去。“我们家还算是有点钱,也勉强说有点历史吧,有这样的想法也就算了。问题是我真不懂外姓人怎么还来捧臭脚,真觉得我们许家人就多么多么不凡了,不摆架子就是自甘下贱了。身家没个三五千万,发家没有一二十年,感觉都不配和我说话似的。稍微友善一点就疑神疑鬼,生怕我要娶个贱民进门,玷污许家的血统了。”

含光忍不住骇笑,“元经理是这么想的?我是一点没看出来。”

“她也未必是讨厌你。”许云深道,“就是怕你生出‘痴心妄想’,又因为这一阵子我们俩同进同出的,怕我‘不甘寂寞’。又找个平民女友,给许家抹黑呗。如果你是个普通员工,她又未必会作践你了,就因为是这样,她才老想要你认清我们俩之间有多远的距离。不过好歹也是受过教育的,不会表现得太离谱,她也怕我发火。”

“这简直和电视剧一样啊。”含光再忍不住笑了,学着许云深的样子,勾着手比了个双引号,“难道她见到你和随便一个姑娘家说话,就怕对方生出痴心妄想来?”

许云深对她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她了吧?”

虽然说在她那个时代,许家也还算是富贵的,不过含光确信许家人是没有这么牛气轰轰的态度,虽然也有点富贵人家的心态,但起码不会……不会和时代的氛围格格不入到这个地步吧。她道,“可现在风气都这么自由了,难道还要和古时候一样,谈恋爱都要管吗?这哪里管得过来啊,一个大家族多少人呢——”

许云深扮了个鬼脸,“也不是人人都被管的,是我倒霉些。不过其实现在所谓上流社会还是很有无形壁垒的,我也觉得奇怪,都他妈什么时代了,还信什么‘生而高贵’。”

他似乎不欲再说这个话题,而是转而问含光,“你想要一幅什么样的画?”

含光道,“你还真送我?我一个月工资就四千,你的话总是它的好几倍吧,这加薪幅度合适吗?”

“我觉得合适就合适,”许云深说,“你要觉得不合适,那就给钱吧。”

“强买强卖啊!”含光笑得连冷面都吃不下去了,不过她也明白,许云深一开始可能开玩笑,但后来就是被元红触怒了,现在不收,真就有点不给面子的意思了。“嗯……你画的那些色块类的,虽然挺好看,但我不懂——你会画肖像画吗?”

许云深道,“会啊,这个是基本功,怎么能落下?你要我给你画一幅肖像吗?”

含光扮了个鬼脸,“我有这么自恋吗?”

她想了想,便笑道,“如果我画一幅国画的话,你可以把它改成更写实的肖像画吗?”

“这倒是挺新鲜的。”许云深来了兴致,“试试看呗?——原来你也会画画啊?”

含光谦虚道,“略懂、略懂而已。”

两人吃过饭,许云深问得含光是打算现画,便道,“我记得我们家也有些国画的原料的,先回去看看吧,要有就省得你还再买了。”

说着,便载她回了自己家,却不和以往走一个路线了,而是绕了个弯子,从甬道里走了一段,方才掏出钥匙道,“我早说要在那边再开一个门,一直嫌烦,其实这边和书房就是隔了一堵墙。”

还用他说?含光早就知道了,不过她和这种物件的感应,也就是第一次最强烈,之后只要有准备的话,不过是一开始会有轻微的眩晕而已,现在还能维持着平静。

许云深打开库房门,这里头倒也整洁,架子上摆的全是各式各样的画材,看得出来,主人经常过来取放一些东西。他走进去便开始翻找,含光做浏览状,慢慢地走到墙边的一个架子上,道,“这里有好多大箱子,里面也都装的是画材吗?”

“哦,不是。”许云深探头看了一眼,“那都是先祖的一些杂物,一直存放在这里的,我住进来时候就有了。”

“都锁上了呢。”含光道,“感觉有年头了啊?”

“可不是,那个锁感觉都有个一百来年的了。”许云深道,“老家老户就特多这个——哎呀,找到啦。”

主人就在旁边,而且连他都没钥匙,含光都不好表示出更多的兴趣,只能不断对箱子投以依依不舍的眼神,迈着沉重的脚步,和许云深一道出了屋子。

她没有说大话,琴棋书画,是她那个阶层闺秀的必修课,只要会画,这个技艺就不可能搁下,当然画得好不好那是一回事了。含光而且已有八年多的时间没有见到过那个熟悉的面孔——要不是前世他们家很富裕,有几面玻璃镜子,只怕连真正的长相如何她都不会知道。反正许云深也在画画,她亦不着急,便画得很慢,很斟酌,画了一个来小时,方才得了一半,却已觉得脖子酸了,搁下笔来伸了个懒腰,正好见到许云深在看她,便笑道,“你不画画了,看我干嘛?”

许云深耸了耸肩,把画架转过来对着她,笑道,“你看我画得好吗?”

含光定睛看去,都要呆了一呆——许云深画的是个背影素描,一个少女伏案手执毛笔,正在作画,因为少女作的是国画,本身素描用的又是写实笔法,便形成了很有趣的对比。简单地说,虽然只是素描,但这幅画的确很有意思,而这种意思是她这个外行人也能领悟的。正因为她是画中人,所以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许云深对她身材的精准表现,甚至夸张一点说的话,连气质都能在这几笔里传达出来。

她现在有点理解元红干嘛对送画的事那么气愤了……含光发自肺腑地道,“真的很好啊!——你确定你要送我一幅吗?我怕我的宿舍配不上这么好的东西。”

“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说到画,许云深一下就变了,他显得自信而专横,每句话都带了强大的信心,仿佛事实就是如此,“只要在能欣赏它的人手里,它就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