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地抚了抚画架边缘,敦促含光,“你继续画,别理我了。”

含光只好继续画下去,虽然刚开始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慢慢地,随着心里回忆的渐渐浮现,她也就画得更顺畅、更专心了。——她不是在画成品工笔,更多的就是打个稿本而已,花了一整个下午,总算是把稿本给打好了,虽然最后许云深忽然又操起相机给她多角度拍照,但含光也懒得去管了。毕竟她现在多少也猜出来了,他似乎是想以这个意象为灵感,画一幅油画。

别人愿意画她,那也不是什么坏事,含光并不打算多管,只是在心里暗暗地希望,最后出来的成果别和许云深最近在画的一样,是那种花花绿绿,扭来扭去的色块就行了……

耽搁了这么一下午,基本已经到了晚饭时分,刘景羽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含光接了说了几句,他便道,“那我来接你吧,你在学校吗?”

“啊……不,”她忽然有点尴尬,“我在许大哥家里……”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刘景羽的声音才响起来,声调倒是没什么变化。“那我来接你。”?

危机感

?含光画得也不是工笔,用不了多大的功夫,打好稿本后再用几天上色,也就算是完成一副国画了。她接了电话后就决定明天再来画,不耽误许云深吃饭,遂收拾起文房四宝来。一边和许云深聊着国画的事——在出国留学前,许云深也学过国画的,所以才有这些画材备着。

可能是因为比较有共同语言的关系,许云深忽然记起来关心她了,“对了,你平时都是怎么回家的?我记得这附近没有什么公交地铁站啊?”

“这里离大学比较近,一般都是出去打车。”含光道,“走一段就是一条大路了,还是有车经过的。”

“整个内城都难打车,我送你回去好了。”许云深说着,“你也应该提醒我的,你不说,我怎么注意得到?”

内城的住户,一般非富即贵,老住户里平民已经没有多少了,因此出租车很少跑内外城这条线,毕竟一般的金融办公区都是在外城的,内城主要是以皇城为主的居住区,大部分人出入都不必打车。也就只有几所大学附近有客源,含光常走的那条路就因为可以直通往国子监和一处购物中心,所以才会有空车经过。所以其实打车也不是很难,她道,“不会啦,一般等一会就都有了——不过今晚刘大哥请我一起吃饭,会来接我。”

许云深笑道,“哎呀,你和他很熟悉嘛。”

含光其实也觉得和刘景羽的关系很不好解释,事实上,作为一个单身的漂亮少女,在秦国,她和任何一个男性,不论年龄大小、已婚与否,只要有点私人联系的话,这关系似乎都很不好向别人解释。比如说许云深吧,虽然两人是职务关系,但在别人来看,她天天和他同进同出,一进他屋子就呆半天的,院子里就这俩孤男寡女还没别人了……这啥关系?外人看在眼里,她解释得清楚吗?

“毕竟我和德瑜是好朋友嘛,德瑜现在海外度假,我一个人住,刘大哥就多照顾我点了。”她只能轻描淡写地解释,又不能不代刘景羽邀请许云深,“要

不要一起来呀?说起来,许大哥你平时都怎么吃晚饭的呢?”

“叫外卖。”毫无例外的答案,含光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正要说话时,手机响了,刘景羽已经到了门口。

许云深遂和含光一道出门去,刘景羽见到他出来了,便从车里下来,笑道,“云深,你如今是省心了吧,我给你找的翻译助理还称职吗?”

“她现在已经转成翻译兼文案了,我还想着给她加工资呢。”许云深没有吝惜自己的夸奖,“怎么样,最近忙吗?”

“刚出差回来。”刘景羽道,“赶紧关心一下小妹妹的工作进展,怎么样,晚上没事的话一起吃个饭?”

这个邀请大约等于含光刚才的说话,基于三个人互相都认识,总要客气客气,至于分辨到底是客气客气还是真心拉人,那就得看对方的悟性了。许云深看起来对人情世故就是没什么天分的,他欣然道,“好啊!我晚上正愁没饭吃呢!”

以刘景羽的涵养,都要打个磕巴,含光暗藏着自己的好笑,若无其事地先一步入到后座坐了,还好许云深没有过分到也钻进后座来和她一起,他到底还是坐到副驾,和刘景羽一路海聊了起来。

刘景羽真的很爱在私人会所吃饭,去的路上他打了几个电话,到了会所时,房间里已经准备好了三人的座位,许云深笑道,“嗯,这个房间的风景还是不错的。”

这三人分别都很熟悉,但是凑在一起却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来的路上含光在装死,现在没法回避了,只好主动挑起话题,问刘景羽道,“刘大哥,德瑜说了何时回来没有?”

“应该也快了,八月下旬总要回来北京吧。”刘景羽含笑道,“今年夏天情况特别点,明年你可以和她一起去呀。”

人家家族度假,关她什么事?含光想到刘德瑜的母亲就有点不寒而栗,她呵呵了几声,“我看情况吧,也许还是留在北京实习呢,今年跟着许大哥,见识了一批珍藏精品,自我感觉眼界都开阔了好多。”

这是真的,那批珍藏,毕竟是几百年间的积蓄,有许多都是宋元年间的物件。含光以前虽然也在父亲那里见识过,但当时走马观花看过就忘,哪里和现在这样近距离反复赏玩来得有用?

“哦,说起来。”刘景羽便问许云深,“是哪家这么卖家底啊?祖宗有知,恐怕要气活过来了。”

“还不就是那家了。”许云深撇嘴道,“合族都败落了,也没人管他,不然,怎么会让他们家的藏品流落到外头去?”

刘景羽感慨道,“说来也是承平年间到如今的大家大族,现在真的败落得一点都没有剩了,就是二十年前还能勉强维持呢,啧啧,他们就是不该投资那条铁路的。”

承平年间?含光的耳朵一下就竖起来了,“你们说的是哪户人家啊?常上电视吗?”

刘景羽和许云深对她的态度都很亲切,并没有因为她打扰了两人谈天而作色,刘景羽笑道,“以前可能常上吧,现在集团都快打包卖掉了,再次上头条,可能就是因为并购案了——你可能没听说过,以前也算是称霸一方的王氏财团,反正也是赶上两百年前那一波风浪起来的,家底还算厚实了,这几十年出了这么多败家子,一家连一个提得起来的都没有,也还是折腾了几十年才败掉。”

“嗯。”许云深对这些事情就没那么如数家珍了,只是简短附和道,“现在这个年代,挑战只会越来越多的,全球化市场里,要做大只能是看产品了。官商勾结那一套,迟早过时。”

“也不能说迟早过时吧。”刘景羽笑道,“要做大,第一步还是稳固根本嘛。不过现在的确情况变化是越来越快了,鲁国那边的企业,可不会和你说什么划分势力各有默契,我看以后竞争会更加激烈的,十年后,应该要倒下一批。”

许云深道,“可不是呢?鲁国那面的企业体,肯定是要比秦国的负担更少,他们现在几乎全用专业经理人团队来管理了,也就是我们国内还存在这样的亲缘继承制度。”

“对了。”含光忽然想起来,许云深是常年在国外的人,说不定还去过鲁国,她的兴趣立刻浓厚起来了我,“许大哥,你去过鲁国吗?”

“在鲁国住了半年。”许云深道,“那时候日本战争还在打呢,我的头发就是那时候剪短的,在欧洲走动的时候,一律以鲁国人自居,减少麻烦,哈哈。后来干脆就到鲁国去玩了一阵子。”

“鲁国那边民风和我们很不一样吧?上回我一个长辈受伤了,我们还遇到了一个姓权的医生,”含光兴致勃勃地说,“听说那边的大族,也是从国内过去的,权家、孙家也都是承平年间到鲁国然后开始发家,承平年间真的出了不少事啊。”

“那时候技术革新呗,能赶上的几乎全都发家了,哪怕只是沾一点边呢。”许云深说,“我们这里还不觉得,技术分散得比较厉害,人口也多。鲁国那时候走的是人种分治的路子,人分三等,华人、白人、黑人,权、孙两家还有曾经的皇室,以及其余几户将军,几乎垄断了全国的经济命脉,现在虽然几经冲击也不能维持原样了,但是这几家有数的华人豪门,还是处处都留有痕迹。就算是吃老本,也是连吃了两百年。现在权家采用的就是掌门人和专业经理人制度,能走到核心的本族人很少,大部分都是吃股息、吃信托基金,掌门人来做全族的股份代言。这个制度还是比较先进的。”

“五十年内,国内还站着的大家族也多是都用这样的制度了。”刘景羽插言道,“不过权家行事倒是很低调,和孙家无法比,孙家这些年相当高调啊,上回还和睿王闹了绯闻。”

“有这回事吗?”许云深茫然无知,“可能我那时候在闭关吧,完全没听说过……”

含光的兴趣主要集中在权寅身上,“我遇到的那个医生叫做权寅,他在权家是哪一辈的呀——鲁国那边现在都取单名呢?”

一般来说,世家起名,双字单字都是有惯例的,没有祖辈双字后辈单字的道理,许云深摇头道,“权寅?没听说过,权家人都是双字名啊。你确定他是本宗?权姓是大族,鲁国那边起码有几万人都姓这个,也不是谁都能算是族里的人的。”

含光没有说话,刘景羽看了她一眼,倒是向许云深描绘了一番权寅,毕竟于思平几次表演,他也都在场,许云深听他描述了一会,还是摇头道,“不认识。”

他在鲁国毕竟只有半年,不认识权寅十分正常,含光也没觉得失落,三人谈说着鲁国和如今的经济形势,还有些上层的八卦,含光也是受益匪浅,不说别的,从很多信息来捕捉,她总算是知道了自己前阵子经手的古董是属于谁的了——应该就是当年在她爹任上被搞掉的福建布政使王家,也不知道是哪一脉这么有本事,都倒台了,还能硬是在承平年间崛起爬到高位,然后在那一波技术革新的浪潮中分到了一杯羹。然后两百年富贵传承到现在,家业再被败家子孙全部败掉。

不过就算如此,他们家也算是坚持得比较久的了,承平年间得到莫大好处的家族,走到现在还算是极为强盛的,听刘景羽意思,只有寥寥几户人家。其中桂家都不算是多么显赫,只能说是地方豪强,势力集中在西北部。而杨家也是有吃老本的意思,靠的是当年的股息吃饭,已经是有钱无势了。真正有钱有势,集团还有强大实力的老牌人家,应该就还是许家。

当然,也不能忘记现在还拥有许多地产和产业股权的皇室、藩王们,不过这些人家的家产都和政权有莫大关系,败落可能性很小,所以不算在讨论范围之内了。倒是鲁国那边,可能因为世家一开始就少,竞争不是很激烈的关系,到现在权、孙两家都还是独占鳌头,两户人家合在一起,根本是稳占优势,所以虽然黄种人和白色、黑色人种相比,人数优势不太大,但鲁国却一直都是极为稳固的黄种人政权。

虽说现在鲁国已经是秦国的友邻,但毕竟隔绝了这么久,光是凭借着电视和现在有限的几个网站,对鲁国那边的了解还是很单薄的,含光吸收科普,也是听得津津有味。三个人并不算尴尬地吃完了一顿饭,刘景羽开车先送了许云深回家——他和含光更顺路。

车到了门口,许云深并没先下车,而是回身问含光,“那我明天十一点过来接你?”

虽然没有古董要拍了,但画还没画完啊,而且约十一点接人,估计就是要一起吃午饭了。不过,含光对许云深已经很了解了,他很可能就是想,既然都出来了,那就干脆解决一下饭食好了。她点头道,“好呀,那到时见。”

许云深又和刘景羽招呼了一声,便下车进了院子。刘景羽打了方向盘,退出巷子后继续往前开去,开了好一会都没说话。

含光有点莫名其妙,也是和他较劲起来了,他不说她也不说,两人一路沉默到了学校,含光僵硬道,“刘大哥,今天谢谢你请我吃饭。”

她欲要下车时,刘景羽却叹了口气,他的语气都称得上有点幽怨了。“这就要走啊?”

“不然呢?”含光反问道,“已经很晚啦。”

“一起散散步吧。”刘景羽以不容违逆的语气说,已经将车切进了车位之中。?

主动权

?国子监乃是国内一流的大学,哪里会缺了钱?虽然校区不大,但也有不少花木繁茂的幽静处所,刘景羽领着含光溜溜达达地走了一阵,正好今天月明风清,吹着也很舒服,虽然他没说话,但含光也挺享受的,她也懒得去猜度刘景羽心里的想法——虽然不能归纳出来龙去脉,但大抵还是可以感觉得出来的,现在两个人之间,她是占据了主动权的那方。

两个人默默地走了一段,刘景羽忽然自失地一笑,他倒是很坦然,“看来这点小心思,瞒下去也没意义了……我猜你心里一直也很清楚吧?”

这倒是让含光有点诧异,心里也对刘景羽多了几分好感,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喜欢了还是要表达,如果连表白都含含糊糊的,那这男人也就太没意思了。

“嗯。”她很平静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其实一开始看到你,我就觉得你很特别。”刘景羽落落大方地说,“但是当时你还太小,我们也分隔两地的,我没想太多。等到你考上大学以后,我心里才有点别的想法,不过,你的年纪也还是不大,而且我硕士毕业以后,预定要到海外工作两年,即使期间有回国的计划,也不可能停留太久。”

这个是含光之前不知道的,算起来,刘景羽研究生毕业也就正在眼前了,如果两人确定关系的话,估计不到半年就有两年的分离。而且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再继续下去,这只能说时机不凑巧,就算勉强在一起,只怕前景也不会很好。她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想想睿王,对刘景羽也多了几分理解——睿王这个月倒是没有出国,但是一放暑假就去全国各地出席各种活动了,曝光率大增的另一个侧面就是根本没什么在北京的时间,可想而知如果两人还在维持联系的话,见面有多不容易。

“嗯。”不过她还是只能说这句话,因为刘景羽实在没有对她有过什么意图追求的举动,甚至现在到底算是告白还是了断她都弄不清。

“以前呢,觉得有缘的话,最后都是能走到一起的。”刘景羽也没有要求她有什么反应,而是深思着继续说,“而且你也还小,也有自己的志向……既然对你有好感,那就多对你好点,多照顾你一些,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但是,这条路子,想起来容易,走起来难——今晚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含光汗了一下,她开口说,“你不会是觉得许大哥对我有好感吧?我觉得你多想了。”

“他到底有没有好感是一回事,我能不能接受你和别人恋爱是一回事。”刘景羽失笑道,“以前也不是没和人交往过,从不知道自己独占欲居然这么强。之前听小妹暗示,你好像有个男朋友,可能因为没见过面,所以还不觉得什么……”

至于现在,看到含光和许云深比较亲密,当然就是另一回事了,刘景羽这还真是吃醋了哇。

含光现在心里的感觉也是说不清,有点小自得,又有点小惶恐,她倒不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刘景羽什么的,就是觉得……不知道,觉得这种关系很难处理,尤其是她现在又和刘德瑜住在一处,还有刘家的家人……

“既然不能接受,就只能想办法解决了。”刘景羽说,“当然第一个问题是,确认一下我是否有追求你的资格。”

他转向含光,双眸含笑,柔和地问,“含光,我有吗?”

他有吗?

含光望着他笑意盈盈的双眼,忽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她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何英晨说他配不上她……倒不是说她自视也很高,而是说这种自信心和成熟度,他和刘景羽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

何英晨对她,明显是不知所措、患得患失,主动权根本抢不来,可能她一个表情变换,他就要紧张起来。而刘景羽呢,他不是那种狂霸酷炫的类型,一直都很亲切,很尊重,很呵护,可虽然如此,但两人间的主动权,大部分时间也都在他手里,他们见面总是他在安排,她来顺从。即使刚才可能有短短的一瞬间,她得到了一点点主动,但现在,随着他挑明心意,攻守又再度反过来了。

如果回答有的话,就是承认有好感,估计接下来的发展,又要被他牵着鼻子走了。而如果回答没有呢?

何英晨的话,肯定会把伤心和难过表现出来吧,但刘景羽可能不会接受没有这个答案,也可能就会斩断了对她的好感,绝不会拖泥带水,把受伤的一面表现给她看的……虽然他一直没什么架子,但不代表他就没有什么城府了。

这两种男人谁好,含光也没个结论,事实上,在那些连接触都没有过就开始写情书的炮灰之中,他们的成就都算是很高的了,更多的人,比如叶昱,那都是倒在了从熟识到朋友的关卡之上。所以可以肯定,这两个人她都是有一定好感的,理论上来说,也具备追求她的资格。

但问题是刘景羽这么问,虽然明面上是问资格,但实际上感觉就和‘做我女朋友吧’差不多呀,如果自己说有,那接下来一步两步三步,说不定第三次见面就要确定关系了,那……

含光纠结了好一会儿,不愿点头,又舍不得说不,她好半晌才回答,“你觉得呢?”

刘景羽哑然失笑,“这算是你的回答吗?”

含光忽然也觉得好笑,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觉得算。”

“好。”刘景羽点了点头,“那就算。”

他这么干脆,含光反而有点狐疑,“算是有还是没有呢?”

“既然都是问我了,我肯定觉得有啊。”刘景羽唇边现出一抹笑意,抓住了含光的弱点,“你要不是也喜欢我,又何必把选择权交给我呢?”

含光一想,也是啊!一时不禁大窘,她道,“哎,不是的,我——哎呀!反正不是的。”

“哦?”刘景羽故意板起脸,“那就是不喜欢了?”

但不喜欢也不是呀,含光不能不承认,她和刘景羽在一起一直都是很开心、很放心的,这男人走到哪里似乎都能游刃有余,把自己和别人都照顾得很好。比起何英晨这样心事一眼看透的少年郎,他肯定魅力是要大得多了。

她纠结了一会,才恨道,“那你要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

“我怎么会说不喜欢呢?”刘景羽现在完全是在忍笑了,“你看,你又把选择权交到我手上了。”

……含光是真的无语,真的恨啊,她快走了几步,严肃道,“我……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回去了!”

刘景羽跟着她也走了几步,义正词严道,“太晚了很危险,我送你。”

含光道,“我不要你送!”

刘景羽笑出声了,“那我回去拿车——我们顺路,一起走。”

这时候要再说一声我不和你顺路,那也有点太刻意了,含光没得办法,只好气嘟嘟地和刘景羽一道往回走——这个刘景羽,虽然说是要追她,但也没对她有什么特别殷勤、患得患失的表现,还和以前一样,轻松自如地说些生活琐事,倒闹得含光没办法不理会他。

说着说着,她也忘了刚才的尴尬,笑着和刘景羽谈起了自己的工作,“说是给加薪,但到最后也不知道能拿上多少钱。”

眼看到了楼门口,她便在车边站住脚,道,“那就说晚安了?”

刘景羽站着没动,他以商量的语气问含光,“要不然,我明天来接你去许家?”

含光是真的被逗乐了。“你真觉得许大哥对我有意思啊?那就是他懒而已,我们俩根本都是各忙各的,很少有交流。”

刘景羽没说话,只是有点执拗地含笑看着她,含光在这件事上却不愿让步,她摇头道,“你工作那么忙呢,还是算了吧。万一以后经常要过去,难道还次次都让你来接?”

看她坚持,刘景羽也没要求什么,只是指着自己的脸道,“好吧,不过,不补偿我一下?”

含光白他一眼,没好气道,“补偿什么啊!这根本没道理呀。”

才说着,眼前一花,只觉得脸颊上微微一热,刘景羽已经缩回了身子,他抿了抿唇,笑眯眯地道,“没事,我自己补偿自己——晚安。”

偷吻得手,他便迅速钻进了车子里,对含光眨了眨眼睛,便发动了车子,扬长而去。

含光一阵无语,摸了摸脸颊,又想了想,不免有点困惑。

虽然对刘景羽是有好感吧,但论强度,和当年的睿王根本没得比。可,睿王对她表示亲近之意的时候,她怎么就觉得那么别扭呢?刚才刘景羽亲她脸颊,根本没经过她的同意,按说她该生气的吧,而且更受冒犯,应该更别扭才对,可是她却没有多少排斥,反而心里有点甜甜的。

难道,刘景羽才是真爱?或者说,刘景羽比睿王更加真爱?

还有许云深——不过含光觉得那是刘景羽多虑了,许云深看起来对她没有什么特殊好感的样子,感觉来接她什么的完全都是出于他的风度,因为知道在内城打车难。再说了,那怎么说也是许家人,按照她得到的信息,继承爵位的是她的后代,也就是说,当年七妹的后代繁衍到现在,肯定是早出了五服,按规定都要分宗出去,不能算是纯粹的平国公族人了。按照这个原理来推演的话,许云深身上肯定流淌着她自己的血脉……

含光发了个抖,不再想下去了,她坚定地想:这肯定是刘景羽瞎吃醋!

接下来的几天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她就按时过去作画,许云深继续对着她打草稿什么的,然后打完草稿就开始上油了,那个味儿真的不大好闻,不过,含光手里的工笔画进展也慢,两个人就各行其是,她也不会因为当模特就固定不动什么的。至于刘景羽,过来探访了一次,然后三人一起吃了一顿饭,许云深看来对刘景羽的意图毫无所觉,含光安心推定,他应该是没有什么特殊意思的。

眼看八月都快过了一半了,刘德瑜也回国继续在老家消磨时光,开始和含光频繁联系,甚至是于元正都从国外回来的时候,于思平也终于有了音信,人家那霸气呢,直接发了个短信给含光,短信里就俩字:过来。

含光气啊、恨啊,可她能不过去吗?这年头,欠钱的是大爷啊……?

什么叫爱

?在过去的路上,含光一直在考虑如何教训于思平,但想来想去都没招,她的战斗力和于思平的一比,简直就是负的,属于她用尽浑身解数可能都没法对他造成什么威胁的那种关系。没办法,谁让她上辈子不争气,没有经天纬地之才也就算了,连点防身技巧都没学到,而于思平却是真身穿越,还带了一身的武艺,逼急了的话,人家直接掐死她都是OK的,这种实力对比还吵什么架啊?

但他俩不能再这样继续相处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她会憋屈死的吧,在于思平跟前她有尊严吗?——这种关系,这种关系是……是不正常的!不人道的!不能容忍的!

可,不见吧,不可能,两个人的联系不是她单方面能断得掉的,再说,于思平虽然过分,但在一些事情上也可以给她撑腰。而要改变两人的关系,含光又觉得自己没这个实力……

她纠结得要命,走到门前都还没想好用什么脸来面对于思平,一边摁门铃一边在犹豫呢,结果还没人给来开门。

她是有钥匙,但是于思平这也太懒惰了吧。含光翻了个白眼,掏出钥匙开门进去,已经是武装好了一张臭脸,一进门便大声道,“干嘛不来开门啊?”

于思平的声音遥远地从浴室传来,“……洗澡。”

好吧,这个怪不得他,含光气势一滞,看了看四周,见窗明几净,便知道于思平估计回来是有几天了,起码已经足够他找个人回来打扫卫生,看到桌上有桃子,她便拿起一个剥着吃了,正吃呢,于思平光着上半身,围了一条浴巾,从浴室里出来,停在门口和她招呼了一下,“来了啊。”

他身材劲瘦,又有肌肉,配合那张帅脸,当然是很养眼的,不过这个时代,卖肉的人实在很多,光着上身的照片哪里都有得看,含光也不会红了脸做花痴状,她扫了于思平一眼,又转回来道,“啊,你又受伤啦?”

不是很重的伤,就是上臂有几片擦伤,已经结痂了,看着红红的比较醒目。于思平耸肩道,“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不带你去?”

有这几道伤作为佐证,于思平的行动好像都有理起来了,无理取闹的反而变成含光,她气得哼了一声,怒道,“你怎么还回来了呢?那伤要偏上几寸,你就更有理了。”

于思平也不和她计较,他哈哈一笑,走到房间里随便套了短袖短裤出来,倒是不见外,完全就是居家装扮了,“吃过了没有?”

“吃过了,”含光忽然想起来,看了下手机,“呀,都这时候了,刚才路上太堵车了。”

她的工笔画其实也就差个收尾了,毕竟没时间压力,含光最近都是按时自行过去许家,把当天的活做一下,做完以后就自己跑去画画,许云深的油画也还在缓慢创作中,总是要画完这个,才能画答应送她的话,所以她并不着急。

许云深就是个懒鬼,当然不会天天开车出来接她,当然他也有说,不过含光答曰自己这里还是比较方便打车,因此他也就算了。今天接到于思平短信时,她就正在吃午饭,打算吃完午睡一下正好过去的,当时没打电话,怕打扰许云深午睡,现在看时间他差不多应该起来了,含光便拨电话去请假,“对,许大哥,下午有点事,我就不来了,活要是不多的话,我明天再来输入吧,嗯,好,再见。”

“输入?”于思平对她抬了抬眉毛,“许大哥?你和许家联系上了?”

“机缘巧合吧。”这没什么好瞒着于思平的,事实上,含光还在想,要不要让于思平帮她把那箱东西搞出来呢。“就是刘景羽给介绍的,说是他一个亲戚需要翻译……”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含光几句话就解释清楚了,于思平笑道,“不错啊,看来你还是满能干的,起码不至于养活不了自己——他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钱?”

含光想到这事就郁闷,许云深估计都忘记她已经工作一个月了,根本没提工资的事,所以现在除了一幅她还没得到的画以外,含光基本等于是在白干。

“我又不是为了钱。”她强词夺理地道,“——还不是为了给你留意灵器?许云深自己有收藏古董,还做古董生意,不正是一个很好的窗口吗?”

但她如何骗得倒于思平?他一抬眉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是吗?你对我这么好?”

含光被他一看就泄气了,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般地把原委说出,又伸手道,“所以你看,我现在很穷的——还钱。”

“脸皮也太薄了吧,”于思平呵了一声,又教训她道,“你又不是自己不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还不是抓到什么都要往兜里搂?再说,这也是他该给你的嘛。你对我要钱这么理直气壮,怎么对他就不好意思谈钱了呢?”

含光气得血压突突往上窜,她道,“他长得帅,不行吗!”

“你这就又在转开话题了,”于思平语重心长,“我这是在教给你谋生的手段,你听不进去就算了,算是白搭了我的好心……”

含光怒道,“我不用你的好心,没钱了我就嫁人去,交男朋友去,还少得了人养吗?”

她这个纯粹是在顶牛了,于思平笑了一声,“你就这出息?——再说,一般人家也养不起你。”

正说着,刘景羽忽然又打电话来,既然已经说破,他这一阵子殷勤了许多,一天起码一个电话,时间倒是不一定,有空就打了,也是他说了,含光才知道他平时有多忙,晚上若有应酬的话,经常就是到她睡觉时间都还脱不出空来的。

刚在说男友的事,他就打来了,也算是有缘、巧合了吧,含光不知为何,也有点脸红,接起来说了几句,便要挂断,刘景羽还很敏感的,问道,“你今天工作这么多啊?”

他知道按她的日程,此时多数都在许云深家里的。含光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于思平回来了的事,因为首先还要解释他去了哪里,以及两人孤男寡女在做什么等等等等,她便道,“不是的,我今天没过去,自己有点事,一会再和你说吧。”

挂了电话,于思平已经啧声一片,“你看,我才一走,你的生活就如此丰富,看来都是要把你的财产拿走,你才会走出去接触社会。”

含光无语了,这人从她进门到现在,口口声声就是不愿还钱——她心里大概也有数了,估计是钱还没到位呢。

“你不会是投资失败,都赔光了吧?”她干脆单刀直入,直接问,“那样的话,你也早说啊,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就行了。大不了,我真找个人嫁了养我。”

“出息。”于思平白她一眼,嗤了一声,倾身在自己的衣服堆里捞了一阵,捞出钱包来,把她的卡飞回给她。“里面也有个几十万了,省着点用,以后钱回来了直接打你卡上。”

含光眉花眼笑,捧着自己的卡,看着于思平都觉得顺眼多了,她嘿笑着关心,语气甜了不止一度,“怎么受伤啦?这次真的是回了你那个传说中在东北的老家吗?”

“我不给你钱,你也不想起来关心我。”某人又开启冷嘲热讽模式。

“刚才不是明明一开口就问了,是你自己东拉西扯的。”含光免不得抗辩几声,又道,“对了,你背如何,恢复得还好吗?没有添新伤吧?”

“没有。”于思平摇了摇头,面上亦是露出了一丝讽笑,“就手臂上那还是不小心落下的。还好,箭上毒药经过两百多年,已经失效了,不然只怕还真未必能回得来。”

含光眼睛都瞪大了,不过于思平看来似乎无意多解释什么,只是被此语勾动心事,径自蹙眉沉思了许久,方才道,“说来也奇怪,其实我没带你去,只是顾虑你不能攀山,又没什么社会经验,有个万一总是行动不便,不过真的跨越国界到了朝鲜,才知道原来那边居然成了野山,真的是要翻山进去了……进去了以后我才发现……”

“发现什么?”含光被勾起兴趣,迫不及待地问,“你的族人就和玛雅人一样全都失踪了吗?”

于思平以白眼望了她一会,才道,“那倒是好了,不过按我看到的遗迹,肯定不是这样的。”

他面色有几分肃然,长出一口气,又摇了摇头,低声道,“和我想得不太一样……算了,反正这一次收获还不算小,金银器什么的,带不出来,不过却找到了灵器,足够我明年回去用的了。”

他冲含光露出坏笑,往周身一比,“这一年内好生服侍着,一年以后,就都是你的了。”

汗,还是要回去啊……含光无语了,也懒得再说什么,“你把钱还我就行了!”

顿了顿,到底忍不住,“这一次回去,你还能有命回来吗?上回都那样了,这回——”

“若是按照我们分析的理论,回去的动机和掌握的知识都很重要的话,应该还是有机会存活的。”于思平藐视了她一眼,“很显然,这一次,我回去的动机不会再是改变历史了——这应该是一目了然的事吧?”

“那你回去干嘛啊?”含光也斜了他一眼,“回去旅游的吗?”

于思平笑而不语,过了一会,才道,“做人,要有始有终嘛。”

他似乎成竹在胸,已经有了个完整的计划,含光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便转移话题,道,“那我们还买古董吗?这一年内你打算干嘛?”

于思平伸了个懒腰,道,“周游世界,把赚来的钱花掉,这一次回去,冒的风险始终都挺大的,爱干什么就干点什么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