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她回了许云深一句,方才对许云丹说道,“其实也都是瞎忙,没有什么本事不本事的,闲不住而已。我毕竟是孤儿嘛,别人拿来陪家人的时间,我都是空闲的,刚好就多接点事情做,活得充实点喽。像现在,同宿舍的好友都回家了,就一人住着,不出差也怪寂寞的。”

“啊,”许云深也是想起来,“你假期里都是一个人住的,那栋楼安全吗?国子监的宿舍应该安全的吧。”

“安全的。”含光和许云深瞎扯了几句,又笑着问起了到伦敦后的行程安排。“社交活动不会太多吧?我听说每年的年节都是社交高峰期,德瑜在家就是被安排了一连串相亲,应该伦敦那边不过年的话又还好。”

自己连续提起两次刘德瑜时,许云丹的姿势都有微妙变化,含光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车内镜折射出来的表情,她心里也多少有数了:看来,很可能就是学期初自己去拿画的那一次,让两人有了交集。

关系没确定之前,刘德瑜保密不说,也很正常,含光只是觉得元红现在肯定很呕,如果许云丹和刘德瑜能走出个结果的话,爱屋及乌,看在老婆的面上,他肯定不会反对自己和许云深那点子虚乌有的事。说不定在她心里,自己上位成许家大少奶的路已经是又少了几分障碍——而这一切,全是含光自己苦苦铺垫、撮合的结果。

若是在古代,元红可能还会成为她的大敌什么的,在现代环境下,含光根本都不惜得理她,到了机场道别以后,直接就把她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了,过关以后,她一边逛免税店,一边给刘德瑜发短信调戏她:‘刚才是许云丹接我们去机场,他提到你了哎。’

刘德瑜果然是期期艾艾的,又好奇又想撇清:‘我们是亲戚嘛,提一句也很正常的,干嘛还要特地告诉我啊?——都说了什么啊?’

含光看了直笑,‘你猜啊?’

两个小姑娘来来回回的打嘴仗,不知不觉就到了登机时间,飞机上大部分时间含光都在睡觉,醒来以后她都没感觉自己到了国外——因为时差的关系,感觉上他们丢了有好几个小时,除此以外,伦敦看起来和北京的差别可能只是里面的人皮肤有黑有白,然后空气差一点,很多人都戴了口罩,以及四处都是写的英语而已。

“口罩戴起来吧。”出关后,许云深吩咐她,“之前让你买的没忘了吧?伦敦是有名的雾都,这些年虽然在整顿了,但到了冬天空气质量依然比较低。”

含光忙戴了口罩,和许云深一道出机场,酒店的人已经来接了——在家的时候还好,出门时,许云深真是尽显公子哥儿本色,他直接定的就是国王套房,套房内房间就有三个,两人一人住了一个,还有一个空着,至于会客室什么的,自然是一应俱全了。两人收拾了以后,许云深要补眠,含光则太亢奋以至于睡不着,反正伦敦治安不错,她洗漱过了以后,便拿了地图和在机场办好卡的手机,自己出屋子预备去游览一番。

才出了屋子,就看到远处有人也向电梯方向走来,不过因为距离的关系,含光先到了电梯口——高级套房层是有一部专用电梯的,也不必等候,现在就停在这一层里。

含光走进去以后,也就按着门等了一会,果然,不一会便有一个金发少年走到电梯口前,见含光按着门等他,他灿然一笑,踱进了电梯,友好地冲含光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

含光也对他点了点头,她强忍着惊艳,松开手要去按电梯钮,那少年站得近,便扬手问她,“几楼?”

他说的是纯正的英式英语,含光听得还是很顺的,她在心底默念着‘要矜持要矜持’,对他露出微微一笑,“大厅,谢谢。”

她也不是第一次见到白种人了,不过也许是身处异国,看什么都自带了美化滤镜,这少年的美貌简直让她震惊,仿佛搪瓷一样的面孔,纯金色的眼睫毛、眉毛,近乎白金色的短发,精致的眉眼,配合着他高挑的身形和合身的西装,看起来比电视电影里的美男都要更来得有震撼力。在这种压迫性的美貌下,她自己连一举手一投足都很不自在,尤其是要约束自己不看过去,简直残忍!但是要尽情看的话,又怕她的眼神太直接,颇为丢脸……

在这无声的纠结中,电梯很快到了大厅,少年对她露齿一笑,说了声‘祝玩得开心’,便当先走出了电梯。

含光跟着他出来啊,目送他大步走向厅中一位一样也是高大英俊的年轻人,心中不无妒忌恨:别的不说,白人青年在年轻的时候真的随便都能长得不错啊,当地的妹子真是有福气……

正这样想时,便见那少年纵身投入了年轻人怀里,捧着他的脸毫无顾忌地便——吻了下去?

含光差点没惊叫出来,要不是还记得一点场合,她几乎要呆呆地盯住他俩不放了。即使是把眼神转开了,她依然忍不住满心的震撼:就不说是两个男人了,只说这当众热吻……

左右看了看,她又震惊地发觉:除了她以外,基本没有人对这对姣好的同性情侣多做在意,大部分人都是视若无睹地忙着自己的事,很显然,这种事在伦敦可能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平常。

飞过来可能也有三四小时了,到现在含光才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她是真的来到了异国他乡啊,一个文化都和秦国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只是在酒店就遇到这么样的新鲜事的话,以后的旅游中还会发生多少好玩的事儿呢?含光忍不住又看了看那对情侣,期待地掏出地图,一边研究着,一边走出了大门。?

巧合

?伦敦……和她想得很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作为孤女生活了这些年,平时假期无事也经常一个人出门。习惯了一个人以后,即使是在伦敦,含光也没有那种身在异国他乡的无助感。问过前台以后,她很顺利地就搭上了地铁,前往她的第一个目的地——大英博物馆。途中毫无风险,就和坐北京地铁几乎是一样的体验(虽然也没坐过几次),除了她成了那个招人眼目的外国人以外,伦敦给她的感觉,几乎和北京没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硬要说有不同的话……伦敦比较旧和脏,可能因为地铁层次不高,所以还有点异味,街道也比较狭小。同电视剧中演出的那个典雅的古老都市似乎有一段很遥远的距离,柴米油盐得让人反而没了出国的陌生感。含光站在大英博物馆里门前看了半天才决定去排队买票,她去过北京的大秦博物馆,从外观来看,大英博物馆和大秦博物馆的差距真的还挺不小的。

买票进去以后,看了没有多久,她就更……

也不是说失落吧,毕竟还是有几件藏品,让她感觉到开了眼界的。只是和大秦博物馆相比,这似乎不是一个国家博物馆该有的档次。含光一路看下来都觉得很平常,甚至还没有当时去西安府博物馆时的兴致勃勃。大秦博物馆里甚至还藏有埃及的木乃伊,真正做到了不出国门,知天下事。可大英博物馆里多数都放的是自己国家的藏品,还有些欧洲大陆的艺术品,以及美国画家的画作等等,就藏品种类来说,实在是比不上大秦多了。

其实客观想想,也不是没理由的。毕竟历史上大英帝国虽然短暂地强盛过,但随着鲁国、美国联合瓜分了它在北美的殖民地,英国基本上就是一蹶不振。连着三四次战争,本土都遭受了战火,很多珍贵的艺术品也就是在这时候被劫掠到了世界各地收藏,比如大秦博物馆里便有专门的欧洲绘画展厅,展出的都是当年从家宅中抱出来的油画。虽然现代文化也很灿烂发达,但在博物馆的积累上,只能说天然是有劣势的。可能等之后去法国等当时的战胜国的话,博物馆就会更好看些了。

虽然规模不大,但博物馆中也还是有精品的,尤其是有些从埃及劫掠回来的藏品,含光看得也很入神,并且颇想去埃及看金字塔了——在穿越过来之前,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奇迹般的建筑。

在心底默默地写了埃及两个字,看看时间差不多,她也打算回去休息了,因为不想再搭乘地铁,便欲出门搭出租离去。

只是这当口的功夫,博物馆外已经是下起了小雪,不过雪片落到地上就化了,落到人身上也是滴滴答答化为雨水。含光在出口处的大厅中望着门外发了一会呆——在来之前做的功课中,这个雪是最好不能淋的。因为伦敦附近有重工业,城内车又多的关系,雨水污染比较严重,淋了可能有过敏秃头的危险。

不过,她也没带雨伞啊……而且英国的出租车又不是很好打,从这里看去,等车点已经排满了乘客了,没有伞的话,天知道要淋到什么时候去?她可不想顶着一脸的红疹子度过整个寒假。

从出口是不能直接回入口的,据她所知,整个地铁站都在入口方向,从这里走过去起码要多步行15分钟,几乎也是淋有半个小时了。

在国内呆惯了,习惯了冬日北京的气候,还真是忘了出门要带伞。含光在门口踌躇了能有10分钟,都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雨倒是反而下得大了。时近下班时分,游客们陆陆续续都出去了,看来每个人都带了伞,只有她十分的傻瓜。

继续磨蹭也不是办法,含光深吸一口气,正准备酝酿一下便冒雨出去时,正好又是零星几人走来要出去。其中一位金发碧眼的男游客看她手里没拿伞,便微笑着问道,“你也是去招呼计程车吗?”

含光松了口气,连忙拼命点头,她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是主动地来到那人伞下,“谢谢。”

“举手之劳。”男游客冲她微微一笑,“我是亨利,很高兴认识你。”

含光虽然学英语,不过没起英文名字,此时只能报上原名,“我是含光,谢谢你的伞。”

“你从哪国来?”两人走到长长的候车队尾,亨利随口和她闲聊着。“秦?鲁?还是东南亚?”

“我是秦国人。”含光知道自己的名字泄露了来历,不过她也不在意,反而颇为兴奋——也不是她花痴,不过这种异国他乡出行遇雨,然后被英俊的异国游客拯救的感觉,实在是满浪漫的,让人感觉好像活在电视剧里一般。“你是英国人吗?”

当然,她遇到睿王的场景更戏剧化,不过也就是因为没有和睿王那样非常强烈的吸引力,她现在才能这样兴奋,不然早该躲起来发慌了。

“我是鲁国人。”亨利微微一笑,一开口就是纯正的汉语,“我的第七代祖母就是秦国姑娘。”

如果他不说的话,含光根本都看不出来他居然有中国血统,不过她对于白人的人种也没什么研究,“好巧——难怪你的汉语说得这么好——你也是来旅游的吗?”

“我在法国上学。”下班时分,出租车供不应求,所以队伍移动得很慢,亨利和含光一边慢慢地挪动着脚步,一边说道,“放假了就来伦敦看看,你呢,来伦敦旅游的?”

“嗯,我也是乘假期来旅游的,今天刚到。”含光笑着说,“这不就过来了。”

“你一个人?”亨利有些吃惊。

“没有,我和旅伴一起来的。”含光解释了一下,又好奇地问,“你去过巴黎的卢浮宫吧,和这里比如何?”

亨利回看了一下大英博物馆,冲她轻轻地哼了一声,含光笑道,“哦,我知道了——我大概也和你一样的感觉。”

两人对视一笑,都觉得彼此的距离拉近了一点。亨利说,“如果你去巴黎的话,我可以做你的向导,巴黎还是要比伦敦多些可看的东西。虽然——”

他囫囵了一下手臂,以比较小的声量说,“也是一样脏臭,西京要比这里干净多了。”

鲁国首都西京是因为其位于整片美洲大陆的西部而得名,也是大陆的中心城市,而且没有受过战火蹂躏,比伦敦、巴黎要好也是应该的。含光点了点头,“相信肯定是比这里的藏品要丰富一些。”

亨利比含光来得早,已经去过白金汉宫,评价还不错,含光便把自己准备的几个景点拉出来给他评价,两人交流了一阵,亨利又写了好多巴黎的餐馆和景点给她知道,终于队伍排到了他们。亨利便问含光,“你住哪个酒店?说不定我们能一道拼车。”

这会起码要等五分钟才会来一辆车,拼车是很合理的选择,含光说,“我住丽兹,你呢?”

她其实也不清楚这酒店的档次,不过能得许云深青眼,想必不是很差,亨利微微瞪大了眼睛,顿了顿才道,“我也住在附近,我们正好可以一起。”

含光其实觉得他家境应该也不错,毕竟看穿着还是很有档次的,那件大衣看着就不便宜,而且样式新、穿着痕迹不多,不像是买件好衣服一穿很多年的样子,还有裤子、皮鞋……虽然学生气很重,不过看得出来,细节上都很考究。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泄漏自己的住址,毕竟出门在外,总是要多些当心。见亨利不愿透露自己的住处,她也不在意,又拉着他问起了鲁国的事——在来过欧洲以后,她的兴趣肯定自然就转向了鲁国。

两人一路聊得都很愉快,到了酒店,亨利付了车钱,含光还拿了一半给他,他也很自然的收了。这让她又是大感新鲜,在秦国,男人还遵循不能让女人付账的老一套原则,即使是陌生人,只要搭上话了,一般都会示意要帮着付钱。她知道鲁国的作风应该是不一样的,不过现场看到还是有不同的感觉。

亨利要了含光在英国的电话,也把自己的号码给了她,“如果有空的话,可以一道走。”

她还以为他会走向别处——这里酒店林立,街对面就是一家希尔顿,不过亨利却和她一道进了大堂门口,她现在倒又有点不肯定他是不是在尾随她了——虽然他看来很好,但毕竟这才认识了一个下午,而且亨利一边走也一边在观察她,看起来亦不是很自然。

含光越想越觉得有点怪怪的,只好对他尴尬地一笑,加快了脚步当先往电梯走去——说来也巧,专属电梯正在下降,她还没到电梯跟前,门已经开了,今天稍早她见到的绝色少年走了出来,和她打了个照面,便对她笑着点了点头——他忽然眼睛一亮,又越过她招呼道,“亨利!”

啊……他们认识啊?含光有点小窘,看来亨利是真的住在丽兹,要不然就是来丽兹找人的……那可真是好巧了,难怪他一直看她,说不定也觉得她是从哪里看出他住在丽兹,有意搭讪,才会说自己也住在这里。

这种有缘的感觉,被两人的双重误会冲淡,含光想到刚才自己的戒备都觉得好笑——专属电梯前的保安还没有换人,依然认得她,他笑着对她点了点头,为她摁了按钮,含光进去按了电梯,见亨利一边和那少年说话,一边看着自己,也是放下包袱,对他笑着打了个招呼,这才关上门回了房间。

许云深还在睡觉,含光特地回来找他吃饭的想法是落空了,她叫了酒店服务来吃,出于好奇,点了好几道英国特色菜……

好吧,当晚她并没有吃饱,就将就睡下了。第二天时差反应来了,含光一整天都昏昏欲睡,赖在床上倒时差,反倒是许云深比较有精神,在酒店里玩了一天,到晚上才来敲门,“今晚有活动,该起来了。”

这会快入夜,含光反而精神起来了。“什么活动啊?最好是和吃饭有关。”

“我是来看老师画展的,”许云深说。“今晚是开幕前夕的小酒会,肯定得去,我让你带了一件礼服来的,带了没?”

“带了,不过我一个人穿不上。”含光别的没有,冬天礼服特多,全是当时李年给买的,这一年多没机会穿,都束之高阁,许云深还说她行李箱大,其实就这礼服都占了好多空间。

“没事,酒店提供帮助服务的,一般女士的礼服都没法自己穿。”许云深拿起电话吩咐了一下,含光也抓紧时间洗漱了,便和说着一口流利汉语的英国服务员一道在房间里奋战了半小时——别的都还好,就是英国这里估计秦国的名媛较少,服务员不会梳中式发髻,两人在这上头花费了一点时间,少不得要含光指点一番,又教她一些中式妆容的小窍门。

好容易打扮停当,含光蹬上绣花鞋,步出房门,笑道,“当当!漂亮吗?”

许云深也换好了衣服,他也是难得的打扮讲究,穿着一身合身的西服在窗前看夜景,听到含光声音,方才回过身来,口中笑说道,“这问题是不是——”

他的声音消失在了空气里,面上现出了难得的惊愕,过了好一会,才仿佛是呛着一般咳嗽了一声,评论道,“你穿着国服,和穿洋服看来几乎是两个人。”

含光平时的确不大穿国服,更别说盛装打扮了,这对于独居的女孩来说太麻烦,此时见许云深惊艳,她也有点小得意,冲他龇牙咧嘴地笑,“哼哼,怕了吧!平时可小看我了!”

“说这什么话呢?”许云深也被逗笑了,他弯起手臂,戏谑般微微弯了弯腰,“请问我有这个荣幸吗?”

这是电视剧里常见的台词,中世纪男士邀舞都这么说,含光咬着下唇忍着笑,福了福身,“郎君有礼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含光依着西式礼仪,把手放进许云深臂弯里,和他一道出门上了早备好的礼车。?

作死啊

?含光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比较上流的社交活动,之前在国内,那些高大上的场合也轮不到她去,顶多过年的时候和留王府的人交际一下,也都很少跟她们出门去别人府上拜访、赴宴什么的。虽然以她前世的经历,对于这种贵族聚会并不会有多向往,但现在人在国外,而且又是被许云深带去的,自然又不一样了,在车上时,便问许云深道,“一会到了那里,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我不懂规矩,可别丢了你的脸。”

“这种文化圈的活动也是有点臭规矩的。”许云深也赞同,他看了含光一眼,忽然笑了出来。“如果你不愿参与的话,就假装不会英语吧,站在一边负责漂亮就可以了。”

含光也在想这事,因为西洋画她基本什么也不懂,那边艺术圈的人谈论的话题她也完全接不上来,“我只需要做那种又蠢又漂亮的花瓶女伴就可以了吗?就是电视里常演的那种女配角。”

她平时的表现和愚蠢实在距离满远的,许云深想想都笑出声了。“可以,我看可以,反正你不说话也肯定是全场焦点,如果透露出会说英语的话,估计满场男士都要来和你交流了。”

他可能还是第一次夸奖含光的长相,她有点诧异,但女孩子嘛,被夸好看也没有不开心的,嘿嘿地傻笑了几声,却仍是记仇,“我又黑又胖的,还能好看?”

“服了你们姑娘家了,几句话都要记一辈子。”许云深掂量地看了含光几眼,“开学时候胖的几斤现在都瘦下来了吧?这还能不好看?穿上国服,简直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说着,他倒是眯起眼,好像回想起了什么,“你别说,论气质,和你画的那幅画还真有点相似呢,特大家闺秀的那种。我估计今天在酒会上,肯定有很多人觉得你是大贵族家的姑娘。”

含光现在对于这种夸奖已经麻木了,“我才不要做大贵族家的姑娘,没一点好。就德瑜还不是大贵族家的姑娘呢,比我也惨多了,我自己也有钱,不惜得这些东西。”

这话说许云深,好像有点在骂他,但他却毫不在意,反而拊掌大笑,“说得好——哎,不过,德瑜表妹又怎么惨了?”

人家的家庭矛盾,含光也不好多说,只能避重就轻。“才多大,压根都没想着定下来呢,家里人就四处带去相亲了,假期都不能自主,谁知道毕业后是不是就直接安排了一个人等成亲了。”

这也的确是贵族家庭的做派,许云深想了想,也笑了,“也是,现在都这样,中等人家为了向上层靠拢,都格外注重规矩。反而是上等人家,不守规矩的人那就多了去了。刘家是还差了老远,难怪他们家如此讲究规矩。”

含光听他一说,想想也真的是,比如李年和许云深,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都离经叛道,可他们家的渊源和财产都比刘家等中层世家要深厚得多。而刘景羽、刘庆羽等人在择偶上的余地就真的是要比李年和许云深小了——石旻旻虽然家里不是太有钱,可也是世家旁支,有出身有来历的。

“上流人家就是臭讲究,”她有点叛逆地说,“规矩忒多,还都没意义,在这样的人家里活得太累了,还不如暴发户家的纨绔子弟,傻开心傻开心也能开心一辈子呢。”

许云深听了大乐,“那你准备找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吗?”

含光想到其实还算上进的何英晨,不禁一窘,“呃,这个嘛……”

两人随便聊聊,很快就到了地头,很明显,这就是画展即将举办的地方,展厅内部灯火通明,看来酒会已经开始了。

许云深下车之前还交代含光,“你先别动,一会我把你扶出来。”

——这是完全弄得和电视剧里描述的场合一样了,要不是他提醒,含光可能还真就直接开门走出去了,这种种‘没意义的臭规矩’让她也有点兴奋,不过想到周围并没有人拍照什么的,这种做作完全不知道做作给谁看,又萎靡了下来,便依着许云深的吩咐,在车内等着。

许云深下车以后,便来开了车门,半弯下腰,带着笑意对她伸出了手。——他本来就生得很英俊,只是平时太过惫懒,让人很容易就忘了他的长相,现在打扮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在朦胧的灯光下这么冲她微微一笑……

含光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有点难言的古怪,她搭着许云深的手出了车子,“有人在看吗?没人的话,完全没意义呀。”

“虽然可能美没人在看,但是为了预防有人在看,也不能不这么搞。”许云深回答得和绕口令似的。含光强忍着笑意,和他一道进了展厅。

这是间颇大的长廊式展厅,在入口处有几人正在谈笑,许云深露出迷人笑容,上前和一位女士行了吻面礼,又和余下几名男士握手寒暄,这才把含光介绍给众人,“这是我的助手李小姐,她不会说英文,请你们多谅解。”

又以中文对含光介绍了一下,原来这位发色发灰的中年女士就是许云深的老师,也是画展作者,含光和她握手致意,用中文问了好,许云深少不得为她翻译。至于余下三四名中年男子,都是业界同仁,有经纪人、艺术评论家,还有收藏家派来的买手,看来和许云深的老师关系都相当良好——他们对含光都颇有惊艳之色,纷纷选择了行吻手礼。

这礼仪含光之前也只在电视上看到过,据她所知,也是高层贵族圈子专属,一般平民都是握手了事。她有点私人空间被侵犯的不适感,却也觉得颇为有趣,还好,她现在‘不会说英文’,对他们的赞美,只需要微笑以对便可以了。

等许云深和老师寒暄完了,两人一道往里走时,又有新客人来了,含光见那几位绅士都没对新到的女伴行吻手礼,心里多少也有点感觉,便对许云深说道,“看来我们的决定还是很正确的。”

许云深往回看了一眼,也微微笑了起来,“欧洲这里的风气是很直接的,如果你会说英文的话,刚才可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既然是私人酒会,参与者当然都是熟人了,接下来含光就不断被介绍给许云深的同学和朋友,还有些事业上的熟人,当然也免不得不断被人用惊艳的眼光打量,年轻人面皮可能还薄点,不好意思行吻手礼,年纪大些的要大胆得多,就算没夸张到直接吻手,也会对许云深大赞她的美貌。含光听着‘异国风情、高贵、优雅、神秘’等几个词,几乎听到耳朵起茧,这些人以为她完全不懂英文,说得可嚣张了——当然也有个别人士操着蹩脚的中文,结结巴巴地想和她搭话。

酒会虽然提供酒水饮食,但穿了礼服,含光也无意吃喝,她跟着许云深站了一会,实在是不胜其烦,索性借口走开了,自己去欣赏许云深老师的画作,和他不同,这位海因里希女士并非印象派画家,还是以人物肖像为主,含光还是蛮能欣赏这种油画的,所以也并不觉得太无聊,只是十分饥饿,她倒时差,一天都没劲起来吃东西,现在饥肠辘辘,但酒会并不设餐桌,含光也还是不能适应拿着东西站着啃的做派,再说,桌上陈列的都是典型的英国食物……

正在心中暗自期望着晚宴早些结束时,她忽然间仿佛看到了一张熟脸,含光回头找了一下,却又一无所获,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不过下一秒,亨利的脸忽然又从柱子边上冒了出来,他也注意到了她,亦是露出了满脸的诧异,随后便向她走了过来。

“Hi。”他一脸的古怪。

“Hi。”含光也觉得太巧了。“你也是来参加酒会的吗?”

“嗯,海因里希女爵是我同学的亲戚。”亨利说。“你也是——”

“我跟着老板来的,”含光说,“他是海因里希女士的学生。”还是亨利用女爵来称呼,她才知道原来LadyHeinrich的Lady在这是女爵的意思。

两人都沉默了一下,说不上是尴尬还是兴奋,毕竟他们实在是太有缘分了,感觉好像是上天注定必定要相逢一般,不过这缘分配合的并非是一见钟情,只是淡淡的好感,所以在为巧合而来的讶异和兴奋以外,也有淡淡的尴尬弥漫。就此走开,似乎是说不过去,但要继续深入往下聊,却又好像有点不知所措。

“今天我刚进门就听人在谈论,”亨利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双眼闪烁着幽默的光芒,“今晚的酒会上来了个秦国美人,非常漂亮、神秘,可惜一点也不懂英文。”

他在最后一句话上加重了声音,含光忍不住也笑开了,她一本正经地说,“没有错,我的确不会英文。”

两人对视一笑,亨利望着画像,又回头看了看人群中的许云深,“原来你是迈克许的同伴。”

他明显不信她只是个助手,含光也不知如何去纠正了,便问道,“你认识他吗?”

“我当然听说过他,”亨利又笑了,“但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今晚全场谈论的都是他和他的女伴——迈克真是名不虚传的传奇人物。”

画廊里就她和许云深两个黄种人,当然很容易推断出两人的关系,含光对许云深的丰功伟绩多了一份好奇,“他很传奇吗?我可一点也不知道。”

“作为一个助手,你对你上司的了解好像浅了一些。”亨利眼中闪动着笑意,语调也带上了几分调侃。

“我真的是他的助手。”含光赶快严肃澄清,“到英国来是为了另外的公事——艺术这边我是真的不了解。”

“哦?那是为了什么公事呢?”亨利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含光答不上来了——要说过来有公事,那也只是因为许云深要和一些欧洲收藏界的朋友联系感情,顺便带她来建立人脉一起度假,这是她的公事,不是许云深的公事。

想到许云深在车上传授的招数,她便故意露出‘高深莫测’的一笑,“迈克在很多领域都有事业的。”

这种不足为外人道的语气,成功地阻止了亨利再往下寻根究底,他转换了话题,“既然你对西洋画并不熟悉,迈克现在又很忙,不如由我来当你的导游吧?海因里希女爵是德国当代最重要的油画家之一……”

含光和他是满说得来的,有了他的介绍,一张张油画背后都充满了故事,肖像主人的生平、油画本身所采用的技法……她和亨利有说有笑地绕了一圈,连饥饿都忘了,两人回到原地时,许云深居然还被人包围着,只是又换了一拨人。亨利看了看那边,便笑道,“今晚你很幸运,要不是有我,你的上司可照看不到你,这肯定会是个无聊的夜晚。”

含光也觉得亨利挺辛苦的,“真的得谢谢你,可惜我的行程要配合他,否则应该请你喝杯咖啡。”

亨利冲她迷人地一笑,“明晚你会来吗?”

明晚是正式的开幕酒会,许云深也提过他会来给老师站台,含光点了点头,“肯定会到的。”

“那么,这杯咖啡就放在明晚如何?”亨利自然地询问,“明天会有媒体到场,相信你的上司会比现在还要更忙碌——我知道这附近有家不错的法国小馆子,可以让你的肚子安静一些。”

含光脸都红了,“原来你听到啦?”

亨利冲她挤了挤眼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一手掩怀,对她微微鞠了一躬,“明晚见?”

含光也觉得依许云深的忙碌程度,明晚他肯定是不会有任何闲空的,虽然‘漂亮且愚蠢’着也不会很累,但比起和亨利一起出去吃法国美食好像又少了几分诱惑力,她忍着笑点了点头,“明晚见。”

亨利便在许多艳羡的眼光中去找他的朋友们了,含光站在当地,继续‘漂亮而愚蠢’了半个多小时,许云深这才回到他身边,他虽然还带了一丝笑意,但面上的倦色却怎么都瞒不了人。

“早知道就也学你,‘不会说英文’了。”咕哝着抱怨了一句,见还有人向他走来,许云深吓得示意含光赶快跟上,“我们回去吧!”

可能他没注意到含光中途消失,或者注意到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必要过问,两人回到酒店,已经是深夜,许云深时差调整过来,便去睡了,含光……再没选择,也只能吃着酒店很有英国特色的饭菜,她简直都快哭了——早知道就带点方便面来了。

第二天白天,许云深倒是带她去白金汉宫游览了一下,又带着去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两人玩得颇为开心,不过回到酒店以后,许云深便安排她,“昨晚你肯定无聊够了,今晚就别过去了吧,今晚我肯定是更没空照顾你了,你就是过去了,也只能在角落里无聊着。”

可她和亨利都有了约会了,含光怔了怔,只好说道,“你不用管我,昨天我认识了一个会说中文的男孩子,他会带着我玩的,我们都约好了。”

“哦?”许云深有些吃惊,“——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昨晚去酒会的人应该我全都认识的。”

含光忽然意识到她并不知道亨利的姓,“我就知道他叫亨利,他昨晚好像没和你打招呼。”

既然她要求去,许云深自然不会反对。两人一路上还在讨论此人,含光顺带把两人的缘分都给告诉许云深了,许云深听着也很好奇,“这小家伙是鲁国的人,那就难怪了,昨晚私家酒会里大部分客人我真的都还是认识的。”

“一会到了可以指给你看,说不定你也认识他,只是没说过话。”含光说。

“今晚人会很多,你们没换电话号码的话……”许云深看了她一眼,“算了,即使没换电话号码,他也百分百能找到你的。”

含光又被他夸得心头甜甜的,“异国风情真吃香啊,感觉到了国外忽然成了大美女了,如果可以的话,真想住着不走。”

“虚荣哦。”许云深笑了起来,两人少不得又是一番抬杠。

眼看车子开到展厅,前往开幕酒会的车子已经排成了队——前头居然真的有记者拿着照相机在守候拍照,含光很有点无语,许云深就为她解释,“昨晚的酒会都是老师的学生和亲密友人,没有什么公众人物,今天的开幕酒会可能有些政界人物会出席,如果来的是王子级别的话,阵仗会更夸张。”

车开到昨晚的位置,许云深也按着昨晚的礼仪把她扶出了车子,不过,今晚在闪光灯的陪伴下,含光颇有些如梦似幻的感觉。她努力维持镇定,搀着许云深的手臂,和他走过了摄影区——再往里就是展厅自己的地盘了,没有邀请,记者是不能进去的。

许云深报了名字,和含光一起走到签到区,那里又有活动自己的记者在拍照了,客人们有的排队签到,有的也过去和海因里希女爵合影,含光正左顾右盼,寻找亨利的踪影,忽然间,她看到了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这……不可能吧?怎么会——他是怎么——

几乎要觉得自己是看错了,可却又分明知道自己现在神智十分清醒,看着柱子边的黑发青年,含光是头皮发炸,一瞬间真想拔腿就跑——

不作死就不会死啊,早知道,她就直接和亨利约在展厅外头了……?

高兴了吗

?虽然签到区人不少,但含光自己这么显眼,她是绝对没抱着于思平没看到她的希望的。不过此时他并没看着含光,而是和身边一位金发中年男子友好地交谈着,一脸已经融入了这个社交圈子的样子,含光赶紧地把眼神收了回来,假装没看到他,垂着头紧急思考对策。

她带了手机,就在手袋里,以许云深的人气,签到以后肯定会被团团围住,被无数人绕着打关系、寒暄什么的,说不定还要临时接受采访。如果幸运的话,一会合影完了,说不定还能乘于思平没注意的当口逃走……昨天她去过洗手间,那附近有个偏门,通往一个走廊,从那里绕出去的话,应该是可以安全跑到外头的。她打个电话给亨利,让他在外头等她,吃完饭直接送回丽兹,这样的话,说不定还能躲掉于思平……

她也不清楚自己躲他干嘛,就是觉得他出现在这里准没好事,就完全不想和他接触,那种想要逃掉的心情,让她的心都跳得砰砰响,双腿甚至因为过分的兴奋而有些发软,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维持表面上的平静的,许云深等人居然都没发觉不对,还顺顺当当地走到女爵身边,带着她和女爵合了影。

虽然心不在焉,但毕竟是合影留念的重要场合,她还是勉强收摄心神,对着镜头露出得体微笑,而后便退到一边让许云深和老师单独合影。

她有意识地找了个比较隐蔽的角落,藏在人群后头,并且很庆幸自己不算太高挑,起码在一群人高马大的白种人中间并不是那么好找,于思平有那么一点点微小的可能会发现不了她,也有那么一点点微小的可能会以为她已经进了展厅,到里面去找她。——天知道,她都没勇气往于思平的那个角落打量,很怕看一眼就引来他的注意力,然后自己就死惨了。

怕他什么啊?真是的,他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说她卷了于思平的钱出国来吃喝玩乐什么的,事实上她还是债主呢,就是出来旅游啊,有什么大不了的?遇到了想搭理就搭理一下,不想搭理就让他滚呗。又不是第一天和异性打交道了,难道这点事情还做不来吗?平时应付那些狂蜂浪蝶的时候可没有一点害怕的心情……

在心里一边唾弃着自己,含光一边寻找合适的出口,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真想抛开许云深就这么跑掉,但又觉得自己实在反应过度——再说,也不知道能跑到哪里去,难道还真的联系亨利吗?为了躲于思平做到这一步的话,完全没必要吧,回国了难道他就找不到她了?

正这样想着,许云深已经排开人群走到她身边,“怎么站在这里?好难找。”

随着他的到来,众人的眼神都落到了含光身上,今晚人流量大,盛装到来的重要人物不少,她的‘异国风情’虽然依然引人注目,但已经并非全场焦点。直到此刻,随着许云深的到来,全场的注意力才跟着转到了含光身上,仿佛一下被探照灯打中一般,令她有了自己正被‘众星捧月’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