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图模仿陆落的笔迹,写了几笔,还是觉得不舒服。
“最后这一笔。该收就收,该放就放,为什么要拖长呢?”陈容枫揣摩很久,仍是不明白陆落的用意。
第二天,正巧是陈容枫休沐。
前段日子,有几位朋友相约,补上重阳节的诗会。因为他们重阳节当天都陪着亲友登高去了。
陈容枫原本答应了。
今天早起。他却改变了主意,想在家中将陆落的字揣摩清楚。
这挺无聊,也毫无意义。他却斗志满满,激情蓬勃,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热切想去做一件事了。
这些年,他过得心如止水。除了女儿,没什么事能令他上心的。
“老爷。晋王府的三太尉,还有好几位老爷,他们说要见老爷。”就在陈容枫刻苦钻研的时候,小厮进来回禀。
陈容枫眉头轻蹙。
他就是答应了和晋王府的三太尉安玉岫等一行人去补重阳节的诗会。他没去。他们竟然来了。
陈容枫将那本《推背图》仔细收起来,尚未让小厮去请,三太尉等人已经进来了。
“......陈郎中。无故失约,肯定被美妾绊住了脚!”安玉岫远远就喊道。
紧跟着。众人一阵哄笑。
陈容枫的官职是郎中,他的朋友们有时候调侃他,就喊他叫“陈郎中”。
“咦,你把人藏到了哪里?”一进书房,发现只有陈容枫一人,安玉岫有点失望,认定陈容枫把美人藏了起来。
“什么人啊?”陈容枫失笑,拦住了准备四下查看的安玉岫。
安玉岫认定陈容枫最近对某个女人入了迷。
从去年腊月开始,陈容枫的诗词一改以物或景抒情来针砭时弊,多了些纯粹的情意绵绵。
他的朋友们私下里说,他肯定是跟茂陵楼的澶烟姑娘相好了。
澶烟是名伎,最喜欢陈容枫的诗词,对他特别的仰慕。
高档青|楼的名伎,有点类似后世的歌星,卖的是才华和爱情,哪怕是家财万贯也难得一见,不是卖|肉的。
澶烟类似歌星中的一线歌后,享誉盛名。青楼里吟唱的,多是当今著名词人的作品。论起传唱度,三太尉安玉岫和陈容枫的作品并排第一。
澶烟最喜欢陈容枫的词,甚至主动约过陈容枫。
陈容枫的很多朋友都劝他替澶烟赎身。陈容枫性格清冷,澶烟姑娘约过他多次,他只去了两回。
去年年底,陈容枫的诗词,隐约透出几分情谊来,安玉岫猜测是澶烟姑娘拿下了他的心。
“是不是澶烟姑娘来访?”安玉岫调侃陈容枫,他仍作势要查看,却被陈容枫拦住。
名伎自然是不能登侯府的大门。
不过,假如她装扮成男人,偷偷来见陈容枫呢?
安玉岫觉得这样很刺激!这不过是他的幻想,他也明白澶烟和陈容枫没那么大胆子。
“没什么人来往,我早起嗓子眼疼,现在也头晕目眩的,可能是染了风寒,这才推辞了你们。”陈容枫解释。
几个人坐下,书童和小厮奉茶,安玉岫还是不放过陈容枫,非要问陈容枫到底得了什么美妾。
“我不信你房里没有添人!”安玉岫道,“快说快说,到底添了个何等姿色的?”
男人不会在外头多谈论自己的妻子,但是有了美妾,多半是要吹嘘几句的,好似得了个名贵的物件一样。
没听说陈容枫娶妻,那他一定是身边有了红袖添香的。
陈容枫被闹得烦躁,不快道:“我身边没有添人。哪怕是添了人,也是家慈做主,不能拿出去乱说的。”
他的意思,哪怕是添了通房,也是家里的良妾,不是外头有花名的风月女子。陈容枫虽然有才子的名声,骨子里仍是个受过良好家教的贵公子。
既然不是风月佳人,自然就不好多说。
安玉岫被他堵得不能再追问。
众人见陈容枫发火,有点扫兴,略微坐坐就走了。
离开了广德侯,他们都在说:“陈十二郎肯定是和澶烟好上了,而且他家里不同意,他的诗词中,隐约透出几分求而不得。怎么不得?澶烟姑娘那么钟情他,自然是家里不乐意,不得进门嘛。”
陈容枫原本心情挺好的,被这些朋友一闹,好似猛然间让回到了现实。
他钟情的,离他太远了!
他独坐沉思良久,心中满是郁结。
“老爷,柏兮回来了。”片刻之后,小厮又进来说。
陈容枫的思绪,就被彻底打断。
柏兮离京有了一段日子,上次还说要年底才能归来,不成想提早了。
陈容枫很高兴,急忙去迎接了柏兮。
“柏兮占卜那么好,我的姻缘,他能替我算吗?”陈容枫一边往外走,一边想道,“术士真的可以改命吗?”
第193章救命
柏兮中秋就回京了,而后又有事,出城了一趟,昨日才回来。
回来之后,他也来找了陆落。
陆落犹记那个萌萌白白的小柏兮,所以现在看到此人,格外膈应,让小厮将他请了出去,不准他登门。
等柏兮走后,陆落又把家里院子前前后后看了遍,怕他布阵害人。
柏兮知道很多的事,但是他嘴里没有实话,且他对陆落的师父和石庭不怀好意。
陆落宁愿等师父开口,也不愿意去柏兮口中探听消息。
“......落儿,你回头去趟你叔公府上,将他冬衣、风氅等尺寸都取过来,咱们要替他做几身冬衣。”早膳过后,闻氏对陆落道。
这种小事,可以丫鬟去。
不过闻氏知晓陆落,她最喜欢去叔公家。哪怕吩咐了丫鬟,陆落也要抢过来。摸清了女儿的脾气,闻氏直接吩咐她。
“好的,我马上就去。”陆落笑道,“最近不知老五在宫里如何,我正好也问叔公呢。”
陆落喜欢陪着叔公,也喜欢听叔公叫陆芙的事。
闻氏颔首。
陆落更衣,带着丫鬟碧云和倚竹,乘坐马车去闻乐喜的院子。
闻家和陆府很远,几乎要横穿整个京师,至少得一个半时辰。
“五娘,你喜欢这样式的荷包吗?”车上,碧云拿出个刚绣好的荷包给陆落瞧,“芙蓉花样式的......”
陆落接过了,将车窗轻微撩起,借助光线看了几眼,说:“很喜欢。配色很精致,针脚也细腻,你比上次长进了很多嘛。”
陆落点评了一大堆,碧云促狭道:“你连缝个袜子都不会,还说得像模像样!”
陆落伸手,敲了下碧云的额头:“我不会造马车,就不能说马车的好坏啦?我不是银匠。也不能评说首饰的差别啦?”
“是是是。你什么都能说。”碧云见好就收。
倚竹不懂,眨巴着大眼睛看她们俩。
“......五娘,我照这个模子。做一个更精致的,你过年的时候送给侯爷,可好?”碧云又道。
拿荷包给陆落看,就是想让陆落先过眼。
颜浧常给闻家送什么。什么时节好吃的、好玩的,甚至宫里赏了好的布匹、玩物。都要全数给陆落送过来。
闻氏她们私下里嘀咕,不知陆落送什么给颜浧没有。
这又不是私相授受,是很正常的礼尚往来。
陆落肯定没有,她啥都不会。
碧云就想替陆落做些小东西。让陆落拿给颜浧,就说是自己做的,不至于让颜浧觉得有去无回。慢慢冷了心。
“不用了,谁不知道我不会做针线?”陆落道。“颜侯爷不喜欢旁人弄虚作假。再说了,我之前送过他火铳,比什么荷包都强.......”
“也不是,火铳那是大物件。男人还是要哄的,小鞋袜、巾帕荷包,那是小乐趣,要有轻重嘛。别一味的重,轻处也要揉揉。”碧云劝诫陆落。
陆落见碧云一个未婚小丫头片子,对讨好男人的招数如数家珍,又惊讶又赞叹。
“你就整天琢磨讨好男人啊?”陆落道,“看来要跟夫人说,给你配了人。你比流萤还大呢,流萤都有身子了。”
流萤就是上次被陆其钧看中的那个美艳丫鬟,如今已经回湖州府了。
要不是陆其钧打搅,闻氏也不会把才十七岁的流萤那么早嫁掉,至少要用到二十岁。
“你不要以为如此取笑我,就能糊弄过去!”碧云翻了个白眼,不着陆落的道儿,继续跟陆落商量,送什么东西给颜浧。
陆落觉得自己情商低,不是没有原因的。她的丫鬟,一个是痴傻呆萌的女汉子,一个是神经粗大的女管事,说起男人,都是那么直白,没有脸红心跳的娇羞。
天天和她们在一起,怎么对男女关系敏|感得起来?神经都练粗糙了。
“......行吧,你随便做。”陆落道。
反正颜浧也知道她不会针线,没指望她送;陆落也不打算送,留下来自己玩。
马车走了约莫两刻,突然停了下来。
车窗旁边,都是传来了喧闹和争吵的声音。
陆落半欠了身子,掀起车帘,发现街道上乱哄哄的,似乎是有人在斗殴。
“快快快,坐好了!倚竹,你往这边来,护住姑娘!”碧云吓了一跳,生怕陆落有事,立马似老母鸡护食那样,护住了陆落。
陆落还想看看,已经被倚竹和碧云紧紧护住。
倏然,车夫哎哟一声,马车猛地往前一窜,快速奔向了远方。
陆落和丫鬟们撞到了车壁上。
马车跑得很快,似乎撞到了什么,颠簸得厉害。陆落准备去撩起车帘,结果又一个颠簸,让陆落滚到了车壁上。
片刻之后,马车才缓下来。
碧云和倚竹撞到了一处,两人彼此压着,都起不来身。
陆落爬起来,聊起了车帘,都被一个人撞了进来。
这人满脸的血。
定睛一瞧,陆落气不打一处来,竟然是晋王府的三太尉,那个淳宁郡主的才子兄长安玉岫。
“怎么回事,快停车!”陆落大喊。
“不不不,后面有人追我,快走快走!”安玉岫很紧张。
可车夫只听陆落的,仍是停下了马车。
那边,倚竹一伸手,轻松将安玉岫丢下了马车。
安玉岫被摔下来,浑身骨头都要裂了,半晌都没爬起来。
“姑娘,不管小人的事,是这位公子突然跳上车,抢过缰绳就往外跑,撞了好几个人,还有人家的摊子!”车夫委屈道,又很害怕陆落责备他。
陆落点点头:“我明白的......”
地上的安玉岫,终于爬了起来。脸上血糊糊的,腿也受伤了,他吓得坐到了路牙子上,使劲吸气。
他们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陆落深处脑袋,但见四五人粗壮的汉子,手里都拎着棍子和斧头,朝这边过来。
“人在那里!”为首的汉子大喊,朝着这边奔过来。
“让我上车,让我上车!”安玉岫吓死了,不顾疼痛,挣扎着拼命又爬上了马车。
倚竹把这几个人撂倒没问题,可对方什么来头,陆落不知道。
撂倒几个壮汉,后面还不知有多少人寻仇呢。
安玉岫出身晋王府,他被打成这样,陆落不信他没有自报家门。
对方连亲王府的人都敢打,这是什么样背景的地头蛇啊?倚竹今天惹了他们,明天陆落都不敢出门了。
安玉岫很拼命的往上爬,陆落就随手,将他拉了上来,低声骂了声扫把星,然后对车夫道:“快走。”
反正陆落这马车很平常,没有挂任何表明身份的东西,后面的人不知道是谁。
马车的后面,传来了急促脚步声,那些人使劲在追。
第194章敬畏
安玉岫的额头,原本就有个小口子。可是被倚竹扔下去的时候,碰到了石头,一下子就划了个大口子!
血沿着他的额头流了满脸,如注喷出来,脸上、衣襟全是血。
车厢里都是血腥味。
陆落和倚竹还好,碧云受不了血气,她有点想吐,就挪到了车门口去坐。
安玉岫先用帕子捂住伤口,很快帕子就浸湿了。他赶紧把帕子丢了,找了下没其他帕子,他抬起袖子按住,殷红的血沁湿了月白色的直裰。
他也不敢抱怨,心里很着急。
陆落见他轻轻按着,按了半天,伤口流血一点也没有止住。安玉岫是生怕太重了,压坏了伤口,陆落心想:“没有知识也是挺可怕的。”
于是,陆落拿出了她的帕子,折叠好上前,把安玉岫的手打下来,陆落将帕子按上去,使劲往他的伤口上压。
“哎哟!”安玉岫疼得龇牙咧嘴的,连连吸气,想往后退。
“按紧了,用我刚才那个力道,重重按住,伤口压不坏的。你不按紧了,这血止不住!”陆落道。
到底是倚竹把他丢下去,他的伤口才拉大的,陆落不忍见他流血过多而亡,这次亲自动手。
这个年代不能输血,失血太多是要死人的。
安玉岫不知真假,犹豫着。
“倚竹!”陆落喊倚竹去替他按压。
“我......我自己来......自己来......”被倚竹丢下马车的安玉岫,对这丫鬟有了心理阴影,见倚竹上前,立马就不敢再怀疑陆落,重重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片刻之后。血果然不怎么流了,安玉岫松了口气。
他失血颇多,左边眼睛被血糊住,睁不开,唇色发白。
“你为何跳上我的马车?”陆落问安玉岫。
安玉岫心里感叹千万,他要是跳上其他马车,人家听说他是晋王府的。说不定好好伺候着将他送回家。不至于把他扔到路牙子上,还磕破了他的脑袋。
为什么呢,因为这辆马车离得近呗。结果碰到这位姑奶奶。
这倒霉劲儿!
“......”安玉岫被陆落问得想抱怨,又不敢,张口犹豫了半晌,最后乖乖闭嘴。缩着肩膀,甚是委屈。
“那些人是什么人。赌坊的,还是青|楼的?”陆落又问。
安玉岫不想说,低垂了脑袋。
“那肯定是青|楼的,你这种才子最爱逛青|楼了吧?是没给钱。还是砸了人家的生意?”陆落又问。
安玉岫很气愤,他觉得陆落刻薄。上次在斗兽场,陆落很文静内敛。言辞温柔,如今怎么这样犀利尖酸?
他抬眸。想反驳几句,可是触及陆落黑瞋瞋的瞳仁,似对他很不耐烦,安玉岫心道他要是敢反驳,她就敢将他丢下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安玉岫忍了,到了家再说。
陆落的马车绕了几个弯,将安玉岫送到了晋王府。
安玉岫下了马车,转身要说句谢谢,陆落已经放下了车帘,让车夫快走,片刻也不想在晋王府的门口停留。
上次在斗兽场,安玉岫对陆落出言不逊;上上次进宫,晋王府的世子夫人诸般刁难,陆落觉得自己的八字和晋王府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