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早点过去。”闻氏对陆落道。

陆落同意。

于是她们母女用过了早膳,更衣梳妆,就准备出门。

陆落今天穿了件淡绿色卷草纹褙子,月白色澜裙,梳了两个发髻,带着两把珍珠梳篦。珠光莹润,映衬着她冰雪般娇嫩的容颜,似一支亭亭玉立的荷。

闻氏细看走过来的女儿,惊觉陆落长大了,抬腕凝眸间,已经有了娇媚的风韵,不再是那个娇憨可爱的小姑娘。

陆落的脸,最近消瘦了很多,婴儿肥渐渐下去了,露出了纤柔尖细的下颌,就多了份美艳。

“怎么了?”陆落见她母亲盯着她,就低头看看哪里不妥。

“你现在越发像我年轻的时候了......”闻氏感叹道。

陆落不免笑起来。闻氏至今仍是美人,年轻的时候颇为惊艳,陆落是比不上她的。

陆其钧的基因,拖了陆落的后腿。

她们母女到了方家,直接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的跟前,已经来了好几位客人,陆落和闻氏也是行礼之后,彼此坐下。

“五娘瘦了。”方老夫人心疼说,“是没好好吃饭吗?”

“酷夏刚过,孩子们都要瘦一些。”闻氏笑着接话。

方老夫人深以为然,点头道:“还是要补一补的。”

他们正说着,小丫鬟进来道:“老夫人,钟侍郎的夫人来了。”

方老夫人一愣,似乎很吃惊。

旁边的大夫人也微讶。

“她怎么来了呢?”老夫人嘀咕一句,让身边管事的大丫鬟,去请了钟夫人进来。

陆落不知道谁是钟夫人,就不经意往门口扫了眼。

片刻,一个五旬的妇人,手里牵了个六七岁的男孩子,进来给老夫人请安。

陆落留意到,在座的宾客,都在打量钟夫人牵着的男孩子,眼神有点奇怪。

 

第210章八字轻(月票1620+)

钟夫人领着一个孩子进来,大家都很好奇去打量他们,陆落和闻氏不知情况,就跟着打量。

陆落先看正在给方家老夫人行礼的钟夫人。

钟夫人五十岁左右,穿着宝蓝色缂丝褙子,月白色澜裙,搭配很讲究;她梳了高髻,鬓上一支金钗,点缀了宝蓝色的宝石。

脸上涂抹了薄粉,描了眉,描得很精致细长。

陆落从钟夫人的衣着和妆容上看,她是个特别得体的女人,出身高贵,教养得当,举止有礼。

所以,大家的好奇心,应该不是因为钟夫人身上。

陆落再顺着众人的目光,去看钟夫人带过来的孩子。

小小男童,由长辈领着进亲戚家内院,再给亲戚家的长辈磕头,是平常事。

钟夫人牵着的孩子,应该是她的孙儿。

这孩子六七岁,很消瘦单薄,有一双很大的眼睛,眼睛的黑眼珠子又比较大,这样瞧上去,孩子就有点阴森,像个鬼娃娃。

陆落觉得这孩子太瘦了,瘦得脱形,脸太小了,眼睛就突兀的大。

若是生得不胖不瘦,他这双眼睛就特别好看,而且天生的沉稳内敛。

“她们都打量这孩子,是因为这孩子的模样吗?”陆落猜测。

不过,这孩子印堂有点隐晦,可能是平时生活的地方,阴煞之气比较重。

行礼之后,彼此坐下。

“......大郎最近吃什么药,好些了吗?”钟夫人刚刚落座,陆落就听到方老夫人这样问。

钟家大郎是个药罐子。

“这小半年在吃些补气血的药,名目太多了。”钟夫人苦笑道。

陆落不是大夫。看不出这孩子有什么毛病。瘦成这样,也许是天生不足?

方老夫人给大夫人使个眼色。

大夫人就对满屋子的女眷道:“钟夫人好久没来瞧老太太,她们姑侄俩说说话,咱们前头坐席去吧?”

原来,这钟夫人是方老太太娘家的侄女。

众人就行礼,出了老夫人的院子。

“好一段日子没见钟夫人了.......”

“是啊,她家那孙子。已经长这么大了。也是难为她拉扯。”

几位夫人出了院子,就开始嘀咕。

她们都知道内情,只有陆落和闻氏不知道。

陆落侧耳听她们几个人说话。就听到其中一位太太说:“钟家那孩子,还没有治好吗?”

“只怕是治不好了吧?”

“大喜的日子,说这事做什么呢?”方家大夫人立马打断了她们的议论,好似很不吉利似的。

陆落和母亲就随着众人往外走。

洗三礼的时辰尚未到。女眷们璟疏楼坐席、看戏。

方家的璟疏楼,搭建了戏台。远远就能听到锣鼓铿锵,生旦咿呀。

洀洀早就到了,正在和表姐妹们看戏。瞥见了陆落,洀洀立马丢下了表姐妹。朝陆落走了出来。

她的乳娘紧跟着她。

“三嫂子,我还以为您要等会儿才到你,我特意早来等你的。”洀洀笑道。然后又给闻氏见礼,“亲家太太。”

洀洀生得可爱。又懂礼活泼,闻氏挺喜欢她的。

略微坐了坐,戏台上是一出文戏,洀洀不喜欢,没有耐心去听,拉陆落去后面逛。

“早点回来。”闻氏叮嘱她们。

陆落的丫鬟碧云和洀洀的乳娘都跟着她们,往方家的后花园去了。

陆落对方家很熟悉,之前来看风水,把这宅子逛了个遍。

“......嫂子,你方才去外祖母那边了?”洀洀问陆落。

陆落不知道应该怎么纠正她的称呼,也就懒得多嘴,道:“是啊,先去老夫人跟前说话,很久没来了。”

顿了下,陆落又道,“后来来了位钟夫人,带着她家孙儿.......”

“我知道我知道,那是钟琻!”洀洀立马接口,“他还没死呢?”

“四娘!”乳娘听到洀洀这么口无遮拦,立马轻喝,“叫人听到像什么话。陆姑娘,您别见笑。”

一个小姑娘家,说人家还没死,好像盼着人家孩子死似的,是很不妥当的。

洀洀伸了伸舌头。

陆落则回眸,问乳娘:“无妨的,洀洀童言无忌。那孩子,是生病吗?”

钟夫人是方家老夫人的内侄女,就是洀洀先妣的舅家表姊妹。洀洀的乳娘是先夫人留下来的人,肯定知晓内情。

乳娘不太想说人是非,可是陆落问了,又不能知情不答,毕竟以后要在陆落手下吃几年饭,未来的主子得罪不起。

环顾四周,没什么人到跟前,乳娘才压低了声音,对陆落道:“不是生病,那孩子有些邪门,他从小就说能见到鬼.......”

撞见鬼?

那是八字轻的缘故吗?

陆落从人的外貌上,看不出人的八字。但是钟琻的确久居阴煞之气,陆落能想到缘故,就是八字轻。

世俗的说法,八字轻的人很容易撞见鬼。

其实,这话用后世科学的说法,也能讲通。

每个人的周围,都有阴煞之气和生吉之气,相辅相成。天然的阴煞之气和生吉之气,都是稀薄的,让人体阴阳调和。

可是有的人,因为自身的磁场于常人不同,他很容易吸取周围的阴煞之气,而排除生吉之气。

一天两天、一月两月可能没事,但是一年、两年这么下去,他的阴阳就彻底失衡了。

他自身的磁场失衡,又没有得到调整,只要往阴气稍微重的地方去,就能带一身阴气回来。

阴煞入脑,很容易就产生幻觉。幻觉是很可怕的,是内心的魔,会把一个人逼疯。

这就是“撞鬼”的一种情况。

这种情况,在后世医学里,可能会被归类于精神分裂、幻想症等。

钟琻的幻想症,是外部阴煞入体造成的,而不是自身内部神经系统的问题。

可是在这么下去,那孩子受到了更大的刺激,内部神经系统也会出现问题,到时候术士也束手无策了。

“钟家没请高僧或者法师看看吗?”陆落问乳娘。

“怎么没有呢?这些年,不知请了多少道行高深的去捉鬼,听说最近是好了些......”乳娘道。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亲戚朋友们对这孩子指指点点,钟夫人平常也不怎么带他出门。

“钟夫人也是可怜,那是唯一的血脉了......”乳娘又感叹道。

钟夫人和钟侍郎有三个女儿,只有一个儿子。

孙子尚未出世,钟夫人的儿子就病逝了;孙子出世之后,媳妇身子骨也不好,熬了两年也去了。

所以,这孩子成了唯一的独苗。

这要是断了,钟家就要断香火了,所以钟夫人很小心翼翼养育这根独苗。

而钟侍郎原本就比钟夫人大五岁,他已经望六十的人,不可能再有子嗣了。

第211章圣光(月票1650+)

方家老夫人起居的梢间,宾客和丫鬟婆子们都退了下去,单单留了钟夫人和钟琻在跟前。

“......虽然瘦,比去年还是长高了几分。”方老夫人看钟琻,心里可怜这孩子,很怜惜道。

“是啊。”钟夫人欣慰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钟琻有点渴了,端杯茶慢慢喝着。虽然形容枯瘦,孩子举止仍是文雅,喝茶都不紧不慢的,气度从容不迫,有世家公子的风范。

这就更惹人疼了。

“如今怎样了,还说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吗?”方老夫人又问。

去年,方家也是闹鬼,被陆落和千衍收服之后,方老夫人想起了自己侄女家里还有这桩事,主动派人去钟家举荐陆落。

那时候,钟家正请了一位道行很高的道士。

那位道士说,钟琻是八字太轻了,需要布阵两年,才能扭转改命。

方老夫人去举荐陆落的时候,钟家的阵法才做了一年,钟夫人怕半途而废,就说暂时先不请,等以后再说。

方老夫人后来就没提过了。

九月初,钟家那阵法那维持了两年的阵法,终于做完了,亲戚朋友们都在八卦,不知道成效如何,钟琻的命格扭转没有。

方老夫人也想知道。

“......前日夜里,他跑到我跟前,说看到好几个人,穿着奇怪的衣裳在他房里。”钟夫人回答。

这就是说,钟琻还是能见到鬼的。

钟夫人心里痛得喘不过来气,极力忍住,还是哽咽难言。

这些年,为了保住这根独苗。钟家不知废了多少心思和钱财。

钟夫人的娘家是极其富足的,光陪嫁就几万两的银子;嫁到钟家之后,钟侍郎虽然子嗣不旺,却是很会打理庶务,生财有道。

钟家是做官的,官生财更容易,钟家非常有钱。

这几年来。钟家请道士、和尚。以及江湖术士,每每都是几千两甚至上万两的银子砸过来,可是成效甚微。

钟夫人有点绝望。

她五十来岁的人了。在自己姑母面前,情绪立马控制不住,低泣了起来:“如今,我已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方老夫人柔声劝慰钟夫人:“别太难过了。总有法子的。你不常出门,京里最近有两个厉害的人物。你们可能还不知道。你去请一请,也许就能好起来。”

“谁?”钟夫人立马问。

“一个叫柏兮,是西域来的术士,最是厉害了;另一个是千衍。江南来的老神仙,能耐非常。”方老夫人道。

方老夫人没提陆落,因为上次去钟家举荐陆落。钟夫人有点忌讳的样子。

陆落是女孩子,女人家原本阴气就重些。怎么可能压得住钟琻的八字?

钟家认定孩子是八字轻,所以不太想找女人来改命。

方老夫人明白这个缘故,也能理解钟家,就只说了千衍和柏兮。

最近这一年来,柏兮和千衍的风头是最旺的,虽然他们已经不怎么出手了。

钟夫人泪花微闪:“这两个人,我们倒是知道的,千衍和柏兮上次离京之后,回来已经不待客了。

九月中旬,老爷去登门求见了好几次,都被拒之门外。我们没有头脸,只怕是请不动了。姑母,您若是和他们有点交情,能帮我讨个人情吗?旁的不说,钱财上我们绝不亏待的。”

千衍是陆落的师父,这个人情可以做;柏兮的话,不太熟,只怕请不动他。

方老夫人沉吟片刻,对钟夫人道:“我派个人去问问。我们也没什么大情面,不一定能请动,我极力去试一试,你放心,我们都盼着大郎能早日好起来。”

钟夫人感激不已,要跪下给老夫人磕头。

老夫人搀扶住了她。

见钟琻独坐,眉头微蹙,方老夫人问他:“大郎,青天白日的,你不用怕。你平时所见,都是很厉害的鬼吗?”

哪怕是白天,钟琻也会感觉有鬼影在眼前、身后晃动,这是他自身的幻觉,他并不知道。

钟琻不怎么怕,现在他有点麻木了,只是有时候被那些鬼缠得五脏六腑不舒服,常要呕吐。

不过,方老夫人这宅子,生吉之气充足,没什么脏东西,坐在这里很舒服,钟琻摇摇头,道:“不厉害......”

说了片刻的话,前头丫鬟来催,说洗三礼的时辰到了。

老夫人也要去看长曾孙的洗三礼,于是带着钟夫人和钟琻,去了三房。

钟琻不喜欢见人,因为他总是有幻觉,会看到旁人很诡异的表情。天地间的阴煞很稀薄,他却能敏锐感觉到。

听说要去看洗三礼,钟琻很紧张,手心冒汗,脚步踟蹰。

“很快咱们就能出来了。”钟夫人悄声安慰孙儿。

钟琻很听话。

可能是从小的遭遇,让这孩子比成年人都要沉稳,他很懂得体谅大人的不容易,于是跟着他祖母,去了前头。

洗三礼没有男孩子去看,都是女眷,钟琻没进去。

钟夫人让丫鬟领着他,往日头底下去站,略微玩片刻,再带着他去坐席。

今天方家请的堂客众多,洗三礼闹了半个时辰才结束。

众人出来,依旧往璟疏楼去。

钟夫人最先出来,找到了坐着喝茶听戏的钟琻,见他没事,就舒了口气:“略微再等等,用过了午膳咱们就回府。”

钟琻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