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宁梗住,她很讨厌她师父这么说话。她出此下策,乃是牺牲了的,她师父却理所当然。

她低垂了眼帘,眼底的恨意涌上来。

宋谌和淳宁郡主两个人计划了半晌。

就到了黄昏,颜浧的亲信下属,亲自给他宋谌等人送饭。

“李别驾.......”淳宁郡主突然喊了送饭之人。

这个人叫李泓,是颜浧身边的随从之一。

经过几番的试探,淳宁郡主发现这个李泓对她有点私心。

而她也暗示过,假如做晋王府的女婿,那就是皇家的女婿,将来可以独当一面,握天下重权。

李泓年轻,仰慕郡主的绝色容颜,又贪婪晋王府的权势,慢慢有点松动了。

“李别驾,我的胳膊处又酸又痒,你能不能给我松松?”淳宁郡主问他。

“这......郡主,不合规矩。”李泓为难道。

淳宁郡主微笑:“也是,是我的错。”

她绝美隐忍,识大体又身份尊贵,像李泓这等出身草莽,野心勃勃又有点自卑的男人,对淳宁郡主毫无抵抗。

她一颦一笑,李泓就陷进去了。

晋王府这个权势后盾,太诱人了,而且郡主一路上表示好感,赞赏他的战功,让李泓飘飘然,以为自己真点名气了,可以配得上晋王府。

“......郡主,您别叫将军知晓,我把您把胳膊偷偷接上,免得以后落下病根。”李泓道。

淳宁郡主咬唇:“会不会牵连你?”

“不会的,郡主。”李泓大喜,心想这娇滴滴的郡主,如此体贴贤惠,真是得妻如此,死也甘心。

他果然帮淳宁郡主接上了胳膊。

淳宁郡主一个月的不动声色,就这样笼络到了李泓。

胳膊接上之后,淳宁郡主装作和从前一样,而李泓捆绑她也特别的松。

李泓则喜滋滋的。

休养了一天之后,淳宁郡主挣脱了绳索。

她帮她的四师兄也接上了胳膊。她不太会,弄得她四师兄胳膊关节处疼得剧烈。

鬼使神差,真的被她接好了。

而后,她那个懂点医术的四师兄,就帮其他人都松绑,接好了胳膊。

胳膊有了力气,宋谌带着徒弟们,立马开始布阵。

半天之后,这条宽阔庞大的官船,剧烈摇晃,而四周起了风,风卷起巨浪,一下下拍打着船舷。

颜浧在摇晃中醒了。

第190章恢复(janeuoo和氏璧+

淳宁郡主这些日子看透了男人。

不管是她的兄长安玉岫,还是她的师父,亦或者是她单恋数年的颜浧,都不是好东西。

她跟师父说,她要勾引李泓李别驾时,她师父居然问她“为何不早说?”,让淳宁郡主很恼怒。

她是金枝玉叶,不是勾栏里卖笑的。

她师父应该怜惜她,说她为了师门委屈了,而不是埋怨她不早开始。

淳宁满心的愤怒,几乎让她失态。

阵法一起,整个船舱里充满了煞气,浓郁得睁不开眼睛,风浪将水一层层灌进了船舱。

淳宁郡主的师父和师兄们,踉踉跄跄往外逃。

满船的护卫和船夫,全被浓郁的阴煞之气弄得昏迷了。

唯有颜浧,努力保持着他的清醒,手里拿着一把短刀,挣扎着要过来。

淳宁郡主折身,走向了他。

“婧儿!”宋谌厉喊,“快走。”

淳宁却不顾,径直走向了颜浧。他奄奄一息,还不忘挥舞着他的短刀,让淳宁更加怒火中烧。

她拔下了颜浧手中的短刃,触及其柄手古怪的纹路,淳宁没有多想。

“三哥哥,你欠我的情,下辈子再还给我吧!”淳宁狰狞而笑。

她将短刃,利落插入了颜浧的小腹。

不知是闪电还是什么光,淳宁郡主在捅入颜浧的那个瞬间,看到了什么东西一闪,炫目且快速,消失不见了。

“婧儿!”宋谌还在喊。

淳宁郡主想拔出来,再捅一刀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插得太深了,而她的胳膊无力,拔不动。

那把带着宁墨谷符篆的短刀,就留在了颜浧的小腹内。

宋谌一行人,放下了小船,从官船上逃离而去,上了岸。

他们上岸之后。普通人想找到他们就很难了。

颜浧倒在血泊里。

宋谌用的。是宁墨谷的术法;淳宁郡主插入颜浧小腹的刀,也是宁墨谷之物。

两者相连,破了柏兮在颜浧身上的法咒。颜浧的脑子里倏然涌入了无数他不熟悉的记忆。

这些记忆铺天盖地而来,让他头疼欲裂。

他爬不起来,也没有瞧见,他小腹处的短刃。泛出清淡似灵火般的光,被茫茫黑夜吞没。若隐若现。

他耳边一直有人说话,或他自己的声音,或旁人的声音,滔滔不绝。

“......我把你从战火的家园里带出来。不想你再次陷入厮杀。以后,你的手不许沾染鲜血,人我来杀!”颜浧听到自己用稚嫩的声音。严厉对另一个人说。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崇敬看着他。

后来,他们就杀了萨满。

是颜浧动手的,他第一次杀人,记忆尤新。

“不管多远的路,我都能找到你。”他听到自己气喘吁吁道。

那是宁墨谷贪玩,跟着其他部落路过的迎亲队伍,远离了他们的营地。

宁墨谷那时候才十一岁,在草原上迷路了。

那时候,他很天真好动。

颜浧六天没日没夜的寻找,终于在一处山丘后面,找到了孤立无援的弟弟。

他告诉弟弟,他永远能找到他,他们兄弟是一体的。

“我痛恨杀戮,首领已经疯了,他又要征战,流血受伤的都是部众。我们离开草原,去孔雀河道求道吧。”颜浧又说。

他对面的男孩子,仍是崇敬他,他说什么,他弟弟都点头答应。

他们就收拾行囊,丢下了丰厚的牛马羊,还有奴隶,连夜带着他们的金子,离开了草原。

他们放弃了安稳富足的生活。

他们慢慢长大了,他眼前的男孩子,从稚嫩幼小的模样,变成了颀长俊朗的小伙子。

他的弟弟,有了自己的主见,开始会和他争得面红耳赤。

“.......你杀了人!”他打了宁墨谷一巴掌,“你居然无动于衷!”

宁墨谷再也不是依顺的模样,而是委屈辩解道:“那是奴隶,咱们在草原也宰羊宰牛,怎么就不能杀奴隶?”

他们大吵了起来。

奴隶和牛马一样,都是财产,宁墨谷不懂颜浧为何生气。

越吵越烈,宁墨谷一开始的恭敬,全变成了怒火。

“你事事管着我,你自己没杀过人吗?萨满是怎么死,你都忘记了吧?你能天天看着我?等哪一天你走了,管不到我的时候,我就把所有人都杀光。”宁墨谷暴怒,甩手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宁墨谷又回来了,脸上五指印痕清晰可见。见颜浧还在生气,宁墨谷跪在他脚边。

“哥,我是想学道,他们说学道就是要凝聚煞气,必须杀了奴隶。你不愿意,我以后不跟他们学就是了。”宁墨谷软声道。

颜浧的气就消了。

他们兄弟相依为命,再大的误会,也能在半个时辰内消弭。

“孔雀河道的术法,不适合咱们中原人,我们在草原长大,血管里却是汉人的血。走吧,我们离开这里。”颜浧道。

宁墨谷已经能自立了,但他还是跟着他哥哥走了。

这是他们第三次离开熟悉的地方,而且每次都要颜浧要求的。

宁墨谷向往安定,却毫无怨言跟着他哥哥走。

对于他而言,哥哥才是家。

他们来到了中土。

再后来,师父赶宁墨谷走的时候,颜浧却不肯走了。

宁墨谷不管多么委屈,只要颜浧要走,他就会跟着;可颜浧却不。

“我们从小相依为命,如今你大了,我不该约束你,你去走自己的路。”颜浧如此道。

宁墨谷冷笑:“哥,你是不想跟我走吧?你要走的时候,我可没犹豫就跟着你了!”

“你不是小孩子了。”颜浧叹气,“我们兄弟以后也有会自己的家,就此分开,反而更妥当。”

“随你!”宁墨谷冷声道,他转身就走了。

再后来,颜浧的眼前闪过新房,以及新房里忐忑不安的新娘。

他坐到她身边,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头埋在膝盖里呜呜哭了。

“落落.......”

哭声渐远,少女的面容清晰起来,她站在高高的祭台上,衣袂迎风飘逸,妩媚而庄严,温柔喊他:“师兄。”

她的眼神,已经没了失落,全是浓浓的爱慕。

“将军,将军!您听到见吗将军?”

“还有气,快上岸去找大夫,快啊!”

颜浧被人抱起来,一阵剧痛中,他意识涣散,渐渐失去了神志。

第191章兄弟情

颜浧一直在梦里。

前世今生的画卷,一点点在眼前展开。

他生于赵州,父母是小生意人,精明又安于本分,操持着家业。

他五岁的那年,赵州城破,父母都死在蒙古兵的马刀之下,他抱着两岁的幼弟,躲在草堆里。

他们啃了几天草根,逃出了赵州城,往西北的大漠而去。

他才五岁,带着弟弟的时候,脚都走破了,步步血痕。

刚踏入大漠,他们就遇到了一个中年萨满,他收留他们做“那可儿”,也就是门户奴隶。

他们以为遇到了恩人,却是遇到了魔鬼。

萨满性情暴虐,喜怒无常。

往后的几年,他们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屈辱,打骂更成了家常便饭。

再后来,他杀了萨满。

他和弟弟相依为命,他是长兄,像父亲一样教育弟弟,辅佐弟弟。

他伪装的祭祀法师,深受部落百姓的爱戴,他不过十三四岁就功成名就,拥有自己的牛羊和奴隶。

直到进入中原,颜浧才明白一件事:他弟弟在他的庇护之下,任性妄为,是非不分。

颜浧不是一个好的“父亲”,他对弟弟的疼爱过头、约束不足。

小时候吃了太多的苦,才让颜浧处处放纵弟弟。

想到了自己的亲弟弟,颜浧心中大恸,流下热泪。

“......将军?”他耳边传来惊喜的声音,“将军他流眼泪了,是不是快要醒了?”

“快去请王神医!”

一番忙碌,颜浧隐隐约约感觉有人按他的脉。

声音渐渐远了,耳旁的话听不清。他又回到了梦里。

他和弟弟相依为命,后来他有了自己的师父,也有了自己的妻子。

“还是不醒?”

“还有半个月就要等京师了,京里的太医会有法子的。”

颜浧浑浑噩噩,似把两辈子都经过过了,他在九月初的黄昏醒过来。

河面上金风细细,温暖而凉爽。晚霞照进了船舱。

他动了下。浑身都疼。

“将军,您醒了?”守着他的随从大喜,“将军醒了。快来人!”

颜浧事后才知道,自己九死一生,被淳宁郡主捅了刀,倒在血泊里。

随从上岸去请了位神医。缝合了伤口,施针用药。颜浧一直有单弱的呼吸,却陷入了沉睡。

从出事到现在,已经快四十天了。

随从们一边给颜浧治病,一边让官船进去北上。此刻他们已经快到了京师。

“返程!”颜浧醒过来,沉默坐了半晌,湖州府的事。历历在目。

他想到了陆落,气血翻滚。几乎要跳下船游到湖州去。

“快返程!”颜浧厉喝。

失去记忆后的一切,他都想了起来,他只感觉喉咙里发腥,他情绪太过于激动,吐血不止。

随从都吓坏了。

颜浧想到他的五娘承受那些痛苦,他从心口一直疼到了脑壳。

他快要发狂。

他离开江南已经两个多月,等他的船再次到湖州府时,只怕就是明年正月。

而颜浧重伤未愈,他不能乘坐马车颠簸。

他心急如焚。

醒过来之后,前世的记忆单薄了些,今生的却如潮水般涌进来,几乎淹没了他。

“让船夫们都加快,昼夜不歇!若是腊月初到不了杭州,就把他们扔到河里喂鱼。”颜浧对随从道。

随从有点为难,没敢接话。

一个月的时间,到不了湖州。

可颜浧的话,随从不敢反驳,犹豫了下,随从传令下去,船夫们果然就加快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