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妈妈知晓二太太的心意,也知晓孟家想要拉拢滕元娘。没有二太太的恩准,她哪里敢得罪滕元娘?

可滕元娘说话太过分了。

忍着一口恶气,龚妈妈还是客气说了句场面话:“夜色深了,姑娘也要歇息,老身就不叨扰了,改日再来。”

说罢,她们拎着东西回去了。

走得时候,她们都是气哼哼的。

滕元娘冷眼看她们走远,轻嗤一声,这才关了门。

回到内院,她祖母和她母亲都问。是怎么回事:“是谁来了,你耽误这么久?”

滕元娘就如实说了。

她也把自己呛孟家管事妈妈的话,告诉了她祖母和母亲。

“你这孩子,人家提了东西上门,不管是什么用心,都应该请进来才是。”她母亲叹气道,“你如此将人拒之门外。旁人岂不是说你不懂事?”

滕太太担心女儿的名声。怕她将来嫁不出去。

“我不喜欢她们,也要请她们进来?”滕元娘反问。

滕太太还要说,滕元娘的祖母就轻轻咳了咳:“吃饭吧。元娘,菜都凉了。”

而后,她祖母给滕太太递了个眼色。

滕太太就不再多说了。

晚膳之后,滕太太还是想教育女儿几句。姑娘家应该和善,不能咄咄逼人。以后名声坏了,就没人提亲了。

滕元娘是家中长女,拖家带口的,疼太太原本就操心她的亲事。如今更是了。

老太太却喊住了儿媳妇。

“......你别怪元娘,她做得很好。咱们家老的老,小的小。元娘又有本事,万一有人诛心叵测。你防不住,我也防不住。”老太太对滕太太道,“元娘她性格强硬些,省了麻烦。”

“娘,我也是担心她。”滕太太道,“她一点礼数也没有,传出去叫人笑话,她的名声要紧啊。

那些不清不楚的人,应付几句就是了,何必为了她们,带累自己的声誉呢?”

老太太就冷笑了几声:“礼数?当初大郎走的时候,谁跟咱们讲礼数呢?”

滕太太想起亡夫,眼泪就上来了,不敢再跟婆婆顶嘴,也不敢说女儿什么,转身回房去了。

滕元娘则反复叮嘱她祖母:“我不在家,你们别见任何人,锁紧门户就是了。”

“你放心,你祖母还没糊涂呢。”老太太笑道,“元娘,孟家是不是想要拉拢你呢?”

从王家断了出货开始,孟家的行为看上去是跟千丝斋作对,实则是让染坊先出事。

滕元娘的手艺,随着千丝斋的布名扬天下,也是远近皆知。

这些日子,杭州、苏州都有人到滕家,隐约是想要挖走滕元娘。

滕元娘一概不理。

旁的人家顾忌陆落,知晓陆落靠山很硬,也不敢太过于明显。

孟家的意图,和其他商号差不离多少,滕元娘都看出来了。

只是,孟家公然和陆落作对,难道他们不怕陆落的叔公吗?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想拉拢我的。”滕元娘眉头蹙得更紧了,心里起了反感。

“那你可不能做傻事。”老太太语重心长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当初咱们过不下去,债务缠身,是陆姑娘帮衬着咱们.......”

“祖母,我一辈子感念姑娘的恩情,哪怕是姑娘赶我走,我这辈子宁愿不染布,也不去旁的人家!”滕元娘咬牙,斩钉截铁道。

腾老太太就欣慰点点头,说:“好孩子,你没有辱没祖宗!”

滕元娘的手艺,还有她的心气,都只会光宗耀祖。

滕元娘笑起来。

祖孙俩说了半晌的话,老太太答应滕元娘,她们在家里不会见任何人,也不会答应任何事,叫滕元娘宽心。

滕元娘心中微定。

此事,她也转头去告诉了陆落。

“意料之中。”陆落笑道,“你如今名气很盛,有人来请你,那是他们有眼光。”

陆落轻松的姿态,没有刻意的挽留,也没有任何怀疑,这是给予了滕元娘最大的信任。

滕元娘很感动。

从她遇到陆落那天开始,陆落就一直给了滕元娘一个信仰:她跟着陆落,此生就安稳了,她的才能可以被认可。

而这个信仰,至今没有动摇过。

“姑娘,那我去忙了。”滕元娘道。

陆落颔首。

滕元娘心里格外踏实,又在染坊里忙了一整天。

等她傍晚回到家时,才知道孟家的二太太亲自来了。

她母亲到底没忍住,不太敢得罪人,尤其是大豪商孟家,将滕元娘的叮嘱忘到了脑后,将孟家二太太请进院子。

好在她祖母坐镇,她母亲也没不敢乱说话。

孟家二太太更是兜圈子,坐了一下午,也没半句正经话。

“元娘回来了。”

孟家二太太就站了起来。

“滕姑娘。”孟家二太太先称呼了滕元娘,很是客气。

孟二太太是个风韵犹存的美艳妇人,和滕太太差不多的年纪,看上去却比滕太太年轻十来岁。

滕元娘见过保养最好的妇人是陆落的母亲闻氏,其次就是这位孟家二太太。

果然,富贵人家的女子,老得比旁人慢。

人家既然进来了,滕元娘也不好硬赶她走,只得和她寒暄了几句。

“孟家不是也有大太太吗,怎么是二太太找我?”滕元娘心思澄澈,却对孟家的意图不慎了解。

按说,如果孟家拉拢她,不是应该大太太出面吗?

第200章收买(叶枫Sky和氏璧+)

孟家的二太太来了一下午,还没有用晚膳。

她自己不饿,她身边的丫鬟和婆子们则饥肠辘辘。

今天跟着来的,不是前天那位龚妈妈,也不是那两位丫鬟。

“这二太太还真看得起我。”滕元娘想。

越是如此,滕元娘越发警惕。

她一个小小的匠人,有什么值得孟家如此费心?

滕元娘回来,滕太太要去置办饭菜,却被孟二太太拦住。

“也不早了,姑娘累了整日,我也不太好多打搅,说几句话就回去。”孟二太太笑道。

孟二太太不打算在滕家用膳。

滕元娘也不客气,将孟二太太引到了西厢房,单独和她说话。

丫鬟和婆子们都在门外。

滕元娘的母亲和祖母有点担心,怕滕元娘吃亏,都忧心忡忡看着这边。

她们甚至想去请陆落。

滕元娘的妹妹煮了茶端进来,给孟二太太续了杯茶。

续茶之后,小姑娘就站在旁边不走了,想给姐姐壮胆。

这点姊妹间小温馨,孟二太太体会不到,她只觉得滕家的孩子没教养,不知道避讳。

她咳了咳。

滕元娘这才对妹妹道:“出去吃饭吧,让祖母开饭,别饿了你们。”

小姑娘点点头,这才出去。

“滕姑娘辛苦了,没日没夜的。”孟二太太柔媚温婉。言语中格外的关切。

滕元娘每个月都有五天的歇息,日子她自己安排。

陆落等于是将染坊彻底交给了她,这一年来,陆落对染坊心中有数,却从来不插手。

滕元娘休息的时候,心里总想着染坊,也没心思。故而她每天都去。哪怕不染布,也要尝试在调些染料。

她不累,不过是习惯而已。

她把染坊当成第二个家。那里让她有成就感和归属感。

“还好。”滕元娘道,不太愿意跟孟二太太深谈此事。

不成想,孟二太太却大做文章。

“哪怕是拉磨的驴儿,也要停下来喝口水。听闻姑娘已经好几个月没半日的假。真是太辛苦了。”孟二太太叹气,心疼极了。

滕元娘心想:挑拨离间来了。她不动声色。道:“最近忙,大师傅都是这样。”

“是啊,场头大师傅忙起来就没得停,一个染坊全仰仗姑娘。姑娘如此年轻。就这般能耐,真叫人敬佩。”孟二太太道。

顿了下,孟二太太又道:“不过。哪怕再忙,也不能把人当牲口使唤啊。姑娘瞧着都瘦了。”

这简直可笑。

滕元娘从前很消瘦苍白,如今吃得很好,忙起来又活动得多,身上长肉了,气色也比从前好很多。

别说她祖母和母亲,就是街坊们也说,滕元娘瞧上去更有精神头。

“没人把我当牲口使唤。”滕元娘脸色一落,心里很是不快。

孟二太太却没瞧出来,只当滕元娘是客套,继续夸赞她:“姑娘好心气儿,哪怕是委屈了,也要维护旧东家,这份宽宏大量,乃是继承先志,滕家教子有方啊。”

她既夸了滕元娘,又夸了滕家的祖宗,以及滕元娘的祖母和母亲。

一桶****灌下来,任谁听了都要飘飘然,何况滕元娘还只是个还丫头片子呢?

滕元娘也听说孟二太太说陆落是“旧东家”,看来对挖走滕元娘是势在必得。

“既然如此有把握,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肯定还有后招。”滕元娘想到这里,心中的一番义正言辞,就压了下去。

她没有继续逞口舌之快。

她倒要看看孟家搞什么鬼。

滕元娘不动声色,等着孟二太太说话。

“.......我是心疼姑娘你,为你委屈。”孟二太太见滕元娘不做声,还以为自己说中了她的心思,滕元娘正在难过,就笑道,“所以今天带了些人参燕窝,给姑娘补补身子。”

她的丫鬟是提了礼品过来的。

滕元娘这才开口,道:“太破费了,当不起的!”

“当得起,自然当得起的!”孟二太太笑道,“姑娘可是娇滴滴的女孩儿家,要多滋补!”

眼瞧着天全黑了,夜幕笼罩了滕家小小的院落。

孟二太太见今天的目的达到,她现在滕元娘心中埋下一根刺,让滕元娘对现在的处境不满意,再徐徐图之。

她丢下了礼品,滕元娘居然只是假装推辞,就收下了,让孟二太太觉得滕元娘眼皮子浅,容易收买。

孟二太太更满意。

“滕姑娘,我便先回去了。”孟二太太笑道,“今日一来是慕名拜访,二来是上次家奴言语不当,给姑娘赔罪。”

她还给自己的来意,寻了个妥当的借口。

滕元娘说:“您太客气了。”

孟二太太满意的走了。

上了马车,亲信的丫鬟问孟二太太:“太太,您觉得如何了?”

“穷苦出身的小丫头,给多些甜头,就不知东南西北了。”孟二太太笑道。

这和孟家预想的一样。

而滕家看到了孟二太太留下的东西,滕老太太和滕太太都非常忐忑。

“元娘啊,你自己说不能答应什么,如今怎么能收孟家的礼呢?”滕太太着急,“以后就是纠缠不清啊。”

“这是实证。”滕元娘道,“孟家想要拉拢我的实证。”

“什么?”滕太太不懂。

滕老太太却明白了。

“不错,是要处处提防,此事还没完呢。”滕老太精明得很,和孙女想到了一处。

收下了孟家的东西,孟二太太就会放松警惕,估计很快就要走下一步。

这样,滕元娘就占了先机。

若是孟家第一步一直不顺利,估计也会改变方法,滕元娘就不知对方何时再出手,千日防贼,也是怪辛苦的。

如今,还不如主动引诱他们出手。

“我怎么不懂呢?”滕太太疑惑道。

滕元娘微笑。

滕老太也心中有数。

这些礼品,滕元娘交给滕老太太,仔细收好,别弄丢了。

“祖母,您说孟家到底搞什么鬼,为何是二太太来找我?”滕元娘将心中最大的疑问,问了出来,“孟家是想要对付我,还是想要对付东家?亦或者,只是单纯想要挖走我?”

“我猜孟家是觊觎你的手艺,倒也不是跟你们姑娘作对。”滕老太太道。

第201章估量(第四更求月票)

滕元娘祖孙二人商议,此事需得告知陆落,免得将来她和陆落心生罅隙,让孟家离间成功。

“姑娘她不会多心的,她器重我!”滕元娘骄傲说道。

滕老太微笑,看着孙女神采奕奕的眸子:“还是去说一声,两个人有商有量,总好过你一个人琢磨。”

“嗯。”滕元娘应下了。

祖母说得对,滕元娘年纪小,又是在染坊长大,不太清楚外头的风波,怕有个万一,她也想陆落帮她提防几分。

她翌日仍去染坊,早早赶工,到了晌午就把一天的活计做完,然后去找陆落。

她将孟二太太送她的重礼,都拿给陆落瞧。

陆落瞧见人参和燕窝都是最上等的,特别是那株参,虽然不是野山参,却也是根须繁茂,至少二十年的。

“孟家这是下了血本的。”陆落替滕元娘开心,“元娘,你的手艺非常值钱!”

滕元娘有点不好意思。

垂眸了一瞬,滕元娘道:“若不是姑娘信任我,就是在我自家的染坊里,我的手艺也无人知晓。”

是陆落给了她机会,成就了她。

若说她是名冠天下的染色大师傅,陆落就是她的伯乐。知遇之恩,滕元娘此生也不敢忘。

“不可妄自菲薄。”陆落笑道,“不管在何处,你的手艺都是一等一的精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