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手艺好。滕元娘也是个很聪慧的小姑娘。

她能接下孟家的东西,让孟家暂时放松警惕,陆落觉得她做得甚好。

“这些东西收下了,很好。”陆落夸奖她,“孟家只当你很容易收买,会轻视你。他们轻视你,才会露出真正的目的。”

滕元娘得到了肯定。眼睛微弯。笑了起来,心情很不错。

这些贵重的礼品,将来是要还给孟家的。滕元娘不占孟家的便宜,她不屑。

滕元娘怕弄丢了,所以暂时寄存在陆落处。

陆落至今无法理解孟家的行为。

孟家那么大的布匹世家,居然为难她一个小铺子。而且还要撬她赖以生存的大师傅,有点无知无畏。

陆落可是玄女。整个湖州府大多数的百姓都信仰她,正常来说,孟家宁可信其有,也不会惹事的啊。

而孟家敢给她下拌子。就这么不相信她的术法么?

哪怕不相信,难道不怕她叔公?

陆落匪夷所思想了想,又想起滕元娘的疑惑。为何是孟家的二太太去拉拢滕元娘?

“会不会,只是孟家的二房在搞鬼?”陆落想。

大家族里不齐心。这是很正常的事。

若是孟家的二房想要分出去,自立门户呢?

和陆落作对,也可能没陆落想得那么复杂,单单是拉拢滕元娘而已?

如此说来,倒是陆落高估了对手。

她的对手也许不是孟氏家主,而是孟家某个贪心又无知的主子。

陆落暂时定下了心,派人去打听孟家的事。

很快,陆落就听闻,孟家负责采购白坯布的,果然是二房。

这就更加肯定了陆落的猜测。

跟她作对的,可能仅仅是二房。

“这倒没什么意思了。”陆落笑道。

过了一天,滕元娘把铺子里的事捋顺,早起她母亲不太舒服,滕元娘请了大夫,就顺便在家休息了半日,侍奉汤药,想着下午再去染坊。

不成想,孟二太太又来了。

这孟二太太阴魂不散,让滕元娘颇为头疼。

“奇怪,她怎知我白天在家?”滕元娘心下更警惕,“莫不是他们派人看着我?”

滕元娘白天罕见在家一日,今天侍奉母亲,孟二太太就来了,难免不叫她多想。

滕家没有伙计,只有这些老弱病残,滕元娘后背突然冒出了冷汗。

孟家真要收拾她,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啊?

她家这院子可挡不了人。

滕元娘喊了她的二妹,悄声对她道:“快,跟东家说一声,就说孟二太太又来了,让东家过来瞧瞧。”

滕二娘也是人小鬼大,特别有主意,听了姐姐的话,她悄悄从后门走了,急匆匆跑着去找陆落。

其实,滕元娘错估了孟家二太太。

孟家没有监视滕元娘。

因为事情并没有严重到如此程度,孟家也没花这个心思。

孟家暂时还是想用感情拉拢滕元娘,不会贸然得罪她的。

二太太大白天登门,无非是她算准了滕元娘肯定在家。

“没了白坯布,千丝斋也要束手一段日子,滕元娘肯定闲在家里。”孟二太太想。

孟二太太不知陆落早已和常家进货,还当千丝斋的染坊快要停工了呢。

染坊一停工,依靠染坊生存的滕元娘就要歇下来。

孟二太太很笃定,所以她来了,结果滕元娘真的在家,更是肯定了她的猜测。

只要滕元娘空闲下来,孟二太太再一挑拨,就会让滕元娘心生焦虑;而孟家再许以高利,滕元娘定能为孟家所用。

“我纡尊降贵,频繁拜访一位匠人,滕家会不会特别过意不去呢?”孟二太太想。

想到这里,孟二太太就觉得自己很和善,将来定能比所有的老太太都有威严,能屈能伸,再大的家业也能撑起来。

这次,滕元娘没有将她请到内院,而是在外院狭窄昏暗的中堂里见了孟二太太。

滕家没有过贵客,中堂许久不用了,一股子霉气,孟二太太有点反胃。

她用帕子捂住鼻子,使劲压了压。

越是这样,孟二太太就越发觉得滕元娘可以利用。

滕家太穷了,人穷志短,很容易用钱收买的。

“......我母亲早起染了病,怕过人,就不请您去内院了。”滕元娘道。

孟二太太客气了几句,也没真想去,谁没事自己去找病?

滕元娘的三妹妹,年纪更小的小姑娘,提着茶壶出来。

孟二太太叹了口气,道:“滕姑娘,您这样惊才绝艳的场头大师傅,家里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岂不是委屈了你?

若是你不介意,我明日送两个懂事勤快的小丫鬟过来,给你使唤,照顾你母亲。”

“不用了,多谢您的美意。”滕元娘道。

说话的时候,滕元娘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何必客气呢?”孟二太太笑道,“我是真心疼你,你跟我女儿差不多大。”

她正说着,外头有人开门,但见一个银发女子,轻步走了进来。

孟二太太微愣。

第202章你月例多少?

陆落来了。

孟二太太和滕元娘还没说几句话,陆落就带着她的丫鬟倚竹,到了滕家。

陆落已经出了孝期,穿着宝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月白色澜裙;头上的银发高高堆砌,云鬟嵯峨,插了支翡翠簪子,似盈盈流转中翠芒。

孟二太太微愣。

她听说过陆落是银发玄女,还以为陆落跟道姑一样,素净简朴,苍老呆板。

没想到,陆落这么奢华妩媚,银发丝毫不影响她少女的柔美,反而添了些异样的风情。

孟二太太深感意外。她多次听说“银发玄女”,还以为对方跟怪人差不多,现在看来,陆落一点也不怪。

她真的像个仙女,美丽端庄,妩媚肃穆,叫人心生向往,又不敢亵渎。

“东家。”滕元娘那厢已经站了起来,出来迎接陆落。

滕元娘快步走到了陆落跟前,同陆落耳语几句。

陆落就进了中堂。

孟二太太被陆落的气势逼得心头一紧,莫名有些发虚。

她丈夫告诉她说,陆落不过是浪得虚名,没有真本事,又是个小姑娘,不足为惧。

现在,孟二太太却怀疑了她丈夫的话,她心下恐惧,像是亵渎了神明那般的恐惧。

“二太太,我是陆五娘,幸会。”陆落笑道。

陆落态度温和。

孟二太太定了定的心神,就跟陆落见礼,片刻才恢复了从容,笑容里贞静温柔。

三个人坐下,滕元娘的妹妹重新给陆落端了杯茶。

陆落不像孟二太太嫌弃这茶盏有油污。她端起来就喝,让孟二太太惊觉陆落会来事。

这盏茶,孟二太太是不敢喝的。

“你们方才聊什么,我没有打搅吧?”陆落笑问,“我是听闻滕太太生病,过来瞧瞧她。”

“没聊什么,就是二太太说。要送我两个使唤的丫鬟。我不敢当。”滕元娘如实道。

孟二太太想阻拦,心想滕元娘也太没有成算,这话不应该告诉陆落。

滕元娘这么说了。孟二太太什么意图,陆落不就全明白了吗?

无缘无故送丫鬟,肯定是要巴结滕元娘的。

陆落心中只怕会有防备,滕元娘哪怕想走也不太容易了。

孟二太太料定滕元娘肯定愿意走。因为孟家会给更高的价。

孟二太太深感出师不利,滕元娘太没用了。毁了她的计划。

“这么好?”陆落笑道,“不过,二太太用惯的丫鬟,的确是不太好要过来。二太太若是真有心。赏几两银子,让元娘自己去买丫鬟就是了。”

“这就更不敢当了。”滕元娘笑道。

她们俩一唱一和,言语中的异样。孟二太太哪里听不出来?

孟二太太尴尬笑了笑。

陆落来了,孟二太太就失了先机。什么话都不适合再谈了。

她悻悻敷衍几句,准备要走了。

“......最近不忙吧?”陆落又问滕元娘,当着孟二太太的面,“我好些日子没去染坊了。”

孟二太太听到这话,心想时机又有了,就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既然问到了忙不忙,孟二太太也是可以趁机再挑拨几句,让陆落和滕元娘的矛盾加大。

至少要让滕元娘知道:陆落给她的月例太少,又对又太苛刻了。

“还好。”滕元娘笑道。

孟二太太瞅准了空隙,插嘴道:“陆姑娘,我说句见外的话,您染坊应该多请几位场头师父。”

“这话何意?”陆落微笑,转颐看着孟二太太。

滕元娘也瞧着她。

孟二太太心中澄亮,道:“我听陆姑娘的意思,竟是不怎么管染坊,那陆姑娘可知道元娘每个月都没得歇息?”

说罢,孟二太太淡笑,看着陆落。

不成想,她在陆落脸上,没有瞧见她意料中的吃惊,更没有看到陆落的忐忑不安;而滕元娘,更是表情淡然,静静含笑。

她们之间好似有什么默契。

“这个,我知道啊。”陆落笑道。

孟二太太又是一愣。

知道?

那么,就是把滕元娘当牲口使唤得理所当然吗?

滕元娘的怨气该有多大啊!

孟二太太又转眼看了眼滕元娘。

而滕元娘的眼神,平静怡然,对陆落依旧保持着她的恭敬。

孟二太太这就不懂了。

怎么可能没怨气?

陆落的态度,不是对滕元娘的轻视吗?滕元娘又不是陆家的丫鬟,怎么能如此忍气吞声?

孟二太太搞不懂,她好似哪里遗漏掉了,故而更加努力,试图把她们俩之间的这点默契挑拨开。让她们出现惊惶,孟二太太才更容易把握。

“陆姑娘,您别怪我多嘴,场头大师傅可不是下人,能随意使唤。”孟二太太道,“就像我们家的场头大师傅,每个月三天的假,月例银子四十两。”

说罢,孟二太太唇角微翘,目光斜睨滕元娘和陆落。

既然休息打动不了滕元娘,那么银子总可以吧?

滕元娘那么穷,她肯定更在意银子。

孟二太太早就打听过,滕元娘每个月的月例银子才三十两。

陆落一个月赚的,比孟家所有铺子加起来都多,却只给滕元娘三十两,滕元娘肯定会不满意。

滕元娘这么有名气,孟家是打算用五十两月例银子聘请她的。

一个月多二十两银子,一年就是多二百四十两。

像滕元娘这样的家庭,二十两银子能应付半年的吃喝。

这算是极大的诱惑了!

物不平则鸣,滕元娘这么大的能耐,肯定不甘月例比旁人少。

孟二太太简单的炫耀,带着浓浓的挑拨。

“那挺好的啊。”陆落继续道,语气波澜不惊。

滕元娘也不语。

她们仍是那副模样,隐约似看戏,让孟二太太摸不着头脑。

孟二太太也不想把话说得太过分,可挑拨了半晌没动静,她就急了。

她一着急,脑子就不灵光了。

她居然问滕元娘:“滕姑娘,你在陆家的染坊那么忙死忙活,一个月才多少月例?”

她知道是三十两,比孟家的少了十两。

十两啊,对于滕家来说,也是一笔大钱吧?

孟二太太心中得意,端起了茶盏,想挡住自己唇角的微笑。

“不多,才一百两。”滕元娘笑道。

孟二太太手里的茶盏倏然就掉了,茶水全撒在裙子上,淌了满身。

第203章故意的刁难

孟二太太听滕元娘说自己的月钱是一百两银子,心下震撼,手里的茶盏掉下来,弄湿了那条蹙金海棠的绯红色长裙。

她很爱这条裙子,尖叫着站起来,唇角有点抽搐。

“您......您没事吧?”滕元娘假惺惺关切,实则很痛快,只差要笑出声。

滕元娘轻咬唇,极力忍住。

孟二太太的丫鬟们听到了动静,都涌了进来。

倚竹则挡在这些丫鬟们前头,不快道:“出去,没规矩!”

丫鬟们真的不敢动了,都停在门口,没敢继续往里走。

孟二太太不顾地上的碎瓷,使劲用帕子擦裙子。

她的裙子湿透了,从胯间往下,像尿在身上似的,很狼狈。而茶渍明显,不知道能否洗掉。

“我家里没有合适您的裙子,可怎么办呢?”滕元娘为难道。

她不想拿母亲或者祖母的衣裳给孟二太太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