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太太身体不好,还是打起精神招待陆落,嘘寒问暖的。

她把自己的一件皮草风氅送给陆落。

“我不能要,这太贵重了!”陆落笑道,“您收起来吧!”

魏太太道:“这是从前西边的货商卖的,我从未穿过。我身体不好,这皮草火气旺,我受不住。天寒地冻的,姑娘穿着保暖。”

陆落这次要给魏家该的,是个极复杂的阵法。

要是在富饶的江南,她肯定要收几万两银子,才对得起自己的付出。

如今,她只要对方三百两。

魏太太非要把风氅塞给陆落,陆落考虑到自己并没有多要魏家的酬劳,加上魏太太情真意切,却之不恭,衡量再三,她收下了。

“多谢您,很暖和!”陆落当即穿上了,一股子暖流徜徉。

魏太太也很高兴。

她和陆落闲谈,说起魏老爷的发家史。

“......老爷原是夏家的掌柜。”魏太太告诉陆落。

陆落就明白夏、魏两家的矛盾来源于何处了。

自家的管事辞了东家,自己出来开了粮食行,反而比东家更赚钱,产业更大,任谁都要恼火。

“说起来也是造化,我姐夫是个赶马车的,他跟着他家主子东奔西跑,哪里晓得,他家主子居然考中了举人,在吏部报备之后,做了咱们家的县丞。

县丞很器重我姐夫,正巧那年老东家去世,夏家的几个兄弟不和睦,老爷就从夏家出来了。

当时我们只是开个小粮食铺子,夏家就诸多捣乱,夏明汀多次断我们的货源,若不是县丞大人帮忙,这铺子也开不到今天。

老爷有心做一番事业,夏家咄咄逼人,我们快要走投无路,就遇到了那个道士。道士看中我们家一只没用的玉佛,说要帮我们发财。

那时候日子苦,老爷心里有一口气,就是要做给夏家看看。

考虑再三,就答应了那道士。

法坛设完的第二年,县令大人喝花酒一夜暴毙,县丞暂代其职。咱们宿元坡偏僻,朝廷也派不到官,就破格提拔县丞做了县令,咱们有了依靠。

就这样,生意是越做越好,我和老爷的身子骨却越来越差,至今也无一儿半女。之前纳了房小的,没过半年竟然病死了;五年前又纳了个,好端端的女儿家,三个月就病势了。

老爷从此也不想再害人了,就我们俩,混沌着过吧。”

魏家法阵的事,不能跟任何人说,因为魏老爷还有其他兄弟。

一旦传出去,那些人不知会说什么闲话,魏太太很谨慎。

这些年,她也有很多的苦水,无处倾诉。

陆落是术士,她唯一可以告知实情的,压在她心头的话,她全部告诉了陆落。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我说夏家那孩子怎如此无法无天。”陆落笑了笑。

“夏家的孩子?”魏太太问,“您也知道夏家的孩子?”

陆落就把今天在街上遇到的夏炎,告诉了魏太太。

魏太太说:“那是夏明汀的独子。老爷离开了夏家,最愤愤不平的就是夏明汀,常年跟我们作对。

后来我们有了靠山,他才收敛些,要不然老爷都要死在他手里。

现在,县令大人高升了,我们两家旗鼓相当,他也没少找麻烦。他那个儿子,更是无理取闹!”

“常来闹?”陆落道,“教训他一顿就是了!”

“老爷不肯。”魏太太叹气,“老爷从夏家离开,心中总觉得亏欠了夏家的,对不住栽培他的夏老太爷。”

愚忠!

陆落虽然觉得魏蛉愚忠,倒也肯定了他人品,是个不错的。

就这样,陆落暂时在魏家住下。

她白天和水长宁去魏家的祖坟,一点点挪开“双星劫财”的阵法,晚上和魏太太闲聊。

同时,陆落也提醒魏老爷和魏太太:“阵法破除,你们的身子骨会不会彻底痊愈难说,财运肯定会有影响,最近需得事事谨慎。”

魏老爷有点担心。

人也不能太贪心,魏老爷这十五年积累的财富,也不是随便可以败光的,他点点头。

“您也别太担心,我到时候另外给你一个增添财运的符篆,没有双星劫财那么有效,堪堪自保罢了。”陆落又道。

就这样,她利用七天的时候,将这个阵法破除了。

第七天的时候,她和魏蛉在祖坟,远远的,陆落看到有个人探头探脑,在暗中跟踪他们。

“魏老爷,看看是不是夏家的人!”陆落提醒魏蛉。

等魏蛉望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察觉到了,早已跑远。

第033章报应

陆落最后一次在魏家的墓地忙碌,有个人远远的看了几眼。

被陆落发现,那人匆忙跑了。

“是夏家的人吗?”陆落问。

魏蛉眼力远不及陆落,什么也没看清,摇摇头说:“不知道啊。要是夏家的人,也是夏炎那孩子派过来的。”

夏炎吃了亏,肯定会报复的,魏蛉觉得是他。

陆落就说什么。

忙活完了,他们回到了魏家。

晚膳之后,陆落跟魏蛉夫妻说:“我明日得回去,已经出来七天了,银子你们得先给我。术法两个月内必见成效,你们且耐心等待。”

她很直接。

魏蛉知晓她的住处,又是他表叔介绍的,对方仙风道骨,他不敢不给钱。

虽然三百两是很大的一笔,给出去就没了。

魏太太回房,称了三百两银子给陆落。

陆落拿到了银子,回头就给水长宁瞧:“半年吃喝不愁了。”

水长宁点了点头,不喜不悲。

陆落则很高兴,生活有了着落,比她从前进账几万两都开心。

雪中送炭的银子,比锦上添花的银子更有价值。

陆落就计划着明天去买些生活必需品,再回镇子上。

翌日,陆落准备离开,县衙门却有个人找魏老爷,嘀嘀咕咕说着些什么。

“真的?”魏老爷吃惊。

陆落和水长宁准备告辞,见魏老爷和衙役说话,也不好上前。

他们等了片刻。

魏老爷说完了话,转身对陆落道:“玄女,出了桩怪事,你们黎平镇的金俦,便是前不久刚刚去世的金老爷的儿子,他也死了。”

“怎么死的?”陆落心中一怔。

她想起金家那栋高楼。

楼是拆了,但是之前的玻璃瓦不见了。

当时陆落反复叮嘱过,最好把那些瓦毁了,但是金老太太对此反感,不想被人质问,说她儿子拿去砸烂了。

反正他们是没有再见过。

陡闻噩耗,陆落就想起那些玻璃瓦。

“一枪穿煞”的煞气,并未完全散去,那些瓦若是摆在屋顶,让阳光直直照入,那些光依旧似“利刀”,直插心脏。

不过,那些瓦的煞气,不至于那么厉害。

这么短的时间,只可能害死一个体弱阳虚的孩子,而不是体壮的成年人。

陆落心思兜转。

“死得挺惨。”魏蛉道,“他在外头有房妾室,仵作说是两个人起了争执,妾室捅了他两刀,他气不过,反手把妾室的头砍了。

他身中两刀,一刀在肾上,没等到天亮人就没了。

衙门知晓他家在黎平镇,官差要去报丧,却不知黎平镇的路怎么走。他们都知道我和他有点交情,所以请我指指路。”

陆落颔首。

“我要去看看金俦的妻儿,帮衬料理后事,就不远送您了。”魏蛉道。

金俦在城里没有其他朋友,也无兄弟,他妻子的娘家在乡下,一时间只怕也没有父兄赶过来帮衬,魏蛉要去帮帮忙。

县令已经找到了凶器,是金俦和妾室互砍,此案完结,尸骨还给金家。

“我能跟着去瞧瞧吗?”陆落道。

她还是想看看,到底跟那些瓦可有关系。

魏蛉则有点吃惊。

“您请。”魏蛉道。

陆落和水长宁回去的计划,暂时搁置,她跟着魏蛉去了趟金家。

金俦的尸骨刚刚入了大殓,还没有报丧,家中只有两个年迈的仆妇,和金太太母女三。

“魏叔。”金太太声音嘶哑,叫了声魏蛉,“您听到信儿了?我这里尚未办妥,就没有去报丧......”

“衙门的人说了。”魏蛉道,“你节哀!以后还有两个女儿要抚养,且保重身子。”

金太太虚弱点点头。

她没有哭。

同时,她也看了眼陆落。

“这是中土的玄女。”魏蛉解释道,“她擅长术法。我怕你这里怨气太重,害了你和孩子们,让玄女来瞧瞧。”

魏蛉寻了个很合适的借口。

金太太这会儿反而有点感动得想落泪:“魏叔所虑周到,多谢玄女了。”

陆落就点点头,到处看看。

她看了一圈,这院子并没有那些玻璃瓦,也无一枪穿煞,陆落就放心了。

她回来之后,听到金太太正在跟魏蛉说她丈夫的死因。

“.......孩子四个月了,他要休了我,我跟他闹,去了趟那边,那个泼妇用扫帚打我,他也按住打我,你瞧瞧我这脸。”金太太说到这里,忍不住一眼眶的泪,滚滚往下滴。

她鬓角和下巴尚有淤青,半个月没都退干净。

“后来我就没去了。”金太太继续说,“我关起门,他想休了我,总得等他过了孝期。

没想到,孩子突然夭折了,走得不明不白。那泼妇怪我,又要来打我,我躲在屋子里不肯出去,她就把万妈妈打了一顿。

回家之后,他们俩就相互打,那泼妇动刀,他也动刀。如今,总算是干净了。”

金太太说到这里,眼泪反而慢慢收了。

她恨极了她的丈夫,一点虚伪的眼泪也不肯为他流。

陆落就明白,那些玻璃瓦,被金俦装在他的小院子了。

他对小妾宠溺得紧,自己又是在县衙门当差,那小妾打了正妻,正妻都没地方告状,那小妾就更加有恃无恐。

他们重新装了房子,准备休了正房,让小妾光明正大做太太。

哪里知道,房子才修好没几天,她的宝贝儿子就夭折了。

那妾室就靠着这儿子做正房,孩子一死,她先疯了。

她疯起来也不管是谁,一通乱打,还捅了金俦两刀。

结果,两个人都死了。

对金太太而言,她的苦日子到头了。

魏蛉听了,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然后拿了金家报丧的名单,自己派人去报丧。

“太太,您能带着我,去趟那别院吗?”陆落问,“既然不是冤案,衙门的封条已经撤了,您可以进去吧?”

金太太吃惊看了眼这个银发女孩子:“去给他们超度?我不想去!”

“不,去找您最想要的宝贝。”陆落道。

“什么?”金太太蹙眉。

“您懂我说什么。”陆落微微笑了笑。

金太太心念一转,神色微敛看着陆落,她看懂了陆落的表情。

“你......你能找到?”金太太不相信。

“我是术士,术士什么都能找到。”陆落道。

第034章家产

陆落知道金太太要找什么,而金太太也从陆落的眼睛里,瞧见了希望。

她们心照不宣。

“好,我带着您去!”金太太道。

家中还有两个老仆妇,其中一个也是鼻青脸肿的,被金俦的小妾所打。

那小妾的泼辣,叫陆落也目瞪口呆。

“应好门,我带着大师去趟别院,给老爷和姨娘超度。”金太太道。

老仆妇吃惊看着她:太太想去给老爷和姨娘超度?

太太是疯了吗?

金太太倒也没解释,事情隐秘,她不想任何人知晓。

她带着陆落,乘坐自家的马车,来到了别院。

这是一处很小巧的院落,门口种了株古树,正月里落光了叶子,看不出品种,只觉得枝杈婆娑,虬枝繁密。

院墙崭新,朱红色的大门上,有封条揭去的痕迹。

大门上落了两把大锁。

铜锁是崭新的,泛出璀璨的金光,有点迷人的眼。

金太太开了门,带着陆落往里走。

满院子煞气!

“等等!”陆落拦住了她。

金太太吓了一跳,竟然明白陆落说什么,往陆落身后藏了藏。

不知是默契,还是金太太聪颖,陆落跟她说话很轻松,无需过多解释。

陆落开始念度亡经。

她立在门口,念了一盏茶的功夫,院子里的煞气这才缓缓散去。

“无妨,他们已经投胎去了,这院子很安全,就是你们自己住,都不会有怪事。”陆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