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买了些油盐米。

置办妥当之后,陆落从铺子里出来。

街上倏然静谧,所有人都退到了道路两旁。

陆落不知何意。

魏家的丫鬟就跟身边的人打听:“大娘,怎么不走了?”

“忠武侯要班师回朝,正过城里。”那位大娘语带崇敬说道。

陆落心中一怔。

她以为颜浧初三就走了。

“忠武侯怎么今天才走?”陆落问。她不过是随口一提,没想有人回答她。

可是她前面的老者,还是回过头,对陆落道:“你不知道,除夕夜忠武侯巡营回去晚了,没有防备,被黑蟒的余孽刺伤了。”

陆落脸色微白。

除夕夜.......

那天他们正式告别,颜浧走的时候,脚步匆忙急促,恨不能逃离,心绪不平,所以没了防备。

远处,传来铁骑沉重、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陆落站在人群里,发现骑着高头大马领路的,并非颜浧,而是他的下属。

军队中间,跟了一辆马车。

陆落猛然挤出了人群。

颜浧若不是重伤,他肯定不会乘坐马车的,他那么要强。

陆落的心一下子就缩成了一团。

“别挤!”拦道的将士,把陆落挡了回去。

陆落心中发潮。

她不知道颜浧的宿相,也不知他到底是生还是死。

她紧紧咬住了唇。

马车从她面前而过时,她恍惚了很久。她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在盘旋:追上去,他要是真死了,你这辈子都要悔恨!

至少要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她差点就拔腿而去,在最后的关头,她想起了师父临终前的叮嘱。

“找到石庭。”

是啊,她还要找石庭,她不是来此处玩乐的。

况且,她和颜浧说过,彼此是陌生人,生死不必在意。

既这样,追上去又有什么意义?

当初她也差点死了,颜浧也没在意过。

陆落转回了身,她最终没有追上去。

回到魏家时,魏太太吃惊看着陆落:“您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陆落回神,摸了下自己的脸,发现双颊一片冰凉。

她的唇都白了。

“外头冷,我一挨冻就这样。”陆落敷衍道。

魏太太却信以为真,她也怕冷。

“我送你的那件风氅,你今天又没穿。”魏太太像个长辈,关切道,“以后要记得,每日穿着,别挨冻。”

陆落道是。

忠武侯的军队出了县城,走上了官道,就突然停下来了。

颜浧从马车上伸出了脑袋。

他跳下马车,生龙活虎的。他往身后看了看,并没有见到他想见之人。

“侯爷,咱们此计,真的能引出最后的余孽吗?”下属问颜浧。

颜浧颔首。

除夕夜,颜浧的确遭到了刺杀,但是他没有受伤,只是大意间让那个刺客跑了。现在,他装受伤,是为了引出那些刺客。

同时,他也想看看陆落的态度。

陆落明知他快要死了,乘坐马车离开,她都没有上前。

颜浧的心,好似被割开了口子,血汩汩往外流,疼痛席卷着他的全身。

她真的同他告别了,没有敷衍,没有余情!

他绝望回视,心碎成了一块又一块,已经七零八落。当初他离开京师、离开杭州,她是否也是如此心碎?

陆五娘的报复,果然是狠绝。

“她一直想退亲,也许她从未在乎过我吧?”颜浧想着,眼眸已经通红了。

陆落东西买好了,在县城的事也暂时结束了,魏家的阵法也要慢慢等待见效,陆落和水长宁准备回黎平镇。

这是他们在魏家住的最后一天。

魏蛉设宴款待他们。

晚膳刚开始,小厮偷偷跟魏蛉嘀咕什么。

魏蛉蹙了蹙眉头,出去了。

“又出事了?”魏太太担心道。

陆落不说话,也默默看了看,什么也没看见。

他们三个人用了晚膳。

魏蛉一直没回来。

陆落和水长宁休息,翌日清晨离开,魏蛉和魏太太都起来送他们。

魏蛉眼睛有点睁不开,像困极了,估计昨夜没怎么睡。

魏蛉没有求助陆落,陆落就不好打听人家的私事。

说了几句客套话,陆落和水长宁从县城回去。

路上,陆落还在想:“魏蛉昨晚是见了他的两个堂兄,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是他家祖坟的事,被堂兄刁难?”

她胡乱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过心,这样就可以不去想颜浧,以及颜浧的伤势。

回到黎平镇,陆落先去了趟铁匠铺子,问她离开这段日子,可有人找她。

陆落让小铁匠每天关照她的院子。

“没有。”小铁匠道。

陆落就拿了一包点心,送给老铁匠,说她去县城办事买回来的。

老铁匠很高兴。

回到镇上,一切归于平静,苗寨的桑林珠还没有传出来消息。

陆落每天打坐,喂养她体内的龙蛊;水长宁白天仍去算命。

“不是有钱了吗?”陆落疑惑。

水长宁不说话。

陆落猜测:“他大概是不想靠女人养活。没想到,他还蛮大男子主义的嘛。”

她猜得很准,水长宁不想吃软饭,他依旧在镇上算命。

他太年轻了,还不如镇上一个瞎眼的老头子,反正是没人正经请他。

他没有生意,照样风雨无阻的出去,陆落觉得他态度挺好的,至少很努力去经营。

有天天气晴朗,陆落去街上给他送水,远远就瞧见,一个挂着算命幡的摊位,挤满了人。

陆落还以为水长宁又怎么了,却见摊位中间,坐着一个瞎眼的老头子,大家都在找他算命,五文钱算一次。

水长宁也挤在人群里,听得格外认真。

陆落好笑。

她上前,戳了下水长宁,悄声问:“做什么呢?”

“学学。”水长宁道。

他实在赚不到钱,而这个老爷子压根儿不懂相术,不过是编几句瞎话,居然一上午赚了好几百文,让水长宁觉得惊奇。

于是,他在学学人家是怎么说的。

陆落无奈摇摇头:“要是师父知道你学人家算命,定要打断你的腿。”

“这没什么,总要吃饭。”水长宁理所当然道。

第037章第一笔入账

陆落是明白了,水长宁正在努力做个“算命先生”。

大哥,您这努力方向好像不太对。

“以后,你是不是也要扮个瞎子?”陆落憋着笑,调侃他道。

“不。”水长宁道。

水长宁回答问题,最常用的词是“好”,几乎都是肯定的,他很少反驳。

陆落与他同行一路,只有她问“要不要磕头跪拜苗疆”“要不要扮瞎子”,他清晰有力回答“不”。

他是个老好人,但是有他的底线。

陆落摇头笑了笑,也不干涉他,愿意算命就算命吧,反正等待的日子太过于枯燥,总得寻点事做。

正月过了一半,陆落平常都是打坐吐纳,养育她体内的龙蛊。

龙蛊在她的养育下,更加温顺,它也反哺陆落。

陆落不容易饿,一顿米粥能管一整天。

世俗的俗物进得少,陆落的体力却更加好,精神也充盈;同时,她的天眼更加敏锐明亮。

她和龙蛊彼此都满意,所以龙蛊很乖,润养陆落的身体;陆落也很努力,尽量多打坐吐纳。

正月十五这日,街上有庙会,附近村庄的人都来赶庙会。

水长宁照例要出去算命。

临走的时候,他看了几眼陆落。

“怎么了?”陆落不明白。

水长宁道:“你看着更年轻了,像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陆落微愣。

铜镜看不清楚,她拿着仔细瞅了半晌,也没觉得自己哪里有变化。

她的肌肤素来细腻白皙,一张小巧的圆脸,看上去就很智龄。

随着年纪的增长,再圆的脸也会慢慢有了棱角。

陆落却越长越嫩。

“永远十五岁,这也挺好的呀,多少人梦寐以求。”陆落笑道。

水长宁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这一日,水长宁遇到好几个来找他算命的,多半是戏弄,只有其中一个衣着富贵的四旬妇人,真心实意想给她女儿算。

“算算我家姑娘的姻缘。”妇人道。

她把女儿的生辰八字给水长宁。

为何她会相信水长宁,水长宁也不知道。

水长宁算了算这个生辰八字,就知道这姑娘相中了一个穷苦的男人,她命格里一世操劳,但是平稳、长寿。

长寿的女人,应该是过得很舒心,虽然日子苦一点。

可眼前这位太太,眉眼微蹙,擅长钻营,大概是对女儿的亲事诸多不满。

南疆不像中土多么教条,当地的姑娘出门很随意,更像是远古时期,民风开化自由。

“.......令媛出生当晚,风雨交加,此乃吉兆,托身不凡。”水长宁道。

他这一句话,就笼络了那位太太的心。

“不错不错,先生果然是神明!”那太太大喜,满眸惊喜盯着水长宁。

水长宁学会了算命先生的套路,先从生辰八字的小时候说起。

偏偏他是术士,他能推演精准,每件事都说得很对。

那太太就彻底相信了他。

“先生,您真是神了!”那太太多次打断水长宁,忍不住赞叹。

旁的算命先生,说起往事都是模模糊糊,还经常说错,这位先生则句句精准,每句话说得清楚明白,就像他看见了一样!

这位太太太吃惊了,这么厉害的神仙,一定要多问几句。

“那您说说,我闺女的姻缘,是在何方啊?”那太太又问。

“在您府上的东北方,令媛水缘较深,男方最好是比您女儿大五岁,姓汤为佳......”

那位太太立马就变了脸。

是姓汤的穷读书人?

她早就知道女儿和那姓汤的有点私情,女儿也多次言明,非要嫁他不可,太太气死了。

“令媛心中有旺夫运,却只旺水命之人,姓汤者,八字带水,娶了您的女儿,将来会大有前途,升官封爵指日可待,您女儿凤冠霞帔、诰命加身,也是迟早的。”水长宁道。

姻缘是不能拆散的。

水长宁看得出,姓汤的读书人,此生在前途上应该没什么造诣,可这位太太的女儿,命中注定就是他。

那姑娘一生遂顺,虽然日子清贫了些,可是谁的日子艰难呢?

穷有穷的苦,富也有富的苦,自己甘心,才是最要紧的。

那姑娘长寿,说明她一直过的很满足幸福,无忧无虑的。

“真的?”这位太太被水长宁说得有点心动了。

水长宁之前说了,精准得可怕。

所以他后面的话,也叫这位太太不得不信。

“当然。”水长宁道,“不过,此乃天机,天知晓地知晓,你我知晓,若是贸然说给其他人听,反而坏了令媛的大运,切记切记!”

水长宁也担心自己的胡说八道,改变一个人的心气。

算命真是件叫人苦恼的事,轻重很难把握。

“是是是。”这位太太高兴极了,连忙应承着。

女儿封得诰命,那将来就是光宗耀祖,说不定能提携娘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