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娘说到这里,脸有点抽搐,她气得不轻。

那姑娘叫四儿。

易生是年轻的小伙子,他娘早走了,他爹又聋又瞎,是他妹妹一手操持家务。

出事之后,他妹妹四儿被退了亲,如今躲在家中不见人,已然是半疯了。

易生则是个孬种,受不起庄子上的指指点点,自己跑了,不知去向。

族长用自家的米粮救济四儿。

陆落咬了下唇,心头一口怒焰沸腾,气血不稳。

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慧娘也默哀了半晌。

一句可怜,无法概括这样的悲剧,陆落最害怕听到这些充满人性恶毒的事。

慧娘沉默片刻,跟陆落说起了另一件事。

是一桩人伦丑事。

慧娘说:“这件事,大家听很生气。”

陆落应了声,让她继续往下说。

“慕老六,他快六十岁的人了,趁着他最小的侄儿外出办事,哄了他侄儿媳妇,两个人同吃同睡,后来闹出来了。”慧娘道,“真是丢尽了我们秋家庄的脸!”

陆落听到这里,感觉秋家庄的声誉太恶劣了。

十里八乡,估计都靠这些闲言碎语嚼舌根。

娱乐匮乏的年代,一点小事就满城风雨,何况这么大的事?

陆落猜测,秋家庄估计是娶不到外庄的媳妇,也嫁不出去闺女,族长才急了的。

这些丑闻,也的确是这三年来闹出来的。

从前未必没有,其他庄子也未必干净,可人家没闹得人尽皆知。

“现在,你们庄子上是不是娶媳妇、嫁闺女都很难?”陆落直接问。

慧娘连忙点头,道:“正是,人家一听是姓秋的,立马就不要了,也不管小伙子姑娘如何,家世如何......”

这就很严重了。

名声堆砌起来不容易,毁了却是一朝一夕的。

族长很头疼,才愿意花二十两请玄女。

第042章子嗣

陆落曾也是持有科学观的三好少年,现在三观已完全颠覆。

不管是赌博还是丑闻,多少有点一念之间,不是深思熟虑,思前想后的,它带着冲动性。

有时候,就是那个“一念之差”,叫人跌入万丈深渊。

风水,会影响那个念头。

陆落便觉得,秋族长把她请来,责任重大!

秋家庄已声名狼藉,只是陆落和白老叔不知情罢了。

饶是如此声誉扫地,秋家庄那些长辈,还是考虑这、考虑那,更在乎自己的脸面和声望。

“人都是自私的,很少有人能从全局考虑。”陆落想。

她深感棘手。

慧娘聊了几句,起身重新给陆落煮了茶。

是杏仁茶。

在偏僻的南疆山村,茶叶算是奢侈之物。

陆落很喜欢杏仁茶,连连喝了好几口。

“慧娘,你说你成亲八年了,怎么没瞧见孩子?”陆落问。

慧娘脸色一黯,端着茶盏的手有点发抖。

陆落猜得不错,她果然还没有生育。

“我命不好。”慧娘低声道,“我们乡下有人情,这要是城里,只怕早把我休了。”

她进门八年无所出。

这是慧娘心中之痛,为此她吃了很多草药,各色偏方,如今还在吃着,不见成效。

陆落刚来不久,一下子就击中了慧娘痛心的事,慧娘情绪低落。

陆落看了看她的面相,发现她命中有子。

“她命中有子,不知她丈夫如何。”陆落心想,“若是她丈夫也命中有子,就是有什么东西,压在他们夫妻的子孙位了。”

陆落见过很多半调子的风水师,或者自己摆风水位的,为了招财,把一些招财用的风水物--比如密底算盘、捞钱手、元宝风车、聚宝盆、貔貅等,正好不差摆在东北向的艮位,也就是子孙位。

招财之物摆在艮位,最损子嗣。

当然,子孙位除了被招财之物压住,还会受到其他影响。

“.......二少爷今天出门了吗?”陆落问慧娘。

慧娘打起精神,笑道:“我们乡下不称少爷的,您叫二郎便是了。他回来了,方才在公公的大堂,您没见着他?”

陆落是没注意。

方才大堂好几个人。

陆落顿了下,没说什么,想给秋二郎相个面再说。

假如是秋二郎命中无子,那么告诉慧娘并不是她命不好,其他人大概会觉得慧娘诬陷丈夫,慧娘心中也生不平。

世道对女人太过于残酷,陆落不是救世主。

救不了她,唯一的善良就是不打破她的生活,让她继续过下去。

所以,陆落衡量了下,什么也没说。

慧娘又起身,给陆落煮了碗茶。

终于,正堂有人来请陆落。

来者便是秋二郎,慧娘的丈夫。

陆落扫了他一眼,就把他的面相看清楚的。她飞快的一眼,没有引起秋二郎和慧娘的留心。

“秋二郎命中子嗣繁茂,如此看来,的确是什么东西,压住了他们家的子孙位。”陆落心想。

等她处理点庄子上的风水河,再帮帮慧娘,就看在她帮自己洗裙子的份上。

陆落想着,到了秋族长的中堂。

诸位长辈仍在。

坐下之后,陆落没说什么抱怨之言,秋族长隐瞒她之事,陆落也没提。

她原本就是来解决问题的。

“玄女,我们商量了一番,那条河是要填掉的。”族长道,“不知还有什么风水忌讳?”

陆落道:“与其填掉,不如引到南向,南向见水主财旺丁。

只是要留心,河要平坦安静;河不必太宽,却一定要深,水要清澈,以后每隔几年也要疏导淤泥。”

秋族长想了想,感觉此事颇非人力。

已经是开春了,很快就要到春种的农忙。

重塑一条河,至少需要三四个月,族长沉吟了下,预感会很困难。

最终,他还是答应了。

正如陆落所料,他们已经声名狼藉,需得力挽狂澜,累点不算什么。

族长发话了,谁还敢偷懒?

“玄女,您再给我们看个日子。”秋族长道。

那个红皮六爷爷,始终不高兴,议论此事时,他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陆落也没在意他,正事要紧。

掐指算了算,后天凌晨寅时初,就是个好日子。

“来得及,我立马叫人通知各家各户。”秋族长道。

当天晚上,陆落住在慧娘家的隔壁厢房。

她累了一整天,到头便睡了。

翌日,慧娘早早给她烧了洗脸水,她的裙子也在暖炉上烘了一夜,已经干了。

慧娘叠得整整齐齐送进来。

陆落宾至如归。

她换了自己的衣裳,吃了慧娘煮好的早膳,见她丈夫已经出去了,问慧娘说:“你家掌柜的下地去了?”

陆落有时候不知如何称呼对方的男人,用词叫人啼笑皆非。

慧娘从来不喊自家男人为“掌柜的”,城里倒是有这种说法。

她也笑了。

“不,他今天不下地,读书去了。他每个月要抽出八天的功夫读书识字,明天要挑河要忙碌,所以今天去念书了。”慧娘笑道,“他跟着三叔读些书,认得几个字呢。”

秋三叔早年在县城学里做个小厮,却偷偷认字,夫子见他刻苦,就许他旁听。

他认识很多字,也参加过科考,可惜连个童生也没中。

不过,这在大字不识的乡间,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学问“大儒”了。

秋三叔是五年前回到庄子上的,他一回来,族长就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塞给他,让他教他们读书。

认得几个字,将来记个账也方便。

秋大郎年纪大了,手比擀面杖还要硬,实在拿不了笔,念了两天就不念了,倒是秋二郎有点苦心,读了五年,如今还在读。

“是个读书人,这挺好的啊。”陆落笑道。

慧娘微笑着摇摇头:“什么读书人,不过是识字罢了。”

秋二郎命中也没什么官运和财运,陆落觉得他这辈子,大概也只能做个识字的体面人,再考中估计很难。

她男人不在家,陆落正好对慧娘道:“慧娘,关于子嗣,我有几句话想告诉你。”

慧娘微愣,心中隐约不安。

第043章子孙位

慧娘很喜欢陆落。

在慧娘眼里,陆落既像是神仙托身的神女,又像是不谙世事的奶娃娃,信仰中带着喜爱。

陆落看上去很年幼,又一头银发,慧娘越看越喜欢,就和她很亲近。

“子嗣?”慧娘听到陆落想跟她说子嗣,顿时不自在。

此事敏感,外人说更不合适。

慧娘不知陆落是别有缘故,还是年纪太小不懂事,怔怔卡望着她,有点紧张。

陆落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得道:“咱们出去逛逛?就这屋前屋后。”

“......出去逛逛?”慧娘诧然。

不是说子嗣么,怎么好好的,成了出去逛逛?

这几天下雨,道路泥泞不堪。

没什么好逛的。

慧娘不知陆落的牌路,疑惑打量她,又瞧不出端倪,自己先整了心绪,笑道:“您要找什么,我去帮您找,别再弄脏了您的裙子。”

“我除了看风水,也会相面。”陆落对慧娘道。

慧娘不明所以。

怎么一会儿要出去逛,一会儿又说相面?

两件事不相干的。

“您想出去给谁相面啊?”慧娘问,“您告诉我,我去请了她进来,免得您走动。”

“给你。”陆落说。

慧娘蓦然一惊:“我?”

“对。”陆落道,“我给你相面,你命中至少有三男两女,不可能成亲七八年无子嗣的。

我怀疑是你这屋子的子孙位,被什么压住了,就是东北方的艮位,你想你带着我去瞧瞧。”

陆落指了指东北方。

慧娘脸色大变。

孩子是她心头的隐痛,这些年她承受了多少的白眼和嘲讽。

大嫂和庄子上三姑六婆的闲言碎语,从来就没断过;丈夫有时候不如意,也要抱怨几句;婆婆不会直接说,但指桑骂槐更是叫人痛苦不堪。

慧娘在秋家夹着尾巴做人,在公婆、大嫂和丈夫面前,像个丫鬟般任劳任怨,不敢直起腰杆子。

想当初,她嫁过来的第三年,还是没有子嗣,她婆婆和大嫂带着她去庙里求签,结果签文上说,她前世造了孽,所以今天注定无子。

她婆婆是个体面人,没有吵闹打骂;也也不像其他婆婆,去她娘家骂她母亲等。

只是从此之后,婆婆和大嫂的神态言语都变了。

冷嘲热讽,更是家常便饭。她婆婆骂人,从来不带脏字,却句句诛心。

“你是说,我命中有子?”慧娘倏然失态,眼泪簌簌滚落,她捂住了唇,晶莹的泪珠就落在她的指缝间。

她手指粗糙结实,却灵巧勤劳,此刻捂住唇,泪眼朦胧看陆落。

“是啊。”陆落道,“你和你丈夫命中都有子嗣,看来是东北方的艮位,压住了你们。”

慧娘眼泪落得更狠:“真的吗?”

陆落点点头。

慧娘半晌才擦干净眼泪,连忙带着陆落出门。

慧娘屋子建在稍微高些的坡地上,东北方正巧处于下坡,深陷了下去,这是子孙位的大忌。

子孙位应该高大充实,绝不是深陷。

而在那个坡下,挖了个茅坑。子孙位是茅坑,不净之物,更是影响子嗣。

另外,慧娘的屋子失修,东北方是杂货房,曾经有一棵树,后来被大风吹到了,把她东北方的屋角压塌了一处。

他们夫妻觉得没事,也就懒得去修,随意盖了些茅草。

“子孙位深陷,而且不净,屋角又缺失。”陆落分析给慧娘听,“所有犯子孙煞的,你这屋子全占了。”

慧娘一身冷汗,她哆哆嗦嗦的又看了一遍。

她眼泪滚将下来了,不知是激动,还是委屈:“玄女,您稍坐,我出去就来。”

慧娘去找她丈夫。

她越想越委屈,就一路哭哭啼啼,去了三叔家,把陆落丢在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