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他道:“老夫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嗯?”花春坐得百无聊赖,已经打起了呵欠。

“若是老夫的名字在那册子上,李中堂定然也是跑不掉的。”唐太师皱眉:“可偏偏,只有我和丁尚书,没有李中堂和孟将军他们。”

花春挑眉,也想起来了。这几个老臣一向是一党的,拥护她的时候是一起,排挤她的时候也是一起,那为什么现在只有唐太师和丁尚书被羲王爷瞧上了?

难道,是内讧?

唐太师眼珠子一直在动,神色也越来越紧张,伸手抓着花春的袖子道:“不管之后发生什么事情,丞相都记得对李中堂那几个人留个心眼。”

这话听得人背后发凉啊,花春缩了缩肩膀。李中堂他们也就在赈灾的事情上跟她过不去,其余的时候好像还挺好的吧,以前也帮着抬她出宫了不是?为什么唐太师会这样说?

不过嘛,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在哪里都适用。花春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然后唐太师就没有多说了,沉默着想着事情。

午时到了,宫人送了午膳进来,不少人趁机打听外头的情况,然而宫人什么都不知道,只说皇上与王爷一起出宫去了,还没回来。

乌云压在宣政殿上空,一直没散开。这一群人可能经历了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刻,不少人已经有些崩溃,要自己去自首了。

“大不了就是流放,也不必这么折磨人啊!”一个稍微小些的六部官员攥着自己的头发道:“我想出去!”

这里的氛围太给人心理压力了,宇文颉也当真是狠,花春摇头,幸好她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到傍晚的时候,皇帝和羲王爷才终于回来。

“拟旨吧。”宇文颉一进宣政殿,看也没看面前跪着的这一片人,直接走上龙位道:“该怎么处置都按律法来。”

“是!”羲王爷微笑着应了,回头扫了下面跪着的人一眼。

花春一个人抬了头,好奇地看着皇帝问:“皇上在花府查出什么了?”

宇文颉低头,目光深深地看着他:“三万两白银,金银珠宝若干,古董若干,价值连城。”

“是贺礼吧?”花春失笑:“臣大婚刚过,还没来得及清理各位大人送的贺礼,没想到有这么多东西——都要算是微臣贪污的吗?”

第47章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宇文羲看了他一眼,拱手朝着皇帝道:“官员受贿,多有以寿宴婚宴为由,收受大量财物,这自然也算在贪污之内。”

花春沉默。

贺长安上回来提醒她她还没怎么注意,现在可真是坑大发了,啥也没做就被扣个贪污的帽子,冤不冤啊!

这要是搁在她刚来的时候,宇文颉肯定二话不说直接治她的罪了。庆幸的是,现在的皇帝已经有人情味多了,听了羲王爷的话,也没马上定她的罪,而是沉默了一会儿道:

“花府里的东西都还没拆封,的确是他人所赠,且看情况花丞相并不知情。这样的情况容朕与太后商议再下定论。至于其他人,证据确凿,查抄府邸,先关进天牢,再行处置。”

羲王爷挑眉,有些意外地看了皇帝一眼,又回头看了看花京华。

皇帝好像懂事了不少啊,竟然不会故意与丞相过不去了。他还以为有这样的机会,宇文颉一定不会袒护花丞相呢。

看来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花春松了口气,跪下谢恩。其余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家里是个什么情况,皇上王爷亲自出马,摆明了没有狡辩的机会,相互看两眼,也就跟着磕头,然后颤颤巍巍地起身,跟着禁卫往天牢走。

看着唐太师苍老的背影,花春还是有些不忍心的。毕竟他也是拥护皇帝的老臣,虽然可能没能禁受住钱财的诱惑,但少了他,皇帝也算是少了一只支撑的手。

羲王爷这动作也真是狠,要说什么“事出突然”,她是完全不会相信的。每个官员家里都查得这么清楚,摆明了是早有预谋,说不定还设了套子,就等着这些人钻。

起先花春还觉得,羲王爷这样做可能是当真嫉恶如仇,要还朝廷里一片清净。但是现在,仔细看看这些被带走的人,大多是护皇党的,少数一些,也是官职要紧的人,当真只是巧合吗?

“三皇弟今日辛苦了。”宇文颉开口道:“就先回去歇着吧,朕带丞相去太后那里请安。”

“臣弟遵旨。”羲王爷微笑,十分得体地行礼,然后看了花春一眼,退了出去。

花春抿唇。

她明显能感觉到宇文颉在护着她,这也是难得,去太后面前的话,太后定然是不会怪她的,说不定还会帮她开脱,那她也就基本逃过这一劫了。

只是想想还有点后怕,她来这个地方一直抱着玩玩的心思,没想到刀光剑影暗箭伤人的事情还是一直存在的,警惕心果真是不能少了。

“丞相。”

大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皇帝颇为不悦地开口:“长安不是已经提醒过你了么?为什么还让人钻了空子?”

背后一凉,花春连忙磕头:“是臣不小心,新婚太忙碌,后院堆的贺礼又太多,一时没来得及清理。”

“要不是朕知道你这样的,没胆子贪污那么多,现在你就得跟他们一起被关去天牢了。”宇文颉沉声道:“然后朕在朝中就会孤立无援,要花好几年的时间,才能重新培养自己的人。”

微微一愣,花春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看他。

他也明白花京华是他的人啊?!既然明白,自己人何必一直为难自己人!

“你先起来。”宇文颉下了龙椅,走到她身边,表情很严肃,说话却亲近了很多:“多点防备吧,这几日除了朕和长安,你谁也不要见。”

“啊?”花春微愣:“为什么?”

蠢么?皇帝没好气地道:“你看不出来羲王爷想对你下手?”

看是有点看出来了,但是…花春挠挠头:“只要皇上相信微臣,不管王爷怎么做,微臣都能保全自己啊。”

“天真!”宇文颉沉了脸:“他下次拿的证据再足一点,当朝把你钉死,别说是朕,就算再加上太后,也救不了你。别说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在这朝廷里,你再正人家都可以掰斜了你,身不由已的。”

花春沉默。

这些道理她很久之前就明白了,只是没想到如今会从宇文颉的嘴里再听一遍。

花京华的小心思看样子不是没有回报的,至少皇帝很关心她,也不想失去她。

虽然这个关心跟花京华想要的那种可能不太一样。

叹了口气,她点头:“微臣明白了。”

“那就走吧。”宇文颉道:“随朕去紫辰殿休息。”

“啥?”花春一愣:“不是要去给太后请安吗?”

“说说而已,你不必当真。”宇文颉边走边道:“再提醒你一句,别的事情上,太后都有可能偏袒你,因为你是忠义双全的好丞相。但是一旦遇上羲王爷,你就别抱什么希望了。”

羲王爷也是太后所出,太后那个人虽然一向识大体,公正,但是对这讨喜的三儿子,她始终会多一份包容,哪怕宇文羲做错了事,太后都一定会先教训,再护着,不允人伤他。

有这样的母后,宇文颉很头疼。

花春点了点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现在的皇帝不可能害她,所以她还是听着吧。

“那不去请安,臣还去紫辰殿做什么?”她道:“也该回丞相府了。”

帝王的步子一顿,回头:“你就这么赶不及要回去?”

“…没有。”花春摇头,但是这宫里呆着又没什么事情,还不如回去陪陪青袅啊,这大婚的第二天就把人家丢府里,总归不太好吧?

“那就留在宫里。”宇文颉道:“最近不太安全,你就跟在朕身边随侍。反正你手伤了,也根本改不了公文,不如念折子给朕听。”

花春:“…”

这尼玛丞相本来就是个累死累活的文员了,现在还得直接变身高级秘书?捧着个折子念完了是不是还得问:“ouldyoulikesomethingtodrink?coffe,tea,orcocacola?”

真是日了狗了。

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她脸上也没敢表现出来,依旧只能赔着笑点头:“遵旨。”

堂堂丞相啊,伤了手之后,竟然要跟太监抢饭碗吃了。花春觉得很惆怅。

但是,到了紫辰殿后殿,看着满桌的点心和香茗,她突然觉得当太监也挺不错的,起码没啥工作压力,就伺候好了这位大爷就行。

“赈灾之事果然还是出现了贪污的情况。”帝王看着折子,道:“也许你当初的想法是对的。”

废话,本来就是对的,也就那些人嫌麻烦,嫌动了他们的蛋糕,所以不肯。现在好了呗,都被羲王爷一锅端了,后悔都没药吃。

“皇上还打算用那个方案吗?”她问。

宇文颉没回答,翻找出了她以前写写画画的那些纸,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良久之后,他道:“可以。”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最后还不是得承认她?花春瞬间觉得开心了,尾巴都翘了起来:“皇上英明!”

“你倒是很有先见之明。”宇文颉道:“太后没看错人。”

难得地竟然夸她了,花春一笑,整个人都乐开了花,连忙又指着那纸上的东西多给帝王解释两句:“从现在的情况就能看出来了,杜绝贪污这样的事情,虽然很麻烦,但是必须做。官员是朝廷的根骨,咱们绝不能让骨头先坏了。”

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宇文颉发现,花京华身上总是会散发一种十分吸引人的朝气,像是清晨初升的太阳,任何黑暗的山峦都困不住他,他注定光芒万丈。

一瞬间帝王觉得,自己很喜欢这样的花京华。

“…皇上您觉得呢?”兴致勃勃地说了一通,花春扭头,却见帝王一直看着她,神色淡然,却专注。

脸下意识地就红了。

长得好看的人能不能不要随意看人啊,她是个颜控,虽然对帝王没啥兴趣,但是被他这么看着,还是会害羞的啊,她是个脸皮薄的娇羞女子!

“甚好。”宇文颉点头:“再说说物价局的事情吧,理清楚了,朕明日早朝好提拔人去执行。”

眼睛一亮,花春十分有自信地又说了起来。毕竟是政法系的,高中也念的文科,政治历史背得不少,经济方面的知识也算能活学活用了。

于是这一说就说了整整半个时辰,眉飞色舞,口若悬河。

宇文颉就安静地看着他,目光从最开始的冷硬变得柔和,最后总结了一句:“朕终于发现,你其实是个男人。”

哈?花春傻了。

老娘这么费心费力地给你出主意,说了这么多,就换来这么一句话?!

好吧,虽然这也算是个夸奖了,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累了就吃点东西。”宇文颉道:“今晚上你就在这里歇了吧。”

刚想谢恩,听明白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花春震惊了。

“皇上!臣家里尚有娇妻,万万不能啊!”她惊恐地看着座上的帝王,双手环胸,猛烈地摇头:“臣家有家训,男子当效忠于帝,断然不能以色侍君!”

宇文颉:“…”

跟这人说个话怎么就那么费劲呢?

“朕是让你在紫辰殿歇息,不是让你侍寝。”他道:“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第48章卧槽,出大事了

哈?花春呆呆地看着他。

不侍寝为什么叫她留下来睡啊?她自己有府邸,宫里又没什么急事。他自己说这话叫人误会,还怪她咯?

干笑了两声,花春也没勇气问他原因了,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反抗也没什么用,最后铁定被冷冷的命令压下来,那她还不如省点事,老实拱手:“微臣遵旨。”

扫他两眼,宇文颉朝旁边的秦公公道:“安排一下。”

“是。”秦公公应了,多看了花春一眼,便去让人收拾侧殿。

“王爷。”

宫道上,有人凑到宇文羲耳边,轻声嘀咕了两句。

“哦?”羲王爷挑眉,颇为意外地道:“这可真是奇了。”

竟然把人留在紫辰殿了?他一直觉得皇帝是把花京华当个石头在看,没想到才刚有点动作,他就那么警觉地当宝一样护着了。

可真是有意思。

“知道了,先去做其他的事情吧。”

“是。”

宫墙高而雄伟,一个人走在这人烟稀少的宫道上,怎么都觉得寂寥。还是当人上人比较好吧,那么多人簇拥着,去哪里都不孤单。

宇文羲抬头,看了一眼满是晚霞的天。

这前头碍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清理起来,可真是费劲呢。不过他不急,可以慢慢等,总会等到天黑再黎明,然后便是属于他的天了。

得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来。

花府里已经乱成一团,宫里关押贪官的消息传出来,万氏彻底慌了。

“咱们华儿可是个清官啊,从来没多拿人家什么东西,皇上不能这么冤枉人!”

花老爷看着禁卫把后院里的贺礼抬走,直叹气:“你在这儿说有什么用?皇上又听不见!华儿现在还没回来,多半怕是…”

“我就说么,还是该在宫里安个能说话的人,大少爷当时自私不听。”吴氏冷哼道:“现在好了,看吧,谁能去皇上面前美言两句?冷宫里的二小姐吗?”

“你闭嘴吧!”任氏恼了:“就你家三小姐那模样,送进宫了又怎么样?皇上还不是没看上?别到时候还犯错,更加拖累咱们。”

“你…”

“都别吵!”花峥嵘怒了,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整天除了吵吵嚷嚷就不会做别的事情了?华儿现在这么危险,你们还有心思争这些?”

万氏连忙过来扶着花峥嵘,着急地道:“老爷,要不然您进宫一趟吧?”

花父一愣,皱眉看着她:“我…我怎么进宫?我一介布衣。”

万氏皱眉,小声道:“不是有太…”

话没说出来,就被花老爷捂回了嘴里。

“你歇着吧!”他怒道:“今时不同往日,别出这种馊主意!”

她也是担心啊!万氏无奈地叹了口气,揉着手帕看着外头,左等右等也等不来消息,干脆出门,去丞相府等。

“夫人别太紧张了。”品檀将万氏接了进去,低声道:“皇上没有怪罪主子,还偏袒着呢,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把主子留在了宫里过夜。”

“什么?!”万氏脸色微白:“过夜?”

品檀点头,又安慰她:“不是您想的那样,主子很聪明,会自己保护自己的,您放宽心。”

再怎么样,那也只是个女儿家啊,万流芳又开始后悔了,如果有机会,她当真想让京华就当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嫁人生子,美满过一辈子,也不用天天这么提心吊胆的。

不过现在事情已经成了这样,她一个妇道人家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陪着青袅,多安抚她两句。

花府里,花老爷不知道花京华到底在皇宫里做什么,眼瞧着天色越来越暗了,还没有消息出来,他一个没忍住,还是去了书房,提笔写信。

紫辰殿比丞相府气派多了,哪怕是侧殿,也是金马玉堂,满室繁华。

沐浴之后,花春舒舒服服地滚进了被窝,闻着安眠的香,很快就要入睡。

“花丞相!”

结果眼睛闭上还没半柱香的时间,外头就又吵起来了:“太后娘娘往这边来了,您还是准备一下。”

天都黑了,太后怎么会又来了?怕她和她儿子搞基吗?花春痛苦地叹了口气,坐起来穿了衣裳。

和皇帝在同一个宫殿里睡,果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宇文颉也正要就寝,听见外头的通传,眉头微皱,吩咐道:“把花丞相带过来。”

“臣已经来了。”花春半睁着眼,十分不情愿地垮着肩膀进来行礼:“参见皇上。”

瞧他这一脸睡意被打扰的不爽模样,帝王竟然觉得挺有意思的,轻轻勾了嘴角道:“准备恭迎太后。”

“是。”

宫里的规矩就是麻烦啊,花春一边抱怨一边跪下朝门口行大礼。

“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一进来,就看见君臣两人一站一跪,气氛很好的样子。

她担心多余了?

凤眼扫了扫皇帝的表情,太后意外地发现,他看起来心情竟然不错。来的时候还在想留花丞相在紫辰殿是不是又要故意为难人,看来她的皇儿也懂事了。

大半夜的本来太后娘娘也是不想动的,但是收到那么封急信,不动也得动了,过来看看花丞相有没有少胳膊少腿的,才能给人交代。

结果一看,好好的啊,还能给她行大礼。

“平身吧。”伸手扶了皇帝一把,太后径直往主位上走。

宇文颉转身,刚想走呢,被地上依旧还跪着的人差点给绊得摔一跤。

“花丞相?”他挑眉。

地上跪着的人一动不动,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

眼瞧着太后要转身了,宇文颉顾不得那么多,直接低身下去把人给提了起来,跟晾衣裳似的抖了抖,低声在他耳边道:“给朕站直了!”

从梦中惊醒,花春瞪大了眼睛,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下意识地脚后跟一靠,站了个军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