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里住得还习惯么?”贺长安眉目温柔地看着旁边的人。

想起昨天晚上的经历,花春想说真的一点也不习惯,不过她更好奇地是:“好端端的,皇上为什么会让我去宫里住?”

“他是为你好。”贺长安低笑:“你也该感念皇上圣恩。”

为她好?眼珠子转了一圈,花春试探性地道:“会有人想对我不利?”

先前贺长安就来提醒过她,现在宇文颉更是不让她回府了,这两人应该知道很多事情,但是并不打算告诉她。

“你是聪明人。”贺长安笑道:“可惜了不会武功,在最近这段时间里出入不是太方便。跟着皇上是没错的,你得相信就算你大哥不靠谱,二哥也绝对是为你好,所以不用管其他的,依旧当好你的丞相便是。”

说得好高深的样子,花春挑眉,轻轻点了点头。

在他们眼里,花京华估计就是一个十分耿直的书生形象,满怀正义,却不堪一击吧。不然也不会跟保护熊猫似的这么对她了。

有人保护是好事儿,以前的花京华也许很厉害,但是现在的花春真的是什么都不会的白痴,遇见个刺客啥的,光凭她自己,房梁都爬不上去。

想想还是认了,给人家当儿子算了。

唐太师的府邸还在清查,贺长安说,其实他根本没贪多少,就只有这回赈灾的款项,吃了几千两银子。唐太师清廉了十几年,没想到到最后晚节不保,也是后悔莫及。

花春一脸严肃地道:“二哥听过‘圈子理论’么?”

这话问的是废话,贺长安一个古代人,哪里去听这种现代理论?

于是她还是直接开始解释:“就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虽然刚开始想法有些不同,也想坚持自己的心,但是在一起久了,遇见什么事情,其中有人一带头,整个圈子人的思想就会下意识跟着他走,以证明自己属于这个圈子。到最后所有人都会被同化,被洗脑,做一些以前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对的事情。因为身边的人都在做,所以他们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贺长安微愣,看着她:“这倒是没听过,不过说的是事实。”

“我觉得终身不允他回京这一点,还可以跟皇上争取争取。”花春道:“背井离乡,葬身他处,还是有些可怜的。”

抬头看他一眼,贺长安道:“你说的有理,但是为官者,还是莫要太仁慈了,做些不是你职责之内的事情,会惹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知道。”花春点头,不能妇人之仁嘛,但是她也是有原则的,对可以仁慈的人仁慈,至于那些本身根儿就不正的人,她才不会浪费同情心,直接送他离开千里之外永远不再回来!

车到了天牢门口,唐太师等人正要被押上囚车。

“等等。”花春跳下车,走到狱卒旁边出示了一下腰牌,然后顺利地把唐太师拉到了旁边。

“丞相?”唐太师惊愕极了,没想到他还会来看他,顿时眼里就泛起了热泪,跪下就给她磕了个头:“罪臣对不住丞相啊!”

这一把年纪的,总是跪她,会折寿的啊!花春连忙跟着蹲下来,手里捏着东西揣进他袖子里。

“我就是路过,想着也曾同朝为官,所以来送您一程。”她道:“此后天长水远,也望您能感念皇上曾经的隆恩,安享晚年。”

嘴唇不停地抖着,唐太师老泪纵横,扶着花春的手站起来,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道:“丞相之言,罪臣必定铭记在心。得丞相今日相送之恩,我唐家子孙,将来必将结草衔环以报。”

也就是来送一程而已,没想到就被这么感谢,花春同学还是挺感慨的。大概比起锦上添花,更让人铭记的往往是雪中送炭吧。她也不图啥回报,老人家这半辈子都不容易,家产还被抄了。她刚塞了一包银子给他,也算是路费,愿他能找个好山好水的地方继续过日子。

贺长安就在不远处看着,看着那人笨拙地扶起唐太师,又满脸真诚地说着话。

他一直觉得能爬上丞相之位的人是不简单的,哪怕花京华这个丞相是自己考出来的,但是能坐稳,想必也该有一定的城府和手段。

今日这一出,实在在他意料之外,他也突然理解了皇帝为什么执意要留他在宫里了。

官场里天真最是致命,但若有人天真善良,大概谁也不忍叫他尝遍世间丑恶吧。

第51章明辨是非好上司

唐太师没能与花春说上太久的话,就继续上了囚车走了。花春跑回贺长安身边,双眼十分精神地看着他道:“搞定了,咱们回去吧。”

“嗯。”贺长安点头,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面前这人的脑袋。

花春一愣,抬头就看见贺长安眼里温柔如水,闪烁着一种叫“慈祥”的光芒。

她以前觉得花京华是自己的男神,现在男神变女神了,那新一届的男神就非贺长安莫属了。这人一身风华,眉目俊朗,重要的是对人温柔又看得透人事,给她一种十分可靠的感觉。

但是,她男神把她当儿子看。

这种感觉…真是分外令人崩溃啊…

一起坐车回宫,贺长安问她:“成亲的感觉怎么样?”

花春老实点头:“挺好的,从此之后有人夜夜点灯盼你归。”

“哦?”眉梢微动,贺长安道:“青袅伺候你,伺候得妥当吗?”

这个伺候是哪个意思啊?花春低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十分妥当,二哥不必太操心。”

“那我就放心了。”贺长安失笑:“这下你身上断袖的传言就该彻底打破了,等明年生个大胖小子出来,花家也算有了后。”

真的十分像她妈,还想到后嗣的问题了。

一遇见这么啰嗦的人,花春就只想干一件事儿——搭着人家的肩膀嬉皮笑脸地反问他:“二哥你呢?”

“嗯?”贺长安一愣。

“你还不考虑立个正室么?让我这个当弟弟的先有子嗣,可不像话。”

贺长安沉默,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不急。”

“怎么能不急呢。”花春急了:“你这么好的基因,总不能白白浪费在历史长河里啊!一定要娶个漂亮姑娘回来多生点,为后世谋福利!”

“…什么?”贺长安茫然,基因?

“我的意思是。”干笑两声,花春连忙找补:“你这么好看的相貌,多生点孩子,肯定也都很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他眉目间多了点忧愁:“知己难寻,空有容貌,引来的还不是肤浅之辈?终究不得真心。”

哎?好像很有烦恼的样子啊?花春眨眨眼:“二哥没有遇见过喜欢的人么?”

“没有。”贺长安转头看着他问:“什么样的人才算是你喜欢的人?”

这个问题问得也太高深了,花春低头思考了好一会儿,搜索出脑子里有印象的鸡汤句子,一脸深沉地道:“你喜欢的人,就是会让你觉得她那一处风景独好的人。”

斜了她一眼,贺长安道:“说明白一点。”

“就是跟她在一起你会比别人更开心,看不见会想念,做梦还会经常梦见,远远看见她目光都移不开。”花春想了想,道:“再打个比方,要是你在路上看见什么感兴趣的事情,第一个想到她想与她分享,那你就是动心了。”

这么简单?贺长安眼神迷茫地想了好一会儿,然后笑着点头:“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早日给我找个嫂子吧。”花春嘿嘿笑着,别开了头。

心在滴血啊!她如今这尴尬的身份,连男神也只有拱手让人,真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不过贺长安早日娶亲也是好事,免得她看得到得不到,白流满枕头的哈喇子了。

大概是解开了某个心结,贺长安的心情很好,回到皇宫里,一路上与花春都是有说有笑的。两人头顶都像是有彩虹,气氛融洽。

结果一进紫辰殿就见帝王一脸严肃地对着镜子看着,听见他们的动静,放下手里的东西,黑着一张脸看着他们:“才回来?”

头顶的彩虹骤然就换成了乌云,花春跟着贺长安一起行礼,然后抿着唇站到皇帝身边去。

“路上耽搁了一些时辰。”她道:“臣要现在给您念折子么?”

宇文颉本来想说折子已经改得差不多了,但是想了想还是点头:“念吧。”

贺长安拱手道:“微臣还有事要做,就先出宫了。”

他这就是专门给花京华当了一趟保镖。

“嗯。”皇帝点头。

花春连忙小声道:“二哥记得帮我回府看看青袅啊,顺便告诉她们我挺好的,让她们不用担心。”

贺长安点头,朝她挤挤眼表示明白,然后就潇洒地走掉了。

那双桃花眼还带放电的!花春傻傻地看着他的背影,嘿嘿笑了笑。

宇文颉皱眉看了她一眼,又开始进行自我反省。他的表情是不是该跟长安一样,柔和一点?不然总给人很可怕的感觉,导致花京华都一直拿副很恶心的讨好脸看着他,怪别扭的。

可是,要他笑吗?

忍不住又掏出小镜子,宇文颉对着镜子里的人,试图咧了咧嘴。

“陛下。”花春扭头就看见这人一脸狰狞,吓得往后一退:“您牙疼吗?”

宇文颉:“…”

一张脸又沉了下去,帝王阴森森地道:“朕的牙不疼,你还是念折子吧。”

“…哦。”花春老实地在旁边坐下,拿了桌上的折子,清清喉咙,开始用标准的普通话朗诵。

“呜呼!吾皇之英明,上达天,下达地,实乃千年难逢之圣主!蜀城之百姓但凡受恩,必长跪三日为吾皇祈福,以求吾皇千秋万世,万寿无疆…”

嘴角抽了抽,花春扫了一眼那封面,竟然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折子,完全没有实际内容,全是赞美皇帝的。

这半个月她在休息,看样子中书省的人也没怎么做实事,折子都不过滤,这种赞赏得这么露骨没文采的东西都送上来了。

扫一眼宇文颉,嘿?还听得挺高兴的样子?

这人呐,果然就是贱,一边说自己要多听建议和批评的话,一边最爱听的还是奉承。

“继续。”

又选了一本,花春继续念:“臣斗胆启奏,自古帝王多有爱容貌姣好之臣者,加官进爵,受封高位。但,朝臣为朝廷之脊梁,断不能以花架子撑之。户部有貌丑之臣季安,才高八斗,不输丞相,望陛下明鉴。”

一字不漏地把这折子念完,花春满脸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着宇文颉问:“他是在说我是个花架子?”

竟然听明白了?那还念给他听?也真是实诚…帝王抿唇,道:“这折子放着,不用管。”

“为什么?”花春把折子递给他:“上头有举荐才高八斗之人啊。”

宇文颉侧头,微眯着眼看着她道:“但凡真有才华之人,绝不用踩着别人上位,从拿你来比,反说容貌丑的更有才这点来看,无论是举荐的人还是被举荐的人,都好不到哪里去。”

花春一愣。

这皇帝虽然不是个善良的人,可真是一个明辨是非的好上司哎。踩着人往上爬的情况处处都有,要是别家的上司都跟他一样眼睛雪亮,职场里也就没有那么多暗地里的撕逼了。

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个赞,花春继续拿折子帮他念。

霍昭仪徘徊在紫辰殿外头,想进去又不敢,只能拦了小太监来问:“皇上跟谁在一起?”

小太监老实地回答:“丞相。”

怎么又是丞相?霍昭仪急了,这几天皇帝谁也不理,就跟丞相呆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啊?就算政务繁忙,那也总得抽空见见嫔妃吧?

提着裙子想上前,又忍了下来,她小声道:“算了,不当这出头鸟,应该也就这两天吧,等忙完了皇上就会空闲下来了。”

结果没想到皇帝一连忙了五天,都跟花丞相在一起,关在紫辰殿,谁也不见。

第52章好的转变

这下不止霍昭仪不淡定了,惠妃同其他宫中妃嫔都坐不住了,纷纷跑去太后宫里静坐,进行无声的抗议。

平时女人跟女人抢男人也就算了,现在还跑出来个男人跟女人抢男人是怎么回事啊?花京华虽然是丞相,那也不能霸占着皇帝不放吧?她们怎么办?

太后听着各路嫔妃不阴不阳地说了好多话,心下只觉得她们大惊小怪。

“想让皇帝不专注朝政,专注你们?”

“臣妾们不敢。”惠妃连忙道:“可…后宫都没人跟皇上一起呆过这么长时间,太后也不担心么?”

担心啥?担心自家儿子袖子断了?太后冷哼,皇帝是什么样的性子她最清楚了,性取向绝对正常,还用她们在这儿瞎猜?

不过为了安抚人心,她还是道:“花家三小姐马上就要进宫了,到时候皇帝自然会去后宫,你们自己把握,哀家累了,要休息了。”

花家三小姐?!

太后这话无疑是往后宫丢了个鱼雷。光一个花丞相就够呛了,还再来个花家的女儿?让不让人活了?!

于是各路人马立刻转移了注意力,纷纷回宫梳洗打扮,等着看那花家三小姐的热闹。

紫辰殿。

花春趴在桌上睡得香极了,手上的石膏成了天然的枕头,高度适中,还不会压得血脉不通。就是天气有点反复,今日又热了,害得她一直不停挪着身子,往宫女扇着风的方向靠。

帝王正拿着折子在看,就感觉旁边有个毛茸茸的东西靠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就在他手边,吧砸了一下嘴,继续睡了。

他侧头,就见花京华睡得十分肆无忌惮,嘴巴都没合拢,有明晃晃的、晶莹的口水从里头流了出来。

“皇上?”秦公公小声请示,要不把丞相移到侧殿去?

帝王摇头,伸手就展开了手里的折扇,一手扇风,一手拿着折子继续看。

秦公公震惊了。

花春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更加清凉,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梦里天气凉爽,她依靠着青山绿水,安稳地休息。

在紫辰殿里五日,她对皇帝倒是没原来那么拘谨了,毕竟就算她打翻了个茶杯,弄湿了折子,皇帝都没怪她,而且神色也柔和了不少,看她就像看个邻家小弟弟似的眼神,再没了那凶巴巴的模样。

她这个人吧,属于人强她弱,人弱她强的那种。皇帝亲自给的颜色,她自然要开染坊了。所以规矩省了不少,在这紫辰殿里习惯了,也跟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

自在着自在着,就上房揭瓦了,把折子全丢给了皇帝一个人,睡得舒坦得不得了。

宇文颉也没多说什么,反正花京华手上有伤,他也没指望他能帮多少忙。醒着的时候就一起商量一下怎么改这折子,他睡着了,那他就自己继续看。

有一瞬间他还觉得这样的日子挺舒服的。

然而秦公公却开始动脑筋了,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啊,他瞧着皇帝对丞相比对嫔妃都好,再加上先前那些小情绪,莫不是…当真爱上了男色?

要是爱男色,那也不能对丞相下手啊,丞相还要为朝廷做事的,真进了后宫,那人就废了,再不能进臣言了!

思前想后,秦公公默不作声地派人出宫去寻人去了。

一觉醒来正好是用晚膳的时候,君臣二人一起用膳,规矩也不如赐宴的时候那么多了,十几盘菜端上来,两人直接就开吃。

“别总盯着肉。”吃着吃着,花春就听见上头的帝王道:“每个盘子里的都吃点儿。”

我靠,连她吃什么都管?花春撇嘴,嫌弃地伸筷子夹了点菜,塞进嘴里一尝,嘿,真不愧是宫里的膳食,连个青菜都这么好吃。

于是又多夹了几筷子。

宇文颉抿唇看着他,等他吃了半碗饭下去,才慢悠悠地动自己面前的菜。

秦公公试探着小声说了一句:“皇上真是圣恩浩荡,还担心相爷吃不饱。”

“朕是怕他长不高。”宇文颉淡淡地道:“比长安还矮一个头,也就能跟一群老臣站着比比了,要是等秋末番邦来访,丢的还不是我大梁的脸?”

花春闻言,心虚地又夹了两块肉。她这身高在女子当中算是不错的了,跟他和贺长安当然没得比啊,要是长得比他们还高,哪天发现她其实是个女的,那不死得更惨?罪名上还得加上一条“有辱帝王身高”。

一声不吭地吃饱了,瞧着帝王放了筷子,花春也才舒坦地起身,摸了摸肚子。

“你三妹今日进宫。”宇文颉道:“要去看看么?”

花寻月啊?花春不感兴趣,摇头道:“桌上的公务还有那么多,就不去了吧。”

“好。”帝王点头。

花春就装模作样地拿着折子来看,余光看着皇帝什么时候走,等他去后宫,她就舒舒服服回去侧殿洗个澡,继续睡觉。

结果半个时辰过去了,皇帝也没有要起驾去后宫的意思。

“皇上?”秦公公都忍不住了,小声道:“花氏已经在永安殿候着了。”

“今日公务这么多,就不去了。”宇文颉淡淡地道。

花春一愣,秦公公也傻了:“这…太后那边…”

“你就说是丞相说的,原话。”

花春:“…”

这玩得一手好推卸责任啊,她说的是她不想去,本来她去也不能做什么啊,花寻月不会高兴看见她的!皇帝就不一样了,人家这刚进宫,皇帝要是不去,不是不给太后面子么!

咬牙切齿地站起来,她道:“陛下,微臣还年轻,还能为大梁做很多事情,您不能就这么让微臣在太后面前落个有碍后宫发展的罪名,微臣冤枉!”

宇文颉斜睨着他:“你觉得你的三妹妹有能吸引朕的地方吗?”

“有!”花春抿唇,费尽心思想了一个词儿出来:“她与众不同!”

“哦?”宇文颉问:“哪里不同?”

“后宫佳丽三千,个个天姿国色。”花春道:“臣的三妹妹在里头,如同野草出群花,别有一番风情。”

秦公公怔愣地看了他一眼。

这年头推举自家人,都是说尽好话,生怕夸得不够好皇帝看不上,倒是头一次听人把自己的妹妹比喻成野草的。

不过,皇帝见过花寻月,这比喻十分生动形象。

他甚至有点被说服了。

“那就过去看看吧。”宇文颉起身,扫了花春一眼:“你留在这紫辰殿里,不要乱走动。”

“臣遵旨!”花春点头。

帝王抬脚就往外走了,秦公公连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