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花春掩门离开。

接下来几日,万氏的病情反复,每天都在问她找到人没有,时而发高热,时而又体寒。花春急得没有办法,将朝中所有事都推给了贺长安,然后发动丞相府的下人去找那奶娘。

“任姐姐,你不觉得有点奇怪么?”

花园里,吴姨娘捏着点心看着任氏,道:“夫人看起来很着急,生这么大的病都一直嘱咐大少爷找东西。什么东西那么重要啊?”

“你问我,我又去问谁?”任氏翻了个白眼:“她院子里的人嘴巴可紧了,半点风声都不肯透露。”

“丞相府里有个下人不是姐姐家的远房亲戚么?”吴氏笑道:“可以去打听打听。”

看她一眼,任氏皱眉:“我闲来无事去打听这些干什么?又不是什么重要的。”

“哎,人总有个好奇心,反正也没其他事情要做,姐姐举手之劳,能解妹妹疑惑,又有何不可呢?”

任氏微笑:“妹妹可别总是玩这一套,拿我当枪使,最后有什么事又得怪在我头上。你要是好奇,那就自己去问,我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

说罢,起身就回房。

吴氏撇了撇嘴,招手让身边的丫鬟过来,嘀咕了两句。

说是不感兴趣,一回房间,任氏还是让人去打听了。万氏在府里一向地位卓然,除了性子泼辣之外,几乎让人抓不住把柄,她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她这么紧张。

结果下人回来道:“丞相府的人都拿了画像,在找一个叫吉祥的奶娘。”

任氏一惊。

她进府是很早的,自然记得那奶娘。那是在大少爷身边伺候的,一断奶就被万氏送走了,说怕大少爷更亲奶娘不亲她。

现在怎么又找起来了?

心里有些疑惑,任氏坐在床边,想了许久,突然想起当年自己的一个疑惑。

万氏生产之后,喜娘抱着孩子说是个男孩,但是死活没让老爷掀开襁褓看,说因为早产,不能受一丁点的凉。

老爷当时高兴过头了,也就当真没看,再之后,也就没人验过那孩子到底是男是女,除了奶娘。

万氏当年的态度太嚣张了,抱着个男孩就像拥有了整个天下,所以没人怀疑她抱着的孩子是不是当真是男孩。

虽然现在大少爷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但身上也还有些阴柔之气,二十余岁才成亲,看起来也不慕女色,会不会…

顿了顿,任氏摇头,不可能的,要是大少爷是个女孩,那怎么可能考得上状元,当得了丞相?女子没这样能干,兴许只是巧合吧。

这样想着,任氏还是起身去了万氏的院子里请安。

“大少爷,夫人今日的药喂了么?”

花春正靠在床边休息,闻言回头看她一眼,道:“已经喂了。”

任氏抬眼打量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有怀疑的原因,这样看大少爷,身子当真跟女子一样纤柔,脸也很柔美。

“您的手怎么了?”低头看见花京华手上的红痕,任氏问了一句。

花春茫然地抬手,看了看道:“不小心烫着了吧,没什么大碍。”

“怎么这样不小心?”任氏连忙让人拿了烫伤药膏来,坐在她身边道:“来,姨娘给你上药。”

今儿怎么这么热情?花春满是疑惑地看着她,想了想,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十指纤纤,皮肤白嫩,这一双手比她常年保养的手还娇贵。任氏怔了怔,垂了眼眸。

花流萤正在宫里休息,突然就接到了任氏的家书。

“有好些日子没给我写了。”她接过来,打开看。

前头是些闲话家常,说了说府里的事情。花京华因为万氏的病情,暂时休假,不会入宫。花流萤看得挺高兴,再往下却看见任氏说:“不知是不是为娘多想,总觉得大少爷不似正常男儿,多有女子之姿。娘娘还是小心提防吧。”

女子之姿?花流萤沉了脸。

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大哥有可能会装女人勾引皇上还是怎么的?可真够不要脸!

骂了几句,花流萤又冷静了下来,仔细想想,不对劲啊,他堂堂丞相,怎么敢装女人勾引帝王?任姨娘这话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在说什么?

“时雨。”花流萤道:“你往宫外送个口信,就说他们找什么,便让娘亲跟着找。”

“是。”时雨应了。

与此同时,淑妃也收到了宫外来信。

吴氏不是来让她提防什么的,只是跟她说趣事,谈及大少爷和万氏正在心急火燎找奶娘的事情,顺口就道:“我倒是很好奇,那奶娘知道什么秘密,值得他们这么费心费力地找?”

花寻月微怔,捏着信纸想了许久。

花府里不是没人怀疑过大少爷的身份,但是碍于老爷不喜欢这样的话题,大少爷又太有本事当了丞相,再加上万氏泼辣,所以没人敢去查。

找奶娘么…

“破晓,你传本宫的旨意,让吴姨娘派人去帮着大少爷找。”她道:“找到了先告诉本宫。”

“是。”旁边的大宫女应下。

连续几日没有看见花京华,宇文颉面上无波无澜,下朝却转头就问:“丞相的母亲依旧病重?”

秦公公拱手道:“是,丞相孝心可嘉,一直在老夫人身边照顾。”

抿了抿唇,帝王坐上龙辇,转头看着另一边站着的贺长安:“你有去花府看过么?”

贺长安很想翻个大白眼,硬生生忍住了,咬牙道:“回皇上,臣一直在替皇上处理公务,没有丝毫闲暇去花府。”

每次出宫都是半夜,要么都直接在紫辰殿睡了,皇帝一个人闲得可开心了,这儿逛逛那儿看看的,苦了他一个人在紫辰殿里奋笔疾书,别说去花府,好好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花丞相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这样啊。”帝王点了点头:“那你今日多努力,等会朕可以给你个恩典。”

这才是人话啊!贺长安感动得双眸泛光:“多谢陛下!”

快些处理完事情,今天就可以出宫去看看京华了吧?这样想着,贺长安一到紫辰殿就开始十分认真地看折子,写方案。

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年轻了。

等他终于忙完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帝王温柔地看着他道:“累了一天了,朕赐浴华清池于你,之后再出宫回府吧。”

贺长安:“…”恩典就是这个?

“皇上。”他忍不住直接开口了:“臣现在只想去一趟花府。”

“朕是个体贴臣心的皇帝。”宇文颉一本正经地道:“知道你担心花丞相,所以朕决定替你去看看他,你这么累,就不宜再奔波了。”

他去看?!

生气都来不及,贺长安皱眉道:“皇上出宫不可草率,又是去花府,多有不便。”

“朕自有安排。”帝王道:“你不用操心。”

怎么不操心啊?他累死累活这么多天,就是想让皇帝和丞相分开避避嫌,总是在一起他很担心会出事。现在可好,还要御驾亲自去花府?

贺长安使劲摇头,一双桃花眼里满是忧国忧民之情:“臣宁愿自己累些,也希望吾皇能好好留在宫里。”

“宫里呆腻了。”宇文颉淡淡地道:“无趣得很。”

贺长安沉默。

你已经呆在这里二十五年了,现在来说腻是什么意思?花京华不在就无趣?把这后宫众人和这满桌子的折子放在什么位置?

第79章皇帝是个好人

深吸一口气,他还企图劝说,却见皇帝已经站了起来,道:“你先去沐浴吧,然后替朕遮掩一二,紫辰殿里总不能没人。”

说完,不等他同意,直接就进内殿去更衣了。

贺长安伸手抹了把脸。

当皇帝就是任性,听这意思,他出宫去花府,他还得留在这里打掩护?

没错,宇文颉就是这么打算的,换了一身常服,只带了霍子冲,便潇洒地离开了皇宫,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地把贺长安丢在了紫辰殿。

已经五天了吧,没看见那个人,实在有点不习惯。贺长安虽然也能帮他做事,但始终不一样。有她在紫辰殿里的时候,做什么他都不觉得无聊。但是换个人来,真是太无聊了。

也不是嫌弃自己兄弟的意思,只是大概花京华比较特别,无论是在他旁边流着口水睡觉,还是专心致志写东西,都透露出一种趣味儿,让他觉得开心。

他大概是最近脑子不太好吧。

“皇上。”霍子冲眼神古怪地喊了他一声。

宇文颉回头看他:“怎么?”

“您确定要这样进花府?”

“有什么不妥之处?”帝王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天已经黑了。”

天是黑了没错,霍子冲抿唇,但是也没必要翻墙啊!

堂堂帝王!哪怕是微服,这样挂在人家墙头上,像话吗!

“可以走正门吧?”他道。

宇文颉身手敏捷地爬上院墙,低声道:“朕只想看一个人,不想看一群人跪着行礼,可明白?”

好吧,霍子冲点头,眼睁睁见证着这历史性的一幕——皇帝爬墙。

两人功夫都是上乘,一路摸到花京华所在的院子,也没惊动任何一个人。

花春交班给了青袅,刚疲惫地回到屋子里打算睡觉,冷不防就被人从身后捂了嘴。

“唔!”防狼招式自动启动,花春狠命就踩了背后那人一脚,手肘也往后一顶。

结果身后这人跟铁打的一样,没伤着人家半点,倒是把自己的手肘撞疼了。

“倒还有点力气。”身后的人淡淡说了一句。

花春一愣,一股子熟悉的感觉从心里冒出来。嘴巴被松开,她回头,果不其然就是皇帝,黑暗之中一双眼睛也泛着光,面部线条优美。

“您怎么来了?”她有点惊愕,上下打量他一番,就想去点灯。

“朕顺路过来看看罢了。”伸手将她的手捏住,宇文颉低声道:“丞相不在,朕可真是要被如山的折子压弯了腰。”

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会脸红的,这得多顺路才能从皇宫顺到花府?而且,被压弯腰的分明是攻玉侯!

然而这些事情花春都是不知道的,只当皇帝是出宫寻花问柳,顺路就过来了。

“等家母身子再恢复一些,臣就回朝替陛下分忧。”她老老实实地道。

“嗯。”帝王应了,十分自然地在她床边坐下,问:“御医还在府上吧?他怎么说?”

花春叹了口气:“家母是心结难解,加上旧疾,所以有些棘手。”

“宫里其实还有一株千年人参,乃御药房最珍贵的药材。”帝王道:“可惜不能轻易赏赐给人,太后时而也要服些根须。”

眼眸一亮,花春立马凑了过去,双手合十看着他道:“千年的参,只根须也是好东西啊。”

语气里满是谄媚,目的简直赤裸裸的。

皇帝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是啊。”

花春讨好地朝他笑着,伸手替他捶着腿:“念在臣一直为皇上通宵达旦鞠躬尽瘁的份上,皇上能不能赏臣点?”

斜眼看她一眼,宇文颉板着脸道:“朕出宫的时候没注意,扭到了腰,现在还疼。”

花春:“…”

这几个意思啊?当她免费按摩师?她是那种没节操轻易向恶势力低头的人么!

好吧,她是。

“皇上若是不嫌弃,趴下来就好。”她笑容灿烂地道:“臣替您按一按。”

宇文颉点头,长腿一伸就趴在了她的床上。

被子枕头里都是不属于她的香气,帝王微微皱眉:“你和青袅同床睡?”

不然呢?花春理所应当地道:“这院子不大,房间也少,况且臣与青袅是夫妻,自然要同床。”

那她,没发现什么吗?帝王沉默。

背上传来舒服的按压,他眯了眯眼,身子也放松下来。

花京华是个聪明的人,有些事应该用不着他来操心。再说,他才是最该问她罪的人,怎么反而担心起她来了?

“用点力。”

听见这三个字,花春深吸了一口气,一拳砸在皇帝背上,咚地一声响,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皇…皇上?”

这算不算她损伤龙体啊?

“继续。”宇文颉打了个呵欠,闭上了眼。

花春很累,她照顾了万氏一天,没想到还要被这么折磨。打起精神按摩了三柱香,她撑不住了,眼皮子打架,干脆趴在床边闭上眼,一只手有气无力地继续给他捶背。

等她的手终于落下去起不来了的时候,宇文颉伸手,将她整个人抱上床,温柔地环在了怀里。

花春睡得死沉,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帝王低头,打量了她许久,闭上眼跟着睡去。

门外的霍子冲有点崩溃。

皇上是说出宫没错,可没说在外头过夜啊!而且这是花府,他们还是翻墙进来的,这主子到底哪里来的胆子就这么睡下了?!

等会要是来人,他该怎么办?

硬着头皮守在暗处,霍子冲一晚上都没能闭眼,悬着的心就没放下来过。

幸好,四更天的时候,帝王起身了,十分从容地带着他离开了花府,回去了宫里。

花春早上醒来的时候,四处看了看,只有她一个人。

“难不成是我在做梦?”想起昨晚看见的宇文颉,她撇了撇嘴,肯定是做春梦了,皇帝怎么会半夜来她这里,还没点动静的。

起身更衣,品檀端了水进来伺候,看了看桌上,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花春顺着看过去,就见桌上放着个红色锦盒,打开一看,是人参的根须,只有一点儿,参味却分外浓厚。

“这…”品檀眼睛亮了:“刚夫人还在说不知去哪里找好人参呢,没想到咱们屋子里就有!这根须可比药房里抓来的老人参还好!”

花春眼神有点复杂。

敢情昨晚上不是做梦,宇文颉真的来过了。

心里莫名地觉得感动,虽然那不要脸的还剥削了她劳动力,但是他是带着这人参须来的,也就是本来就打算给她,只是戏弄了她一番罢了。

皇上是个好人啊。

朝天拜了拜,花春便让品檀拿着这人参须去熬药了。

找人找了这么多天,都没什么结果,花春只能安慰万氏:“咱们找不到,别人肯定也找不到,还不如就等着,看她回京城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万氏白着脸看着她:“为娘实在担心…”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花春道:“您想开点,实在不行就先回老家去休养一段时间,可好?”

“你要随为娘一起回去么?”万氏皱眉。

花春摇头:“马上就是番邦使臣进京献礼的时候了,儿子不能走。”

万氏沉默,犹豫了许久道:“那好,我先回老家去养病。”

这病一时半会好不了,留在这里还会一直耽误华儿,她还是走了好。

“儿子让人去安排。”拍了拍她的手,花春转身便出了门。

下午的时候,宇文颉就再次在宫中看见了花丞相的身影。

“辛苦侯爷了。”花春一进来就很自觉地坐到贺长安身边,打算帮他分担。

“令堂的病如何了?”

看见她,贺长安皱眉:“丞相清瘦了些。”

花春惊喜地道:“真的么?这都不用花功夫减肥了!”

“跟木柴棒一样。”帝王淡淡地道。

摆摆手笑了笑,花春道:“家母的病稍有好转,但还要人照顾,我已经派人将她送回老家养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