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这品茶读书的惬意中,阿宴慢慢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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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宴坐在窗棂前,十个犹如削葱一般的手指抚摸着凤尾琴,米分嫩的指尖轻轻挑动,于是悠扬动人的琴声就这么流淌出来了。

惜晴端着一盏燕窝粥走进来,笑着道:“姑娘,你都已经练了半个时辰了,歇一会人吧。”

阿宴抬眸,双眸犹如一汪清澈的潭水一般,她望着窗外开春时盛开的一树桃花,笑:“惜晴,让你打听的事儿,如何了?”

这时候的阿宴已经十六岁了,才刚刚及笄。

十六岁的阿宴肌肤赛雪,雪白中透着一点莹润的米分泽,米分唇小嘴儿,长发及腰,青丝随风轻动,腰肢纤细婀娜。她盈盈立在窗前,就如同窗外桃树上盛开的一朵最娇美的桃花一般,让人忍不住上前采撷。

惜晴站在一旁端着那燕窝粥,一时竟然愣在那里,半响自己笑了下:“姑娘真是越发好看了,别说是外人,就是我这天天见的,看到这模样也觉得心动。”

阿宴绽唇一笑,那笑间虽有少女的清纯,却仿佛又带着一点看尽世情的妩媚。

她挑眉道:“傻丫头,这几年一直说在外面给你物色个好人家,你却不喜欢,倒是活生生把你耽误了。我虽好看,你也不能陪在身边看一辈子呢。”

惜晴闻言,却是笑道:“惜晴原本说过了,这辈子不打算嫁人了,就陪在姑娘身边呢。”

阿宴听了这话,却是叹了口气。

其实早几年,母亲说是想让顾松收了惜晴的,当时顾松听到这话,就傻在那里,没说反对也没说同意,于是母亲就当是同意了。谁知道惜晴却是不愿意的,只说就想陪在阿宴身边,不想嫁人。

阿宴原本也已经打消了让惜晴做哥哥妾室的想法,如今惜晴不愿意,她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惜晴的分例提为了二两。

这几年,外面的茶庄的买卖做得好,且有越做越大的样子,阿宴始和表哥商量,在南方购置田地,自己开茶庄,这样就能更好的控制货源。如今这茶庄已经种下去三四年了,眼看着就要有收获了。

因为有这茶庄买卖在,阿宴难免有时候需要往外跑,可作为一个公府里的姑娘,外面又有四姑娘盯着呢,她也是轻易不敢出门,于是凡事儿,她就都交代给惜晴,惜晴也一直把这些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阿宴一方面是希望惜晴能嫁个好人家的,一方面却又是不想让她受委屈,如今拖沓着,就这么拖到了现在。

如今阿宴的婚事已经在谈着了,还和上辈子一样,是正六品亲卫大夫之子沈从嘉。

其实要说起这门亲事来,若是外人看起来,倒是低就了呢,只因阿宴这一房便是庶房,她也是国公府的姑娘,一个身无功名的正六品亲卫大夫之子,确实是低就了呢。

阿宴也看得出,这是老太太可以埋汰人呢,怎么二姑娘就定了一个户部侍郎的儿子,自己却只能订一个六品官员的儿子?这说出去,也是让人笑话。

可是阿宴却倒是不在意这个,以后沈从嘉的官路那是一路畅通,总有一天是不会将这国公府看在眼里的。而最关键的是,她知道凭着这一世自己的后宅修为,以她对沈从嘉的了解,自然是能将沈从嘉拿捏在手心里。

至于后宅之事,她这些年精心保养身体,照理说怎么也能生出个一男半女来的。若是能生,那也就罢了,她自然是借用沈从嘉,好生抚养自己的儿女,从此后做一个富贵后宅嫡妻。

若是不能生呢,到时候从沈从嘉的妾室中抱一个过来,好生抚养,相信将来也不会差的。

阿宴之所以有这个自信,也是她有了一层体悟。

上一辈子的自己,也是太在意沈从嘉了,就执拗地不去接纳他的妾室,执拗地认为他满心眼里只应该有自己一个。

现在的自己,却想得是悠闲自在地过一世,放下那些往日的执念,凭着两世的经验,自己自然在沈从嘉的后院翻云覆雨。

想到了这一点,她对未来竟然有隐隐的期盼。

外面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自己的哥哥如今跟着九皇子几次前往边疆,已经立下了战功,听说不日即将封赏,想来将来前途是不会差的。

这样的自己,仿佛是再也没有什么要操心的。

阿宴唇边泛着惬意的笑,只觉得这辈子仿佛也没太动手,一切就那么顺理成章地功德圆满了。

就在她在这里对未来满心期待的时候,忽然,顾松从外面急匆匆地跑过来了。

“妹子,不好了,沈从嘉他从马上摔下来了,听说摔得不轻,以后怕是要成个瘸子了!”

啊?

阿宴一惊,唇边的笑意荡然无存。

第38章 九皇子拦路

惜晴见顾松急匆匆跑过来,颇觉得不妥当。如今顾松已经弱冠之年了,阿宴姑娘也十六岁了,都是大人了,哪里还能像小时候那样动辄就闯入妹妹房间呢。

她待上前去说点什么呢,谁知道阿宴却根本不顾这个,跑过去抓住哥哥的胳膊:“怎么可能,是不是你听错了?”

顾松摇头:“哪里能听错呢,千真万确错不了!听说他和认识的好友出去骑马踏青,谁知道他骑的那匹马就突然地发了疯,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能抓得住呢,一旁的仆人赶紧去追,可是根本没追上,他就这么活生生地从马上摔了下来。”

阿宴听了,脸都白了。这倒不是说她心疼上一世的男人就这么瘸了,她只是想着这沈从嘉若是瘸了,她再去哪里找一个她能够拿捏住的世家子弟呢?

顾松见阿宴呆呆地坐在那里愣神,也是心疼妹妹,拍了拍妹妹的肩膀:“阿宴啊,咱应该偷着乐去,这不是还没定下亲事吗,咱两外再找一个就是了。你想啊,如果真定下了,沈家少爷又出了事儿,那咱们这不是真得嫁个瘸子了吗?”

阿宴呆了那么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哥哥说得有理。”

顾松见妹妹依然是魂不守舍的,颇有些心疼:“你放心,这一次跟着九皇子从边疆回来,哥哥颇认识一些少年有为的将军或者将军之子,一个个都是好的。我多多给你物色,怎么也比一个六品官员之子要强的。其实这门亲事,我原本就不喜欢的,如今既然黄了,那是正合我意。”

阿宴没办法,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顾松看她那样,叹了口气:“虽说那沈从嘉长得倒是隽秀,可到底是个文弱书生,也没什么好的。谁知道你竟然看中了他!”

阿宴不好给哥哥解释什么,只好推说自己身体不适,匆忙赶走了哥哥。

惜晴见此,端起一旁的燕窝粥:“姑娘,先把这个喝了吧,一会子就凉了,不好喝了。”

阿宴点头,接过那燕窝来,胡乱地喝着:“这沈从嘉怎么会这样了呢?”

上一辈子不是仕途一片大好吗?不是被九皇子好生提拔吗?

她白色不得其解,一时又觉得这一世的命运好似和上一世完全不同了。

掐指一算,眼看着今年冬季就该是太子坏事儿,然后三皇子和四皇子争夺帝位的时候了,只是不知道这些大事,是不是也会有所改变?

阿宴想着这一切,忽然觉得前途不定起来。

因为她如今所作的一切,包括让哥哥好生打点和九皇子的关系,这都是因为她明白四皇子有一天会登上帝位,九皇子将继而成为那个九五之尊。

如果说,这一次太子不出那样的事儿,或者说三皇子和四皇子的争夺地位之战,这一次是四皇子惨败。

那么,敬国公府的处境,包括自己的处境,都将变得极为可怕。

想到这些,阿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她该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最后落得一个甚至连上一世都不如的下场吧?

一时之间,她握着那盏燕窝,却是怎么也喝不下了。

恰在此时,外面的听雨却白着脸进来了,低声道:“姑娘,外面沈家的公子派了人来,送了一个花笺,说是邀你在燕京外的卧佛寺,希望能见你一面。”

惜晴一听这个,顿时脸也白了:“听雨,你这真真是糊涂了!姑娘和他根本未曾定下,如今正好趁机撇开,再也不提之前打算议婚的事儿,从此当没这回事一般!若是姑娘竟然在那寺里和他见了,万一被外人知道,这就是个把柄,不但是私相授予,还落得一个男女私会!到时候便是不嫁他也是不行了!”

阿宴蹙眉,深思片刻,终于还是道:“惜晴,把那花笺拿来。”

听雨略一犹豫,为难地看看惜晴,最后终于还是送上了。

惜晴见此,一跺脚;“姑娘,糊涂啊!”

阿宴打开那花笺,只见上面有着熟悉的字体,那是上一辈子教她练字的那个人的字。

上面写着一行正楷小字:“阿宴,今生,原不想再负你。”

阿宴见到这几个字,顿时整个人如坠冰窖一般!

她颤抖着手,捏着那花笺,良久不能言语。

惜晴见此,忙一步上前,拿过那花笺来,看了却是皱眉,忍不住斥道:“这沈家少爷未免也太过分了,彼此也不曾下定呢,竟然说出这般唐突的话来!”

阿宴颤抖着,一个劲地摇头。

她知道,这不是沈从嘉唐突。

这话,原本不该是如今才二十岁的沈从嘉说的。

这是来自那个辜负了她,让她在后宅凄冷死去的沈从嘉!

她上一世的夫婿!

所以,重生一世的不光是自己,竟然还有这昔日夫婿沈从嘉!

此时此刻的阿宴,感到一股从脚底散发出的冷意,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惜晴,我要去见他。”

阿宴的话音有些疲惫和无力,却是语气坚定的。

惜晴原本还要劝的,可是听到这话,知道这是劝不住的。

自家的姑娘性子,她比谁都了解,从她九岁开始,但凡她要做的事情,别人再是拦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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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宴匆忙带了帷笠,又让外面的掌柜帮着找了一辆马车,装扮成一个丫鬟,就这么匆忙出府去了。这几年随着哥哥顾松越来越出息了,三房在府中的地位日渐好了起来,至少这老祖宗是不敢动辄罚跪了。

不过平日的白眼,以及四姑娘五姑娘的找茬是少不了的。

平时阿宴出府都是借着陪母亲上香的名义,可是如今匆忙之间,却是顾不得那么多,只好装扮为一个丫鬟混在里面出去了。

出了敬国公府,早有一辆马车等在那里了,于是阿宴匆忙上去,马车一路直奔,敢向燕京城外的卧佛寺。

一路上,阿宴皱眉闭着眼睛,靠在马上的引枕上,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惜晴也是满心的话语和为难,不过看着阿宴娇美的小脸儿竟然难得冷清清地样子,当下也不敢说什么了。

马车里的气氛极为沉闷,除了马蹄声以及清脆的铃铛声,马车里面极其安静。

车子就这么沿着正阳街出了城门,顺着城门外那条官道前往不远的卧佛寺。

这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候了,惜晴忐忑地望着马车外,不由皱眉:“这可要快一些,若是回来的时候落了城门,那就糟糕了。”

可是阿宴心里想着的事儿,却是关于上一辈子这一辈子的,她深知此事对自己的影响巨大,急于从沈从嘉口中探得一个虚实,是以此时此刻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马车往前行走,前面人烟渐渐稀少,就在这时,忽然前面出现一大批的侍卫家丁,一个个都是骑着马。

那赶马的原本是个老实人,此时见了这番阵仗,倒是吃了一惊,吓得不轻,忙向里面的阿宴请示:“姑娘,前面有一群人,看样子倒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家丁,只不过看那样子手里都拿着刀剑呢。”

阿宴原本是心里想着这件大事呢,此时听了,皱了下眉,忙探头看过来。

这时候,那些人也发现了这马车,只见一个人上前骑马过来,那人手里拿着刀剑,威风凛凛的。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你们一辆马车,这是前往哪里?”

马夫忙下来,上前拜见了这人:“这位公子,我们这是前往百花山卧佛寺上香去的。”

那人却冷哼一声,道:“我们乃宁王府侍卫,近日得宁王口令,说是有从边关流窜过来的探子,要我等加紧盘问,你们这个时候去卧佛寺,实在是让人生疑。来人啊,检查!”

说着,一旁就有拿了刀剑的要上前检查。

阿宴一皱眉,心想自己好歹是敬国公府的姑娘,若是真被人检查出来,那可真是名声尽失,这可怎么办呢?

惜晴也是慌了神,忙跳下去:“各位,马车上并无旁人,不过是我和我妹子罢了。我妹子年幼,素来胆小,还请不要惊扰了她。”

谁知道惜晴这话刚一出,就听到一旁有个凉淡的声音,用毫无起伏的语调道:“这不是惜晴姑娘吗?”

话音一落,惜晴看向来人,顿时惊呆在那里了。

阿宴听到这声音,也是猛地一惊,忙悄悄掀开车帘往外看,果然是他!

九皇子。

此时的九皇子,已经是十三岁的少年郎了,个子抽高了许多,看上去比阿宴甚至都要高上一头。

不过依然能够一眼就认出他来。

依然是面目冷清,眉眼如画,俊美无俦,身着一袭雨过天晴色长袍,骑在马上,犹如谪仙一般。

第39章 吃醋的九皇子

九皇子挥了挥手,一时之间,众侍卫纷纷退下。

惜晴两腿一软,跪在那里:“惜晴拜见九皇子殿下。”

九皇子高高骑在马上,没有看地上的惜晴,幽黑不见底的双眸却是直盯着那马车门帘。

门帘犹自微动,里面传来一点似有若无的幽香。

阿宴紧攥着双手,僵硬地坐在那里。

她是该出去还是不出去呢?

冷汗就这么慢慢地落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宴终于鼓足了勇气,低声道:“臣女拜见九皇子。”屁股却是一动没动地继续坐在那里。

九皇子依然冷冷地盯着那已经不动的门帘,只是听到这话,握着缰绳的手动了动。

他扯出一个清冷得毫无笑意的笑来:“姑娘这是去哪儿?”

他如今正处于变声期,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粗噶和沙哑,却也透着他与生俱来的清淡。

阿宴低声道:“去,去卧佛寺……”

九皇子挑眉:“哦?可是如今天色将晚,你一个姑娘去,总是不合适吧?”

阿宴呐呐地道:“嗯,是有点不太合适……”

九皇子忽然笑了下:“我护送你一起去吧。”

啊?

阿宴听到这话,顿时觉得仿佛有很多很多乌鸦在头顶盘旋。

一则她是怎么也不敢让这个将来的九五之尊陪护着自己去上香,二则如果他真陪着自己去了,自己还怎么去问沈从嘉啊!

九皇子仿佛看出了她的犹豫,忽然压低声音道:“怎么,不可以吗?”

那声音低沉沉的粗噶,透着些许威胁的味道。

阿宴连忙使劲地摇头,她可以得罪任何人,却绝对地不敢得罪这位九皇子的!

于是她只好叹了口气,遵命道:“是,劳烦九皇子了。”

当下九皇子命令属下先行离去,他是亲自骑马护送这个马车前往卧佛寺。

属下众人自然是一脸诧异,不明白向来对任何事都无情无绪的九皇子,怎么忽然这么关心起一个看起来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马车了。

不过他们也不敢问。

谁都知道,在宁王府里,你可以得罪宁王妃,甚至你可以得罪宁王殿下,可是却不能得罪九皇子。

当下众人屁话都不敢说一句,就忙骑马离开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侍卫长带领着大家骑马离开的时候,众人也开始诧异:“原本就是跟着九皇子来的,说是这附近有奸细。现在九皇子不捉奸细了,咱们该怎么办?”

侍卫长跟随九皇子时间长了,也是练得一身面无表情的本领:“能怎么办,先在这附近转几圈吧。”

九皇子要去卧佛寺,他们只好在寺庙周围守护了。

却说可怜的阿宴和惜晴,坐在马车里,神情僵硬地直视着前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惜晴是被个九皇子吓住了。

阿宴是被未来那个居高临下的帝王吓住了。

而那位赶马的可怜车夫,是被现在凝滞的气氛吓到了。

他看出来了,旁边骑马面无表情的冷峻少年,那必然是个不能得罪的主,是目前马车里面的姑娘都不敢得罪的主儿。

他觉得自己赶车的手都在颤抖。

如此,马车来到了卧佛寺山下。

原本沈从嘉约的是山下的某处茶楼,不过现在,阿宴自然是不敢去了,她是提都不敢提一个字,只能硬着头皮去山上拜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