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宴无奈,只好苦着脸道:“我好怕老鼠啊,死的活的都好怕啊,你杀了它,我看着也更害怕,还不如让它跑了呢。”

九皇子无言以对地望着阿宴,风吹过,黑发拂过他少年冷峻如玉的面容。

“那就不杀吧。”半响,他终于这么妥协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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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宴真不知道自己这一夜怎么过的,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在这么惊恐和简陋中睡了一觉。

睡到半夜,她醒过来,忽然想小解,不过想到这件事的艰难,她努力地忍住了。

第二天早上,她就听到外面有马蹄声,然后她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就是这里了。”

阿宴听到这声音,眼泪顿时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哥哥,终于找来了!

紧接着,就是房门外顾松和九皇子说话的声音,然后就听到门开了,顾松进来,一看吓了一跳。

“阿宴,你没事吧?”顾松平时最是心疼妹妹的,如今看到妹妹泪流满面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实在是心疼的不行了。

阿宴瘪着嘴一边哭一边道:“哥哥,我要惜晴,惜晴呢!”

顾松诧异:“惜晴,惜晴在后面啊,你要惜晴干什么?先别等她了,我先抱你上马车。”

阿宴浑身紧绷,咬着牙,大声道:“我要惜晴!让惜晴来!”

顾松从来没见过妹妹这么激动,吓得忙点头:“好,好,你平静些,别哭了,哥哥这就去叫惜晴。”

阿宴一句话都不说,紧紧咬着唇,两只晶亮的眸子睁得大大地,直直地望着屋顶。

半响后,惜晴在众人的催促下,终于紧赶慢赶地进了屋子。

屋门口,九皇子蹙眉望着里面,清冷的眸中泛着担忧。

顾松更是忧心忡忡地望着妹妹,妹妹这是怎么了,感觉跟中邪了一样啊。

阿宴扭脸,看到屋门口的哥哥和九皇子。

一股悲愤从心底涌现,她再也顾不得其他,挥手道:“你们出去,出去,关上门!”

顾松顿时愣住,张大了嘴巴看看九皇子。

九皇子无言,退后,把门关上。

于是顾松嘿嘿笑了下,对九皇子道:“我这个妹子打小儿就被宠坏了,性子实在不好!”

九皇子望着远处的山脉,淡淡地道:“没什么。”

顾松是早已习惯了九皇子的冷淡的,当下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而在屋子里面,阿宴见到了惜晴,终于再也忍不住,瘪着嘴委屈地哭着,小声道:“我要小解……快……”说着这话时,她几乎浑身都要颤抖起来。

惜晴见了这样,也吓坏了,忙满地里乱看,最后看到地上一个吃过没洗的碗,忙拿起来。

片刻之后,阿宴整理好了衣裙,羞愧地望着刚才那一碗黄汤。

“可不能让他们看到。”如果那样,她真得是这辈子再也没脸见人了。

惜晴轻“咳”了声,看看外面,外面都是大男人,她小声地道:“姑娘放心,我拿出去偷偷地倒掉吧。但只是如今你得上马车,我出去,先叫少爷过来把你抱过去吧?”

阿宴点头:“好,只能如此了。”

目光再次落到那碗黄汤上:“你,你一定要小心,不能让人看到!”

惜晴自然是答应着,随手拿了一个帷笠,盖在上面。

“这样就不会被人看到了。”

这边惜晴走出屋门,于是示意少爷顾松,顾松见此,忙进屋去,进去的时候只见自己妹妹安静而羞涩地坐在炕沿上,满脸通红。

他担忧地道:“阿宴,你刚才怎么了,没事吧?”

阿宴忙摇头:“我没事啊,哥哥。倒是你,怎么来这里找我的?母亲在家里是不是非常担忧?家里老祖宗是不是知道了?”

顾松走过去,安抚道:“你别担心。昨日个惜晴就被九皇子的属下给救了,然后九皇子的属下已经派人去通知咱们府中,就说你在卧佛寺为母亲祈福,结果遇到了平溪公主,平溪公主见你孝顺,就把你留在身边说话。”

平溪公主?

阿宴眨了眨眼睛,回想了一番。

印象中这平溪公主是先皇的第十一女,也就是九皇子的姑姑,封号为平溪,如今寡居在燕京,平日里最爱礼佛烧香的。

顾松凑近了,小声道:“这次可真得谢谢九皇子了,一切都是他安排的,等下把你送到平溪公主那里,你就跟着平溪公主一起进城,要不然难免损了咱的清誉呢。”

阿宴其实这一夜担忧不小,也是怕这事儿万一传出去,自己是再也没法嫁人了。不过听到哥哥这番话,她顿时浑身放松下来。

如果由寡居礼佛的平溪公主陪着一起回城,相信没有任何人敢传她半句流言,甚至于连老祖宗都不敢再拿这件事为难自己了。

阿宴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哥哥,我这边不好走,只能麻烦哥哥将我抱到马车上了。”

顾松弯腰,抱起妹子,此时马车已经停到了门外边,于是顾松就将阿宴安置到了马车上。

而在另一边,惜晴是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藏在帷笠下的一碗那个啥,偷偷摸摸地躲过众侍卫的眼睛,来到一处角落,正打算抖开帷笠将那碗汤水儿倒掉。

却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你这偷偷摸摸是干啥呢!”

老大的嗓门,平地一声雷般响起。

第43章 羞愤的黄汤

老大的嗓门,平地一声雷般响起,把个惜晴吓得手上一抖,于是那个碗就这么从手里滑落,啪啦一下摔倒了地上。

碗里的黄汤四溅开来。

一部分零星溅到了大嗓门衣摆上。

惜晴呆呆地望着这一切,无语凝噎地转首,只见站在身旁的正是宁王府的侍卫长,叫萧羽飞的。之前就是这个人硬是带着人马把自己和姑娘的马车拦住!

她满脸羞红又愤恨地望着这个什么萧侍卫长:“萧,萧大人,你跟在我后面做什么?”

清誉啊,清誉!

那碗黄汤就是她家姑娘的清誉,如今竟然被个男子看到,还是个这么粗鲁的男人!

她颤抖着手,目光挪移到了这萧大人的玄色衣摆上,看着那上面被溅湿的部分……

这要是传出去,她家姑娘还能做人吗?

而可怜的萧大人,昨日个其实是被自家九皇子拉出来,说是要去找找敌国探子的,谁知道在这眼镜城外走了几圈,探子竟然没见到,倒是差点把九皇子弄丢了!

今日一大早,他们找到了九皇子,又见那顾松来了,顿时觉得这事儿里有蹊跷。

于是他从一开始就紧紧盯着任何异常呢,一直到这位什么惜晴姑娘竟然藏藏掖掖地端着一碗什么出来,他越发觉得这事儿必然是有问题。

现在,他一声大吼,把这个什么惜晴姑娘吓得脸色苍白。

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还给洒了,碗也摔碎了。

他皱眉望着自己玄色侍卫服下摆上的湿液,狐疑地弯下腰,就要捡起一个瓷碗碎片来研究。那瓷碗碎片上还有一点点零星黄汤呢。

惜晴见他竟然弯腰要去拾,顿时凌乱了,忙抢在他前面把那犹自盛有一点黄汤的碎片儿踢飞了。

萧大人真没想到这姑娘动作竟然这么敏捷,再抬头看,却见这姑娘粗喘着气,满脸怒气地瞪着自己。

他冷笑一声:“姑娘,倒是要请教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说不清楚,实在是抱歉,那我就要回禀九皇子了。”

惜晴越发的难以自持,她颤抖着手,愤恨交加地望着这什么萧大人:“大人,你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萧大人皱眉,冷哼:“姑娘,还是麻烦你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惜晴见这个人还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冰冷模样,越发地觉得委屈,替自己姑娘担忧焦虑,也替自己委屈!

何曾见过这么一本正经的官大人,竟然质问一个倒夜香的姑娘干了什么勾当?!

她眼眸中几乎要掉下眼泪,摇着头,咬着唇带着颤音说:“萧大人,您实在是误会了,惜晴不过是倒了一点水而已。”

“水?”萧大人挑眉,指着那点分明不是水颜色的汤汁:“这像是水吗?”

惜晴越发的无言以对,怎么遇到这个一个蠢材?难道她要直接告诉这个粗鲁汉子说她是来倒姑娘夜香的,还是说她应该赶紧去找三少爷说清楚?

就在惜晴左右为难的时候,一个凉淡的声音忽然响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

惜晴抬头,猛然见到英姿挺拔的九皇子,越发的难堪,几乎要哭出来了,看来今日的事儿,必须要赶紧吧少爷叫过来了。

可是九皇子走上前,负手而立,清冷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萧侍卫长忙上前一拜,肃声禀报道:“适才属下见这位惜晴姑娘鬼鬼祟祟,偷偷地端着一个什么,属下便暗暗跟随而来,结果这惜晴姑娘果然要把碗中之物倒掉,属下觉得此事非同寻常,便要盘问下这位姑娘到底是在干什么。”

九皇子目光扫过惜晴,最后下落,投射到了地上的碎片上。

那碗虽然已经成碎片,可是却是极为熟悉的,如果他没看错,就是昨晚他用过的那个碗。

不过这碗,看来在后来曾经装了点什么,略带点黄色的水。

鼻翼微动,仿佛有点什么味道。

九皇子目光再次扫向惜晴,却见惜晴脸上是羞红愤慨又无奈,和她主子脸上神情真是如出一辙。

于是他陡然明白了。

明白了后,他回忆了下今早阿宴躺在那土炕上愤慨又紧绷一叠声叫着惜晴的样子,忽然一下子就觉得面上热热的。

他不自在地“咳”了下,冷声命令萧羽飞道:“回去!”

萧羽飞原本想着自家九皇子会为自己做主好生盘问下的,谁知道九皇子当下就让自己回去,真的是一愣,不过还好,他马上跪在那里,沉声遵命道:“是!”

可怜的萧羽飞刚刚起身走了两步,就听到九皇子忽然又命道:“以后,不许欺负这位惜晴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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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宴坐在马上里,等了片刻后,惜晴终于也爬上了马上。

她赶紧拉着惜晴问:“刚才没人看见吧?”

惜晴有负主人所托,想起刚才的情景,实在是不忍心告诉阿宴,可是又不敢说谎,便低着头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开口。

阿宴见惜晴这神情,顿时知道不妙,拉着她的袖子问道:“到底怎么了,你一五一十地说来。”

没有办法,惜晴只好把事情地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阿宴越挺越觉得羞耻,听到最后,竟然是九皇子出现,还观察了一番那碎片以及碎片中的那个啥……她捂着脸,无地自容地道:“我真得是没脸见人了。”

她想,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重生回到做昨晚吧,她一定不再喝粥,也绝对不会喝一口茶水!

惜晴经历了刚才两个男人盯着那碎片黄汤的事情后,已经感觉到好点了,她见姑娘恨不得钻到马车底下的样子,还是强撑着安慰姑娘道:

“姑娘,你也别太往心上去了。依我看,那九皇子虽然年幼,可办事倒是个稳妥周到的。他如今不是请了平溪公主来为姑娘掩饰吗?这样的人儿,应该是个口紧的,万万不会将此事张扬出去。至于那位萧大人,我看那就是榆木脑袋愣头青,他凡事儿应该是听九皇子的,也不至于有什么事。”

想了想,她又继续安慰道:“便是那个萧大人嘴巴上不严,咱也可以请三少爷过去,帮忙去说说,警醒一下他。”

阿宴想起昨晚,只觉得她本来就在九皇子面前丢了大丑,如今更是连这种无法言说的事儿都被这九皇子知道了!

她愁眉苦脸地靠在引枕上,想了半响,最后终于小心翼翼地掀开马车上的窗帘儿,往外看去。

谁知道只开了这么一条小缝儿,就恰好见到年少的九皇子笔挺地骑在马上,一袭新换上的泼墨长袍映衬得他越发面如冠玉。

她叹了口气,想着自己遇到这么一个小孩就有种载了跟头的感觉呢?

正想着的时候,那边九皇子却仿佛感觉到什么似的,抬头往这边扫了一眼。

淡淡的一眼,清冷深邃,让人捉摸不透。

阿宴顿时一个激灵,手抖了下,那窗帘儿就这么撒了手。

而此时的九皇子骑在马上,脑中不断地浮现着阿宴羞愧悲愤无奈地躺在炕上的情景。

每想一遍,他面上就热一层。

想着想着,忽然若有所察,便转首望过去,却见马车上,她咬着娇嫩的唇儿,正满脸幽怨地望着自己。

被自己的目光逮住,她面上微慌,然后赶紧放下了窗帘儿。

锦红的马车帘儿在那里随着马车的动作摇啊晃啊,可是偏偏却再也露不出一分半分马车内的风情。

九皇子若有所失地收回目光。

他昂然骑在马上,脑中却是回想刚才阿宴望着自己时那委屈的目光。

不知道怎么,唇边竟然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点笑来。

而萧羽飞侍卫长,原本是小心翼翼地骑在马上,脑中犹自回想着刚才的事儿呢,他左思右想无法参透,不知道这敬国公府的小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时,不经意间望向了九皇子,却震惊地发现九皇子一向清冷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带着一点笑意。

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

萧羽飞眯起了眸子,不敢置信地想着这两天的事儿。

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了?

而阿宴呢,莫名地一条缝儿看看,却被这九皇子逮个正着。

她无力地闭上眼睛,靠在马车的引枕上,叹了口气。

昨晚是一夜没睡好,如今头脑欲裂。

惜晴看她实在难受,便劝她道:“姑娘,你先歇息一会儿,等下见了平溪公主,总是要打起精神来应对的。”

阿宴想起这平溪公主,想着若是能托辞和她一起拜的佛,也是一个体面,因此万万不能在她面前落得一个不好,是以知道自己应该赶紧趁着没见到平溪公主的时候好生歇息一会儿。

可是她虽然头疼欲裂,脑中却格外的清醒。

清醒的她,不断地想起上一世,她死前的情景。

干裂的唇儿,憔悴的容颜。

她身边贴心的人儿都被沈家老夫人设法弄出去了,她孤家寡人一个。

临死前,她口渴的难受,想喝口水,唤了几声,结果根本没人应。

朦胧中,她忽然很想最后一次见那个沈从嘉,问问,当初你为什么要娶我。

可是沈从嘉却一直没有来,一直没有来。

这样的一个男人,如今却想着不忍负她了?

阿宴叹了口气,幸好他的腿莫名地摔瘸了。

要不然,拜了天地,揭开喜帕,却陡然发现自己要嫁的依然是那个辜负了自己的沈从嘉,连记忆都不曾有一点更改。

她会哭的。

第44章 威远侯

平溪公主是先皇的第十一公主,她的母亲只是一个昭仪,并不是个受宠的。不过及到当今皇上继位,经历了后宫各种事故,先皇留下的公主也就三四个而已,这平溪公主因为素来安分和善,夫君去世后她每日礼佛,倒是很受当今皇上厚爱。

听说皇上提起各位公主,曾特意说起“朕这许多姐妹,唯数平溪公主最为亲和”。

因为这句话,平溪公主虽然守寡在家多年不曾外出,可是在燕京城里,寻常人等也都是卖她几分面子的。又因为她守寡之后,不理俗事,礼佛念经,更是素有盛名。

阿宴上一世也是见过平溪公主的,那是在后来的容王府里,当时容王府里正妃还没进门,可是侧妃已经有两位了,一位是洛南大族陈家的嫡女,一位是她那个四妹妹。

当时刚从四妹妹那里出来,心里低落落的,恰好遇到了平溪公主。平溪公主看着她灰头土脸的样子,倒是不曾在意,反而拉着她说了一番话。

因为这个吧,她对这个平溪公主是格外有好感的。

世间之人,在你繁花似锦的时候送花儿,可是少有在你落魄失意的时候还能拉着你说说话儿,偏偏人家并不觉得折损了自己的身份。阿宴也是那个时候才明白,其实那些得意之时眼高于顶,恨不得和昔日相交之人撇清关系以免折损自己身份的,那才是寒酸小家子气。真正的高贵就是,即使和低到尘埃的人,也能平和地相交,并且丝毫不畏惧流言蜚语。

如今重活一世,再次见到了平溪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