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随呵呵笑了:“看起来皇上并不欢迎长随。”
容王眸中漠然:“大师找本王,必然有事。”
长随看着容王一脸的排斥,无奈地摇头:“殿下啊殿下,你可知道,本来我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容王淡望向长随,眸中的疑惑一闪而逝。
长随再次叹息:“殿下,上一世,我违背天命,为你扭转乾坤,不知道造下多少孽来!”
容王默不作声。
长随又道:“本来今生今世,我一意修行,只想着能得一个圆满正果,谁曾想,又是你们二人,来扰我清修,害得我就此亡去,只能寄身于此。”
容王终于挑眉:“你到底什么意思?”
长随无奈地笑道:“殿下,你难道真没认出来,我是谁?或者,上一世,你可曾记得,谁是灵隐寺方丈大师?”
容王听闻,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电闪石鸣之际,他忽而一下子明白过来。
“灵隐寺方丈大师,便是你?”
长随笑而不语。
容王忽而觉得背脊发冷:“灵隐寺方丈大师,因沈从嘉而失了修行,因本王之逼问,而无颜面对世间,骤然坐化而去。于是就有了你?”
长随点头:“不错。本来这个世间本应该没有长随,然而这一世灵隐寺方丈大师依然没有修成正果,所以他只能死去,于是就有了长随。”
容王拧眉,一时想着,此事虽然玄妙诡异,不过自己和阿宴重活一世之事既然能存在,那么长随大师的事,便不足为奇了。
同时也想起,怪不得自己上一世无论如何也查不到长随的来历,原来竟然是这样的缘故?
他警惕的目光射向长随:“大师,那你今日来,又为何事?”
长随笑道:“殿下,你可知道,当日法台之上,你以帝王之格换的时光倒流,可是却另有一个人,他用自己死后沦落地狱,来换的重生一次的机会?”
容王的目光一下子冷沉下来:“那个人,是沈从嘉?”
长随点头:“是。”
容王忽而感到有什么他无法控制的事情在悄悄发生。
他暗冷的眸光盯着长随,嘶哑地问道:“你到底要如何?”
长随依然是笑:“有些话,我要说给陛下听,而不是容王殿下听。陛下——”
他笑意渐渐消散:“陛下,当日沈从嘉的祈求,是用自己永不超生,换得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
容王冷笑:“那又如何?他已经得到了这个机会。”
只可惜,依然是他的阶下囚。
长随望着容王眼眸中的冰冷,摇头无奈地道:“陛下,可是长随其实并没有达成他的愿望。”
容王听了这话,一双眸子锐利地射过去:“长随大师,当日是朕请你帮朕逆转乾坤,是朕耗费人力物力修筑法台。如今你竟然要告诉朕,你要帮着那么一个龌龊小人?”
长随摇头无奈地笑:“陛下,长随没有帮他的意思。只是这一次长随能够出现,一则是因为他,二则却是因为你。若不是因你们二人心中的执念,世事不会倒流,若不是因为你们二人心中的执念,我也不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
“执念?”容王眸中是鄙夷:“那样一个龌龊小人,他也有执念?他的执念是恨自己无法生在帝王家,是恨自己无法占尽天时地利吧。”
长随笑望着容王:“你如今也是娇妻美子,怎么依然放不下呢。”
容王眸中依旧泛冷:“好,长随大师,那你告诉本王,你到底要如何?”
长随伸出手来:“陛下,将他交给我吧。”
容王断然回绝:“绝不可能!”
176 番外1
容王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摸了摸身旁,可是身旁却是空落落的。
他半合着眸子,心里想着,阿宴今日倒是起得早,怕是去看两个小家伙去了吧。
回头总是要和她说说的,两个小家伙自然有奶妈丫鬟尽心照料,如今她怀着身子,倒是应该多当心自己,不必那么操劳。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睁开眼睛,准备起身。
可是一瞬间,他感到了有什么仿佛是不对的。
此时他躺在一张富丽堂皇的床上,这床上雕刻着祥龙团云图案,床上的锦账华贵暗沉,帐顶上雕刻着八仙过海的图案。
这么一张床,根本不是他和阿宴的那张床。
隐约仿佛似曾相识,好像很久远之前,久远到了上辈子吧,他是睡过这么一张床的。
这,是一张龙床。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会睡在这张床上,那便是大昭国的帝王。
容王浑身僵硬得犹如沉入万年冰库之中,他沉默了很久后,终于动了动手指,准备起身。
也许是自己酒醉之后,躺到了皇兄的床上?
可是就在他掀开锦帘,两脚还没落地的时候,就有宫娥过来,整整两排,像是恭候多时了,恭敬地奉上各样洗漱之物,更有宫娥殷勤地为他奉上衣物。
他侧首看过去,却见那衣物,赫然是件赤红色红袍,红袍上绣着九团云龙——那也是只有大昭的天子才会穿的衣服。
容王不动声色地抬起眸子,扫向那一众宫娥,得益于他过目不忘的能力,尽管年代久远,他也隐约记得,这确实是上辈子他用惯了的那几个宫娥。
后来这些宫娥,有的被他放出去嫁人了,有的提拔做了尚宫,当然也有的被凝贵妃买通了,于是被他盛怒之下赐死了。
容王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他默了好半响后,决定重新躺回到床上去。
也许他只是做梦了吧,梦醒了,一切又会回到那个甜蜜的记忆中,两个胖乎乎的调皮小家伙,还有阿宴温柔动人的容颜。
于是这一日,昭武帝躺在龙榻上,整整躺了一日。
一时之间,满朝皆惊,文武百官们议论纷纷,各种猜测开始尘嚣而上。
你要知道昭武帝是一个比他的皇兄仁德帝还要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他数年如一日,除了沐休外,每日都是要勤政不辍的。他既不贪财也不好色,视后宫佳丽犹如无物,他循规蹈矩兢兢业业……
这样的一个好皇帝,怎么竟然在龙榻上躺了整整一天呢?
难道昭武帝生病了?
文武百官一个个都担忧不已,昭武帝如今并无子嗣,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后继无人,这大昭国怕是要变天了。
而除了这些文武百官,后宫之中的众位妃嫔却是反应各异。
来自异国的皇后曼陀公主是拿着一把剑在那里咿咿呀呀地练着,听到这个消息,狠狠地刺出一剑,冷道:“他也能生病?”
如今掌管后宫的凝贵妃听到这个消息,则是沉思良久后,挑着峨眉,若有所思地道:“速去派人打探!”
被冷落多时的陈妃,当听到宫娥悄悄提起这个事儿的时候,正在后宫那个自己开辟的花地里为自己养的娇花拔草呢,她听了后,连头都没抬一下,淡淡地道:“你一个宫娥,操心这个做什么?既然皇上没说病,那他就是没病。再说了,便是皇上病了,自有皇后和凝贵妃去问候照料,关我们何事?”
这一席话,说得宫娥无言以对。
半响之后,她竟然点点头:“娘娘说得对……”
而在备受换上宠幸的沈大人的府邸,沈从嘉正背着手,拧着眉,在书房里踱步。
这到底是怎么了,忽而就躺在龙榻上一天不动?
听说平日他最倚重的大太监过去问要不要请太医,被他冷眸一扫,当下便吓得裤子都湿了——这本来太监年纪大了就容易失禁,如今更是忍不住,这下子脸都丢大了。
沈从嘉琢磨了很久,想着这昭武帝到底在想什么?
若是病,倒是不可能的,他平日里勤于练武,那身子骨好得很,便是如今让他出去打仗,怕是都能百战百胜!
若是其他帝王如此赖账,臣子们还能猜测是他沉湎于女色,可是这事情对昭武帝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
以至于大家都猜他根本身体上有重大缺陷,或许就是有断袖之癖的。
沈从嘉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明白,最后咬咬牙,终于想着,还是让阿宴进宫去打探一番吧!
**
阿宴此时已经很久不曾见过沈从嘉了,沈从嘉忽然来找她,这让她有些疑惑。
不过沈从嘉恳切地道:“阿宴,如今昭武帝忽然出了这等事,群臣分外猜疑,不知道到底是因了什么。我如今犹如热锅蚂蚁一般,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说着,他就要去握阿宴的手:“阿宴,帮我。你进宫去,找你那妹妹凝贵妃打探下消息,可好?”
阿宴别过脸去,默了很久。
她其实并不喜欢见到她那个妹妹凝贵妃,每一次见过她后,自己的心绪都要低落很久。她也并不喜欢进宫,因为那方正的皇宫内院,总是有种让她说不出来的憋闷,仿佛一进去,她就喘不过气来。
阿宴低头望着沈从嘉那握住自己的手,不着痕迹地将手挣扎出来:“好,我去吧。”
答应了沈从嘉进宫后,她开始穿戴起来。
不敢太过华丽,怕凝贵妃看到了不喜欢,也不敢太过朴素,怕凝贵妃又要嘲讽一番。
费尽思量,她穿了一件半旧的裙袄,戴上了金钗,准备进宫去了。
而此时的昭武帝,终于下了龙榻。
下了龙榻的昭武帝,脸上死沉沉的没有半分生气。
他肃着脸,命人拿来了近日的奏折,开始批阅。
此时的昭武帝,当然不是勤政爱民到了如此地步,而是要借着奏折,看看今夕是何年,他到底回到了什么时候。
一摞的奏折放到了御案前,昭武帝翻过那些奏折,大约明白了。
这个时候,自己登基七年了,二十六岁了。
那么阿宴呢?
昭武帝想起阿宴,心间泛起一股绝望的味道。
此时的她,若是也在这个世间,应该是二十九岁了,二十九岁,她和沈从嘉还没有彻底断了情分呢,偶尔间,她会进宫去见凝昭容。
抬起手来,撑着额头,昭武帝平生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也会胆怯。
他有些怕了,怕去见阿宴,看到她恭敬地跪在自己面前,乌发秀丝间那隐约的一截颈子。
闭眸良久后,他终于召来贴身暗卫,默了很久后,吩咐道:“去沈府,打探下沈夫人的境况。”
这话一出,暗卫恭敬地道一声是,不过心里不免觉得诡异。
若是让他去查沈大人也就罢了,那可是当朝宠臣,可是却让他去查沈夫人?
莫非,外间传言昭武帝和那沈大人乃是短袖之好,这竟然是真的?
想是这么想,暗卫还是恭敬地退下,然后纵身前往沈府去了。
此时大太监进来,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是否可以用晚膳了。
可是昭武帝,或者说容王,哪里有心情吃啊。
他铁青着脸,摇了摇头,道:“摆驾岫安宫。”
如果他没记错,岫安宫是此时应该为凝贵妃的顾凝所住的宫室,如今他还是先去见见她,顺便探寻下这辈子的种种情况吧。
一路走到了岫安宫,昭武帝想起这辈子的那凝贵妃,再想起下辈子的凝昭容,眸中透出厌烦。
不过他还是跨步,走近了岫安宫的大门。
而此时,阿宴刚刚设法进了宫,经过了凝贵妃的应准,前去进岫安宫见她。
于是一个刚苏醒过来,脸上清冷到萧杀的帝王,就这么和那个急匆匆赶来,受着夫君嘱托,忐忑不安地进宫见贵妃妹子的阿宴,碰面了。
阿宴是万万没想到,怎么那个据说躺在榻上一整天的昭武帝,竟然此时就这么肃着脸站在那里,一双深冷的黑眸怔怔地盯着自己瞧,那个样子,倒是仿佛不认识自己一般!
她一惊,想着这昭武帝是怎么了,莫非自己哪里错了?
当下忙跪下,向这帝王请安。
177
这长随大师看了容王一般后,终于笑道:“殿下,你真得不放?”
容王垂眸淡道:“不放。”
长随大师摇了摇头,道:“既如此,殿下可否容我小住几日?”
容王望着长随的眸中淡漠如水,不过长随大师却感到了他平静眸子中的防备。
长随大师无奈地道:“你若是连收留我都不愿,那我还是走吧。”
容王抿起薄唇,淡道:“不必,你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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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宴对于家里莫名多了一个人的事情,并不知道。
因为容王隐瞒得很好。
他派人暗卫小心谨慎地守在长随身边,不让他有半分接近沈从嘉的可能,同时命人将沈从嘉转移到更为隐秘的地牢中。
面对这个拥有神秘力量的人,容王也想过干脆杀死沈从嘉,不过令到口边,却没有说出口。
他已经杀死过这个人一次了,可是这个人却如影随行地缠着自己和阿宴,跟着自己和阿宴重活一世。
他开始意识到,杀死他或许并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面对若有所思的容王,阿宴也有所察觉。
有时候她和容王一起用膳,便觉得身边的人心不在焉,就那么定定地望着自己。也有的时候自己一觉醒来,发现容王根本没睡,却是在黑暗中静静地望着自己。
阿宴怜惜地伸出手,摸了摸他俊美的脸颊:“永湛,你最近怎么了?”
容王坚定地摇头:“我只是有些累了。”
阿宴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最近你确实有些忙,若是实在累了,那等你忙完,不如我们就回去燕京城吧。”
她总觉得,一切的异常仿佛就是从灵隐寺开始,或许容王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么喜欢洪城。
容王点头:“等天气暖和些吧。”
阿宴此时也睡不着了,干脆起来,搂着他的胳膊坐起来,两个人抱着锦被在那里说话:“那日在灵隐寺遇到的登徒子,你如何处置了?”
容王垂首望着怀中的女人,稀薄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白净而精致的脸上,她长发入睡一般散在床上。
他轻轻将她揽住,低声道:“你怎么好好地问起这个人来了?”
阿宴蹙眉:“只是随口问问。”
容王抬起手来,用拇指摩挲着她精致的耳垂,哑声道:“这个人到底没什么大错,关了几日,已经放了。”
阿宴听了微诧:“啊,竟然放了?”
容王挑眉:“嗯,怎么了,你还不解气?”
阿宴思索片刻,摇了摇头:“罢了,这个人原本也和我们没什么干系,不过是言语冲撞了几句,放了就放了吧。如今我只是盼着他以后再也不要出现,我们离他远远的。”
容王点头,默了半响后,淡道:“嗯,你说得对,他应该离我们远远的,最好再也不出现才好。”
阿宴因如今怀着身子,本就容易困乏,此时说了半响的话,也是有些困了,半靠在容王胳膊上,听着容王这么说,虽然觉得他的话好像和自己有些不同,不过到底是没发现什么,就这么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萧羽飞奉命去请的各班人马都到了。韩老夫人昨晚上和自己的亲孙子闹了一场,知道自己亲孙子也不帮自己的,如今青着个脸,在威远侯腆着脸的搀扶下,还是来了。
顾松自然是早早就到了,至于洪城官府中的官员,但凡五品以上,且还没有被容王打入大牢戴上枷锁的,也都来了。
容王坐在正中,淡定地扫过众人,见场上肃静,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响,终于开口道:“本王奉旨前来洪城查办贪腐,如今洪城大小官吏共七十二人,其中二十七人已经查办完毕,证据确凿,囚禁在牢狱之中。除此之外,罪行轻微者共有二十一人,根据其所犯罪行进行处置,而其余者,因主动认罪,本王便既往不咎。”
容王这话说完,自然有官员从旁点头应道:“殿下英明果断,澄清吏治,安定民生,实在是洪城百姓之福!”
一时众人奉承之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