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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绯看着前方的岑隐,乖巧地浅浅一笑。

岑隐的眸中似乎掠过一抹笑意,下一瞬,就自紫檀木太师椅上站起身来,淡淡道:“既然人来了,本座就宣读圣旨了。”

此时,香案早就已经摆好,以端木先带头,各房的人相继跪在了冷硬的地面上,除了二老爷和三老爷在衙门还没回来外,其他人几乎都到了,端木纭和端木绯辈分低,自然是和几位姑娘一起跪在最后面。

岑隐打开了明黄色祥云纹绫锦的圣旨,不紧不慢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军帅戎将实乃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北境军城守尉端木朗忠心益励,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忠义殉国,风烈如存,兹特与赐谥忠武,札付故追付世袭三代安远将军,赐将军府。端木朗之女性资敏慧,救驾有功,赏金玉头面两副,白银两千两,布帛二十匹。钦此!”

阴柔的嗓音落下后,四周悄无声息,一片寂静,只听到某人难以置信的倒吸气声在厅堂中分外响亮。

在场的所有人皆是震惊不已,也包括了端木绯。她隐约猜到了岑隐要给她们姐妹做脸,却没想到竟然是以这种形式。

端木朗生前是正三品的城守尉,安远将军不过是无实职的从三品武散官,可是却是可以世袭三代的军职,每月都有俸禄。太祖皇帝开国时论功行赏,赏了大小武官各种世袭官职,此后除非建下什么不世功勋,历任皇帝罕少以世袭封赏武官。

这道圣旨无疑是一个莫大的荣耀,也代表着皇帝的恩宠。

看来这长房的福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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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0见!

050得罪(二更)

“劳烦岑小公公了。”端木宪率先起身,上前两步接了旨,笑道,“岑小公公可要坐下再喝杯茶?”

其他人也是相继起身。

岑隐抚了抚衣袖,淡淡道:“天色不早,本座还要回宫复命,就告辞了。”

端木家的众人恭送岑隐等宫人至厅门口,端木纭和端木绯齐齐地福了福身,端木纭不卑不亢地朗声道:“有劳公公了,请慢走。”

刚跨出门槛的岑隐停下了脚步,回头朝姐妹俩看了一眼,嘴角微翘,那红润的嘴唇在阳光温柔的抚触下艳丽夺目。

他没有再说话,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端木家的众人目送他远去,厅堂中的气氛也随之变得有些微妙,众人心思各异。

还是小贺氏第一个开口道:“珩哥儿,你今日不用去国子监吗?”小贺氏一边说,一边意有所指地瞥了端木纭和端木绯一眼,“我记得你三天前才休沐过,可有派人去国子监跟先……”

“够了!”端木宪板着脸打断了小贺氏的指桑骂槐,他在家中一向威仪甚重,小贺氏惊得顿时噤声。

端木宪撩开衣袍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下,精明的眼眸中闪过一道锐芒。

今日的早朝上,皇帝特意向刚刚回京的简王问起了端木朗的事,简王自然也答了,详细说了当年端木朗是如何在北燕大军来袭时为了守城苦战不屈,最后以身殉城的事,皇帝当下就下了那道封赏的圣旨。当时端木宪自然只能替长子谢恩,但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毕竟这件事已经过去三年多了,皇帝怎么会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长子端木朗……原来是因为这对姐妹“救驾有功”。

端木宪定了定神,随意把其他几房的人都打发了,只留下了贺氏、小贺氏、端木珩、端木纭和端木绯姐妹俩,跟着正色问道:“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贺氏心里对“救驾”之事也是惊疑不定,抢在端木纭之前把昨夜的事一一说了,语调有些阴阳怪气地说什么姑娘家夜不归宿,她也是按照家规闭门,没想到她们俩还骄矜起来,干脆就去了公主府云云。

小贺氏只想着把罪状都推到姐妹俩身上,完全就没注意到一旁的端木珩脸色越来越难看。

待小贺氏说完后,端木珩立刻开口道:“母亲,家规是家规,但是我问过门房,昨夜大姐姐和四妹妹回来的时候,过了一更闭门的时辰,却未到二更的宵禁,若是平日里祖父、父亲在这个时辰回来,门房可敢不开门?”

端木绯看着这个一本正经说道理的大哥,眸中闪烁着笑意。

从原身的记忆中,对这个大哥除了沉默寡言之外,几乎就没什么印象,但是楚青辞倒是曾听闻过端木府长子是少年英才,性情禀直,一丝不苟,没想到传闻丝毫没有夸大,甚至还略有不足。

“珩哥儿!”小贺氏面色一僵,眼珠几乎快瞪出来了。这是她亲儿子说的话吗?!认死理也不能这么拆她这个娘的台啊!

可是小贺氏的话没机会再往下说,端木宪一个锐利的眼神飞射过去,小贺氏到嘴边的话也只能统统咽了回去。

“纭姐儿,”端木宪的目光又看向了端木纭,沉吟着问道,“你来说说,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遇上了那岑小公公?”

端木纭本来也没打算瞒着,就从昨天下午她们打算从庄子启程回府,却恰逢有人被毒蛇咬伤跑进庄子求助开始,一直到皇帝命封炎和岑隐送她们回府却被门房拦在门外的事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条理分明,也不曾添油加醋什么的,却也足以震撼人心。

有了端木纭出马,端木绯是一个字也不用说,只负责在一旁不时地抿唇点头,仿佛在附和着,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小贺氏听得傻眼了,这才知道自己昨夜做了多大的傻事,几乎有些腿软。皇帝既然下了这道圣旨,那岂不是连皇帝都知道自己昨晚不问缘由就拦着这对姐妹不让进门了?!

端木宪冷冷地看着小贺氏,面色阴沉得快要滴出墨来。

皇帝一向喜微服,喜巡游,以此为雅事,本来端木纭姐妹俩正巧救了皇帝,是一则美谈,可是被小贺氏这么一搅和,这件事就显得有些不美了。

端木宪心念转得飞快,此刻,他心头的那些疑惑总算是全数得到了解答:想来是昨夜岑隐护送姐妹俩回府,却被拒之门外,因此得罪了岑隐。这些去势的內侍多是心胸狭隘,岑隐心中不悦,回宫后就在皇帝面前提了提,皇帝才会起心给长子一个追封,也是给姐妹俩恩赐,有些为她们撑腰。

端木宪眸色一沉,心中有了决议,转头对贺氏道:“阿敏,这个家看来得你再辛苦一下了,以后让老三媳妇先帮衬一下吧。”这言下之意分明就是要夺了小贺氏的掌中馈的权利。

端木宪从来不干涉内宅之事,一言既出,所有人都心中一凛。

小贺氏嘴唇微颤,脸色煞白,她想要反对,却在目光如炬的端木宪跟前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求助地看向了贺氏。

但贺氏没有看她,她心里对小贺氏早就有些失望,此刻知道了昨天的事情经过,心里也有几分后怕。这满朝文武谁不避着岑振兴和岑隐这对父子,偏偏小贺氏还赶着凑过去为自家惹事!小贺氏是该受点教训了!

贺氏立刻点头道:“老太爷说得哪里话,这本就是我的本分。”

一锤定音,尘埃落定。

小贺氏只觉得一股晕眩感传来,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

端木宪微微颔首,他这个老妻还是知轻重的。

端木宪又看向了端木纭和端木绯,目光中透着几分慈爱之色,温和地说道:“纭姐儿,绯姐儿,你们累了一天,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是,祖父。”

端木纭和端木绯恭声应诺,一个英气逼人,一个乖巧可爱,姐妹俩携手退下了。

跟着,端木宪也站起身来,像是迟疑了一瞬,但还是对端木珩道:“珩哥儿,你父亲他们也该收到消息回来了,你随我去一趟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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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岑隐

离开琼瑰厅后,贺氏和小贺氏就回了永禧堂。

下人们都被遣退了,东次间里只剩下了婆媳二人,四周一片寂静。

“母亲,”小贺氏双眼通红,含着泪水,一脸委屈地看着贺氏,“我真不知道纭姐儿和绯姐儿是因为救了皇上方才迟归……公公如此处罚,对我实在不公!”

端木宪夺了她的掌家权,会让她成为阖府的笑柄!

贺氏淡淡地瞥了小贺氏一眼,保养得当的脸庞上没有一丝动容,道:“你啊,性子太毛躁了。”

这一次的事本来就是小贺氏自找的,就算她不知道那对姐妹是因为与皇帝同行才会晚归,在没有问明缘由的情况下,就把人关府外算什么样子,即便错的是那对姐妹,坏的还不是端木府的名声!

而且岑隐可不是普通的太监,他可是堂堂禀笔太监,近侍在皇帝身侧,为皇帝口述公文奏议大要,甚至代为“批红”,其权势以及皇帝对其的信任可见一斑。

这一回,端木家得罪了他这种心胸狭隘的阉人,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女儿端木贵妃,若是岑隐在皇帝跟前给女儿和大皇子上眼药的话……

想着,贺氏的眸色微沉,静默片刻后,果断地道:“宛容,你今儿就把账册和对牌都送到老三媳妇那里去。”

“母亲……”小贺氏双目一瞠,心中的委屈更浓,还想说什么,可是贺氏微一抬手,阻止她继续再说下去。

这一日午后,一叠叠的账册以及对牌就由游嬷嬷和小贺氏的亲信宋嬷嬷一起送入了端木府东北角的翠薇院中。

对于三夫人唐氏而言,这一切实在来的太突然了!

唐氏捧着茶盅抿了一口茶,疑惑地看着游嬷嬷和宋嬷嬷呈上来的对牌,问道:“游嬷嬷,宋嬷嬷,这是……”

游嬷嬷恭敬地答道:“回三夫人,二夫人近日身子有些不爽利,太夫人让二夫人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因此请三夫人代为管家,还吩咐老奴给三夫人您打下手。”

宋嬷嬷除了附和,也不敢多说。

唐氏心里不以为然,她与小贺氏做了十几年的妯娌,她最清楚小贺氏此人一向专权,当年做月子的时候,也从没寻妯娌帮衬,如今更不会。

“身子最重要,宋嬷嬷,可要叮嘱二嫂好好休养身子啊!”唐氏做出一副担忧的样子道。

“多谢三夫人的关心。”宋嬷嬷福身干巴巴地应了一句,之后,两位嬷嬷就告退了。

“恭喜三夫人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唐氏的大丫鬟芷卉喜不自胜地福了福身恭贺道。以后府里是三夫人管家,他们三房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唐氏环视着这半室的账册,却是表情淡淡,若有所思:小贺氏会突然“病”了,十有八九与早上的那道圣旨有关……

唐氏对着芷卉招了招手,轻声吩咐了一句,芷卉匆匆离去,一炷香而后,却是阑珊而归。贺氏的永熙堂跟铁桶一样滴水不漏,根本就什么消息也探听不到。

直到未时,三老爷端木期回了翠薇院,唐氏这才从他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由微微蹙眉。

原来昨晚端木纭和端木绯之所以夜不归宿是因为救驾而耽误了,却不想小贺氏竟把她们和那岑小公公拦在了门外,皇上恩典,命大长公主加以照拂,今日又特意颁下圣旨封赏了一番,这也是莫大的荣宠了。

这一次的事说来是端木纭姐妹俩运气太好,也是小贺氏平日里日子过得太顺遂以致太嚣张了!唐氏的嘴角不禁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端木期说完后,摇了摇头,又叹道:“二嫂也是,无端给府里得罪了最不能得罪的人!”他指的当然就是岑隐。

“老爷,那来传旨的岑小公公可是‘那一位’?”唐氏隐晦地问道。

端木期点了点头,“不错,今日来传旨的那公公正是禀笔太监岑隐。自东阳党案后,朝中已是无人敢得罪他们岑氏父子俩了。”

提到两年前的“东阳党案”,唐氏的脸色微白。

两年前,朝中素有刚正之名的林御史曾联合当时的吏部左侍郎弹劾东厂跋扈,大兴冤狱,结果反而被东厂之人拿下,彼时,据说就是岑公公的义子带东厂厂卫从二人的府中搜出了二人受贿结党的证据,还由此牵连了不少地方官员,令得朝堂之中风声鹤唳,这些被捕的官员大多出自东阳书院,后来就被称为东阳党。

那件事闹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菜市口至少处斩四五十人,血流成河,据说连着一个月空气里都是血腥味,风怎么也吹不散。

直至今日,回想起此事来,京中仍是有几分讳莫如深,唯恐说话不当招惹了东厂。

而岑隐却反而因此更得皇帝的欢心,以十五岁的年龄成了大盛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禀笔太监,权势滔天。

端木期沉声又道:“总之,以后你行事一切都照府里的规矩来……只是,那一双姐妹如今不能得罪,不然就是跟二嫂一样自己把把柄送上去。”

“是,老爷。”唐氏淡淡应诺,捧起了茶盅,用茶盖移去漂浮在茶汤上的茶叶,心里门清:贺氏怕是要给小贺氏一个教训,等以后总归是要把掌家权拿回去的。

端木期的脸上却是压抑不住的期待,又道:“夫人,今日皇上的圣旨赏了大哥世袭三代的安远将军之职,可是长房无子,你说这职位会世袭给谁呢?”

端木期的心跳加快了两拍,按捺着心头的激越,继续说道:“长房无子,大哥和大嫂没个奉香火的,在地下也不安宁,两个姐儿年纪还小,没有兄弟扶持,也不是一个办法……说不得要过继一个。”

唐氏捧着茶盅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原本冷淡的脸上也难免露出一丝心动:端木期才学平庸,比之端木宪不知道差多少,最多也就是往上再升一品……自家是三房,虽然也是嫡出,但是日后这府里定是由二房继承的,自家最多也就是分些田地银子,再分到子孙身上就更少了。

若是把自家的小儿子过继出去,就可以名正言顺、顺理成章地继承长房的大部分家业,还有那三品的安远将军之职。

唐氏深吸一口气,劝了一句:“老爷,这事不急……”

“夫人说的是。”端木期点了点头,冷静下来,对自己说,不能急,这圣旨才刚下,夫人也才刚接手中馈,暂时不能有动作。

夫妻俩又说了一会儿子女的功课后,端木期就离开了,唐氏独自静坐了片刻,方才吩咐芷卉道:“芷卉,今儿我陪嫁的庄子上不是送来些时令水果吗?你命人送到各房,湛清院那边,你亲自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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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谢礼(二更)

“大姑娘,四姑娘,这是今年刚熟的荔枝,是我们夫人陪嫁的庄子里刚送来的,还请两位姑娘尝尝鲜。”芷卉笑吟吟地指着两箩筐的荔枝说道,又口若舌灿地把那荔枝是如何多汁香甜云云的夸奖了一番。

“三婶母有心了,劳烦芷卉姑娘替我们姐妹谢过三婶母。”坐在一张罗汉床上的端木纭含笑道,优雅大方。

张嬷嬷拿出一个红封打赏了芷卉,就领着芷卉出去了。

今日的湛清院门庭若市,芷卉前脚刚走,后脚张嬷嬷又把贺氏身边的大丫鬟夏芙带进来了,夏芙自然是贺氏派来传话的。

“大姑娘,四姑娘,太夫人让两位姑娘过两天随她老人家进宫向贵妃娘娘请安。”

又打发了夏芙后,屋子里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两姐妹进京三年,因为一直在端木府中守孝的缘故,还从不曾见过她们那位尊贵的姑母端木贵妃,这一次,贺氏在这个时机忽然提出要带她们进宫,很显然与今日的这道圣旨,或者说,与岑隐有关。

这次进宫应该是为了探探消息,而带上她们姐妹俩,也是为了向皇帝表达端木家一切以圣意为尊,决不会薄待她们姐妹。

端木绯嘴角微翘,而端木纭也没闲着,吩咐紫藤把芷卉刚才送来的荔枝装盘上桌,又招呼妹妹:“蓁蓁,吃点荔枝吧。”

端木纭嘴角弯弯地剥起了荔枝来,妹妹一颗,自己一颗,这荔枝的壳又薄又脆,壳下的果肉如凝脂般,又香甜又多汁,吃在嘴里如蜜糖般,通体舒畅。

自上午接了圣旨后,端木纭的心情就不错。一来是殉城而亡的父亲得到了皇帝的追封,父亲在天之灵想必也会欣喜的;二来,祖父下定决心夺了二婶母的中馈权,势必会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以后府里的风向也会有所改变,她们姐妹俩的日子应该会好过多了。

姐妹俩一起一口气就吃了一碟子荔枝,怕荔枝吃多易上火,就不敢再多吃。

两人净了手后,忙得脚不沾地的张嬷嬷又进来了,拿着一张礼单呈给了端木纭,道:“大姑娘,给安平长公主府的谢礼都备好了,您且瞧瞧这礼单。”

端木纭仔细看了看后,又递给了妹妹过目。

昨天她们在公主府宿了一夜,但是无论是抵达时还是今早辞行时,安平长公主都没见她们,安平的行事看似有几分孤高冷傲,不过,端木纭却没有在意,昨夜安平让人给她们姐妹备了新的衣裳、被褥、洗漱用具,来服侍的丫鬟更是侍候周全,种种细节让端木纭觉得安平长公主是个很温和细致的长辈,和京里的传言里的傲慢专横截然不同。

思绪间,端木纭听到耳边传来妹妹清脆的声音:“姐姐。”

端木纭挑眉看向了端木绯,端木绯睁着乌溜溜的眼珠,道:“昨晚长公主殿下招待得如此周到,我们亲手做点点心一并送给殿下吧。”

端木纭怔了怔,想想也是,公主府什么都有,她们送的礼再重,也没有多大意义,不如再多送几样亲手做的吃食礼轻情意重。

端木纭来了兴致,道:“蓁蓁,你说我们做什么好?”

姐妹俩兴致勃勃地商议起来,奶油炸糕、豆沙麻团、雪花玉米烙虽然易做,可是放久了外皮就不酥软了;驴打滚都是糯米,恐怕不好克化;羊眼包子、枣泥山药糕冷了总逊色几分……

“芸豆卷!”端木纭灵机一动,“蓁蓁,我们做芸豆卷好不好?”芸豆卷凉了也好吃。

端木绯清脆响亮地应了一声,姐妹俩就一起去了厨房。

此时,皇帝封赏了过世的大老爷以及两姐妹救驾有功的事早就在阖府传开了,管着厨房的马嬷嬷立刻亲自来迎,一听说两姐妹要做芸豆卷,就派了厨房里做点心手艺最好的媳妇子过来帮忙。

“蓁蓁,我来处理芸豆,你来做红豆沙。”

端木纭替二人分工,详细地告诉端木绯红豆沙的做法和注意事项,又让她重复了一遍,姐妹俩这才分头忙碌起来。

芸豆卷的做法并不难,也就是费点时间,要先将白芸豆将芸豆磨成碎豆瓣,去掉豆皮,这可是精细活,不过厨房的媳妇子平日里就是做这个的,有她帮手,第一步很快就完工了。

之后,要将豆瓣先煮后蒸,再刮成豆泥。

端木纭自己忙碌的同时,也没忘记顾着妹妹这边,不时提醒着:

“蓁蓁,红豆煮酥软了吗?”

“蓁蓁,接下来过筛去豆皮。”

“蓁蓁,注意仔细搅拌红豆沙,免得糊了锅。”

“蓁蓁,可以放糖桂花和蜂蜜了。”

“……”

端木绯当然会做芸豆卷,却只能乖巧地应声,点头如捣蒜。趁着端木纭没留意,她悄悄地往锅里多加了点芝麻,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搅动着木勺。

一股甜丝丝的袅袅清香随着热腾腾的白气在厨房里弥漫开来,文火舔着锅底,已经煮得十分浓稠的红豆沙在锅里“咕噜咕噜”地吐着小泡泡,香气扑鼻。

最后一步,只需要将红豆沙包在压平的芸豆泥中卷成长卷,再切成段,芸豆卷也就做好了。

做好的芸豆卷十分小巧精致,不过龙眼大,正好一口一个,色泽如白雪,中间包着红沉沉的豆沙,红白相间,如那一朵朵在大雪中的怒放腊梅般,一股清甜的桂花香味四溢开来,只是这么看着闻着,就让人口涎分泌。

端木绯用手捻起一块送入口中,只觉得香甜爽口,入口即化,那桂花与芝麻的清新香甜似乎渗透到了糕点中,绵软香滑,回味无穷。

“姐姐,真好吃!”端木绯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抚掌自夸道,“我们这算不算色香味俱全?”

看着妹妹可爱的小模样,端木纭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揉了揉妹妹的发顶。

端木纭吩咐张嬷嬷亲自去一趟公主府把这刚做好的芸豆卷和其他的谢礼一并送去。

太阳西下,这波澜起伏的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贺氏特意开了库房,取了不少东西送到了湛清院,面上只说是端木纭和端木绯出了孝,房里不能再这么素净云云。

第三天,三夫人唐氏让人送了些时新的料子来,又吩咐针线房来给姐妹俩量体裁衣,以及置办些首饰。

这连番的动静让湛清院气象一新,府里上下也包括湛清院新买的那些奴婢都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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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阿炎机会了啊!绝对是亲妈!

053贵妃

五月初一,天方亮,两辆黑漆平顶马车就载着贺氏、端木纭和端木绯祖孙三人来到了宫门口。

这是端木纭第二次进了宫,比上一次镇定了不少。

一个小内侍恭敬地一路把三人引到了端木贵妃的钟粹宫中。

钟粹宫是东六宫之一,自然是富丽堂皇,单檐歇山顶琉璃门,左右嵌有五彩斑斓的琉璃花饰照壁,黄琉璃瓦歇山式顶,正殿内挂有皇帝御题的大匾,龙飞凤舞地写着“柔嘉淑顺”四个大字,足见皇帝对贵妃的宠爱。

一个正值芳华的妇人仪态优雅地坐在一张红木五屏风嵌云石高束腰直腿罗汉床上,只见她梳着一个繁复的牡丹髻,插着一支朝阳五凤挂珠钗,身上穿着一件紫红色的缕金百蝶穿花刻丝褙子,一双妩媚的丹凤眼微微上挑,肌肤如玉,明艳照人。

端木贵妃膝下有一儿一女,正是皇长子和四公主,她是潜邸时就跟着皇帝的侧妃,皇帝登基后,就封了她为贵妃,荣宠后宫。

此刻在殿中的不仅是端木贵妃,四公主涵星也在,只是看着端木绯的眼神透着些许探究。

“给贵妃娘娘、四公主殿下请安。”

包括贺氏在内的三人皆是给端木贵妃和涵星行礼。

“母亲何须多礼。”端木贵妃说话的同时,她的宫女已经眼明手快地扶起了贺氏。

待贺氏坐下后,端木贵妃就把端木纭和端木绯招到了近前,笑吟吟地拉着端木纭的一只素手,唏嘘地说道:“这好像才弹指间,纭姐儿就这么大了,吾家有女初长成啊!两个姑娘家都粉雕玉琢的,我们端木家的水土果然养人啊!”

端木贵妃亲热地夸奖着端木纭和端木绯,态度熟稔而自然,完全看不出这是她们姑侄第一次见面。

贺氏的眸中闪过一抹幽暗之色,神色淡淡,没有说话。

端木贵妃如何不知道不知道母亲对长房的心病,可是在她看来,母亲既然做了继室,这些个不快甚至不能称为委屈,她在宫中那才是步步惊心!

在外人看来,她是贵妃娘娘,又诞下了皇长子和四公主,儿女双全,尊荣无比,但是她毕竟年纪大了,皇帝春秋正盛,又自诩风流,宫里有的是鲜嫩绝色的新人,比如上个月就有个十五岁的刘才人因为有了身孕刚升了婕妤,说不定来年就会诞下七皇子。

这两年,明面上,皇帝也经常过来钟粹宫坐坐,但她自己心知肚明,皇帝已经很少留下来过夜了。

想着,端木贵妃的眼眸暗了暗,脸上仍旧维持着优雅矜持的笑意。

两日前,母亲突然让人递牌子进来,端木贵妃还觉得奇怪,特意问了大皇子这才知道原来家里做的这等蠢事,明明姐妹俩救驾有功的好事却被弄成了这样,不仅惹得皇帝不快,还得罪了岑隐。

这岑隐虽然不涉后宫事,但是如今圣眷正浓,可说是权势滔天,又有岑公公这义父为后盾,后宫里多的是要巴结他的,若是岑隐有意针对自己,根本不用吩咐,一个眼色自然有人替他办。

端木贵妃看着姐妹俩的眼神更柔和了,又夸奖了几句,并赏了姐妹俩一人一个精致的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然后看向一旁目光涣散,明显在发呆的女儿,说道:“涵星,你纭表姐和绯表妹难得进宫,你陪着她们四处走走。前几日,你大皇兄不是送了你几个纸鸢吗?干脆你们去御花园赏赏花、放放纸鸢,好好玩玩。”

涵星本就是坐不住的性格,立刻喜笑颜开地站起身来,福身领命:“是,母妃。”

贺氏和端木贵妃目送三个小姑娘远去,又把殿内服侍的宫人遣退了,只留下一个贴身宫女守在门外。

殿内一角的鎏金麒麟双头香炉中,升起袅袅的熏香,轻淡雅致,在殿内弥漫开来,显得分外宁静。

“母亲,”端木贵妃轻啜一口热茶后,脸上就透出了一丝凝重来,沉声道,“昨日皇儿被皇上训斥了……”

“娘娘,难道是岑隐他到皇上跟前……”贺氏瞳孔一缩,震惊地脱口问道。

端木贵妃面沉如水,声音越发低沉:“那些阉人不是心思扭曲,就是心胸狭隘,岑隐与那岑振兴一般,一向眦睚必报,偏偏皇上就像是被他们迷了心智似的,最信任这对父子。”端木贵妃其实也不能确认是不是和岑隐有关,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继续道,“母亲,您回去告诉父亲,备上一份厚礼。”

贺氏微微蹙眉,为难地说道:“娘娘,上次岑隐来府里颁旨的时候,连银子都不肯收。”现在岑隐会收他们送的礼吗?!

端木贵妃放下了手中的瓷胎画珐琅墨梅花白地茶盅,嘴角勾出一个冷笑,道:“岑隐哪里会缺银子?!”

不止是这宫中,朝堂上的文武百官还有那些个地方官员多的是暗中给岑振兴、岑隐父子塞孝敬银子的,这父子俩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

端木贵妃这么一提点,贺氏若有所思,也是,一点银子又怎么打动得了权倾朝野的禀笔太监呢!

端木贵妃继续道:“母亲,岑振兴是东厂厂公,平日里公务繁忙,也没多少时间在皇上身旁伺候,不似那岑隐在皇上身边寸步不离,越来越得圣心。平日里我想要示好也寻不到合适的时机,就怕弄巧成拙,如今正好趁这个机会,一来是认错,二来是示好……”

如此倒可以化不利为有利。贺氏眸光微闪,若有所思地颔首道:“还是娘娘深谋远虑。”

屋子里又静了一瞬,悄无声息,殿内点的熏香不知何时烧烬,香味缥缈,渐渐地淡去。

须臾,贺氏摩挲着手里的佛珠,咬牙道:“娘娘放心,以后我会善待那双姐妹的。”

见母亲能听得进自己的劝,端木贵妃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母亲一向通达,也就是在宁氏和端木朗的事上容易犯犟,连带也看不上那对孤女,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更何况,长房已经绝了嗣,只有这一对孤女,早晚要嫁出去的,又有什么好与这姐妹计较的……

无论是端木贵妃,还是贺氏,倒不觉得岑隐有多么在意那对姐妹,也就是端木府那夜闭门不开损了岑隐的颜面罢了,所以才要借着对姐妹俩示好,来委婉地向岑隐致歉。

“母亲,二嫂那边您可不能再纵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