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九华县主一早跑去公主府大门口跪求长庆放了她的夫君,而长庆对那面首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就是不肯答应,于是母女俩在公主府的门口厮缠在一起……

封炎毫无预警地出手了,迅如闪电,一把夺过了君然手里的折扇,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嫌弃的眼神意思是说,君然这家伙竟敢在他的蓁蓁跟前说这等污糟事!

君然莫名其妙地看着封炎,一头雾水。

李廷攸也是刚听说这回事,一方面想催促君然继续往下说,一方面又觉得这不太符合他一贯的形象。

幸而,也不用李廷攸催促,君然就继续说了下去:“……她们母女俩正厮打的时候,那个面首就忽然出现了,叹道什么问世间情为何物,一个人不能拆成两个人云云,他实在不忍长庆、九华母女为了他而失和,就直接一头撞在了大门上,听说现在还生死未卜呢……”

端木绯在一旁听着,眼角不由抽了一下,没想到这才几天事情就传成了这样,不过,虽然是夸张了几分,但是大体上也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她也就没出声纠正。

封炎眯了眯眼,又把扇柄还给了君然,然后吩咐那个青衣暗卫道:“你去打听一下,这事怎么会牵扯到封家?!”

“是。”

暗卫的话音还未落下,人已经如鬼魅般消失了,看得端木绯咋舌不已,忽然又觉得脖子后面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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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绯:小马驹萌萌哒~么么哒~

炎:蓁蓁喜欢我家的小马驹,四舍五入就是蓁蓁喜欢我!好开心!

174鞭挞

“阿炎,现在公主府花园里的那片三色桃林该开了吧?”

一朵柔嫩的小花在春风中轻飘飘地打着转儿落了下来,君然随意地把折扇往前一摊,那朵粉嫩的花儿正好落在了折扇上。

封炎听着眼睛一亮,笑着提议道:“阿然,廷攸,端木四姑娘,干脆我们去花园走走吧,最近天气转暖,花园里百花绽放……”

封炎神态疏朗,并不为自家娘亲担忧。

知母莫若儿,以娘的性格,吃什么也不吃亏,现在进了宫,到底谁吃瘪还不一定呢!

“廷攸,端木四姑娘,公主府的花园在京城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君然又悄悄地对着封炎眨了下眼,不着痕迹地帮着打边鼓道,“可说是,春夏秋冬,各有千秋!”

君然一边说,一边信手捻起那朵小花,在手里把玩了两下,就随手戴在了耳后,神情潇洒,那神态仿佛在感慨着,本世子真是一个惜花怜花之人啊!

看着君然那副自恋的模样,李廷攸笑不可抑,勉强维持着温文尔雅的姿态。

端木绯去岁刚见识了公主府的梅林,心有戚戚焉地频频点头。

于是,四个少年少女就在封炎的带领下朝公主府的花园去了,一路上说说笑笑,为这春日平添了几分生机。

春日的花园比之上次腊月里又是另一番模样,湖面的冰早已经融化,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湖边柳条抽丝,繁花恣意怒放,其中最美的就是湖西的一大片桃林,白桃如雪,粉桃如霞,绛桃如锦,彼此映衬,一片姹紫嫣红,花香怡人。

众人在桃林中的亭子里坐下,又有丫鬟急忙搬来了红泥小炉和紫砂壶给主子和客人们煮茶,花香与茶香缭绕四周,悠然惬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刚才那个青衣暗卫又是神出鬼没地回来了。

明明前一瞬亭子四周还空荡荡地,下一瞬,端木绯就看到几株粉桃下,多了一道青色的身影,惊得她差点没被茶水呛到。

“公子。”青衣暗卫躬身对着亭子里的封炎抱拳行礼,有条不紊地把前日发生在长庆长公主府的事又说了一遍,不过这一次“面首”就变成了罗其昉,事情的经过也如同端木绯当时亲眼目睹的那般正常多了。

封炎听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君然,君然漫不经心地摇着折扇,笑得没心没肺。他觉得他说得故事精彩多了,反正大概也就是这么回事,七七八八没错就好了。

接着,青衣暗卫就禀起了君然没有提及的部分:

“……那罗其昉撞了头后,伤得极重,至今还昏迷不醒,长庆长公主和九华县主看他命悬一线,心疼不已,母女俩争着在他榻边侍疾,昨晚又闹了一场。”

“长庆长公主气极,就迁怒到了封姑娘的身上,一早把人叫到了公主府,也不理会,就让封姑娘一直在庭院里跪着。后来,贺太后派的董嬷嬷去了一趟公主府,就把封姑娘带回了宫里……”

“公子,还有一件事,今天早朝上,御史联名弹劾了长庆长公主和九华县主,说她们不修私德,让她们母女落发出家。”

青衣暗卫话落之后,四周的气氛有些古怪,端木绯、君然和李廷攸三人面面相觑。

封炎嘴角勾出一道嘲弄的弧度,冷哼道:“莫名其妙!”

对于安平而言,这还真是无妄之灾了!

二月的春风习习,阵阵不息,四周的桃木都随风婆娑起舞,簌簌作响,白色、粉色、绛色的花瓣如雨般纷纷落下,美得让人沉醉。

看着那纷乱的花瓣,端木绯思绪飞转,沉吟着慢慢道:“太后这是想转移御史的注意力呢。”

迎上君然和李廷攸疑惑不解的眼神,端木绯继续推测道:“如今长庆长公主和九华县主的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又遭御史联名弹劾,太后为了让女儿和外孙女脱身,就必须制造出更为耸动的流言。流言本是因皇家女而起,那么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用另一个皇家女的流言来转移那些御史的视线……”

封炎、君然和李廷攸皆是垂眸,若有所思。

说话间,风停了,只余下些许桃花的花瓣还在零落地起舞着。

“君世子……”端木绯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了君然,脸色微变,下一瞬,君然几乎和她同时说道,“和亲!”

顿了一下后,君然若有所思地接着道:“今早,父王出门时曾抱怨太后正午要宴请耶律辂兄妹俩。”

大盛和北燕和亲一事至今还没有定下,北燕二王子耶律辂对安平又一直怀觊觎之心,就怕贺太后或者耶律辂心怀不轨,生出事端来……

李廷攸听得是一头雾水,不懂端木绯和君然怎么就想到和亲上去了,他想问,却对上了端木绯盈满了同情的双眸,把他看得是莫名其妙。

端木绯心里唏嘘地叹了口气:这下,连她这位攸表哥也听到了不该听的,等于也被拉到了封炎的这艘船上,真是可怜……不过算了,反正李家最大的把柄都让封炎知道了,其他的,无所谓了……

端木绯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着。

“我要进宫一趟。”封炎霍地站起身来,嘴角再没有笑意,俊美的脸庞上似是凝着寒霜。

君然也紧跟着站了起来,“阿炎,我跟你一起去。”

“封公子留步。”端木绯抬眼看向了正要大步离去的封炎,把他叫住了,“不知北燕来京的使臣中,可有封公子认识的?”

她莫名其妙地问了这么一句,那双如墨玉般的眸子闪烁着狡黠灵动的光芒。

封炎挑了挑右眉,以示询问。

端木绯笑得更可爱了,道:“封公子,今日风和日丽,适宜饮酒赏春,公子不如请那位使臣去风驰酒楼坐坐如何?”

封炎盯着端木绯,若有所思地眯了眯那双漂亮的凤眸,他刚才只是着急,冷静下来,就明白了端木绯的用意。

君然“啪”地收起了折扇,似乎也明白了端木绯的意思,嘴里轻轻地嘀咕着:“芝麻馅,果然是黑芝麻馅的……”

就坐在君然身旁的李廷攸也听到了,暗暗地与君然交换了一个心有戚戚焉的眼神。

端木绯垂首看着身前的茶盅,幽深的眸子倒映在澄澈的茶汤上,嘴唇动了动,轻声又提点了封炎一句:“京城里的消息一向传得快……”

闻言,封炎的唇角又翘了起来,眸底如星光闪耀,目光灼灼地看着端木绯那半垂的眼睫如蝉翼般轻轻扇动着,真想伸手摸一摸……下次吧。

“端木四姑娘,你先等我一会儿!”

封炎抛下这一句后,就转过身,走出了凉亭,疾步如飞地朝桃林外走去。

“封……”端木绯抬手想叫住他,小嘴张张合合,最后只能颓然地放下了手。

其实,她觉得她可以回尚书府再等消息的。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看着她呆呆的小脸,君然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吟了一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可怜的阿炎啊!

端木绯莫名其妙地朝君然望了过去,君然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然后清了清嗓子道:“端木四姑娘,你先在这里陪小马驹玩,我去去就回了。”他又扇了扇扇子,“还有廷攸,反正你们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别拘束,当‘自己家’。”

君然笑眯眯地说着,那语气是意味深长,但是听在端木绯和李廷攸耳里,却有一种他在慷他人之慨的感觉。

君然紧跟着也走了,嘴里叫着:“阿炎,等等我!”步子却是不紧不慢,闲庭信步。

封炎和君然离开公主府后,就兵分两路,一个往西,一个往南。

封炎在北境军历练了两年,对于北燕人并不陌生,这次陪着耶律辂来大盛议和的使臣之一是北燕元帅述延符。之前,在北境时,封炎与他还有过几面之缘。

封炎直接去了北燕使臣暂住的四夷馆求见述延符,至于君然,则策马朝皇宫的方向飞驰而去。

日头高悬,璀璨的阳光洒在汉白玉石栏上,琉璃屋顶上,照得这偌大的皇城一片金碧辉煌。

这个时间不是早朝的时候,一路走来,皇宫中静悄悄的,空荡荡的,一直到了御书房外,才算有了几分人气。

“阿然!快过来坐!”

皇帝姿态悠然坐在御案后,笑容满面地对着君然招了招手,仿佛一个和蔼的长辈般。

西面的窗户边,还坐着一道挺拔威仪的苍色身影,那英伟的男子在看到君然进来时,眸子里也染上一丝淡淡的笑意。

“皇上。”君然先向御案后的皇帝抱拳行了礼,跟着才笑吟吟地看向了另一人,“父王。”

那个坐在窗边着苍色锦袍的男子正是简王。

“阿然,坐下说话吧。”皇帝含笑与君然闲话家常,“朕刚刚正与你父王说起你呢,你也好些天没进宫来了,你父王也说你成天不在家,不知道去哪儿溜达了……”

君然神情闲适地在简王身旁坐下,脸上还是笑吟吟的,“皇上,您可别听我父王的,他自己成天不在家,反倒是说起我来了!您说,这是不是倒打一耙?”

这段时日,皇帝为了与北燕和谈一事,几乎每日都宣简王进宫,有几日简王直接就歇在宫里没回府。

皇帝怔了怔,被君然逗笑,对着简王朗声笑道:“听听,阿然这是埋怨朕不放你回府呢!”

简王微微蹙眉,淡淡地斥了君然一句:“皇上面前,莫要胡闹!本王这是正事。”

君然对着简王拱了拱手告饶,俊逸的脸庞上却根本就没有一丝惧色,始终笑嘻嘻的。

御书房里,一片轻快的笑语声。

等内侍上了茶后,君然随意地说道:“皇上,我随父王在北境几年,与那些北燕人也打了不少仗,别的不说,还是有几分感悟的,那些个北燕人啊,就跟耗子似的,不仅是满地乱窜,还喜欢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伺机而动……”

皇帝面沉如水,也是深以为然。

尽管两国和谈的条件已经基本定下,但是北燕对和亲一事一直多有推托,似乎在窥视、等待着什么……

和亲的事一日未成,皇帝心里总是不太放心,觉得如芒在背,尤其现在南怀攻下了滇州,要是这个时候北燕撕碎和约,大盛就要面临两边夹击之危。

皇帝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脑海中不由得想到了今早贺太后说的话:北燕二王子耶律辂几次都想求娶安平,只是安平不同意,和亲的事才会一直僵着。既然如此,那就制造机会让安平同意!

皇帝本来是有几分犹豫的,从小到大,他都有些憷这个大皇姐,然而和亲一事又不能一直僵着,再加上长庆的事……

想到长庆,皇帝眉心一蹙,半垂眼睑,下意识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御书房外,一阵风突然吹起,惊起了一片雀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皇帝猛地回过神来,玩笑着又道:“阿然,这几日你就好好玩,等你父王忙完了,可就要来管束你了!”

君然摇了摇折扇,涎着脸笑道:“皇上,我就指着您了,您再给父王找件差事就是。我这几个月还要忙着照顾阿炎家的小马驹,可没空应付我父王。”

“阿炎家的小马驹还轮得到你照顾啊……”皇帝失笑道。

“皇上,阿炎把小马驹送给我了,我当然要负起责任的。”君然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跟着又唉声叹气,“本来今天我一早就去阿炎家里看小马驹的……不过阿炎有事走了,说是和述延符约了喝酒,我无事可干,就干脆进宫来玩了。”

述延符?!听到这个名字,皇帝不由一惊,瞳孔微缩地朝君然看去,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述延符是北燕元帅,在北燕战功赫赫,弱冠时就曾带兵替北燕拿下了西北三四个部落,扩大了北燕的领土。四年前,北燕王的兄弟密谋造反,被述延符发现,上奏北燕王,并奉王命带兵平反,再次立下大功,年仅三十四岁因此被封为大元帅。

为什么封炎会和那述延符在一起?!

“阿炎和那述延符很熟?”皇帝的眸色顿时幽深如墨,似有暗潮在其下汹涌起伏着……

“也就几面之缘而已。”君然漫不经心地说道,顺口就说起了一年前的事。去年年初,北燕与大盛停战,北燕王曾经派述延符带领几个使臣去北境递交和书,当时两军人马坐在一起时,一时剑拔弩张。

那些北燕人态度甚是倨傲,多次挑衅大盛,还提出要与大盛比箭,当时就是封炎代表北境军对战述延符,最后,述延符以些微劣势落败。

皇帝的注意力集中在君然身上,没注意到简王面色古怪地看了君然一眼。

虽然君然所言句句不假,可是简王听着却觉得儿子今天说话怎么有些古怪,莫名其妙地提什么述延符啊。

不过,他也没多说,不露声色地收回了目光,径自饮茶。

皇帝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面上笑着赞了一句:“阿炎的箭法确实出众,有百步穿杨之能!不过这行军打仗,还是要靠谋略……”

“皇上说得是!”君然笑吟吟地附和道。

皇帝又与简王父子寒暄了几句后,就打发他们父子俩出宫去了。

简王父子离开后,皇帝就立刻吩咐一个小內侍道:“你去跟阿隐说,让他赶紧派人查查述延符和……封炎。”

小內侍低眉顺眼,也不敢多看皇帝,立刻就俯首领命:“是,皇上。”

御书房里,只剩下了皇帝一人,慢慢地喝着茶,眸底随着窗外的树影摇曳晦暗不明。

四周一片宁静,唯有淡淡的茶香缭绕在空气中。

约莫半个时辰后,就有内侍匆匆来禀,岑督主来了。

“快让阿隐进来!”皇帝急切地从茶里抬起头来,眸底精光闪烁,心想:东厂在京城上下都布有探子,耳目众多,办事果然可靠稳妥!

很快,着一袭大红麒麟袍的岑隐就不疾不徐地进来了,步履稳健,嘴角噙着一抹从容的浅笑,让他看来透着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

“皇上,”岑隐恭敬地给皇帝行了礼,接着就不紧不慢地禀道,“半个时辰前,封炎与北燕述延符一起去了风驰酒楼二楼的雅座,两人关在雅座中密谈了一炷香功夫后方才离开……风驰酒楼的小二看到他们出来时说说笑笑,十分熟络……”

当岑隐阴柔的声音落下后,御书房里就静得只剩下了二人的呼吸声。

皇帝的面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右手成拳在御案上烦躁地敲动着,手背上的青筋凸起,自言自语道:“封炎……他到底想干什么?”

岑隐眸光一闪,答非所问地说道:“皇上,臣听闻耶律二王子在北燕已有两个侧妃,府中佳丽无数,膝下也有了十来个儿女,照道理说,也是百花丛中过,没想到倒是对安平长公主‘痴情’得很……”

岑隐的话乍一听与封炎的事似乎不相干,可是皇帝却是如遭雷击。

是了!原来如此!皇帝激动地一下子站起身来。

之前因为耶律辂与长庆的风流事,所以皇帝也没在意耶律辂为何一定要安平和亲,可是此刻再联想封炎和北燕使臣述延符交好,皇帝不得不怀疑他们之间是否有意彼此串联?!

安平要是真的和亲北燕,以安平的能耐,岂不是会让北燕成为安府长公主府的后盾?!

那么,自己以后岂非要受到安平的掣肘?!

安平可是“那个人”的双生胞妹!

皇帝的脑海中如走马灯般闪过一幕幕的往事,越想越慌,心绪纷乱。

他握了握拳,毅然地转身朝御书房外走去,步履如飞。

岑隐静静地站在原地,抬眸看着皇帝行色匆匆的背影,那魅惑的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道潋滟的流光,一闪而逝……

岑隐只停留了两息,就若无其事地快步跟了上去。

“摆驾慈宁宫!”

皇帝一声令下,一群人就簇拥着他一路西行,朝贺太后的慈宁宫走去。

皇帝的脑海中反复地回荡着今早贺太后所言,一字一句都令他心急如焚,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过了惊蛰后,二月的风吹在人身上已经感觉不到刺骨的寒意,可是皇帝此刻只觉得心里凉飕飕的,一种不安的感觉渐渐弥漫全身,让他坐立难安……

一炷香后,皇帝就抵达了慈宁宫,慈宁宫里静悄悄的,也空荡荡,袅袅熏香弥漫其中,只有贺太后一人在暖阁里。

贺太后身着一件缃色万字莲花暗纹对襟褙子,头上绾了个整齐的圆髻,簪了一支福寿翠玉簪,唇畔带着一抹得体的浅笑,高贵端庄。

见皇帝突然来了慈宁宫,贺太后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母后,安……大皇姐呢?”皇帝皱了皱眉,心底的不安更浓了,开门见山地问道。

贺太后慢悠悠地抿了口茶,温声道:“她难得进宫,哀家让她去给皇后请了安再走……”贺太后一边说,一边对着皇帝意味深长地笑了。

今早,她把安平和封预之唤进宫后,就义正言辞地好生斥责了一番他们教女无方云云,好不容易才拖到了午时,安平这犟脾气根本管不了,差点没留住人,不过,现在也该事成了吧……

想着,贺太后嘴角的笑意更浓,隐隐透出一抹诡异的味道。

从内廷西六宫到东六宫要经过御花园,皇帝隐约猜到了什么,眸色微沉,也顾不得跟贺太后多说,就对着屋子里服侍的宫女、嬷嬷下令道:“还不给朕带路!”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慈宁宫的下人又怎么敢违背皇帝的命令,一个头发花白、着一身铁锈色褙子的老嬷嬷看了一眼贺太后,就忙不迭地点头,唯唯应诺,走在前面领路。

皇帝才刚进慈宁宫,没坐下,又疾步匆匆地走了,搞得贺太后是一头雾水。

皇帝的心更急躁了,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那种烦躁的气息不用言语就自然而然地散发了出来,令得那个老嬷嬷心下越发不安,也走得更快了。

没一会儿,皇帝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穿过了御花园的西门,然后,再一路往御花园的东北方走去……

穿过一条馨香四溢的花廊,又走过几株桃林,前方五六丈外的一座假山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古怪的声音,似乎是男子低低的呻吟声随风而来……

皇帝骤然停下了脚步,整张脸瞬间就沉了下来,浑身紧绷。

皇帝身后跟着的几个内侍、宫女多是不明所以,那些宫女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娇艳的脸庞涨得通红,几个内侍也是面面相觑,心里暗道:这什么人啊,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其中一个內侍上前半步,试探地对皇帝说道:“皇上,奴才过去看看……”

他还没说完,前方又隐约传来了“啪”、“啪”的声响,似乎还夹杂着女子娇嗔的低唤声。

皇帝的脸色更阴沉了,不怒自威。

皇帝身后的几个内侍、宫女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心里胆战心惊地想着:这假山后无论是谁,偷情偷到皇宫来,这次怕是要把命给“偷”没了……

“安平,够了吧?!”

下一瞬,一道平朗中透着一丝窘迫的男音响起。

“不够又怎么样?!”一个骄矜的女音似笑非笑地反问了一句。

安平长公主?!不少宫人先是面面相觑,跟着又觉得这个男音听着有几分耳熟,这……这好像是封驸马的声音。

难道说他们夫妻俩分府多年,如今忽然就干柴烈火了?!

四周的气氛更为诡异,没想到更怪异的事情还有——

“安平,你不要欺人太甚?!”第三个男音怒不可遏地斥道。

“啪!”

回应他的又是一声干脆的拍打声。

皇帝的脸色古怪极了,步子终于又迈了出去,大步朝假山的方向走了过去。

后方的岑隐又落后了几步,含笑看着假山那边,红艳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妖魅惑人。

一群宫人纷纷跟上,面色各异,颇有一种“怪事年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的唏嘘。

绕过那嶙峋的太湖石假山,前方就一片豁然开朗,郁郁葱葱的草地上,粉紫色的三夹莲如宝石般点缀在绿草间,一个身量高挑、着妃色缕金牡丹彩蝶刺绣衫子的女子背对皇帝傲然而立,灿烂的阳光在她周身裹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比那四周的繁花还要明艳动人。

只是,如牡丹般夺目的女子手中偏偏捏着一条碍眼的鞭子,长长的鞭尾甩在了草地上,看着就像一条扭曲的黑蛇般狰狞而丑陋。

这执鞭的女子正是安平。

与安平面向而立的是一个着一身宝蓝色翻领镶边戎袍的异族男子,男子身形高大,五官深刻的脸庞十分俊朗,此刻却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他身上的衣袍被鞭子划破了好几道,看着衣衫褴褛。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右下巴上的一条鞭痕从耳际一直延伸到脖颈,足足有两寸长,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渗出殷红的鲜血,刺目的鲜血自伤口汩汩流下……

不仅是皇帝,连其他的宫人也都认识此人,心里都是暗暗心惊:这北燕二王子怎么会被安平长公主给鞭笞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慈宁宫的那老嬷嬷却是知道一部分内情的,脸色不太好看,复杂的目光又扫向了不远处的驸马封预之。

封预之和封从嫣父女俩就站在右前方七八丈外的几株桃树下,父女俩身形僵硬,脸上的表情都怪异极了,一个惊,一个恐。

“皇上!”封预之第一个看到了刚刚赶到的皇帝,脱口而出地喊道。

他这一声喊叫让安平和耶律辂也朝皇帝看了过去,安平微微挑眉,神情骄傲如灿日,而耶律辂却是形容狼藉,目光阴沉,感觉自己好像又一次在这位大盛皇帝跟前被扒光了衣裳一般,羞辱万分。

“大盛皇帝陛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耶律辂咬了咬牙,咄咄逼人地看着皇帝,觉得皇帝分明是在耍弄自己。

耶律辂一边说着,一边目光阴沉地朝安平望去。

他早就知道她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却没想到她身上的刺会这么尖锐伤人!

先是长庆,现在又是安平,他们大盛的公主一次次地给他羞辱,真是欺人太甚!

耶律辂质问的是皇帝,那老嬷嬷却是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嘴角翕翕:贺太后特意命人给耶律辂透了些“口风”,让他来此与安平“私会”。

本来按照计划,贺太后是想让耶律辂和安平闹出“丑事”来,由封预之和封从嫣父女俩当场抓奸,再把事情闹大了,那么一来,就可以让安平去和亲北燕,二来等流言传得沸沸扬扬时,也能压下长庆和九华的那些事,转移那些御史的注意力。

没想到安平长公主下手这么狠!

老嬷嬷局促的目光不由在耶律辂下巴的伤痕上停留了一瞬,脑海中想起了许许多多往事,这一眨眼都十四年过去了,安平蛰伏得太久,以致她们都忘了她曾经是何等的骄矜张扬!

皇帝也隐约知道应该是贺太后允诺了耶律辂什么,不禁抬手揉了揉了自己的太阳穴,觉得头也抽痛起来。

等此事方了,他一定要去叮嘱太后几句,别没事找事了,朝堂太平不容易啊……

皇帝一边想着,一边对着耶律辂道:“耶律二王子,我们中原有一句话叫作:‘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男女之间还是莫要强求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