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她再说什么又有什么用!涵星是端木绯的表姐,那定是偏帮端木绯的!

今日之事一出,她在京城的贵女中间怕是再无脸面可言了。

她的前途从此刻开始就毁了,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愿意与她往来……更别说……

付盈萱忍不住朝君然的方向望去,君然正转头与封炎说着话,手里的折扇一摇一摆,那微微翘起的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讥诮。

付盈萱顿时觉得心痛难当,她也再不可能嫁入像简王府这般的好人家了!

这一切都要怪端木绯!

她明明已经不再招惹这端木绯,她明明已经一退再退,为什么端木绯总是在针对她?!

一次又一次地针对她,陷害她,践踏她!

明明就是他们端木家的姑娘私德有亏,行事不检,却要在外处处挑别人的刺,下别人的脸!

这一家人实在是肮脏得让她不屑为伍!

付盈萱半垂下眼睑,那微颤的眼睫下,眸子阴郁得仿佛那无底的地狱般,嘴角勾出一个诡谲冷酷的弧度。

端木家不是“自诩”是书香门弟吗?!

她要让这京中的所有人都知道端木纭在大街上和男人勾勾搭搭,看他们端木家还有什么颜面!看以后端木家的姑娘家还怎么和别府谈婚论嫁!

这都是端木绯的错,是她逼她的。

她也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已!

付盈萱没有再说什么,没有告辞,没有虚礼,直接就甩袖而去,只留给众人一道狼狈的背影。

她的离去只是引来一时的骚动与非议,众人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温无宸和刚才的那曲《花开花落》上,有人赞温无宸耳力不凡,只听付盈萱弹了一段就知道意境不对;也有人感慨楚大姑娘惊艳绝才,只可惜红颜薄命……

端木绯怔怔地站在原地,没在意四周的那些议论声,她正俯首看着刚才弹过的那架琴。

其实,她本来是想在及笄那日,用“春籁”来演奏这一曲,却最终没有活到这一天。

不过……

她下意识地抬起了双手,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双白皙柔嫩的小手,粉润透明的指甲就像是一片片柔嫩的花瓣。

不过现在,能用这双手让这首曲子重见天日,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了,就仿佛这冥冥中有一种看不到的力量让她和这一曲重逢了。

好像是“他乡逢故知”呢!

在一抹短暂的失落后,端木绯很快就又自得其乐地笑了。

封炎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大概也唯有他知道端木绯在弹的其实是她自己所作的曲子。他的蓁蓁弹得真好!

“阿炎,这不是端木公子吗?”君然突然说道,说话的同时,还用胳膊肘顶了顶封炎,意思是,你的舅兄来了。

君然的这一句话好像往端木绯的头上倒了一桶凉水似的,她一下子就回过神来。

端木绯抬眼望去,就见不远处的一张方桌旁,着一袭蓝色直裰的端木珩和几个同窗不知何时坐在了那里。

端木绯缓缓地眨了眨眼,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大哥怎么来了?!

端木珩是在付盈萱弹琴的时候,和三个同窗一起来的,同窗之前还对付盈萱的那一曲赞誉有加,没想到紧接着温无宸和端木绯就对付盈萱提出了质疑,事情的发展让众人都猝不及防,他们也就一直没机会上前打招呼。

端木珩上前了几步,彬彬有礼地与涵星、君然和封炎见了礼,然后他的目光就看向了端木绯,俊脸一下就板了起来。

端木绯不由咯噔一下,咽了咽口水。

“四妹妹,你怎么来了凝露会?”端木珩轻声问道,“你今早是不是没去闺学?”

言下之意就是问,你是不是又翘了闺学?!

端木绯的肩膀差点没垮下去,果然,她今天是忘翻黄历就出门了。

涵星对她这位珩表哥也是有几分了解的,默默地往君然的方向躲了躲。

端木绯本想对着涵星投以求助的眼神,没想到涵星没义气地溜了,她实在没办法,只好眨巴眨巴地看向封炎,就像是一只求助的小奶猫一般可怜兮兮的。

封炎对自家蓁蓁的事一向毫无原则,立刻就伸手悄悄地扯了扯温无宸的袖子,对着他打眼色。

温无宸自然把这对小儿女的眼神交流都看在了眼里,勾唇笑了,那狭长的眼眸里温和而亲切,柔和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温无宸把拳头放在唇畔,清了清嗓子,故意问道:“端木四姑娘,这是令兄?”

端木珩一听温无宸问起自己,瞬间就把端木绯给忘了,目光急切地朝温无宸望了过去。

端木绯笑眯眯地回道:“无宸公子,正是家兄。”她一边说,一边对着温无宸投以感激的眼神,无宸公子可真是她的救星。对了,她的梨花酒一定要送无宸公子一坛!

“端木珩见过无宸公子。”端木珩郑重其事地作揖行礼,倒是没注意到端木绯的异状。

温无宸含笑地问起了端木珩在国子监的先生,又说起他最近的功课……一问一答之间,端木珩全神贯注,仿佛在参加一场关乎一生的考试一般。

端木绯总算松了一口气。

封炎看着她可爱的小脸,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不动声色地朝端木绯又走近了两步。

“端木四姑娘,你好些日子没去公主府了,如今飞翩和乌夜已经快三尺高了。”封炎笑眯眯地撒下了鱼饵,“飞翩现在跑起来可快了,连母马也管不住它,也就怕奔霄……”

端木绯看着封炎的眸子如宝石般闪闪发亮,心里痒痒的。

她眼珠滴溜溜一转,压低声音道:“封公子,我去公主府看看飞翩可好?”还可以顺便避开大哥的唠叨。端木绯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举两得。

“蓁……端木四姑娘,那我们走吧。”封炎简直是要举双手双脚同意,心里觉得未来大舅兄真是他的贵人。

“你们要去看小马驹?本宫也要去!”涵星的耳朵如猫一般灵,一听有好玩的事,立刻就凑了过来。

“还有本世子呢。”君然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笑眯眯地附和了一声。

封炎皱了皱眉,俊脸上写满了嫌弃。这两个没眼色的家伙!

君然当然看了出来,却只当没看到。有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已经六秋没见他的乌夜了,实在是想念得紧啊。

端木绯迟疑地看向了温无宸,眨了眨眼,以眼神问封炎,那无宸公子走吗?

封炎的嘴角勾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摇了摇头,以口型回答,他不走。

这么多年来,皇帝从来就对温无宸不放心,温无宸一回京来,整天盯着他的人就不少,还是多谈些风花雪月、琴棋书画,才能让那一位安安心。

否则,温无宸又何必特意跑一趟这花花架子的凝露会?!

在皇帝心里,温无宸这辈子想要“安逸”地过下去,就只能耽于琴棋书画这些“玩意儿”。

封炎眸中闪过一抹冷芒。

端木绯隐约也明白些什么,没有再多说。

四个少年少女悄悄地离开了露华阁,一起往安平长公主府去了……

这一待就是大半天,端木绯还觉得意犹未尽,等她看完小马,回到尚书府时,已是酉时了。

她还和封炎约好了,过几天一起去郊外让两匹小马驹跟着奔霄一起放放风。想着,端木绯心里就盈满了期待。

她一回府,就听闻端木宪已经回来了,干脆调转方向往他的外书房走去。

外书房里服侍的大丫鬟立刻迎了上来,给端木绯行了礼,禀道:“四姑娘,大少爷在里面。”

那丫鬟只是禀告一声,倒也没拦着端木绯的意思。

端木绯熟门熟路地自己进去了,她正要打帘,就听门帘的另一边隐约传来端木珩熟悉的声音:

“……祖父,付姑娘剽窃他人之曲,私德有亏,实在不是良配!”

“以孙儿之见,付夫人的寿宴我们也不用去了,这桩婚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祖父,妻不贤祸三代,我宁愿娶一门小门小户、品行端庄的姑娘家,也不要与这样的姑娘结亲!”

196退婚

书房里,祖孙俩正说着话,端木绯没有避讳,直接挑帘进去了。

她默默地对着书案后的端木宪行了礼,又默默地坐在了一旁,丫鬟手脚利落地给端木绯上了茶,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珩哥儿,”端木宪面色凝重地看着端木珩,眼底仍有一丝迟疑,沉声道,“这件事事关重大……”

两家的婚事都谈到了这个地步,这个时候悔婚,那么不仅是不欢而散,还是结仇啊!

端木珩当然也明白端木宪所担心的,正色又道:“祖父,家和万事兴,您觉得以付姑娘如此掐尖要强、不择手段的性子,一旦过门,家里还能太平吗?”有的事可以忍,但是有的事却不能退让。

端木珩目光清亮地看着端木宪,端木宪沉默了。

很显然,端木珩和付盈萱之间还没开始,就已经有了无法修补的裂痕,以后夫妻恐怕也难以和睦,以端木珩的性子虽不至于搞出什么宠妾灭妻的事,可是他的性子一向固执,一旦认了死理,是十头牛也拉不回。将来夫妻不和,就怕祸及曾孙……

而且,这一次付盈萱的名声怕是彻底毁了,她一旦嫁入端木家,难免也连累端木家成为别人的笑柄。

端木宪闭了闭眼,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颔首道:“珩哥儿,我会正式和付大人拒了这门亲事……反正两家议亲也没传扬出去,也不算辱了付姑娘的名声。”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之后再送一份厚礼就是了。”

闻言,端木珩总算长舒一口气,心头的巨石落下了一半。他郑重其事地对着书案后的端木宪作揖道:“多谢祖父成全。”

见事情尘埃落定,端木绯放下茶盅,笑眯眯地在一旁插嘴道:“祖父放心,以大哥哥的人品才学,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大嫂!”

小姑娘笑得一脸天真可爱,也同时一本正经。

看着这对兄妹显然都不待见付家的亲事,端木宪心底最后一丝遗憾也散了,感慨着:好在四丫头年纪还小,自己这把年纪了,暂时只需要操心她大哥和大姐的婚事就成了。

不过,要不是刚才听珩哥儿这么一说,他还不知道四丫头的琴也弹得这么好。

说来,四丫头无论棋艺、算学、琴艺都远超家里其他几个姐妹,让她再继续上家里的闺学,也确实是大材小用。

端木宪一边考虑起闺学的事,一边又随口问起两个孙子孙女今日凝露会上的事。

祖孙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后,端木宪就打发了孙子孙女,自己则亲自去了一趟付家。

天黑前,端木宪就从付家回来了,又把端木珩招了过来,正色道:

“珩哥儿,我已经和付大人说好了,你和付姑娘的婚事就此作罢。”

“但是,付夫人的寿宴,你和纭姐儿、绯姐儿还是要去的,付家的帖子都下了,我们家也不能失礼人前!”

“珩哥儿,你的婚事今年怕是定不下了……你安心好好念书,不要多想。”

“是,祖父。”端木珩正色应下了。

等端木珩从端木宪那里出来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夜风微凉,暗香浮动,又是一天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这个四月,对于端木家而言,似乎是一个好时节。

春税的增加代表着开放海禁大获成功,皇帝的赏赐源源不绝地流入尚书府,府中上下一个个都是喜气洋洋,与有荣焉。

四月初六,皇帝的御驾启程春猎。

这一次,皇帝留了大皇子慕祐显在京中,并让岑隐辅佐一二,一时间,岑隐的声势更盛,朝中隐隐有传言说岑振兴要退下去了,以后将由岑隐一人独大。

这一日天方亮,大皇子慕祐显携岑隐,还有一众宗室勋贵、文武百官来到城门附近恭送御驾出京,不少平民百姓也过来围观圣驾。

端木绯几天前就与封炎约好了今天出城遛马,一早她就和端木纭一起来了城门附近的一家茶馆,用些早膳,再顺便看看热闹。

西城门附近,早已经清道戒严,道路两边都由禁军把守,十步一岗。

一道明黄色的绣龙旌旗在最前方摇曳飞舞,后方的车马浩浩荡荡,那些金碧辉煌的马车、铜甲铁盔的禁军在璀璨的阳光下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这条金色的长龙声势赫赫。

队伍的最后方是由骡马车组成的辎重队,足足占了队伍的二分之一,前方皇帝的旌旗已经远得看不到了,但是后方的辎重队还在街的另一头没有出城……

那些百姓皆是赞叹皇帝出行之威仪浩大,而端木绯却知道这才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早在昨日,已经有一部分禁军组成的辎重队提前出发了,要尽早赶往营地扎营,皇帝这一趟“轻装简行”的春猎至少又动用了上千人。

等队伍的最后一辆马车出了城门,街道上也渐渐冷清了下来,来送行的百官们四散而去。

“蓁蓁,时间……”端木纭看着下方的街道空旷了不少,本想提议下楼,却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策马来到了茶馆下。

青年那身大红色的织金锦袍在阳光下仿佛一朵明艳的牡丹花那般光彩夺目,不需任何言语或行为,他就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四周的路人皆是目光灼灼地对着他绝美的脸庞指指点点……

岑隐抬头对着茶馆二楼的端木纭和端木绯微微一笑,仿佛牡丹花在一瞬间倏然绽放,看得端木绯几乎眼睛都有些直了,直觉地朝岑隐挥了挥手,魂飞天外地想着:好像也快到了牡丹开放的季节了吧。

端木纭对着窗外的岑隐嫣然一笑,算是回礼。

岑隐没有上来,他过来似乎只是为了打个招呼,笑了笑后,就直接策马离去。

姐妹俩在茶馆的雅座中目送他的背影远去,一直到他拐过了弯,端木纭方才收回视线,道:“蓁蓁,我送你出城吧。”

端木绯就从善如流地应下了,姐妹俩携手出了城门,一眼就望见几道熟悉的身影早已经等在了十来丈外。

除了封炎和君然外,还有一个穿着湖绿色骑装的圆脸少女,十一二岁,骑在一匹高大矫健的白马上,高大的白马与纤细的少女一刚一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封炎一看到端木绯就是眸子一亮,迫不及待地策马迎了上来,眼里早就看不到其他。

君然默默地摇了摇头,对着圆脸少女使了个手势,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封炎利落地下了马,上前一步,对着端木纭和端木绯正儿八经地作揖行礼:“端木大姑娘,端木四姑娘。”

身长玉立的少年公子眉目如画,举止之间彬彬有礼,让人看着就心生好感。

端木纭含笑对着封炎福了福,“封公子。”

“端木大姑娘,你放心,尽管把端木四姑娘交给我吧。”封炎毕恭毕敬地又道,“我会把她平平安安地送回去的。”

封炎说得一本正经,可是端木绯听着,顿时就觉得封炎好像在提醒她,他们是一条船上的……算了,一条船就一条船吧,只要别沉就好了!端木绯抿了抿小嘴,有些自曝自弃地想着。

后面的君然却是差点没笑出声来,阿炎以为他这是在相看吗?就差没保证会好好照顾团子一辈子了!

不过也是啊,阿炎既然想把人家姐姐捧在手心养大的娇花摘走了,可不得好好表现一下。

君然身旁的圆脸少女随意地瞥了他一眼,知道她这个大哥又在乐呵些有的没的了。

“端木大姑娘,许久不见。”君然笑眯眯地与端木纭打着招呼,又介绍她身旁的少女,“这是我妹妹君凌汐。”

君凌汐落落大方地上前了几步,爽朗地笑道:“我的乳名叫小西,因为我是日暮西山时生的,你们都叫我小西好了……”

小姑娘是武将门第的女儿,性格开朗洒脱,没几句话就与端木纭姐妹俩“纭姐姐”、“绯绯”地唤上了,亲热得很。

端木纭稍稍和他们三人寒暄了一番,然后又叮嘱了端木绯几句后,就先告辞回府了。她自从掌管尚书府的中馈后,每天就忙忙碌碌,却也乐在其中。

端木绯目送端木纭进了城,就笑眯眯地看向了牵在她手里的霜纨,摸了摸它的鬃毛道:“霜纨,今天,你可要和妹妹好好玩。”她说的“妹妹”指的当然是小马驹飞翩。

霜纨轻轻地摇了摇尾巴,嘴里发出了一阵温顺的“咴咴”声。

君然在一旁摇着折扇,摇了摇头道:“瞧它这样子,和我家乌夜一样,又是被飞翩欺负的命!”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不远处的飞翩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撒欢地跑了过来,随意地用马尾巴甩了君然一下,在他青白的衣袍上留下了一道土印子,又蹦蹦跳跳地跑了……

“噗嗤!”

这一幕逗得两个小姑娘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笑得更欢乐了。

君凌汐不客气地说道:“大哥,你这是活该!谁让你说飞翩的坏话。”

“小西,你是我亲妹妹吗?!”君然有些无语地看着君凌汐。

“你要回去问问母妃吗?!”

看着这对兄妹俩彼此嫌弃的样子,端木绯掩住小嘴,笑得眼睛弯成了两个月牙儿。

封炎无语地看着君然和君凌汐兄妹俩,眼角一抽。

他本来只想带端木绯去遛马的,但是君然这没眼力劲的家伙非要跟来,不仅如此,还把他的妹妹也带来了,这莫名其妙地,人数就增加了一倍。

果然,他和蓁蓁说话的机会就把这两个姓君的家伙给耽误了!

“咳咳……”

封炎清了清嗓子,打算跟端木绯聊聊小马驹来吸引她的注意力,没想到话还没出口,就听君凌汐笑道:“绯绯,我看你骑马的样子还有些僵硬,是不是学骑马还不久?你别怕,跟在我身边就好,我看着你!”

君凌汐豪爽地拍了拍胸脯,还颇有一种巾帼女杰的豪气。

端木绯觉得这位君姑娘真是有趣极了,笑眯眯地应下了:“那就麻烦小西了。”

“绯绯,我们今天去的和风湖一带,路都挺平坦的,反正也不赶路,慢慢走就是了……”

两个小姑娘一边说,一边就沿着官道一路西行,说说笑笑,也没去理会后面的封炎和君然。

四月的郊外,天气暖和得恰到好处,正适宜遛遛马,赏赏景。

众人迁就端木绯的速度,都骑得慢极了,反倒是两匹小马驹没人管,就像那脱缰的野马般不时地跑到前面去,然后又被奔霄给赶了回来。

小乌夜是个听话的,被赶了两三次后,就乖乖地在奔霄的附近奔走,而小飞翩这个调皮鬼就没那么安分了,不时地趁在奔霄没注意就跑到前面去,咬咬路边的花,逗逗同行的马,偶尔又撒娇卖乖一番,也让这次出游平添了不少乐趣与笑声……

端木绯与君凌汐不时地交头接耳,说笑声不断。

君凌汐毫无感觉,可是君然却觉得自家妹妹的衣裳都快被封炎瞪得着火了,他当然知道自己坏了封炎的好事,可是他也没辙啊,他妹妹一定要跟,一定要来看小马驹,他能怎么办?!

君然径自吹着口哨,只当没看到封炎既哀怨又嫌弃的眼神。

一个时辰后,四人就抵达了和风湖,端木绯的脸颊已经晕出一片花瓣般的红晕,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而君凌汐却是面不红、气不喘,游刃有余。

“绯绯,喝点水吧。”君凌汐笑着递了一个水囊给端木绯,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转头对着君然道,“大哥,这个时辰……皇上和父王他们也该到翠微山一带了吧……”

君然朝西北方看了一眼,淡淡一笑:“应该吧。”

君凌汐撅了撅嘴,道:“我本来还以为难得皇上去春猎,父王可以空一点,带我出去玩玩呢!”偏偏皇帝连春猎都要拖上父王一起去!

说着,君凌汐的嘴巴翘得更高了,忍不住就抱怨道:“从北境回了京后,父王就每天忙里忙外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好不容易,两国停战,她本以为父王从北境回京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也多点时间陪陪母妃呢。

封炎翻身下马,也走了过来,目光看着前方那波光粼粼的湖面,淡淡道:“之前我还想借着耶律辂让王爷能回北境去,可惜,这耶律辂也死得太早了些……”

君然随手收起了手中的折扇,似笑非笑地说道:“咱们的皇上沉不住气,北燕狼子野心,皇上自以为现在靠着封耶律琛为皇贵妃就能够把‘那件事’轻描淡写地抹过去……”

顿了一下后,他继续道:“想也别想。北燕如今想必已经知道大盛心虚,既然能得寸进尺地‘进’第一步,就能故技重施地再‘进’第二步。”

君然的嘴角还是微微翘起,然而眸底却一片冰冷,平日里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脸庞上此刻透出了一抹冷峻。

他又随手打开了折扇,嘴角翘得更高,“等着看吧。”

君凌汐看了看封炎,又看了看君然,有些懵懂地歪了歪脑袋。无论是简王还是君然都很少在府里说国事和军情,所以她其实没怎么听懂封炎和君然在说什么,只约莫明白父王暂时会留在京城。

“大哥,父王不回北境,也挺好的。”君凌汐一本正经地说道,“正好给大哥你挑个大嫂……”

大哥的性子这么跳脱,也该找个大嫂管管了,就像母妃说的省得他成天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君然闻言眼角一抽,没好气地用扇柄在君凌汐的头顶敲了一下,说道:“小丫头没事就玩玩琴棋书画女红什么的,想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他现在逍遥自在,日子过得这么舒服,何必没事给自己找一个“镣铐”呢!

想着,君然忍不住就朝封炎的“镣铐”看了一眼。

端木绯眨了眨眼,觉得君然的眼神好像有些怪怪的,心里无辜得很。她啥也没说啊?!

知君然者封炎也。封炎一看君然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自己乐意被蓁蓁铐起来,别人管得着吗?!

君凌汐没注意到他们三人之间的眼神交换,一副苦口婆心地劝君然:“大哥,就你这样子,人家姑娘家不嫌弃你就很好了,你也别太挑拣了……”

“喂,你真的是我亲妹妹吗?”

趁着这对兄妹俩忙着斗嘴,封炎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对着端木绯指了指左前方。

端木绯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就见奔霄和两匹小马驹正在一棵柳树下,奔霄和乌夜在吃草,飞翩正兴奋地追逐着被风拂起的条条柳枝,这幅温馨的画面只是这么看着,就让人会心一笑。

端木绯想也不想地跟着封炎一起朝奔霄它们走了过去,步履轻快,眸光灼灼,心里只觉得自家的飞翩实在是太可爱了,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奔霄的小马驹果然是最棒的!

喂喂马、遛遛马、赏赏湖、钓钓鱼……又吃了一桌丰盛的全鱼宴,大半天弹指即过,未时过半,他们四人就踏上了归程。

等他们来到西城外时,太阳已经西斜,归城的百姓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一次,君然笑眯眯地提议道:“我和小西先回王府了……阿炎,你顺路送端木四姑娘回府吧。”

封炎登时眼眸一亮,觉得君然总算是识趣了一回,唇角翘了起来,笑道:“端木四姑娘,我送你回府吧。”

端木绯直觉地想说他们尚书府和公主府其实根本就不“顺路”,可是再一想,如果封炎送她回去,岂不是代表她能和奔霄还有小马驹再多玩一会儿?

端木绯正迟疑着,就听前方的城门方向传来一阵“咚咚”的巨响,如雷鸣般,连地面似乎都随之震动了几下。

这么大的声响四周的其他人当然也看到了,只见一辆装满了木材的马车停在了城门口,约莫是绑木材的绳子松了,一根根巨大的木材从马车上掉了下去,“咚咚”地摔落在地,然后骨碌碌地往两边滚了出去……

城门口瞬间就一片狼藉,那些路人一边咒骂,一边朝两边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