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提鞋”,什么“哪配”,听得付盈萱又气又羞,眼角的余光忍不住也朝涵星和端木绯瞥了过去,暗暗咬牙。

又是这个端木绯在意图挑拨,败坏自己在京中贵女中的名声!

这个端木绯为什么就像是疯狗一样死咬着自己不放?!

付盈萱的心里猛地升腾起一股心火,在体内灼灼燃烧着……

“铮……”

她指下的琴弦微微一颤,仿佛雷鸣般回响在她耳边。

付盈萱瞬间瞳孔猛缩,暗道不妙,她刚才心乱了,拨错了一根弦。

如此明显的失误,四周其他的姑娘当然也听出来了,不由得面面相觑。

琴声戛然停止,竹棚下陷入一片寂静,空气似乎凝滞。

付盈萱心跳砰砰加快,面上却是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着身旁的一位紫衣姑娘微微一笑,道:“刚才这样就不对,这个地方要注意,应该要改变手势用‘风惊鹤舞势’……”

说着,她右手随意而优美地一抚,琴音又流畅地走了下去,把众人带入琴声的世界中……

那紫衣姑娘颇为受教地频频点头,那神情仿佛在说,付姑娘果然是琴道高手啊!

忽然,一个鹅蛋脸的姑娘低呼了一声,朝茶楼的方向指了指,她身旁的几位姑娘就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小二正引着两个客人朝这边行来,一个是着蔚蓝色锦袍的少年,另一个是坐在轮椅上的青年,不过着一袭最简单的青色直裰,却掩不住他通身的卓然气质,温润明亮的眼眸仿佛那浩瀚星辰般。

在场无论见过他的,还是第一次见他的,心里都浮现了同一个名字——

温无宸。

是了,如此和风霁月、渊渟岳峙的男子才当得起“无宸公子”这个称号。

不知不觉中,竹棚下的众人都看向了同一个方向,花园中一片寂静无声。

无宸公子终于来了!付盈萱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朝君然望了一眼。

对她来说,这也许是一个“一箭双雕”的机会。

想着,付盈萱不由眸生异彩。

原本在秋千附近的端木绯、涵星几人也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也唯有端木绯的小脸有几分僵硬,目光在封炎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不知道该高兴温无宸来了,还是该紧张封炎也来了。看来她出门前,果然还是应该翻翻黄历。

随着二人渐行渐近,那轮椅滚动的粗嘎声响就传了过来,越来越清晰……

“阿炎!”

君然笑吟吟地站起身来,一边对着封炎招了招手,示意他往这边来,一边对着他眨了眨右眼,向他邀功:瞧瞧,我帮你把你家的团子给“骗”来了!

封炎的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觉得君然今天这事委实办得不错,大方地说道:“我最近得了一把上好的雁翎刀,你擅长使刀,用着想必趁手。”

君然眼睛一亮,从善如流地笑道:“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总算阿炎这家伙上道!

君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去公主府看看他的雁翎刀和小马驹了。

“炎表哥。”

涵星与慕祐易都跟封炎打了招呼,端木绯也只好硬着头皮叫了一声:“封公子。”

“端木四姑娘,”封炎看着端木绯微微一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俊美的脸庞上泛着玉一般的光泽,“近来可好?”

端木绯只能照本宣科地答道:“托封公子的福,一切都好。”

自宣国公府的茶会后,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了,也就是说,她也有一个多月没见她的飞翩了。

想着飞翩,端木绯的瞳孔闪闪发亮,身子也放松了下来,问道:“封公子,飞翩最近可好?”飞翩都两个月大了,想必又大了不少吧。

封炎正要说话,就听君然脱口道:“你家飞翩越来越调皮了,上次还欺负我家乌夜呢!”

君然一本正经地告状,完全没注意到封炎正狠狠地瞪着他:君然这家伙真没眼力劲,这雁翎刀就不该送他!

“飞翩还是那么活泼。”端木绯扑哧一声笑了。

温无宸目光温和地看着端木绯和封炎,自然看出端木绯还没开窍,嘴角翘了翘,觉得这两个孩子真是有趣极了。

就在这时,一个温婉耳熟的女音忽然响起:“见过无宸公子。”

付盈萱款款地走上前,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对着温无宸盈盈一福,含笑道:“素闻无宸公子琴艺超绝,小女子想请公子指点一二。”

付盈萱看似从容大方,眸底却闪着一抹异样明亮的炽热。

这一次,她一定要抓住机会,让无宸公子认可她的琴艺,也让君然明白她付盈萱是有真才实学的!

温无宸看了看付盈萱,又看向了她身后的那架琴,眉眼一挑,“那架‘大圣遗音’可是姑娘的?”

付盈萱并不意外温无宸能认出这架“大圣遗音”,自信地一笑:“正是。”

“我记得这‘大圣遗音’的上一个主人是钟钰。莫非你是钟钰的弟子?”温无宸含笑问了一句。

“家师正是钟钰。”付盈萱的腰杆挺得更直了,“无宸公子,小女子数年前做了一首曲子,名为《潇湘夜雨》,想请公子聆听指点一番。”

这是凝露会,本来就是姑娘家展现才艺的地方,倒也没人觉得付盈萱轻狂,众人的表情中多是充满了期待。

几位姑娘交头接耳地说着话,也有人听说过这曲《潇湘夜雨》,据说这一曲是付盈萱两年前的成名之作,名动江南。

今日能听闻付盈萱弹奏此曲,若是惊艳四座,那么于今日的凝露会,也是一桩雅事。

温无宸莞尔一笑,道:“指点不敢当,就当以琴会友就是。”

言下之意就是同意了。

付盈萱按捺着心下的狂喜,又福了福身,就来到了琴案后坐下。她的丫鬟手脚利索地再次为主子点燃香炉。

随着几缕青烟升腾而起,琴音缓缓响起,清澈、悠扬、明净,幽幽地回荡在竹棚下,仿佛有一朵小小的花苞在枝头悄然绽放,那么娇嫩,那么清雅。

跟着,小雨叮咚落下,雨水绵绵密密,滋润着那小小的花朵,然而,渐渐地,天黑了,雨声也越来越大,一场蓬勃大雨以万夫莫当之势降临了……

那渐渐高昂的琴声牵动着众人的心弦,众人皆是情不自禁地闭起了眼,专注着倾听着,沉浸畅游在那清越的琴声中……

端木绯却是微微皱眉,樱唇紧紧地抿在了一起。

不对。

这首曲子绝对不是付盈萱所做!

琴声还在继续着,变得越发激烈,可以听到风声、雨声、雷声交错在一起,令人觉得仿佛天都要塌了……

195尽毁

那激越的琴声在一阵如雷鸣般的高潮后,就渐渐地缓和了下去。

一场轰轰烈烈的暴风雨过去了,只剩下那屋檐下、树枝下还在“滴答滴答”地落着雨滴,黎明又来了,那枝头的小花在晨风中微微颤颤,傲然绽放着……

一曲终。

竹棚下静了一息后,就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久久不息。

袁姑娘几乎拍得掌心都疼了,小脸上容光焕发,赞道:“这一曲《潇湘夜雨》委实妙极!”

“是啊。两年前,付姑娘就能作出如此佳曲,实在是天纵奇才啊。”那翠衣姑娘也是赞不绝口。

“这一曲令我方才如临其境……”

四周的那些公子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地称赞着,付盈萱一时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付盈萱骄傲地挺直了腰板,站起身来,对着众人盈盈一福,算是谢过众人的夸赞。

跟着,她目露期待地看向了温无宸,眸子熠熠生辉,如那夜空中最璀璨的一颗星辰。

她对这首《潇湘夜雨》十分自信。

两年前,凭借这首曲子,她在江南的雅乐会上力战江南诸才女,技惊四座,赢得满堂喝彩。

当时,几位评审皆感慨以前不曾听过此曲,得知这首《潇湘夜雨》乃是她亲自所作之后,她就毫无悬念地成为了雅乐会的魁首。

从那以后,她“付盈萱”之名就走出了湘州,传遍了整个江南,在江南闺秀中一时风头无人能及,渐渐地,就有了“琴艺之绝,北楚南付”之名。

付盈萱的嘴角勾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对着温无宸道:“无宸公子,还请评鉴一二。”

上方的竹棚映得四周一片青翠,显得静谧清雅。

温无宸坐在轮椅上,比四周的人都矮了一截,可是他只是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就透着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他眉眼微挑,似乎在沉思着,目光深邃,缓缓道:“这曲《潇湘夜雨》气韵自然,高潮迭起,而又意味无穷。”

众人闻言也是频频点头,深以为然。

付盈萱的嘴角不可抑制地翘了起来,心情雀跃,有了温无宸的肯定,那么以后她在京中……

“只是,”温无宸忽然话锋一转,“以我之见,这一曲要表达的应是狂风暴雨中,春花虽娇弱,却也铁骨铮铮,在风雨中傲然绽放,可是姑娘的琴声中,我听到的却是春花蒙绿荫庇佑,熬过了风雨,透着一种侥幸与唏嘘的喟叹……”

付盈萱瞬间瞳孔微缩,嘴角有些僵硬。

很快,她坦然自若地一笑,解释道:“无宸公子,这曲《潇湘夜雨》乃是两年多前,我与家人同游湘江,那一夜歇在船上,外面春雷响动,春雨连绵,我有所感触……”

众人心有感触地微微颔首,却听一个清脆娇俏的女音响起:“无宸公子所言极是。”

众人的视线皆是下意识地朝声音的主人望了过去,目光停在了涵星身旁一道娇小的绯色身影上。

端木绯落落大方地笑着,继续道:“付姑娘确实弹不出这首曲子该有的韵味,因为这一曲不叫《潇湘夜雨》,也根本就不是付姑娘所作。”

寥寥数语令得满堂哗然,众人瞬间就炸开了锅,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或震惊,或狐疑,或嘲讽,或是不以为然……

付盈萱身子一震,脸颊涨得通红,难以置信地瞪着端木绯,微微拔高嗓门道:“端木四姑娘,还请口下积德!”

这个端木绯小小年纪,实在是心思恶毒,一次又一次地在大庭广众下逮着自己张口就咬,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她了!

“端木四姑娘,”付盈萱那张秀丽的脸庞上盈满了失望,就算是此刻怒极,她看来还是这般优雅,“虽然我与姑娘对琴和曲的见解多有不同,但是姑娘也不该如此污蔑我。”

“这一曲是我亲自所作,作曲时,我还曾与我师父钟钰探讨过其中的某些曲调,她可以为我作证!”

“我第一次弹奏这曲是在江南的雅乐会上,当时在场的人也都可以为我作证!”

周围的众人再次骚动了起来,将信将疑,付盈萱说的不无道理,这首《潇湘夜雨》已经成名两年多了,在京城虽然名声不显,却是名动江南,只要去江南查一查,不难验证。

对于其他人到底怎么想的,端木绯并不在意,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定定地看着付盈萱,又道:“付姑娘,你所弹的这段曲子并不完整。此曲名为《花开花落》,共有三段,各有主题,虽然每一段都可以独立成曲,却不是完整的。”

这个端木绯简直是信口开河!付盈萱在心底冷笑,脸上还是那般娴雅温和,道:“端木四姑娘,还请慎言。这一曲《潇湘夜雨》有始有终,哪里还有别的。”

端木绯微微一笑,那明亮的眸子是那般自信,就像是那日在宣国公府,就像是那日在望京亭里,看得付盈萱心口一紧,仿佛被什么刺了一刀般。

付盈萱双拳紧握,眸底的阴霾愈发浓重了,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训诫道:“端木四姑娘,你年纪还小,说什么做什么,也不会有人与你计较,但是你‘无凭无据’,就胡言乱语,辱我的名声,可曾想过三人成虎?”

无凭无据?!端木绯的嘴角勾了起来,也不想与付盈萱多说什么,直接走向了一旁的另一张琴案。她在琴案后坐下,随手试了试琴音,满意地抿嘴一笑。

早在端木绯去岁在公主府助自己谱残曲时,温无宸就知道端木绯懂琴,不,应该说擅琴,今天倒是因缘巧合有机会聆听一番了。

这一趟倒是没白来!温无宸笑着朝身旁的封炎看了一眼。

而封炎只顾着看着端木绯,根本就没注意到温无宸的眼神。

君然却是察觉到了,拍了拍温无宸的肩膀,意思是,无宸公子,你多看几次就习惯了,阿炎这家伙,有了团子,眼里就看不到其他了!

温无宸嘴角一翘,忍俊不禁地把拳头放在唇畔,眉眼舒展地朝端木绯望去。

一阵空灵的琴声从端木绯的指下流泻而出,清澈柔美,可是与刚才付盈萱弹的那段《潇湘夜雨》迥然不同。

四周的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心想:也不知道这位端木四姑娘是在玩什么花样。

付盈萱听着,身子渐渐放松了下来,看着端木绯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讥诮与轻蔑。这个端木绯简直就是胡搅蛮缠,这一次,她就等着丢脸吧!

丹桂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涵星,却见涵星给了她一个笃定的微笑,似乎在说,绯表妹自有成算,放心吧。

随着琴声悠然流淌,众人也渐渐被带入琴声的世界中,仿佛亲眼看到一个小小的芽尖顶破上方的土壤,开始茁壮成长,枝叶繁茂,然后在春光正浓时,长出一个个小小的花苞……

接着花苞悄然绽放,春雨来袭!

立刻就有人反应了过来,拉了拉友人的袖子。

这一段岂不就是方才付盈萱弹的《潇湘夜雨》?

接下来的曲调对众人而言,是那么的熟悉,却又透着一丝陌生。

明明是同样的曲调,在端木绯的指下,又是另一种感觉,本以为付盈萱已经展现出了这首曲子的极致,可是此刻再听,却发现曲子的韵味不同了,一些起承转合的细微处也不同了,由端木绯这般诠释,听来更显得意味深长。

在众人复杂的表情中,琴声渐渐地走向了最后一段。

待到那一夜的春雨过去后,经过风吹雨打的花儿开得更艳,迎来蜜蜂与蝴蝶在它周围翩翩起舞,跟着就结出属于它自己的果子……

残花翩然自枝头落下,而果子垂满了枝头,欣欣向荣。

须臾,残花就慢悠悠地随风落在了泥土上,化作春泥更护花。

琴声也停止了。

这三段衔接得天衣无缝,像是一粒种子的故事娓娓道来,润物细无声。

刚才听付盈萱弹奏《潇湘夜雨》,让人只觉得春雨无情,可是此刻再细细品味着端木绯弹的那一段,却让人觉得透出一种饱经风雨后的豁达洒脱,生机勃勃。

花是如此,人也是如此。

众人皆是若有所思,沉浸在这一曲带来的无尽回味中。

付盈萱的脸色煞白,纤细的娇躯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她想告诉自己不可能的,她想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梦,然而指尖掐在掌心中的疼痛感却告诉了她一个残酷的现实。

这一切都是现实!

她只觉得四周众人的表情和目光都充满了嘲讽,轻蔑,鄙夷。

付盈萱真恨不得晕厥过去,可是她不能,她不能让这样的污名背在她的身上。

她咬着后槽牙,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不可能的!《潇湘夜雨》分明是我所作,端木绯,你为何要这样陷害我,污蔑我!”

此时此刻,付盈萱再也维持不住外表的优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被撕裂了。

四周一片寂静无声,众人皆是沉默地看着她。

这里的每个人都懂琴棋书画,只是或高深或粗浅罢了,任谁都能明白如果是端木绯在污蔑付盈萱,就代表着端木绯要在短短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中,完成一首近乎完美的曲子,还要和付盈萱的这一曲完美地衔接在一起。

这根本就不可能!

哪怕端木绯再天纵奇才,想要完成一首这种程度的曲子,都必须经过深思熟虑,经过精雕细琢。

“啪啪啪……”

一阵不轻不重的掌声再次响起,也引得众人循声望去。

温无宸抬眼看着几丈外的端木绯,目光温润明亮,道:“这一曲《花开花落》刚不粗厉,柔不靡弱,道尽一生。妙!”

端木绯站起身来,笑眯眯地福了福,“多谢无宸公子夸奖。”端木绯看着温无宸的眸子里亮得惊人。

温无宸嘴角的笑意更浓,笑容温熙,让人看着如春风拂面,“端木四姑娘,敢问此曲是何人所作?”

闻言,付盈萱原本就惨白的脸色更难看了,似乎隐约透着一丝灰败的青色,整个人摇摇欲坠。

而四周的其他人也窸窸窣窣地又起了一片骚动。

很显然,连无宸公子也觉得这首曲子并非是付盈萱所作。

“无宸公子,这首曲子乃是楚大姑娘所作。”端木绯缓缓道,“因缘际会,我曾听过一次,从此铭记于心。”

大概除了封炎以外,谁也没想到会从端木绯的嘴里听到楚青辞,全场再次哗然,众人的脸上皆是掩不住的震惊。

付盈萱竟然盗用了楚青辞所作的曲子!

这乍一听,似乎很不可思议,但再一想,除了楚青辞,还有谁都能作出这样精妙绝伦的一首曲子呢?!

端木绯还在微微地笑着,小嘴弯弯,露出一对可爱的笑涡。

这一曲是她在三年前所作。

在精心制作出了那把“春籁”后,她就从“春籁”的音色和特质出发,作了这一曲与“春籁”混然天成的曲子,命名为《花开花落》。

当年,舅家的表妹从江南来宣国公府做客,听到这首曲子,很是喜欢。

但是叶家表妹的琴技一般,她就手把手地教了这一段,而且,还为了叶家表妹特意稍稍改了曲谱,让她也能弹奏这一段,并把这段曲谱赠于了叶家表妹……

事情过去都两年多了,如今早已是物是人非,端木绯本来几乎把这事忘了,却没想到竟然在今日再次听到这一曲!

“付姑娘,这首曲子怎么会变成是姑娘所作了?”端木绯歪着小脸看着付盈萱,疑惑地问道。

她一边说,一边朝付盈萱走近了两步。

两人之间相距不过咫尺,端木绯那幽黑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看着付盈萱,仿佛要把她吸进去似的。

付盈萱几乎无法直视她。

端木绯用十分笃定的语气接着道:“付姑娘,你这曲是从叶家三姑娘那里得来的吧!竟然如此堂而皇之地据为己有了,姑娘莫不是以为再没人知道了?!”

这一句话仿佛晴天霹雳般回响在付盈萱的耳边,她的眸子瞬间瞪得老大,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的?!”

话落之后,她急忙掩住了自己的樱唇,暗道不妙。糟糕,她说错话了!

所有人都听到了,四周似乎更静了。

尘埃落定。

众人的眼神都变得极其微妙,这一道道目光就像是一座座大山似的,几乎要把付盈萱压垮了。

付盈萱感觉喘不过气来,踉跄地退了两步,只希望这是一场噩梦,下一瞬,她就能从梦中惊醒过来。

付盈萱确实是从叶三姑娘手中得到的这段曲谱。

那一年春天,叶三姑娘去湘州的外祖母家小住,正好就住在付宅的隔壁,两个姑娘年纪相仿,一来一去,就成了手帕交。

有一次,付盈萱无意中在叶三姑娘的小书房里发现了那个曲谱,就像是着了魔一样被它吸引了,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把曲谱带回了家。

这个曲子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她几乎可以肯定不属于任何一个古曲,她还特意将它弹奏给了师父钟钰听。

师父对这首曲子赞不绝口,夸她年纪轻轻就能作出这样的曲子,定能在雅乐会中一举夺冠。

她本想说这首曲子不是由她所作,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反正没人知道,反正谁也不会相信琴艺平平的叶三姑娘能作出这样精妙的曲子。

她告诉师父,这首曲子名叫《潇湘夜雨》,是她在湘江旁听了一夜的春雨有所感悟,即兴而作。

如同师父所料,她凭借这曲《潇湘夜雨》名动江南,江南名士、闺秀皆知她付盈萱不仅琴艺高超,还会作曲。

她不怕叶三姑娘告诉别人,因为对方无凭无据,哪怕告诉别人,也只会被人当作是攀附,当作是嫉妒,当作是异想天开。

所以,她无惧。

叶三姑娘也是个聪明人,与她对质之后,次日就离开了湘州,此后,她们再也没见过。

付盈萱一直以为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叶三姑娘永远也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然而——

为什么叶三姑娘当时没说这一曲共有三段,而这只是其中的一段?!

想着,付盈萱眼底阴沉得仿佛那暴风雨前的天空般,心里浮现一丝怨毒:叶三姑娘她实在用心太险恶了!她是在等着这一天吧!

在静默之后,四周又渐渐地喧闹起来。

众人的眼神中已经不仅仅是轻蔑以及鄙夷,而是嫌恶了!

这个付盈萱简直是厚颜无耻,盗窃了楚大姑娘的曲子占为己有,还凭此在江南招摇撞骗,与那些江湖骗子之流何异?!

袁姑娘只要一想到自己刚才竟然对这付盈萱百般推崇,赞颂不已,就觉得好像被喂了一口馊菜似的恶心。

“就这样的人品,还敢与楚大姑娘相提并论!还敢对楚大姑娘亲手所制之琴指手画脚!”涵星冷冷地说道,几乎懒得再多看这付盈萱一眼,“以后京中的聚会就不劳烦付姑娘参加了!”

涵星是公主,她这一句话就等于是把付盈萱彻底地排斥在了京中贵女的圈子外。

“四……”付盈萱的嘴唇动了动,想为自己辩护,想求涵星,却又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