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应该超过一百万两白银的盐税,如今却只有不到五分之一。

端木绯眸子忽闪忽闪的,疑惑地又问:“祖父,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改革盐税呢?”

端木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沉声道:“涉及的利益太多了……”

端木宪如何不想改革盐制,然而改革就代表着会损害不少人的利益,纵观历史,变法者多是没好下场的!

端木绯弯了弯小嘴笑了,夕阳的光芒洒在她如玉的小脸上,映得那无暇的肌肤吹弹可破,像是一尊玉娃娃似的。

“祖父,如果不改变盐制,只是作为战时的应急措施呢?”端木绯歪着小脸,饶有兴致地说道。

“四丫头,你的意思是……”端木宪凝眸问道。

端木绯伸出一根食指,笑眯眯地说道:“比如说,为了筹集军粮,让盐商们将粮食运送到南境边关,以此换取盐钞呢?”

端木宪若有所思,这一计未必不可行。且不说这军粮的成本,光是让盐商把军粮运至边关,对于大盛而言,就可以省出一笔人力以及运粮的耗费。

而且,对于此刻南境之危而言,更可以救急!

端木绯静静地饮着茶,没有打扰端木宪。

端木宪慢慢地捋着胡须,越想越觉得这是个绝佳的好主意。

“四丫头,你是怎么想到的?”端木宪惊叹地看着坐在窗边的端木绯,眼里掩不住的赞叹。

“我听祖父说起边关粮草,就想到了。”端木绯笑眯眯地说道。

“……”端木宪闻言,面色复杂地看着端木绯。

若非这是自己的亲孙女,他几乎是要嫉妒了!

天纵奇才啊!

也许这就是上天要让端木家崛起,才会赐予他这么一个智而近妖的孙女。

这大概就是天意!

端木宪赏了端木绯一方端砚后,就把她打发了,然后秉烛一夜,细细思量,写了一份奏折。

次日一早,端木宪便在早朝上向皇帝请旨,改革川州和黔州两州的盐制为“盐引”,令盐商运粮至川州和黔州换取盐引,并细数“盐引”制对此次大盛与南怀之战的种种利处。

去年,端木宪提出开放闽州一带的海禁,今年春税多了两成,看趋势,秋税只会更多。

而现在,端木宪又提出了改革盐制,令得满朝上下再次哗然,一方面惊其胆大,另一方面也赞其敢为,确是能吏。

但是,任何的改革就必然意味着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一旦新的盐制实行,那些盐商只需运粮送往边境换盐引就是,自然也不需要求着那些手持盐钞的官吏了,也代表着会有一批新的盐商应运而生。

原本的格局势必就会被打破!

立刻就有大臣从队列中站了出来,反对道:

“皇上,臣以为不妥,改革盐制事关重大,祖宗制度不可轻改。”

“臣附议。民以食为天,粮乃国之本。如此怕是要给粮商哄抬粮价的可趁之机!”

“皇上,端木大人此举恐怕引来南北商户之争,引得北商南下,于国不利。”

“……”

朝堂上,几位大臣你一言我一语地道出种种弊端,咄咄逼人,至于那些没有利害关系的大臣则在一旁观望着。

端木宪以一敌十,慷慨激昂地据理力争,却是不慌不忙,显然早就胸有成竹。

当他说得口干舌燥时,干脆就道:“皇上,若是于大人、张大人、彭大人等几位大人觉得臣之法不妥,想必是有更好的办法可以为南怀一战筹银子、筹军粮,臣愿洗耳恭听!”

这个端木宪,简直就是无赖!那几位大臣面面相觑,差点没骂出来,却是一片默然,鸦雀无声。

早朝在一片火药味中结束了,皇帝终究没有立刻定下改革盐制的事,直接散了朝。

众臣各自出宫,而端木宪却被皇帝单独召到了御书房,两个时辰后才出来。

端木宪离开后,御书房里就只剩下了皇帝和岑隐,四周一片静谧,唯有庭院里的风声与鸟雀声间或着响起。

“阿隐,你怎么看?”皇帝看着窗外摇曳的枝叶问道。

立于一旁的岑隐勾唇一笑,阴柔温和的声音带着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皇上,臣以为首辅倒是个用心办差的。”

皇帝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叹息道:“端木宪不仅用心,而且是个能办事的!”

大盛与南怀开战,北燕又意向不明,因为去岁灾害不断,如今国库空虚,可是那些个御使们只会翻来覆去地请旨让他缩减用度,还是端木宪在尽心尽力地设法开源增收。

要是这朝堂上多些如端木宪这般的能吏,何至于国库空虚,何至于有南怀、北燕之危!

“都是皇上慧眼识英雄。”岑隐含笑道。

皇帝听着龙心大悦,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只觉得端木宪这个首辅,自己没有任命错!

外面的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一只七彩雀鸟停在了窗外的一朵残花旁,以鸟喙轻轻啄着花瓣。

皇帝怔怔地盯着那朵残花,忽然话锋一转,问道:“阿隐,那温无宸最近如何?”

岑隐微微勾唇,作揖回道:“温无宸近来与一帮文人雅士在京中各处赏牡丹,说是要寻出一株牡丹花王,为其题诗作画。听说不少花农闻风而至,把花都送至了公主府……”

皇帝原本紧抿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悠闲地靠在了后方的椅背上,唏嘘道:“温无宸也算是天纵之才,只可惜,不知变通,不识时务……”

岑隐稍稍俯首,没有说话,那浓密的眼睫下,眸光清冷如水。

皇帝幽幽叹了口气,又道:“阿隐,你继续盯着温无宸和安平……”说着,皇帝又皱了皱眉,“安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边和封预之不合,一边又留着温无宸住在她的府邸里,也不顾顾皇家颜面,不想想外面都在传什么风言风语……还有九华,昨天还跑过来求朕,非要嫁给那个残废的举子!”

皇帝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沉声道:“这一个两个,都不让朕省心!”

岑隐微微一笑,随口又道:“那皇上不如成全了县主就是。”

皇帝转着玉扳指的手停了下来,面露沉吟之色。

岑隐接着道:“皇上,之前传出母女争夫的流言,后来长庆长公主又去了皇觉寺祈福,百姓已是私议纷纷,如今由皇上作主给县主和那罗举人赐了婚,一方面可以打消了那些猜测,另一方面也能绝了长公主的‘心思’。”

皇帝皱了皱眉,沉吟地摸了摸下巴。

知姐莫若弟,长庆的个性素来是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现在她对罗其昉还在兴头上,恐怕不会轻易放手,再这么下去,只会闹出更大的麻烦。

要绝了她的心,也只有让罗其昉成为她的女婿,想必她总不会真的与女儿去争女婿了吧?!

须臾,皇帝终于点了点头,算是允了九华和罗其昉的婚事。

说起九华,皇帝便又想到了封炎,眸色微深,缓缓道:“九华都赐婚了,以封炎的年纪,也该成婚了……”

皇帝眯了眯眼,暗自琢磨着:到底该给封炎赐一门怎样的婚事呢……

岑隐定定地看着皇帝,鸦青长睫半阖,在眼窝处映下一片暗影,微微启唇。

198查封

静了片刻,岑隐不紧不慢地又道:“皇上,安平长公主如今不过是被拔了牙的老虎,皇上大可以用封炎的婚事与她交易。”

又是一阵风倏然吹起,惊得那枝头的雀鸟振翅而飞,枝叶摇曳间,那枝头的残花缓缓落下。

皇帝目光幽深地看着那随风飞舞的残花,没有说话。

先帝在世时,特别疼爱安平,给予了她连他们几位龙子都没有的尊荣,还把一支皇家隐卫交到了安平的手里。

这么多年来,这支隐卫的存在一直是皇帝的一个心病。

“皇上,安平长公主没了隐卫,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公主……”岑隐语气淡淡地说道,云淡风轻。

那朵大红色的残花在风中打着转儿,慢慢地落了下去,飘下窗槛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皇帝看着那空荡荡的窗口,眸子变得更为幽邃了,若有所思地看向岑隐说道:“没了隐卫……封炎不管娶了谁,也没用!”

岑隐只是浅浅地一笑,没有再说话。

皇帝不知何时又习惯地转起了他的玉扳指,嘴里喃喃道:“阿隐,你说得对……朕要好好想想!”

温无宸也好,安平也罢,不过是那枝头的一朵残花,摇摇欲坠,随便一阵风就可以将之吹落,萤火之光怎能与星月争辉!他是天下至尊,谁能撼动他的地位!

岑隐轻轻地应了一声,那红艳的薄唇在皇帝看不到的角度微翘,勾出一个魅惑的弧度。

“阿隐,九华的婚事,你拟好了旨,就派人去公主府传旨吧。”这件事早点了结也好。

皇帝随意地挥了挥手,把岑隐给打发了,有些心不在焉,大部分的心思还沉浸在封炎的婚事以及岑隐刚才的那席话中。

“是,皇上,”

岑隐行了礼后,就退出了御书房,径直地回了养心殿。

对岑隐而言,九华的赐婚也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随便选了个手下的太监拟好了圣旨,略略过目后,就在圣旨上盖了御印,然后又点了一个人去长庆长公主府宣旨。

不过短短一炷香功夫,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之后,岑隐就出宫去了东厂,这时才未初,阳光正是最灿烂炙热的时候,照得他那身血色的麒麟服越发夺目,无人敢直视。

“参见督主,小的今天听到一些流言……”

叶千户恭恭敬敬地对着书案后的岑隐行了礼,躬身俯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说吧。”岑隐捧起了茶盅,修长洁白的手指衬着那青花瓷茶盅,仿佛羊脂白玉雕成的节节玉竹般,优雅精致。

叶千户这才接着禀道:“今日,城南的一家布庄里,有一些关于端木首辅家的流言……”

东厂的情报网遍布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一旦这京中出现了什么流言的苗头,东厂的人未必是第一个知道,却至少是前十人。

今儿这流言也是因为事关新上任的首辅家,所以这个千户才特意谨慎地过来禀报岑隐。

“哦?”岑隐漫不经心地勾唇,长翘的眼睫微扇,把茶盅凑到了红润的唇缘。

“有人说,端木首辅家的大姑娘在京城开了一家绣庄,常借着去绣庄的机会去私会一位年轻公子……”叶千户恭声禀道。

岑隐手中才捧到唇畔的茶盅又缓缓地放回了书案上,似笑非笑地勾唇,“有趣。”

岑隐那阴柔的声音如常无异,可是那双魅惑的眸子里却是冰冷如万年寒冰,令人只是这么看着就觉得如坠冰窖。

叶千户咽了咽口水,头伏得更低了,一口气把事情禀完:“据说,曾有人在街上看到那位端木大姑娘和一位公子拉拉扯扯,举止十分亲昵,还交换了帕子作为信物。”

话落之后,书房里一片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本座不想听到任何地方以及任何人再提这件事!”岑隐缓缓地说道,“还有,去查查这流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说着,岑隐那红艳似血的嘴唇翘得更高了,那叶千户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后,吓得心惊肉跳,急忙又俯首,完全不敢直视岑隐的眼眸。

“是,督主。”叶千户赶紧领命退了下去。

直到退出了院子,叶千户方才松了一口气,以袖口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千户,不知道督主……”候在院子里口的一个东厂番子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以询问的眼神看着叶千户。

叶千户轻飘飘地斜了他一眼,直接问道:“王征,你可知那个流言是从何处流出来的?”

“知道知道!”那叫王征的东厂番子顿时喜笑颜开,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自己这件差事办对了,连连点头,“城南的锦绣布庄!……千户,那小的这就去叫兄弟们。”

东厂办事雷厉风行,没一刻钟,十几个东厂番子就在那叶千户的带领下往城南去了,马蹄雷动,声势赫赫。

城南的锦绣布庄里,人来人往,不时有进铺子来挑选料子的客人,可谓门庭若市。

“攸哥儿啊,你看这是油绿,这是青葱,这是葱青……那是青翠。这油绿色和葱青色的料子,这两年已经过时了……”辛氏指着柜台上的几卷料子,对着身旁的李廷攸滔滔不绝地说着,兴致勃勃。

一旁的伙计看着这对奇怪的母子俩,脸上虽然还是笑容满面,心里却有些无语,买料子就买料子,这位夫人跟自己儿子说这些干嘛?!……总不至于是同行吧?!

“青葱,葱青……这两个颜色不是差不多吗?”李廷攸已经被辛氏念叨得头昏眼花,脑子里被强塞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词,什么“刻丝”,什么“织锦”,什么“刺绣”……

在他看来,还不都是料子,只要颜色和图案看着好看,能做衣裳能穿不就行了吗?!

“什么差不多,根本不一样!”辛氏皱了皱眉,有些奇怪地看着李廷攸。

她也是听说儿子去岁给他两位表妹送了一堆过时料子,才特意带着端木纭和端木绯一起来挑料子,一方面是想要挽回弥补一番,另一方面也是顺便给儿子上一堂课,免得他重蹈覆辙。

她一向觉得她这个儿子挺聪明挺机灵的啊,怎么一说到料子,好说歹说就说不听呢?

难道……攸哥儿不会区别颜色?!

她以前也曾听过有的人不分红色和绿色……

想着,辛氏又随意地指着两卷料子问道:“攸哥儿,你觉得这哪卷是绿色,那卷是红色?”

李廷攸眼角抽了一下,这要不是他亲娘,他立刻就甩袖走人。

端木绯在一旁看着暗暗地捂嘴闷笑,肩膀抖动不已。二舅母真是太有趣了!

“攸哥儿,”见李廷攸不说话,辛氏又换了一种方式问,“或者你觉得两匹料子哪匹更好看?”

李廷攸知道他娘的个性没那么容易放弃,只好随手指了指其中那卷红色的料子,意思是这个更好看。

端木绯一看,差点没笑出声来,她侧过了小脸,肩膀抖动得更厉害了。

“……”辛氏无语地扶额,这品红色料子上的蝙蝠纹早就过时了,刚刚她还跟他说过的。哎,看来她这儿子在料子上的眼光是没救了。

还是她自己来给两个外甥女选几匹好料子吧。

辛氏环视了四周半圈,目光很快就定在了一块茜色的蝶戏牡丹花刻丝料子上,眼睛一亮,走上前去,眼角的余光正好瞟到布庄的掌柜正和一个圆润的中年妇人说着悄悄话,交谈声隐约地飘了过来:

“这首辅家的大姑娘竟然与一个年轻公子私相授受?!这也太不检点了吧!”

“这些个高门大户一个个光鲜亮丽,其实都是藏污纳垢……”

“也是,否则一个堂堂首辅家的姑娘,学学琴棋书画就好了,何必开什么铺子呢!这都是为了私会男子吧……”

“……”

首辅家的大姑娘,那岂不是说的纭姐儿?!辛氏一下子收住了脚步,眉宇紧锁,这些人胆敢造谣坏纭姐儿的名声,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远处的端木绯也听到了什么,闻声朝那掌柜的方向望去。

“掌柜的……”

辛氏才开口,正要呵斥一番,就听铺子外传来了一片喧哗声,街上的那些路人忽然骚动起来,乱成了一锅粥,此起彼伏地惊叫着:“东厂来了!东厂来了!”那些路人都是闻东厂而色变,吓得纷纷躲到了路边。

随着那惊恐的喊叫声,外面响起了一阵激昂凌乱的马蹄声,如雷响的马蹄声渐近,很快就见十几匹马停在了布庄外,马上的那些骑士一律穿褐衣、戴尖帽,正是东厂的人。

“东厂办事,无关者避让!”

为首的叶千户带着四五人横冲直撞了进来,其他的东厂番子则守在了布庄外。

铺子里的掌柜、伙计还有客人全都齐刷刷地望向了叶千户一行人,气氛有些凝重。

一个伙计胆战心惊地迎了上去,诚惶诚恐地对着叶千户拱手赔笑道:“这位大人有何指教……”伙计的两条腿已经抖得如风雨中的残叶般。

“让开!”

叶千户根本懒得理会这伙计,正要下令把这里的人都给带回东厂去,一个八字胡的东厂番子忽然唤了一声“千户”,并上前一步,附耳在叶千户耳边说道:“千户,那位两位姑娘好似与督主相熟……”他曾经看到过岑隐和端木纭、端木绯姐妹俩说话,生怕大水冲了龙王庙。

什么?!叶千户下意识地朝端木纭和端木绯的方向望了一眼,惊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差点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叶千户点了点头,越过那个伙计,朝辛氏、端木绯一行人走去。

辛氏皱了皱眉,大步上前,把两位外甥女护在了身后。

“这位夫人,两位姑娘,还有这位公子,”叶千户停在了三步外,客气地对着几人拱了拱手道,“我们东厂要查封这铺子,还请几位先行离开!”

辛氏怔了怔,有些意外。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客气地笑了笑,“多谢这位大人提点。”

“我们走吧。”辛氏回头对着姐妹俩和李廷攸说了一句,一行四人立刻就出了锦绣布庄。

刚才与掌柜说话的圆润妇人见状,正要跟上,却见身前刀鞘一横,拦住了她的去路。一个东厂番子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位夫人,谁说你可以走了?!”

那妇人瞬间脸色煞白,差点没脚软。

叶千户看也没看她一眼,直接挥手道:“封了这铺子!人都带回东厂去!”

掌柜的吓得浑身脱力,腿软地跪在了地上,嘴里直叫着:“大人,小的冤枉!”

“冤不冤枉,可不由你说了算!”叶千户声音冰冷地说道。

这时,辛氏和端木绯她们已经出了锦绣布庄,铺子外的东厂番子也没为难他们,一个个客气得不得了,恭送辛氏和姐妹俩上了马车。

辛氏在马车里坐下后,感慨地说道:“我一直听闻东厂蛮横跋扈,今日看来,传闻不可尽信,东厂的人看着行事也挺斯文讲理的……”

“是啊,二舅母。”端木纭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附和道,“世人多是人云亦云,是分不清。”

李廷攸虽然不在马车里,可就在车厢外,自然也听到了,眼角抽了抽,心头颇有一种一言难尽的感觉。东厂要是斯文讲理,这世上恐怕就没有无赖流氓了吧!

端木绯只是抿嘴笑,不予置评。

她忍不住挑帘朝窗外的锦绣布庄看了一眼,只见四周看热闹的人愈来愈多,他们也不敢靠近,隔着十来丈对着布庄指指点点。

马车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缓缓地驶离了,将一切的喧嚣抛在了后方……

东厂的人办起事来大刀阔斧,不留情面,封一个铺子只需要一柱香的时间,并且很快得知了这家布庄是付家的铺子,也不过是撇嘴一笑。

在东厂眼里,就是宗室勋贵也没用,照封不误!

没一个时辰,付崇之就得知自家的布庄被东厂给封了,吓得魂飞魄散,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他虽然曾是封疆大吏,但初来京不久,根本就没机会和东厂打好关系,只能立刻就备了厚礼去了岑宅,却被拒之门外,跟着,他又去找了叶千户想试探一番,结果又吃了闭门羹。

付崇之原本就忐忑的心变得越发恐慌了,在家里窝了两天没出门,寝食难安,几乎成了惊弓之鸟,稍微一点风吹早动,他就担心是东厂带人来抄家了!

付崇之实在没办法,只好给端木家递了帖子,亲自登门求助。

“端木大人。”付崇之诚惶诚恐地看着端木宪,态度殷勤客气极了,“下官初来乍到京城,可能不懂规矩,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东厂的人。还请端木大人给下官指一条明路,帮下官走走东厂的关系,问问是否下官无意中做错了什么……”

端木宪面露犹豫之色,这满朝文武,谁敢去招惹东厂!

他对着岑隐几番示好,也只是让岑隐对他的态度稍稍好了些,万一付崇之得罪了岑隐而不自知,自己却帮着去询问,要是撞到了刀口上,那岂不是平白给自己添麻烦?!

“端木大人,下官能求的也唯有大人了。”付崇之赶紧俯首作揖,哀求道。

端木宪看着付崇之微微蹙眉,虽然他不想管这闲事,免得无事惹得一身腥,可是毕竟是端木家退了婚,对付家总是有所亏欠。

端木宪沉吟片刻后,道:“付大人,这件事……我想办法去问问。”

“多谢端木大人。”付崇之的心放下了一半,再三感谢。他又与端木宪寒暄了一番后,就告辞了。

付崇之走了后,轮到端木宪开始发愁了,等刚回府的端木绯过来请安时,他便有几分心不在焉。

“祖父,您可是有心事?”端木绯随口问了一句。

端木宪正是满腹苦水,就把刚才付崇之求到他这里的事一一说了。

端木绯本来还以为是朝堂上有什么麻烦事让端木宪烦心,没想到居然是为了付家的事,她不由想到了那家被东厂查封的锦绣布庄,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那家布庄是付家的铺子。

端木绯乌黑的大眼中眸光微闪,又联想到了刚才在锦绣布庄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嘴角抿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这事涉及东厂,就是个大麻烦……”端木宪眉宇深锁地捋了捋胡须又道。

他其实真不想管这事,生怕一不小心就牵连了自己,可是又有些骑虎难下。

哎,也不知道付家到底做了什么,才被东厂给盯上了。

看来自家没和付家继续议亲是对的,不然,说不定要把他们端木家都给搭进去了!

“祖父,我看这事简单得很。”端木绯笑得天真可爱,嘴角逸出一对珍珠大小的笑涡。

“怎么说?”端木宪抬眼朝她看去,四丫头看人看事一向有独到之处。

“东厂做事从来不会‘拐弯抹角’,要是真想拿下付大人,早动手了。”端木绯一边把玩着挂在腰侧的环佩,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现在,要么就是岑督主另有成算,要么就是付大人惊弓之鸟……不管哪种,祖父掺和进去,都没什么好处。”

端木宪的右手成拳在书案上微微叩动了两下,若有所思地想着:四丫头说得不无道理。

这要是前者,那么自己万一不小心坏了岑督主的事,就糟糕了。

这要是后者,也就不需要自己去求情和打听什么了。

这时,丫鬟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托盘进来了,一股香甜的气味立刻弥漫在屋子里。

“祖父,”端木绯笑眯眯地说道,语气意味深长,“您最近为了改革盐制,吃不好,睡不好,天天熬夜,如此伤神,这人都累病了……”

端木宪怔了怔,很快就回过神来,眼睛一亮,道:“是啊,我这把老骨头得好好养一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