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家求上门来,他也答应了,不能失信于人,不过,他若是“病了”,那就没办法了。

解决了一个难题,端木宪浑身放松了不少,笑着道:“四丫头,陪祖父喝点甜汤吧。”

端木绯从善如流地谢过了端木宪,丫鬟就把托盘上的桂圆红枣银耳羹送到了两位主子跟前。

端木绯吹了吹热腾腾的甜汤,又道:“祖父,我正好在书里看到好几个补血养神的药膳方子,回头我就给您送来。保证做出来的甜汤,既补身子,又好喝!”

端木宪听着小丫头那软糯的声音中透着关怀之意,心里也颇为受用,又与她说起今日早朝上关于改革盐政的二三事来。

一炷香后,端木绯就从外书房里出来了,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微凉的夜风迎面拂来,不过,刚喝了一盅热汤的端木绯浑身暖呼呼的,并不觉得寒凉。

端木绯抬眼看着夜空中那被群星环绕的银月,两眼怔怔,小脸上似有沉思之色,直到绿萝关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姑娘,小心夜风凉。”

绿萝仔细地为端木绯披上了一件霜色的刺绣披风,又给她拢了拢领口。

端木绯灿然一笑,步履轻快地朝湛清院的方向去了,温柔的月光下,披着霜色披风的小姑娘就像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白兔般奔奔跳跳。

端木纭早就在屋子里等着端木绯了,一见她回来了,就招呼她过来吃宵夜:“蓁蓁,快来喝点甜汤。”

端木绯的鼻尖动了动,笑眯眯地说道:“姐姐,是红莲百合红豆汤对不对?”

“四姑娘,您的鼻子还是这么灵!”碧蝉在一旁惊叹地抚掌道。

端木绯得意洋洋地昂了昂下巴,仿佛在说,那是!

她在端木纭身旁坐下,乐滋滋地捧起汤盅,不紧不慢地喝了起来。

端木纭在一旁心疼地看着妹妹,觉得妹妹最近都瘦了,憔悴了,连下巴都尖了不少。

“蓁蓁,你瘦了,明早多睡会儿,闺学就不要去了。”端木纭关怀备至地说道。

“姐姐说的是。”端木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她最近被大哥盯着读书,还常常来考她的功课,每天睡不到自然醒,也难怪瘦了。

绿萝在一旁听着差点被口水呛到,自家姑娘红光满面、神采焕发的,哪里瘦了?!

她每天在姑娘身旁服侍着,最清楚了。自家姑娘那是从来不委屈自己的主儿,每天都要睡足五个时辰,三餐加点心、夜宵更是准时准点,从不落下。

比如刚才,四姑娘还在老太爷那里吃了一碗甜汤,现在又把这碗也吃得七七八八了,明明吃得不少,却没见姑娘身上长什么肉,也不知道都吃到哪里去了!

端木纭的眼里只有妹妹,还在一旁叮咛着:“蓁蓁,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千万别太辛苦了。读书也好,制琴也好,慢慢来就是了,最重要是你高兴……”

端木绯乖巧地一边喝着甜汤,一边点头,一副“我都听姐姐”的乖巧模样,让端木纭恨不得在妹妹乌黑柔软的发顶上揉了揉。

她的妹妹真是这世上最乖巧可爱的妹妹了!

以后自己一定要给妹妹找一个如自己这般疼爱她的妹婿才行!

仗着有端木纭护着,端木绯这一觉睡到了自然醒,等她睁眼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她又懒洋洋地赖了一会儿床,才慢吞吞地起身了。

丫鬟们早就候在了外间,一听到内室里的动静,就利索地进来服侍端木绯洗漱、着衣、梳头,跟着端木绯又吃了一碗热乎乎、香喷喷的香菇鸡丝面,觉得人生真的十分圆满了。

只除了一只小八哥,从她开始洗漱起,就在旁边“呱呱”地控诉个不停。

丫鬟们已经见怪不怪了,一看就知道小八哥这是在抱怨端木绯昨天出门,没带它一起呢。

端木绯本来还打算看看锦瑟刚拿来的那些制琴工具,被小八哥吵得没辙,只好投降道:“好了好了!小八,今天我陪你玩好不好?”

说着,端木绯指了指自己的肩头。

小八哥似乎是看懂了,“呱呱”地从桌面上飞到了她的右肩上,稳稳地用爪子攥紧了,看得丫鬟们一阵心疼。这个小八勾坏了姑娘好几件衣裳了。

巳时过半,端木绯就带着小八哥出了湛清院。

小八哥站在端木绯的肩头,不时地呱呱叫着,好似在巡视自己的领土般,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看得跟在后面的丫鬟们忍俊不禁。

这一人一鸟走着走着,就去了外院的马棚。

端木绯给霜纨刷马,小八哥就飞来飞去地给她递刷子、梳子什么的,配合得还十分默契。

“呱呱!”

“咴咴……”

粗嘎的鸟鸣声与马儿的嘶鸣声此起彼伏,一马一鸟处得颇为和乐,气氛温馨和煦,而碧蝉却是一脸同情地看着小八哥,和绿萝暗暗地交换着眼神,两个丫鬟笑得眉飞色舞。

可怜的小八知道自己被姑娘忽悠了吗?!

明明说好了陪它玩的,姑娘倒是使唤它帮着刷起马来!

“玩”了一个多时辰后,小八哥就累坏了,呼呼地在端木绯肩头就睡着了。

端木绯午后歇了午觉起来时,它还在睡;

端木绯下午在小书房里画好了琴的草图时,它还在睡;

端木绯黄昏去了端木宪的外书房时,它还在呼呼地睡着。

“四丫头,皇上打算过几日在千雅园举办牡丹宴。”端木宪开口第一句就吸引了端木绯的注意力。

端木绯眼尾一挑,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端木宪继续道:“届时,每家都要带一盆牡丹赴宴,你和你大姐姐、大哥哥一块儿去吧。”

于旁人而言,参加皇帝的牡丹宴当然是一种莫大的荣宠,但是端木绯却皱了皱眉。她实在不想再给皇帝见到姐姐端木纭的机会。

端木绯眨了眨眼,黑白分明的大眼中飞快地闪过一道流光,一闪而逝。

她微微启唇,正要糊弄,就听端木宪捋着胡须感慨地说道:“你大姐姐、大哥哥的年纪也不小了,这牡丹宴京城的各府都会去,到时候,我得再替他们好好挑挑……”

如今端木宪是首辅了,也就代表着端木纭和端木珩都会因此受益,在婚事上,能有更多的选择。

端木绯原本就要出口的话霎时间就咽了回去,抿了抿红润的小嘴。

一阵微风忽然从窗外吹来,带着几片粉嫩的花瓣,吹进了屋子里,也正好吹在了端木绯的衣裙上。

她抬手随意地掸了掸裙子上那些花瓣,小脸上若有所思。没有花瓣,也会有叶子、灰尘、水珠什么的沾身,总避着也不是个办法。

而且,这未来的姐夫当然不能让祖父随便挑,要姐姐自己满意才行,这要是成天避着皇帝,畏手畏脚,反而错过了好姻缘,岂不是舍本逐末了!

千雅园的牡丹宴,岑隐想必也会去,届时自己跟岑隐讨个好、卖个乖,再求他帮个忙。

端木绯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大平山上的一幕幕,心道:有岑隐帮忙,皇帝那边应该也能忽悠过去吧?!

199交心

端木宪办事雷厉风行,次日黄昏,外书房里就多了一盆大红色的牡丹花。

“四丫头,你看看祖父挑的这盆‘首案红’如何?”端木宪捋着胡须,得意洋洋地看着那盆摆放在窗边的大红牡丹。

端木家的人都没有养花的爱好,这是端木宪一大早特意亲自去花市挑的牡丹花,花朵饱满,颜色鲜艳,可谓富丽堂皇。

端木宪满意地微微勾唇,觉得这盆花或许不能当选牡丹宴的花王,却也不会失礼人前。

“……”端木绯看着眼前这盆“首案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端木宪。

就在她头大如斗时,一阵挑帘声响起,端木绯急切地看向了“救星”,却没想到进来的竟然是端木珩。

端木绯瞬间面色一僵,心中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端木珩给端木宪行了礼后,就对着她训道:“四妹妹,你今儿上午是不是又没去闺学?”

端木绯对着他露出灿烂的笑靥,脚下却是退了一步,接着再一步,笑嘻嘻地说道:“大哥哥,你找祖父肯定有事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话音还未落下,端木绯已经一溜烟地跑了,留下端木珩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对着端木宪正色道:“祖父,您也管管四妹妹吧!”

“她总逃闺学的课,前几天还突然买了一车木头回来……”

“祖父,您不能再惯着四妹妹了。”

“……”

端木绯顶着端木珩紧盯不舍的压力,又赖了几天床后,就到了五月十五的牡丹宴,一大早,天方亮,祖孙四人就驱车从尚书府出发,去了京城西郊的千雅园。

千雅园的正门外,早就是一片热闹喧哗,引得马车里的端木绯好奇地挑帘往窗外看去。

在一片凌乱蜿蜒的车水马龙中,修缮过的千雅园大门清晰地映入端木绯的眼帘。

距离逼宫,已经过去了四个月。上次,端木绯离开时,这附近还满目苍夷,此刻已经是焕然一新。

正门以一块块巨大的汉白玉重建,精雕细琢,又在门外两边放上了两尊巨大的汉白玉石狮子,仿佛两个卫士般捍卫在大门旁。旭日璀璨的光辉下,千雅园看着就像是地上的明月般屹立在前方,看来比之前还要恢弘豪华。

端木绯摸了摸小巧的下巴,心里叹息:这要不是祖父天天在她跟前哭穷,看这千雅园奢华的样子,她还真难想象国库已经空了!

她随意地打量了一番后,正要放下窗帘,却看到右前方的一辆朱轮车有些眼熟,仔细看了看……

这不是安平长公主府的朱轮车吗?!

“姐姐,安平长公主殿下也来了。”端木绯笑吟吟地回头对着端木纭道,“待会儿我们去给殿下请安吧。”

端木纭自是应下,姐妹俩正说着话,端木家的马车又动了……

如今端木宪是首辅了,端木家的待遇自然也不同了,她们的马车与那些公主、王妃、郡主的朱轮车一起优先被引入了园中。

等姐妹俩在栖霞阁里安顿好后,已经是未时了,她们稍稍整了整衣装,就一起朝安平暂住的扶云苑去了。

五月的千雅园比正月里更为迷人,园子里姹紫嫣红,芳草滴翠,花香怡人,将这园子妆点得五彩缤纷,绚烂多姿。

端木绯亲昵地挽着端木纭,迎着微风,满足地眯了眯眼,就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儿般,心情很是不错。

他们预计会在这里住上三天,也就代表着她能光明正大地翘三天课,躲三天懒了。

很好!端木绯满意地抿嘴笑了,笑得眉眼弯弯。

姐妹俩一边欣赏着四周的景致,一边说说笑笑,很快就来到了扶云苑。

子月亲自把她俩引进屋去,一直来到了左次间,屋子里一片宽敞透亮。

安平正坐在窗边看书,穿了一袭鸭卵青暗纹长袄,一头乌发松松地挽了一个纂儿,发髻上只簪了一支碧玉簪,打扮得随意简单,却掩不住她那明艳夺目的脸庞,清丽动人。

“纭儿,绯儿,快过来坐!”

安平看到姐妹俩很是高兴,随手放下了手里的书册,亲昵地拉过端木绯的小手,一会儿说她长高了,一会儿又夸她头上的珠花好看。

两人亲昵地说了一会儿话,安平想到了什么,替儿子表功道:“绯儿,你可知道阿炎把飞翩也带来了,待会儿空了,你和阿炎可以去带它放放风。”

一听自家飞翩也来了千雅园,端木绯顿时瞳孔亮如星辰,喜出望外,可是紧接着又听安平让她和封炎一起去遛马,又差点被口水呛到。

她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说道:“殿下,不用麻烦封公子了,待会儿我和姐姐一起去看飞翩就好。”

“不麻烦不麻烦。”安平笑眯眯地说道,“反正阿炎和无宸就住在碧落阁里,离马厩不远。绯儿,你要是有什么用到他的地方,尽快派人去找他!”

没想到会听到温无宸的名字,端木绯根本就没注意安平的最后一句话,她眨了眨眼,好奇地脱口问道:“殿下,无宸公子也来了?”

安平笑吟吟地应了一声,明艳的脸庞上不动声色。

她心知肚明,这场突如其来的牡丹宴想必是皇帝听说了温无宸近日在与人选牡丹花王而一时兴起举办的,皇帝特意请温无宸过来,十有八九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醉心于风花雪月……

安平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那明亮的凤眸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耳熟的轮椅滚动声,然后是丫鬟行礼的声音:“见过公子,无宸公子。”

下一瞬,锦帘一翻,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推着一个沉重的轮椅进来了,轮椅上的男子温文尔雅,嘴角含笑,只是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正是温无宸。

他身后的少年穿着一袭月白织锦长袍,腰环碧玉带,鸦青长发以同色的丝带束得高高的,清隽不凡。

“娘……”

封炎刚刚在碧落阁安顿好了,就过来给安平请安,没想到端木绯也在这里,那张俊美的脸庞在看到端木绯的那一瞬仿佛夜明珠般熠熠生辉。

他真是英明啊,来得太及时了!封炎沾沾自喜地想着,嘴角飞扬。

端木绯和端木纭急忙站起身来,跟温无宸和封炎见了礼,“无宸公子,封公子。”

安平一看儿子这两眼放光的样子,忍俊不禁,意味深长地笑道:“都不是外人,就别讲究这些虚礼了,坐下说话吧。”顿了一下后,她笑眯眯地提议道,“纭儿,绯儿,你们要是没什么事,今晚就留下一起用晚膳吧。”

姐妹俩互看一眼,皆是笑吟吟地应下了。她们都喜欢安平,更何况今日还有无宸公子在。

见状,封炎的眸子更亮了,把子月招了过来,让她赶紧去准备下午的点心,什么枣泥馅的山药糕、糖蒸酥酪、藕粉桂花糖糕、鸡油卷儿、松穣鹅油卷等等,没一会儿就摆了一桌,每一道都是端木绯喜欢的点心。

左次间弥漫着一种香甜的气味,令人食指大动。

于是,端木绯喜滋滋地吃上了点心,大快朵颐,而封炎和温无宸吃着吃着就说起了封炎的功课,什么《孙膑兵法》、《六韬》、《百战奇略》等等。

“……器成教施,追亡逐遁若飘风,击刺若雷电。绝地不守,恃固不拔,中处而无敌,令行而不留……”封炎胸有成竹地侃侃而谈,一边说,一边还悄悄地看着端木绯,想让她看看自己的功课有多好。他平日里可是一丝也没有懈怠!

端木绯看着他们二人,一方面赞叹温无宸无所不精,另一方面则忍不住同情起封炎来。

饶是封炎在外头再威风,遇上了无宸公子,也只能乖乖地听训,就像自己每天被大哥盯着读书一样可怜!

想着,端木绯的眼神中又染上了几分心有戚戚焉的味道,微微一笑,给了封炎一个鼓励的眼神。

封炎见状,心里更得意了,仿佛得了表扬一般,腰杆挺得笔直,对答如流,有如神助。

安平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对小儿女,觉得自己好像是看了一出大戏般,有趣极了。

“纭儿,你试试这松穣鹅油卷……”

安平热情地招呼着端木纭也一起吃点心,说说笑笑。

当晚,等姐妹俩用了晚膳后离开扶云阁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外面的园子里点起了盏盏宫灯。

封炎本来想亲自送端木绯回去的,可是没等用完晚膳,就有人来传话,说是几位公子哥醉后在听风阁里打了起来,请他去调停。

这事本不归封炎管,不过,因为他在京里管着五城兵马司,以致这些人都习惯了有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跑来找他,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

没有封炎,端木绯觉得自在多了,与端木纭手牵着手沿着崇明湖往前走去,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靥,一会儿说无宸公子,一会儿说明天的牡丹宴,一会儿又说今晚的满月。

今天是十五,皎洁的明月如同一个银色的圆盘般高悬在浓墨般的夜空中,四周群星黯淡。

圆月清晰地倒映在下方的崇明湖中,夜风一吹,湖面波光粼粼,也吹皱了那池中的明月……

姐妹俩一路走到沁香园门口,却被东厂的人拦下了。

“沁香园已封,去去去,从别处走吧。”一个东厂番子不客气地冷声道。

端木纭和端木绯怔了怔,彼此互看了一眼,她们要回栖霞阁最快的路线就是穿过沁香园,若是绕过沁香园走的话,等于要多走一炷香的功夫……

可是东厂既然封园,自然有他们的道理,姐妹俩正想离开,另一个声音叫住了她们:“端木姑娘且留步。”

姐妹俩回头一看,只见园子口走出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形,正是之前在锦绣布庄见过的叶千户。

那叶千户客气地对着她俩拱了拱手,然后转头斥了那东厂番子一句:“还不给两位姑娘让路!”

当日办完了锦绣布庄的差事后,叶千户回去找岑隐复命时,试探地说起了端木家两位姑娘的事,想看看自己在布庄把人给放走有没有做对,结果得了岑隐的一句夸奖,他顿时就悟了。

看来这两位端木姑娘与督主的关系不一般啊!

那东厂番子有些惊讶地朝叶千户看了一眼,赶忙殷勤地给姐妹俩赔了不是。

端木纭和端木绯虽然心里有些奇怪,但还是从善如流地进去了。

晚上的沁香园静悄悄的,除了她们俩似乎没有别人,在园中蜿蜒地穿行了片刻后,端木绯突然收住了步子,指向了崇明湖的方向,“姐姐,你看!”

宽阔无垠的湖面上,漂浮着一盏盏小巧的莲花灯,随着那摇曳起伏的湖水朝远方漂去……

十几盏小巧的莲花灯映着下方粼粼的水光,看着比那夜空中的繁星还要璀璨,为这寂静清冷的夜晚平添了一道炫目的景致。

端木纭和端木绯下意识地朝四周望了半圈,就见不远处的石舫上一道颀长的身影正面湖而立。

青年一头墨发随意地半束在脑后,夜风中,那长长的墨发肆意飞舞着,透着几分清冷与孤傲。

他仰天望着夜空中的明月,下巴微抬,似乎正对明月倾诉着什么。

银色的月光温柔地洒在他白皙如玉、轮廓分明的侧颜上,美得惊心动魄,也同时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姐妹俩彼此看了看,哪怕在黑暗中他们之间相隔百来丈远,端木纭和端木绯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个青年。

那是岑隐。

“蓁蓁,我们过去打声招呼吧。”端木纭提议道,心里隐约明白刚才那个东厂番子之所以拦下她们可能是因为岑隐在此。

端木绯“嗯”了一声,姐妹俩就携手朝石舫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的岑隐似乎也看到了她俩,转头朝她们望了过来,目光幽邃清冷。

宁静的夜空下,着一袭鸦青衣袍的岑隐站在一盏盏莲花灯中,如玉的肌肤,殷红的嘴唇,墨黑的眸子,美得近乎妖艳,那鸦青衣袍与长发几乎与四周的黑暗融为一体,他似是从深渊中而生,又似是要朝深渊而去……

“簌簌簌……”

湖畔的夜风吹得他的袍裾飞舞,猎猎作响,在夜色中好似那要乘风归去的谪仙般,看着仿佛不是真人。

今日的岑隐看着与平日里有些不同,整个人看来很是素净,少了平日里的魅惑,眼底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哀伤,彷如一团化不开的迷雾。

端木绯怔怔地看着岑隐那身鸦青长袍,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了什么,眸中浮现一抹若有所思。

“岑督主。”端木纭和端木绯一起对着岑隐福了一礼。

岑隐直直地看着二人,静默了片刻,嘴角似乎柔和了些许,点了点头,“端木大姑娘,端木四姑娘。”

寥寥几字之间,他似乎又走入了凡尘,阴柔的声音随风飘远。

端木纭看着地上的那些莲花灯,问道:“岑督主,我与舍妹可否也放一盏莲花灯?”

话落之后,四周静了一瞬。

只余下那夜风吹拂枝叶的声响,湖畔似乎更为清冷了。

岑隐勾唇笑了,一朵艳丽的笑花在他嘴角绽放,妖冶夺目,勾人心魄。

他没有说话,直接蹲下身来,随手拿起地上的莲花灯一盏递给端木纭,一盏递给端木绯。

端木纭和端木绯也蹲了下来,默默地接过莲花灯,就着一旁宫灯中的烛火点亮了莲花灯,再小心翼翼地把莲花灯放到了湖面上……

湖面随着习习夜风荡漾不已,小小的莲花灯来回晃动了两下,似乎一叶风雨中的孤舟差点就要覆没,很快又稳稳地浮在了水面上,随着水流越漂越远……

三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放着莲花灯,皆是沉默不语。

一盏盏莲花灯漂浮、倒映在湖面上,如天上的银河般绚丽,美得不可思议,却又隐约透着一种哀伤肃穆的气息。

放走了最后一盏莲花灯后,端木纭起身走到岑隐身旁,忽然出声道:“小时候,我母亲每年都会带着我和妹妹一起放莲花灯,母亲说,放河灯既是对逝去亲人的悼念,也对活着的人们的一种祝福……”

就算是为了那些逝去的亲人,她们这些活着的人也必须活得好好的。

岑隐转头看向端木纭,看着她那双明亮坚强的眼眸,神情怔怔。

他那双狭长魅惑的眸子里幽沉幽沉,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在里面翻滚着,怀念,悲伤,愤恨,以及更多……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今天是我爹娘的忌日……”

最后一个字化作一声幽幽的叹息声,消逝在夜风中。

他的脸又转了回去,望着那些已经漂远的莲花灯,接着道:“当年家里出了事,只有姐姐带着我逃了出来……后来,连姐姐也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他阴柔的声音越来越冷,也越来越艰涩,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逼人的冷意,或者说,是恨意。

端木纭没有去看岑隐,也抬眼望着远方的那些莲花灯,道:“我娘在世时,常跟我说,人生在世,恍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所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有什么想去做的,就去做,莫要留下一丝遗憾!”

岑隐有些惊讶地再次转头看向了端木纭,世人多是劝人“放下过去”,可是端木纭却不同……

他眼角的余光瞟见端木绯在一旁深以为然地频频点头,忽然之间,心口觉得轻快了不少,瞳孔在那些莲花灯的映衬下亮得惊人。

也许,这北境的姑娘就是恩怨分明!

静默了片刻后,岑隐含笑道:“端木大姑娘,端木四姑娘,天色晚了,我送你们回去吧。”

他似乎又变成了平日里的那个岑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多谢岑督主。”

四周的夜风吹拂不止,那枝叶摇曳声把他们的步履声吞没……

岑隐一路把姐妹俩送回了栖霞阁,在院子口停下了脚步,道:“两位姑娘,我就送到这里了。”

姐妹俩又谢过了岑隐,端木绯忽然对着岑隐乖巧讨好地一笑。

“督主……”

她眨了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岑隐,用眼神说,皇帝那边……

岑隐笑吟吟地勾唇,点了点头,二人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