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星正想提议出宫去半月湖玩耍,可是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秀气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神情中透着几分不虞。

端木绯和舞阳顺着涵星的目光望了过去,只见不远处一道火红色的窈窕倩影正昂首阔步地走向一廊之隔的清芷水榭,对方那走路的姿态与大盛闺秀截然不同,哪怕没看清对方的长相,她的名字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三个姑娘心中——

皇贵妃耶律琛。

“哼!”涵星撇开了小脸,没好气地娇声道,“真是倒霉。”她一脸气呼呼的样子,腮帮子鼓得好似金鱼般。

照理说,皇贵妃是长辈,涵星应当上前行礼,不过涵星一向任性,只当自己没看到。

然而,下一瞬,她却发现舞阳和端木绯已经起身,沿着两个水榭之间的水廊,朝着清芷水榭走了过去。

涵星根本就来不及叫住她们。

耶律琛随意地在清芷水榭中挑了个位置,倚栏而坐,她身旁的一个北燕侍女守在水榭外。

耶律琛环视着四周的美景,很快,她就注意到了朝她走来的舞阳和端木绯,那双褐色的眼眸露出一抹淡淡的兴味。

“皇贵妃,真巧啊。”舞阳信步走到近前,也没有行礼,对着耶律琛挑眉一笑。

“大公主。”耶律琛抬眼看着舞阳,看也没看一旁的端木绯一眼,笑得意味深长,“大公主身子不适,怎么不在凤阳阁里多歇息歇息养好了身子,也免得皇上为大公主担心。”

耶律琛的每一句话听着都没什么问题的,仿佛再正常不过的寒暄,但是由她说来,话中却似是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

舞阳粲然一笑,又道:“皇贵妃,我们大盛有一句俗语,来而不往非礼也。本宫怎么也要谢谢皇贵妃你的‘馈赠’才是。”

舞阳在“馈赠”二字上加重音量,把一个银红色的扇形香包递向了耶律琛。

舞阳微微笑着,一眨不眨地看着耶律琛,耶律琛也同样一眨不眨地回视,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激烈地碰撞在一起,火花四射。

一个在问:本宫的回礼你可敢收下?

另一个在答:有何不敢!

耶律琛红艳妩媚的嘴角一勾,勾魂的眼眸也随之微微挑起,随手拿过了舞阳手中的那个香包,意思是,你的挑战她接下了!

耶律琛霍地站起身来,随手掸了掸华美的衣裙,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人一多,御花园的空气也污浊了起来,我还是回景仁宫吧。”

耶律琛再也没看舞阳和端木绯,直接带着侍女又离开了清芷水榭。

舞阳和端木绯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耶律琛的背影闲庭信步地走远了,二人的眸子皆是亮得惊人,光华灿亮。

耶律琛哪怕不回头,也能感受到舞阳的目光如芒在背,却是从容依旧,心道:这位大盛大公主看起来娇滴滴的,倒是个心气足的。

想着,耶律琛那双充满异域风情的眸子里闪着一抹野兽般的锐利。

本来,耶律琛之所以向皇帝提出让舞阳和亲,倒也不是针对皇后和舞阳,只是因为舞阳是大盛的嫡长公主,最尊贵,然而,皇帝没同意,皇后又激烈地反对,话语之中说得是义正言辞,却其实难掩对北燕的轻蔑和不屑。

所以,耶律琛就决定出手给舞阳一个小小的教训,也同时是给皇后的回敬……

耶律琛眸中一片幽暗,嘲讽地看向了手中的那个香包,舞阳这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她抬手把香包放到鼻尖,随意地闻了闻,讥诮地一笑,随手就丢了。

耶律琛毫不停留地回了景仁宫,一进院子,便是一溜的宫人俯身行礼:“皇贵妃娘娘。”一个个诚惶诚恐,都不敢抬头直视耶律琛。

一进大门,耶律琛就不耐烦地甩掉了脚上的鞋子,赤脚走在了地上,整个景仁宫的地面上都铺着柔软的羊毛地毯,走上去悄无声息。这是皇帝特意为这位宠爱的皇贵妃所铺设的。

耶律琛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东偏殿中。

里面布置得高贵华丽,靠墙的多宝格中摆满了各式珍宝,什么郎窑红釉穿带直口瓶、七彩嵌宝金杯、红宝石梅寿长春盆景、青玉云龙纹炉等等,看得人眼花缭乱。

东侧放在一座六扇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色彩眩丽,屏风后的角落里放着一个掐丝珐琅双立耳铜香炉,一股青烟从香炉中袅袅升腾,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那香味清雅怡人。

耶律琛随意地在屏风后的贵妃榻上一歪,姿态慵懒随意。

“皇贵妃娘娘,皇上刚刚又赏了一个红珊瑚枝琥珀山子盆景给娘娘。”一个着铁锈色褙子的老嬷嬷恭敬地对着耶律琛屈膝行礼,她身旁的一个宫女手里捧着那个红珊瑚盆景,那鲜红的红珊瑚、深红色的琥珀以及青翠的山石形翡翠彼此相映成趣,文雅如画。

耶律琛令宫女将那个红珊瑚盆景放在一边,神色慵懒地随手在那珊瑚盆景上摩挲了两下,有些心不在焉。

另一个宫女很快就端上了一盅奶子上来,耶律琛不喜喝中原的茶水,因此景仁宫中多备的是温水、奶子,或者北燕的奶茶等等。

耶律琛饮了口杯中的奶子后,又一人悄无声息地进来了,是她从北燕带来的另一名侍女宝音。

耶律琛随意地挥了挥手,屋子里的其他人就都退了下去,只留下了她和宝音。

“五公主,”宝音对着耶律琛抱拳行了北燕礼,以北燕语说道,“刚刚奴婢收到了述元帅递来的消息,说是大盛皇帝已经同意割让北境的华磬城给北燕,作为和谈的附属条件。”

耶律琛仍旧神色淡淡,没有因为这区区一个城池而有丝毫动容。

“大盛皇帝以为就用这些个东西就可以弥补二王兄的死了吗?!”

耶律琛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对于这自以为是的大盛皇帝不屑一顾。

无论是耶律琛,还是述延符,都早就怀疑耶律辂的死不是意外,大盛皇帝一次次地对北燕低头无疑证明了这一点。

真真是做贼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

耶律琛眯了眯眼,转头又朝一旁的红珊瑚盆景看去,看着那鲜红如雪红珊瑚,眸底幽沉幽沉,似有一层阴霾弥漫在其中。

“我们大燕的勇士就算没有死在战场上,也不能白白地死了,大盛皇帝想用一座城就一笔勾销,没那么容易!”耶律琛盯着那红珊瑚盆景,似是自语道。

那赤红色的红珊瑚倒映在她褐色的瞳孔中,映得她的眸子一片红,似是眼眶发红的悲痛,又似血般的杀气。

她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胸膛一阵剧烈的起伏,“咳咳”地咳了两声。

“五公主节哀顺变。”宝音在一旁温声劝了一句,“保重身子,二王子就靠您给他报仇了。”

耶律琛深吸一口气,情绪稍稍冷静了些许。她轻抚着小腹,喃喃道:“等生下皇子,我就要大盛皇帝履行诺言,立这个孩子为太子!”

那么将来,他们北燕与大盛就永远有了牵扯不开的牵绊!

“咳咳咳!”

耶律琛又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宝音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五公主,您可是着凉了?要不要唤大盛的太医……”

宝音眉头紧皱,明明一个时辰前,五公主还好好的,精神好得很,难道是刚刚去御花园散步的时候,吹了风,着了凉?

耶律琛眉宇深锁地摇了摇头,她并不信任大盛的太医。

“五公主,那喝点奶子润润嗓吧。”宝音急忙把奶子捧到了耶律琛的嘴边。

耶律琛只沾了唇,喉头又是一阵发痒。

“咳咳……”

“咳咳咳……”

她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越咳越厉害,越咳越疯狂,连脸颊也咳得通红,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似的。

“五公主。”宝音紧张地轻拍着耶律琛的背,总觉得耶律琛有些不对劲。耶律琛身子康健,很少生病,就算是偶染风寒,也就是咳嗽几天的事,何曾这样撕心裂肺过!

“我……咳咳……”

耶律琛轻抚着自己的胸口,整个人不仅是激烈地咳嗽着,连呼吸都越来越急促,喉头发出浓重的喘气声。

“呼——呼——呼——”

一声比一声沉重,一声比一声浓厚,一声比一声艰难。

随着她的呼吸越来越艰难,她的脸色又由红转白,由白转青……

耶律琛感觉像是有什么堵在了她的喉头,又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了她的胸口般,每一下呼吸都变得如此费力,如此艰难。

“快……叫……”耶律琛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想让宝音叫太医。

宝音看着耶律琛的样子越来越不对,也更急了,这要是耶律琛今天有个万一,那么……

宝音简直不敢想下去,嘴里高喊起来:“太医!快去找太医!”

偏偏刚才那些宫人都被耶律琛打发了下去,宝音咬了咬牙,道:“五公主,奴婢这就去叫太医。”她提着裙裾连忙冲了出去,嘴里反复用大盛话叫着“太医”。

耶律琛看着宝音挑帘出去的背影,感觉身子越来越难受,因为呼吸艰难,她的眼前开始发黑,意识渐渐朝黑暗飘去……

她这是怎么了?!

等等!

耶律琛忽然双目一瞠,耳边回响想刚才舞阳的那句话:“皇贵妃,我们大盛有一句俗语,来而不往非礼也……”

砰砰!砰砰砰!

耶律琛的心跳瞬间加快,心底浮现某种可能——

难道说是舞阳对自己动了手脚?!

不可能的吧?耶律琛随即又在心里否决了这个猜测,她明明已经扔了那个……那个香包了啊!

“呼——呼——”

几息之间,她的呼吸又变得更艰难,如同破了的风箱,出气多进气少……

她的浑身越来越凉,越来越凉,手脚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难道她要死了?!

屋子里只有她一人,没有人回答她心中的疑问,耶律琛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大。

不,不会的!

耶律琛的嘴巴动了动,想叫人,可是喉头根本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的双目几乎瞪到了极致,一股让她完全无法抵抗的黑暗袭来,她两眼一翻,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她的耳边似乎远远地传来宝音惊恐的喊叫声:“五公主!”

207活该

“殿下,皇贵妃半个时辰前晕厥了过去,景仁宫那边几乎乱了套,火急火燎地派人去了太医院……”

“一炷香前,太医院的王太医和陈太医已经赶到了景仁宫,勉强用银针定穴稳住了皇贵妃的病情。”

“还有,皇上刚刚也赶过去了……”

“啧啧,现在景仁宫可热闹了!”

凤阳阁里,一个小宫女略显兴奋地对着舞阳禀着,语气里透着一丝幸灾乐祸。

坐在窗边的舞阳和端木绯听得饶有兴致。

舞阳一会儿嗑嗑瓜子,一会儿喂喂麻雀,漫不经心地问道:“人醒了没?”

耶律琛才刚进宫不久,她的景仁宫里可说是鱼龙混杂,其中也混了皇后、舞阳安插进去的人,舞阳想要探听景仁宫里的消息并不难。

她要是愿意,今日也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是她就是要让耶律琛知道,她这个人一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殿下,皇贵妃现在还昏迷不醒着,皇上刚刚又急宣了太医院的黄院使和其他太医进宫。”小宫女立刻就回道。

窗外,几只麻雀在庭院里一边啄着洒在地上的小米,一边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在附和着什么。

端木绯漫不经心地往窗外撒着小米,那些麻雀胆子极小,不时被落地的小米惊得展翅飞了起来……

看着那一个个在半空中扑棱的小翅膀,端木绯眸光微闪,脑海中不由想起千雅园时的一幕幕,当日舞阳病得这般危重,差点就丢了性命,皇帝都久久都没有来……今日倒是来得快!

想着,端木绯就忍不住心疼舞阳。

她飞快看了身旁的舞阳一眼,又随手往窗外撒起小米来。

舞阳被耶律琛算计得差点丢了性命,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端木绯从舞阳口中听说景仁宫里一直点着一种很珍贵的月麟香,就灵机一动,想起了《御香谱》上的一段话:月麟香切不可与牡丹花以及碧心草籽混用,会导致邪乘于肺,气道胀涩,则咳逆上气,鸣息不通。

舞阳今日赠与耶律琛的那个香包里放的就是牡丹花和碧心草籽制成的干花,方才舞阳把香包递给耶律琛,并不仅仅是为了挑衅,而是设这个局。

让耶律琛也尝尝和舞阳一样的苦!

可惜的是,耶律琛本身没有哮喘,最多只是让她稍微吃点苦头罢了。

端木绯心里有一丝惋惜,小脸上还是笑吟吟地看着窗外那些叽叽喳喳的麻雀。

来日方长,不急!

那小宫女禀完后,就被舞阳随手挥退了,紧接着,青枫就进来了,屈膝禀道:“殿下,端木四姑娘,皇上派了于小公公来请二位去景仁宫。”青枫的小脸上掩不住凝重之色。

舞阳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她一听就知道定是耶律琛那边有人告了状,皇帝才会突然宣她们去觐见。

不过,无论是舞阳,还是端木绯,都早有准备,所以二人皆是不慌不忙,抚了抚衣裙后,随那于小公公一起出了凤阳阁。

几人才刚出门,就见到一袭紫色织金褙子的皇后在一众宫女嬷嬷的簇拥下风风火火地朝这边赶来,雍容华贵的脸庞上掩不住焦急担忧之色。

“舞阳!”皇后也是听说皇帝召舞阳和端木绯的事,急匆匆地赶来要护着女儿,“你别怕……”

皇后用带着敌意的眼神看着那于小公公,于小公公忙地下头去,诚惶诚恐,心道:这还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母后,没事的。”舞阳给了皇后一个安抚的笑,若无其事地说道,“不是儿臣做的事,谁也别想赖儿臣身上。”

舞阳知道皇后的性格一贯有些优柔寡断,决不能让她知道是自己做的,也免得皇后在皇帝跟前心虚,犹豫之间露出马脚来。

听舞阳这么一说,皇后也就信了,松了一口气,温声道:“舞阳,那本宫陪你一起过去吧……”皇后可不放心舞阳自个儿去景仁宫。

舞阳笑着应了,于是一行人就随着那于小公公朝着东北侧的景仁宫去了。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但是天气还是有些灼热,迎面拂来的微风暖暖的,熏得人昏昏欲睡。

景仁宫中,还是一片鸡飞狗跳,人心惶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凝重而不安的气氛。

于小公公把皇后、舞阳和端木绯三人一直引到了东北角的寝宫中,屋子里人头攒动,被挤得满满当当,不仅皇帝在,还有三四个太医也在,其中也包括黄院使。

几个太医站在一旁,交头接耳地商议着对症之法,耶律琛双眼紧闭地躺在床榻上,脸色惨白,人虽然昏迷着,可是嘴里还在不断地发出咳嗽声,看着很是虚弱,不过却无性命之忧……

此刻荏弱的耶律琛看来与下午那个骄矜傲慢的皇贵妃迥然不同。

一袭明黄色龙袍的皇帝在屋子里负手来回走动着,焦急担忧地看着榻上的耶律琛。

皇后一眼就看到了屋子里的皇帝,嘴角紧抿,双拳下意识地在袖中攥了起来,又是一阵剧烈的心绪起伏。

相比下,舞阳反而很平静,目光清越沉静。

“参见皇后娘娘,大公主殿下。”四周的太医与宫人纷纷给皇后和舞阳行礼。

皇帝闻声也转过身,朝皇后母女俩望去,皱了下眉,眸中闪过一抹不虞。

为了大盛,他忍辱负重,甚至不惜割让北境华磬城来安抚北燕,只求两国和平,然而,皇后和舞阳却为了发泄一己之私,不顾大盛的利益,肆意妄为。

皇后和舞阳实在让他太失望了!

“舞阳,你好大的胆子,你到底对皇贵妃做了什么?!”皇帝不客气地沉声质问几步外的舞阳。

“父皇。”舞阳屈膝行了礼,一脸无辜地看着皇帝道,“敢问父皇是何意?儿臣何曾对皇贵妃做过什么?”

耶律琛的两个北燕侍女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上前半步,用大盛话说道:“皇上,是奴婢亲眼所言,大公主殿下给了五……皇贵妃娘娘一个香包,回来后没多久,皇贵妃娘娘就开始咳嗽不止,呼吸艰难,还晕厥了过去……皇贵妃娘娘一定是中了毒!”

舞阳反问道:“哦?那香包呢?”

“奴婢已经让人去寻了,很快就会找到的。”那个侍女咬牙道,心里也怕那个香包会不会被舞阳派人捡走处理了。

舞阳看也没看那侍女,气定神闲地问皇帝道:“父皇,儿臣好歹是堂堂公主,难道为了一个奴才的片面之词,无凭无据,父皇您就要责罚儿臣吗?!儿臣不服。”

舞阳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皇帝,皇帝也看着她,半眯眼眸,似是带着一抹沉吟之色。

端木绯就站在舞阳身旁,一副乖巧可爱的小模样。

“咳咳……”榻上的耶律琛又发出一阵频繁的咳嗽声,呼吸也随之浓重急促起来,惨白的脸颊上泛出一抹诡异的红晕。

皇帝闻声又朝耶律琛望去,眉宇紧锁,黄院使诚惶诚恐地走了过来,满头大汗地禀道:“皇上,皇贵妃娘娘脉浮咳逆,咽鼻中塞,气不通,是以血脉不畅,昏迷不醒……”

皇帝的脸色越发难看,面沉如水,然后转头再次看向了端木绯道:“端木家的小丫头,你可有办法救皇贵妃?”

皇帝的眼神中一片晦暗阴沉,耶律辂已经死在了大盛,要是耶律琛再死了,那么大盛和北燕就真的撕破脸了,北燕王为了对北燕国民有所交代,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端木绯苦着小脸,五官皱在了一起。她有些迟疑地看了一旁的黄院使一眼,屈膝福了福,为难地说道:“皇上,人命关天……臣女就怕害人害己。”

黄院使听到几个熟悉的词语,顿时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

接下来,端木绯就把黄院使昨日对她的谆谆教诲全数还了回去,说莨菪叶性寒,大毒也,说她的办法过于激进,对病患来说怕是九死一生,不能让病患以命涉险云云。

端木绯神情无辜地眨了眨眼,郑重地对皇帝道:“皇上,昨天黄院使走后,臣女好生细想了一番,觉得黄院使医术高深,吃的盐比臣女吃的米还多,他说的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皇贵妃娘娘身份高贵,臣女哪里敢随意妄为,拿皇贵妃娘娘的性命涉险!”

端木绯早就打定了主意,即便这回要不了耶律琛的命,但是至少到明早以前,耶律琛也别想缓过来!

黄院使听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哑口无言,完全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

“哦?”皇帝的喉头发出一声古怪的哼声,看着黄院使的眼神中就染上了一抹危险之色。

这些个太医啊,皇帝还不了解吗?凡事但求一个“稳”,“不出错”便是好。

“黄院使,那你有何‘高见’?”皇帝在“高见”两个字上微微加重音量,声音中已然带上了一丝冷意,就像是他原本在心头郁结许久的焦躁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渠道。

“……”黄院使的嘴巴张张合合,却是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要是太医院能有别的办法救治皇贵妃,他们早就出手了,又怎么会一堆人围在这里一筹莫展。

黄院使额头的冷汗越来密集,脸色也不太好看。

就在这时,一阵挑帘声响起,侍女宝音带着一个宫女快步回来了,走到皇帝跟前,一边呈上了一个银红色的香包,一边道:“皇上,这是奴婢在御花园找到的那个香包。”

皇帝只是轻飘飘地瞥了一眼,那于小公公立刻就心领神会地接过了那个香包,接着又转呈给了舞阳。

舞阳盯着于小公公手里的香包看了一会儿,然后点头道:“父皇,这个香包确实是儿臣赠与皇贵妃的,可那又如何?香包有没有毒,太医就在此,让他们检查了就是。”

皇帝随意地做了一个手势,黄院使和张太医就对着那个香包细细地检查了起来,闻了香,拆了线,又检查了香包中的干花。

跟着,黄院使就走上前,谨慎地俯首对着皇帝禀道:“皇上,这香包里的是牡丹花的干花,无毒。”

端木绯在一旁老神在在,那个香包中只有牡丹干花而已,不过香包的料子用碧心草籽的水浸泡过,只是那碧心草籽无色无味,太医自然觉察不出有何不对。

而此刻,因为皇贵妃病了,整个景仁宫根本就没人再去点熏香。

“不可能!”皇帝还没出声,侍女宝音已经高声道,“明明皇贵妃娘娘今天去御花园前还好好的,回来后身子就不对了……”

另一个侍女也接口道:“奴婢一直跟随在皇贵妃娘娘身旁,娘娘去御花园的路上只见过大公主殿下和端木四姑娘,也只从大公主殿下手里拿过这个香包而已!”

两个北燕侍女用一种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几位太医,仿佛在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偏帮舞阳。

黄院使如何看不出来,气得满脸通红,要不是皇帝在此,他早就甩袖走人了。

黄院使义正言辞地冷声道:“宝音姑娘,这香包要是有毒的话,那老夫现在为何无事?!”

不仅是黄院使和张太医闻了香包,把香包捡回来的宫女也闻了香包,可是他们都安然无事。

这个最简单的道理皇帝也能想明白,他又看了舞阳一眼,眼中的疑虑淡了不少,但神色还是凝重得很。

黄院使捋着胡须沉吟道:“这个时节,百花绽放,花粉、柳絮翩飞在空中,本来就易引发气道过敏。皇贵妃娘娘是北燕人,来大盛不久,大盛中原有许多花草都是北燕没有的,许是娘娘在御花园中沾染了什么花粉……”

宝音心里还是不信,总觉得这件事必然与舞阳有关,不过,太医的态度如此笃定,而舞阳看来也气定神闲,忍不住开始怀疑:莫非那个香包只是障眼法,其实舞阳是用了别的法子?!

想着,宝音的脸色阴晴不定。

舞阳心里冷笑,脸上却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她眨了眨眼,眸中就泛起些许水光,娇声道:“父皇,如果没事的话,儿臣可以走了吧?”

顿了顿,她故意斜了床榻上的耶律琛一眼,“儿臣真怕再待下去,说不定皇贵妃的病情加重,也会说是儿臣暗中下了什么黑手,那儿臣可就是百口莫辩了!”

皇帝闻言,脑海中不由想起了二皇子祸水东引的事,心头便有些心虚。是了,舞阳虽然性子有几分骄纵,但也不过是个孩子,性子磊落……

皇帝清了清嗓子,语调温和了些许,道:“舞阳,你先退下吧。”

皇后犹豫了一下,还是留了下来,叮嘱了舞阳一句:“舞阳,你身子还没养好,回去早些休息。”

舞阳知道皇后为了所谓的中宫风范要陪着皇帝留下照看耶律琛,也没多说什么,屈膝行礼后,就和端木绯一起离开了景仁宫。

出了宫殿,两人就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一片昏暗了,夕阳彻底落下,淡淡的弯月悬挂在天空中。

二人不疾不徐地往前走着,将景仁宫的喧嚣抛在了身后,夜晚的皇宫分外幽静,宫女走在她们前方打着宫灯,莹莹的灯火照亮了方圆两三丈……

舞阳依旧步履轻盈,似乎完全没有被景仁宫的事影响了她的心情,嘴角挂着浅浅的笑,道:“绯妹妹,我们回去用些晚膳,就早点睡吧,明天一早还要上课呢。”

上课?!原本还在笑的端木绯差点脚下一个趔趄,震惊地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明早她还要去上书房上课啊?她进宫真不是为了来上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