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着急极了,也来不及往苍白的脸上再补些胭脂,就疾步匆匆地去往惊蛰殿。

当柳映霜抵达惊蛰殿时,殿中的宾客们早就坐得七七八八,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柳映霜,不少人都知道刚才发生在猎宫广场的事,有些惊讶地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没想到这个柳映霜如此厚颜,刚出了大丑,还敢这么堂而皇之地来参加宫宴。

端木绯也在看柳映霜,心情颇为畅快。从对方那苍白的脸色,她就知道,那支箭的效果不错。

不仅是她那副弓,她的箭也是封炎给的,是特制的,那个箭尖乍一看去与寻常的箭尖无异,其实上面有好几个倒钩。

表面看来,柳映霜的胳膊只是被箭尖擦了一道浅浅的伤口,但是那些倒钩却足以深至骨头,柳映霜不养十天半个月,她的胳膊就别想用了。

端木绯小嘴弯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狡黠的狐狸眼。

唔,她的记性一向很好,她可是个记仇的,谁让这柳映霜不知死活地敢对她的姐姐出手。

就像封炎说的,以牙还牙怎么够呢,十倍还之才合理。

没错。端木绯在心里默默颔首,第一次觉得封炎的话真是太有道理了!

端木绯正想着,就看到封炎和安平一起来了,急忙对着二人露出了一个璀璨的笑容,算是打了招呼。

封炎乐了,笑得比端木绯还要灿烂,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袖子,想着待会得找机会把这份礼送出去才好。

很快,皇帝在众人的恭迎中也来了,意气风发地在御座上坐了下来。

皇帝的兴致很好,与下方的臣子们不时对饮,殿中奏响了靡靡乐音,一个个着一色衣裙的舞姬在殿堂中央翩翩起舞,跳起一曲《霓裳羽衣曲》,四周熏香缭绕,彷如仙境般。

一番觥筹交错,君臣同乐,待宫宴散去,已经近二更天了。

天空早就漆黑如墨,如宝石般的星辰缀满了夜空,与地面上的一盏盏宫灯遥相呼应。

那些宫灯以惊蛰殿为中心,仿佛一道道溪流般流淌着四散而去。

四周越来越安静,不知不觉中,端木绯的四周只剩下了走在她前面的安平和端木纭,以及就走在她身旁的封炎。

端木绯已经变成了一只扯线木偶,别人扯一下,她就乖乖地动一下。

封炎说,送她一个毽子,她收下。

封炎说,明天带她去打猎,她应下。

封炎说——

“我派人去查过了,在周家村的后山里果然有一座硝石矿,初步判断,矿的规模还不小。”

封炎的最后一句是贴在端木绯耳朵边说的,听得端木绯手一抖,手里的那只毽子差点没脱手。

其实啊,这么大的秘密真没必要告诉她!

他不能假装她对什么硝石矿一无所知吗?!

端木绯一边玩着手里的彩羽毽子,一边在心底默默地长叹了几口气。

这时,黄昏微凉的秋风猛地刮来,四周那无数的树木彷如群魔乱舞般摇曳着,仿佛在齐声回应着她。

端木绯用一根白皙柔嫩的食指随意地缠着毽子上一根柔软滑顺的彩羽,低声问道:“封公子,你能不能弄到一把火铳?”

封炎想也不想地就应下了:“没问题。”别说是区区一把火铳而已,封炎真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她。

他答应得实在太快,快得端木绯怔了怔,差点没把接下来要说的话给忘记了。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最近有些想法,似乎能够把火铳稍微改进一下下。”她说得极为谦虚委婉,大眼却是亮晶晶的,一脸的表忠心,心想:有了硝石矿,又改进了火器,应该足以弥补封炎受伤的心灵了吧?

所以,那笔账应该能一笔勾销了吧?

端木绯仰着白玉小脸,一眨不眨地看着封炎,瞳孔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封炎看着端木绯的目光愈来愈灼热,心里真是觉得妥帖极了。

蓁蓁对他越来越好了!什么事都想着他!

封炎唇角无法抑制地飞扬起来,笑意自唇畔一点点地蔓延开去,直蔓延到眼角眉梢,那双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凤眸璀璨如星河。

他急切地又道:“明天我就把火铳给你弄来。”

“……”端木绯下意识地脱口道,“那多谢封公子了。”

她心中又是一阵剧烈起伏,叹道:火器这东西可不是刀剑弓弩随处都有,封炎说弄来就立刻能弄来,他果然是……算了,不想了不想了。

端木绯努力把脑子放空,跟着前面的安平和端木纭一路而行。

前方的端木纭自发地和安平一起走得快了一些,给后方的封炎和端木绯留出了说话的空间,心头复杂极了,忍不住就有种妹妹眼看着就要出嫁的感觉,她真不舍得啊。

她还想着要把妹妹留到十五岁再定亲,十六岁出嫁,那么十七岁时身子长成了,生个小宝宝正好。

端木纭有些魂飞天外地想着,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对月长叹好,她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前方十来丈外的三道人影,那三人就挡在了青石板小径上。

那三人就如同桩子般站在那里,目光看着端木纭和安平一行人的方向,看这架势要么是拦路抢劫的,要么就是特意在等他们的。

等再走近些,端木绯和端木纭就认出其中的两人是封元质和封从嫣,两人之间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美妇,形容间与封从嫣有三四分相似。

端木绯虽然不认识这个美妇,但是心中几乎可以确定对方想必是驸马封预之的平妻江氏。

看到安平朝这边走来,江氏急忙带着一双儿女缓步上前给安平请安,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

“参见长公主殿下。”

“母亲。”

安平仿佛没看到她一般,直接在她和封元质兄妹身旁走过,继续往前走去,只留下三道僵硬的身影在那阵阵晚风中显得有些萧索。

“殿下!”江氏赶忙转过身,快步朝安平的方向追了过去,急切地说道,“妾身是带着两个孩子来给殿下请安的。”

江氏一脸自责内疚地看着安平,“殿下,一切都是妾身的错,才害得殿下和驸马这十几年来一直误会重重……”

说话间,她又上前了半步,想拉住安平的袖子。

“放肆!”安平轻描淡写地一甩袖,懒得多看她一眼。

江氏踉跄地退了两步,形容间略显狼狈,封从嫣急忙上前,扶住了江氏,“娘,你没事吧?”

封炎皱了皱眉,觉得吵得慌,正想让宫人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打发了,就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略显严厉的声音:“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四周静了一瞬,封从嫣仿佛是看到了救星般,喊道:“父亲!”

封从嫣拎着裙裾朝封预之的方向小跑了过去,然后拉住了封预之的右胳膊,楚楚可怜地诉苦道,“父亲,娘好意带我和哥哥来给母亲请安,可是母亲非但不领情,还对娘……”

封从嫣说话的同时,眼眶一红,泛起了点点泪光,用委屈的目光看了安平一眼,就好像安平对江氏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般。

封预之看着女儿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再想起刚才远远地看到江氏被安平粗鲁地“推”开的那一幕,只觉得心口的火苗好似被浇了一桶热油般,轰地燃烧起来,烧得他理智全无。

“安平,”封预之气势汹汹地朝安平逼近,眉宇紧锁地质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话音还没落下,就见封炎一个闪身,挡在在了安平的前方,少年人早就比他的母亲还要高大了,只是这么随意地负手而立,就把安平完全挡在了后方。

安平怔了怔,看着儿子渐渐宽阔的肩膀,明艳夺目的脸上又有了笑意。她的阿炎长大了!

封预之看着封炎,心中的怒火越发高昂了,怒道:“封炎,我要与你母亲说话!你给我让开!”说着,他仰起头对着封炎身后的安平吼道,“安平,江氏只是带着元质和嫣姐儿给你请安罢了,你何必要动手……”

“阿炎,让开吧。”

安平的声音平静地自身后响起,封炎挑了挑眉,从善如流地往左移动了两步。

见状,封预之怔了怔,以为安平终于愿意与他说话了,眉头稍微舒展开来。

几步外的安平眼神淡漠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般,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乌溜溜的鞭子。

下一瞬,安平手里的那鞭子已经如灵蛇出洞般朝封预之甩了过去,快如闪电……

“爹爹!”封从嫣完全没想到安平会动手,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声音尖锐得仿佛要撕破夜幕一般。

一旁的江氏也是花容失色地惊呼出声:“爷。”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太突然。

封预之完全没反应过来,那一鞭子已经毫不留情地甩在了他的左臂上。

“啪!”

他的衣袖瞬间被撕出一道口子。

安平信手收回了鞭子,下巴微扬看着封预之,神色傲然地说道:“封预之,本宫就是动手又如何?!”

顿了一下后,安平淡淡地又道:“封预之,以后别拿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本宫身边凑!”

说着,她凤眼微挑,朝一旁的封炎斜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儿子,你娘还不用你来护!

一旁的端木绯和端木纭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眸子都如宝石般亮了起来,眼神里都透着同样的讯息:安平长公主实在是女子之楷模啊!

封预之却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安平刚才的那一鞭子不仅是打在了他的胳膊上,更是一巴掌狠狠地当着一众儿女的跟前甩在了他脸上,让他觉得羞辱万分。

“爹!”封从嫣上前几步,想去看封预之的胳膊,却被封预之毫不留情地甩开了,小姑娘狼狈得踉跄了几步。

“安平,你不要欺人太甚。”封预之把脸往安平的方向凑了凑,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十五年前的九月初九,你大着肚子,却从密道悄悄进了宫,等你出宫的时候……”

封预之说着有突然噤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透着浓浓的戾气,缓缓道:“还要我继续说吗?你瞒得我好苦啊!”

他话落之后,四周一片死寂,夜晚的猎宫显得尤为黑暗寂静,周围那些影影绰绰的花木在夜风中摇曳不已,“簌簌”作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潜藏在那些阴暗的角落里。

周遭的气温急剧直下,空气清冷如刀锋,仿佛骤然间进入了寒冬般。

安平抬眼看着相距不到一尺的封预之,乌黑的凤眸如镜般把那夜空中的繁星倒映其中,异常的明亮,也异常的幽深。

见她不语,封预之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心中不禁得意。

他就知道,这是安平的把柄,安平的软肋。

“安平,”封预之退开半步,放柔嗓音,又温声细语地安抚道,“你知道的,这么多年来,就算你我分居两处,我的心里始终只有你,你才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没有人能与你相比。”

他那柔情似水的声音回荡在夜风中,不仅是安平听到了,也同时飘入了不远处的江氏母子三人、封炎、端木绯几人的耳中。

众人皆是看着二人,神情各异,江氏温和,封从嫣委屈,封元质不甘,封炎淡漠……

“安平,我们都们分开这么久了,你别再闹了,等秋猎后你和阿炎就随我回家去吧。”封预之目光灼灼地看着安平,眸子里似乎只剩下了她。

安平殷红如牡丹花瓣的嘴唇紧抿着,长翘浓密的眼睫如蝶翼般轻轻颤动了两下,还是没有说话。

无论是沉默,还是微笑,亦或是震怒,她眉宇间的那抹睥睨天下的倨傲仿佛与生俱来。

银色的月光下,美人如玉。

她还是那么美,就像十几年前一般!封预之的目光更灼热了,他想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却又怕再度激怒了她,功亏一篑。

“阿炎,走吧。”

安平又朝封预之望了一眼,昂首阔步地转身离去,封炎、端木绯与端木纭立刻跟了上去。

只留下封预之一家四口望着安平母子远去的背影,夜风习习,萦绕不止。

238亲亲

夜凉如水,封预之痴痴地望着安平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收回了目光,对着江氏道:“我还有事,你和元质、嫣姐儿先回去吧。”封预之也是听封府的下人说江氏带着儿女来给安平请安,有些不放心才匆匆地赶来了。

江氏温顺地福了福,“是,爷。”

封元质和封从嫣也对着封预之行了礼。

封预之又从来时的路离开了,黑暗很快就将他的身影吞没,江氏一直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温和的浅笑,那弧度精准得仿佛精心计算过一般。

江氏随口打发了封元质和封从嫣,就转身朝另一条岔道去了,丫鬟拎着一盏八角宫灯走在前方,一主一仆一路沉默地来到了猎宫西南角的一个院落。

“父亲。”江氏被引到了一间书房中,对着书案后发须花白的矮胖老者盈盈一福。

江大人含笑捋着胡须,看着江氏道:“五娘,快坐下吧。”

江氏谢过父亲后,就在窗边坐下了,开门见山道:“父亲,安平长公主果然有秘密……”江氏眸光一闪,一向温雅的脸庞透出一抹少见的锐利来。

江大人闻言,顿时目露精光,问道:“五娘,你发现了什么?”

父女俩说话间,丫鬟上了茶,淡雅的茶香弥漫在书房里,衬得气氛更为静谧肃然。

江氏的眸子在莹莹灯光中熠熠生辉,又道:“驸马爷应该是发现了长公主的秘密,只可惜,他对着女儿也是讳莫如深……”

江氏的眼底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接着道:“父亲,到底是什么,女儿还没套到口风。”

江氏慢慢地捧起了那个粉彩茶盅,用茶盖轻轻地拂去茶汤上的浮叶,乌黑的瞳孔中映上了茶汤的点点水光。

江大人慢慢地捋着胡须,盯着窗外那摇曳的树影,似是若有所思。

十五年前,今上逼宫后,驸马封预之主动投诚,把江氏嫁给封预之为平妻是今上的主意。

今上要当明君,不想如前朝那位夺了侄子皇位的永熙帝一般烛影斧声地永远为后世所质疑,所以今上就得留着安平,但又不放心安平,今上才特意把江氏许给了封预之。

没想到,安平长公主心够狠,也够绝,十几年来直接避居在公主府,和驸马分府而居,这么多年来也不曾动摇过,也因此,这些年来,江氏也没派上什么用处,直到现在。

三皇子渐渐长成了,他们江家当然也想争那份从龙之功,成为国丈府,封公封侯,福荫子孙。

那么江家必须有所作为,才能让三皇子在几位皇子中脱颖而出,赢得今上的青眼。

江大人精明锐利的眸子里浮现勃勃野心,叮咛道:“五娘,你继续好好盯着驸马,还有……”

“啪啪啪……”

屋外,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滴如砸豆子般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狂风大作,将那屋子里的细语声压了过去。

大雨瓢泼,足足下了大半夜,直到天亮前才开始转小,等到旭日升起时,雨已经彻底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水汽,山野间漫起了如烟般缥缈的青岚。

今天是秋猎的第四日,皇帝不进猎场了,也就意味着封炎终于可以不用伴驾了。

一大早,他就像一只欢乐的鸟儿般飞来芝兰阁接端木绯去玩,霎时间,芝兰阁就静了。

逢人就说“美”的小八哥仿佛见了天敌般默不作声,好似变了一只鸟似的。端木纭心里有些奇怪,自家的小八一向不怕生的,脸上笑着对端木绯道:“蓁蓁,我受了伤,就不出去了,你和封公子去玩吧。”

大姐真好啊!封炎登时眸子更亮,心里暗暗发誓:他以后一定和蓁蓁一起好好孝敬大姐。

端木绯“依依不舍”地看着端木纭,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封炎走了。

几乎在封炎打帘出去的那一瞬,后方的小八哥就“起死回生”了。

它一边叫着“美”,一边可怜兮兮地朝端木纭的手掌蹭了过去,那副软绵绵的模样看得端木纭心都要化了,也顾不上“妹妹快要嫁人”的失落,摸着小八哥问道:“小八,你是饿了吗?”

在小八哥“呱呱”的申诉声亦或是抱怨声中,端木绯跟在封炎身后出了芝兰阁。

封炎在院子口停下了脚步,忽然转身看向了端木绯,他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天空中的旭日,背光下,俊美的脸庞在阴影中有些模糊,咧嘴一笑,牙齿白得像在发光。

“蓁……端木四姑娘,我已经弄到了火铳。”封炎笑眯眯地说道,语气中透着一丝邀功的意味。

端木绯缓缓地眨了眨眼,心情有些复杂。

这才过了一晚上,连火铳这种东西封炎都弄到手了,让她实在不知道是该生无可恋一下,还是该高兴可以看到实物。

这点犹豫也就是一闪而逝,她的心思一下子就被“传闻”中的火铳占据了,兴奋地问道:“我可以看看吗?”她也顾不上他们原本要去打猎了。

封炎立刻应下,心里美滋滋地夸了自己一番:看来他这件事又办得很合蓁蓁的心意,想来蓁蓁对他应该是更满意了一些。

两人便调转了方向,并肩朝着畅月宫的方向去了。

给安平请了安后,两人就在安平慈爱的目光中去了封炎的书房。

那把火铳就放在一个长长的红漆木盒里,簇新的黑色火铳在下方的红丝绒布映衬下闪着冷硬的光芒,一旁还放着八九颗的铁弹丸。

端木绯一看到这新鲜有趣的玩意儿,就忘了其他,迫不及待地把火铳拿了起来,结果……

好沉。

她的老腰都差点没被手里那沉甸甸的火铳给压了下去……

一直在一旁察言观色的封炎立刻就机灵地帮着抓起了那个火铳,明明他的胳膊并不粗壮,却是轻而易举地把那个沉重的火铳抓在了双手中,看着好像是拿了一把普通的长剑在手中一般游刃有余。

端木绯默默地看了看自己的小细胳膊、小胖手儿,心道:这力气是天生的,羡慕不来。

感慨只是一闪而过,她的注意力又集中在了火铳上,脑海里想着火铳的图纸,与实物对比着,从头到尾细细地打量着。

封炎干脆摆弄给她看,告诉她是从哪里装弹丸,又是从哪里填火药,发射时如何持火铳,另一人又该怎么点火发射弹丸。

端木绯好像一个学生般,听得聚精会神,频频点头,一双大眼亮得封炎几乎不敢直视。

等封炎说完后,端木绯就兴致勃勃地问道:“封公子,我可以拆吗?”

封炎二话不说地应了,只要端木绯高兴,别说是拆区区一个火铳,拆了这个猎宫他也没意见。

“你想怎么拆?”封炎一副“妇唱夫随”的做派,讨好地看着端木绯。

两人协力,一个动脑,一个动手,没一会儿就把火铳给拆得七零八落。

端木绯过去的两天里一直在看火铳的图纸,拆了火铳后,每个部位对她而言,并不陌生,也知道每个部位的作用。

闭关了两天,她也想过几个方案,但是现在看到实物就发现,设想与实物还是有所差异的,几个方案一下子就全部被她否决了。

时间在静谧中悄悄流逝……

端木绯坐在窗边的书案后,对着书案上那些被拆开的零件时而查看,时而苦思,时而执笔,封炎在一旁殷勤地给她端茶倒水,偶尔在端木绯拿起某个零件时,解释几句。

大多数时候,他就是痴痴地看着他的蓁蓁,看着她身姿优雅地坐在那里,模样就像是那窗外的芙蓉花儿,漂亮,可爱,娇柔,乖巧……只是这么看着她的侧颜,他心中便是恬静而满足,一种难以抑制的喜悦从心底溢了出来。

忽然,端木绯转过身来,“封公子……”她的脸颊红扑扑的,灿然而笑,眼睛睁得大大的,像宝石般熠熠生辉。

她那张漂亮的小脸一下子撞入封炎的眸子里,两人之间相距不过半尺,封炎只觉得心脏快从喉间跳出,语无伦次地说道:

“你饿了吗?”

“我有主意了!”

两人的声音正好重叠在了一起,端木绯怔了怔,下意识地朝窗外的旭日望了一眼,看天色这才巳初而已,她是辰时吃的早膳,其实是一点也不饿。

不过,封炎会这么说,莫非是他饿了?

听说啊,猛虎要是一饿,脾气就不好。

端木绯赶忙对着他微笑,乖巧地点头道:“封公子这么一说,我好像是有些饿了。”

封炎急忙就叫下人上点心,沾沾自喜地觉得自己真是太贴心、太会照顾人了,脸上正色道:“端木四姑娘,你这两天这么伤脑筋,应该要多吃点。”

话语间,一个青衣丫鬟捧着一个红漆木托盘进来了,托盘上放着两个白瓷汤盅,随着热腾腾的白气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

端木绯的鼻子动了动,露出陶醉的表情,惊喜地看向封炎问道:“牛奶茯苓霜?”说着,她突然觉得自己也有点饿了。

见她喜欢,封炎的脸上顿时绽放出璀璨的笑容,显摆道:“我昨天进猎场时,正好经过一片老松林,看见有茯苓,就摘了几筐回来。”他就知道蓁蓁会喜欢的。

话语间,丫鬟把其中一个汤盅送到了端木绯的跟前。

汤盅里的牛奶茯苓霜看来香滑细腻如羊脂般,奶香浓郁,上面还放了一勺红艳艳的玫瑰酱和些许碎杏仁。

“《淮南子》有云:千年之松,下有茯苓。”端木绯眼眸晶亮地看着面前的汤盅,感觉自己仿佛找到了知音般,连封炎此刻看来都亲切了不少,“茯苓可是好东西,有护心保肝,益脾和胃,养颜美容的奇效,最适合女子吃了。”

想来,封炎之所以会亲自去采摘茯苓,应该是为了安平长公主吧。

别的不说,封炎一向是孝子。端木绯又给了封炎一个赞赏的眼神。

封炎更得意了,殷勤地把勺子送到了端木绯的手中,道:“你试试味道……我娘都夸我做得好吃。”

端木绯本来已经舀起一勺牛奶茯苓霜正往嘴里送,听他这么一说,登时手一颤,勺子里的牛奶茯苓霜差点没洒出去。

端木绯只觉得手里的勺子重如千钧,一方面觉得她“消受”不起封炎亲手做的吃食,另一方面又不敢不吃,只好强自镇定地把勺子往嘴里送,那香软甜蜜又滑腻的口感让她眼睛一亮,一下子把原本心里的纠结忘得一干二净。

咽下这勺牛奶茯苓霜后,她转头赞道:“封公子,你的厨艺真不错。”

那是自然。封炎傲娇地扬了扬下巴,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你喜欢的话,下次我再做给你吃。”

他可是上得沙场,下得厨房,没有人比他更好了!

封炎志得意满得就像一头凯旋而归的野狼般,只差对天长啸一番了。

端木绯的小嘴动了动,真不知道封炎这句话该怎么接,只好俯首继续吃起牛奶茯苓霜来。

对,她还是负责吃就好。

端木绯吃得津津有味,一勺接着一勺,一双大眼满足地眯了起来,神情间透着一种餍足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