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星没跟着皇帝离开,她乐呵呵地跑来找端木绯咬耳朵。

刚才那的一场热闹看得她满足极了,只差没捧腹,心里叹息着:这真是峰回路转,高潮迭起啊!

“绯表妹,真是精彩得够写一出戏本子了,”涵星笑嘻嘻地凑在端木绯的耳边说道,“要不本宫写个戏本子送给九思班去演好不好?”

“涵星表姐,你要是写好了,那我可要第一个拜读。”端木绯忍俊不禁地掩嘴笑道。

这次灯会的目的为何,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凡柳映霜稍加打听就会知道。姐姐虽然布下了局,但却是光明正大的阳谋,入不入局只看柳映霜自己。她的姐姐明朗大气,才不喜欢使什么小手段呢!

“没问题。”涵星得意洋洋地扬了扬下巴。

表姐妹俩自顾自地说着话,与此通知,四周的众人也渐渐地朝翠微园的各个角落四散而去,其中也包括耿海和魏永信,跟在耿海身旁的耿听莲在出园子前,回头朝端木绯的方向望了一眼,微微蹙眉。

很快,表姐妹几个的身旁就空旷了不少,人一少,四周似乎就越发清冷了,那从湖面拂来的晚风吹得端木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端木绯正想招呼涵星一起回芝兰阁,眼角突然瞟到驸马封预之正朝安平走去……

端木绯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四下看了大半圈,却没寻到封炎的踪影,他也不知道何时走开了。

不行,她得过去看看才行!

端木绯正想着怎么寻个借口离开,就见一个圆脸宫女匆匆地跑了过来,急忙禀道:“殿下,琥珀好像有点不舒服,一天没吃东西了,还开始啄自己的羽毛……”

涵星眉头紧皱,面露担忧之色,端木绯急忙道:“涵星表姐,你去看看琥珀吧。”

涵星担心她的宝贝琥珀,提着裙裾急急地跟着那宫女离开了,端木绯看了看她的背影,就转身快步朝安平和封预之走去。

隔着十来丈,她就听到前方传来封预之从容镇定的询问声:“安平,你考虑得怎么样?”

封预之没有看到他背后的端木绯,可是安平却是看到了。

端木绯乖巧地对着安平笑了笑,躲在一棵桂花树后。非礼勿听,但是她实在担心安平真得出事,性命攸关,便是“非礼”也要听了。

安平也冲着端木绯笑了笑,倒是没叫破。

她神色淡淡地看着封预之,目光清澈依旧,与封预之四目对视,冷声道:“封预之,谁给你自信让你觉得可以威胁到本宫?!十五年前的重阳,本宫当然是在公主府。”她下巴微扬,那透着高傲与骄矜的神色仿佛在说,你有什么证据?!

封预之死死地盯着安平,一眨不眨,那双眼睛微微瞪凸了出来,似要喷出火来,却是久久没有再说话。

端木绯看着封预之体侧那紧握的双拳,隐约猜到了什么,眸光微闪,心念转得飞快。

如果她判断不错的话,驸马封预之对于那个“把柄”应该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听闻了一些讯息,又有某些事间接地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所以他就拿来威胁安平。

安平约莫也看出来了,红润的嘴唇微微翘了起来,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那嘲讽的笑、那轻蔑的眼神仿佛在封预之的心头点了一团火焰似的,他一下子就被激怒了,咄咄逼人地脱口道:“安平,就算没证据又怎么样!”

“我这话若是当着皇上的面前说,你可要看看皇上能不能容得下你?!”

“而我们封家要是有了告密之功,也能将功补过,不会被牵连!”

他越来越激动,眼角的青筋跳动不已,他就像是那被拉紧的弓弦般,或是下一瞬放出利箭伤人,又或是弓弦猛然绷断……

相比下,安平始终那么冷静,优雅地站在湖畔,她身上那鸭卵青的斗篷被夜风吹得鼓起,斗篷猎猎飞舞着,就如同那画中的仙女般,清冷出尘,只是这么站在那里,就透着一种冷淡的疏离感,仿佛随时要乘风归去天庭。

封预之痴痴地看着安平,只想学董永永远永远把七仙女留在他身旁。

“安平,”他喃喃地唤道,似乎又冷静了一些,放柔声音道,“我是为了你,才宁愿冒着可能会被牵连的风险……为什么你就不明白我的心意呢!”

封预之深情款款地看着几尺外的安平,一双眸子柔和得不可思议,情到深处时,他忍不住上前了一步。

安平却是不为所动,神色间更为淡漠了,道:“你既然怕被牵连,那我们就和离吧!”

这不是安平第一次提和离,却再一次震得封预之呆立原地,感觉自己仿佛又被安平在脸上重重地甩了一个巴掌。

“啪!”

那一声重重地回荡在他耳边久久不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封预之才回过神来,既失望又愤怒地看着安平,那神情仿佛在说,安平,你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

封预之没有再说什么,直接甩袖离去。

“簌簌簌……”

一阵狂风吹来,刮得湖畔的无数柳枝哗啦作响,像是在低语,又像是在嘲讽封预之一般。

安平看也懒得看封预之,笑吟吟地快步走向了那棵桂花树后的端木绯。

既然封预之都走了,端木绯也不躲了,又从树后探出头来,可爱地对着安平笑了笑。

“绯儿,陪本宫走走,赏赏灯吧。”安平望着前方这满园如繁星般的灯笼,唇角微勾,神情豁达得很。

端木绯立刻就点头应了,亲亲热热地挽着安平的胳膊,沿着湖岸往前走着。

湖畔挂满了形形色色的灯笼,有兔子灯、莲花灯、猫儿灯、鸟禽灯、鲤鱼灯等等,皆是在阵阵夜风中飘来飘去。

安平一边走,一边随意地问道:“绯儿,刚才我与‘他’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安平说的“他”指的当然是封预之,她也不当端木绯是外人,说话也不兜圈。

端木绯也坦率,“嗯”了一声。

“绯儿,你看出什么没?”安平又问道。

“殿下,您是在套话。”端木绯肯定地说道,说一半,留了一半。

如果她猜测没错的话,安平方才不止是在套话,而且还是故意激怒封预之。

封预之一旦气急,必会想办法“找到”证据来还击安平……甚至还会去找那个给他递消息的人,而只要跟着这条线,就能够找到与封预之勾结在一起的人。

端木绯虽然回答得简短,但是安平从她那笑吟吟的侧颜已经能看出这丫头估计都明白了。

“绯儿,你说对了!”

安平爽快地点头认了,心里觉得未来儿媳妇可真聪明。

相比下,自己家的蠢儿子真是脑子堪忧啊,不围在儿媳妇身边多献献殷勤,反而傻愣愣的养起一只白狐狸来,哎,他这么一点也不懂讨女孩子欢心,自己真是猴年马月才能有儿媳妇啊!

这时,端木绯忽然停下了脚步,指着挂在几丈外一棵大树上的一盏走马灯道:“殿下,你看,那是我和封公子一起做的走马灯。”

那盏走马灯高高地挂在一棵枝叶茂盛的梧桐树上,随风飘荡,只见那橙黄色的烛光将剪纸的影子投射在白色的灯罩上,两匹黑色的小马驹奔跑嬉戏,追逐着跑在最前方的一匹矫健雄壮的黑马,投影飞快地转动,再一看又似乎是黑马在后方仔细地守护着两匹小马驹。

这一幕看来都活泼欢快,又隐约透着一分温馨。

安平怔怔地仰首看着这盏走马灯,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微闪,神色有些复杂。

静了片刻后,安平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阿炎是个好孩子!”

她的话乍一听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细品之下,又可以体会到她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中所透露的慈爱之心与一种深深的慨叹。

“殿下说得是。”端木绯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无论封炎怎么对待外人,别人又怎么看待封炎,对于安平而言,他绝对是一个最好的儿子!不过,在她看,安平长公主更好!

安平闻言笑了,看来儿子在绯儿心里的印象分还是节节上升的嘛!

不错。

安平趁热打铁地邀请道:“绯儿,明天你来畅月宫陪本宫下棋吧,本宫的厨娘又学了几样新点心。”h

端木绯正想答应,却又猛地想起她已经答应了明天陪封炎去试火铳。

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于是乎,次日一早,端木绯就乖乖地与封炎一起出门了,不过,她还是吃到了安平特意捎封炎带给她的松瓤鹅油卷,只觉得这点心清甜松软,齿颊留香。

她满足地在心里再次叹息:安平长公主真好啊!

等马车停下来的时候,端木绯还咬着小半块松瓤鹅油卷,下一刻,就听马车外传来了封炎的声音:“端木四姑娘,到了。”

端木绯狼吞虎咽地吃完手里的小半块松瓤鹅油卷,又用帕子擦了擦嘴,抚了抚衣裙,就下了马车。

为了试火铳,封炎充当车夫,奔霄替他们拉了回马车,来到了距离猎场七八里外的一处青山绿水畔。

端木绯下了马车后,登时眼睛一亮,下意识地深呼吸了一口四周新鲜的空气。

封炎解下了奔霄身上的束缚,由着它自己去戏水玩耍。

其实端木绯也是来玩的,接下来的事,她几乎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在一旁一把与奔霄玩水,一边看着封炎轻松地把那个沉甸甸的装着火铳的木匣子从马车上取了下来,打开木匣子,拿出了里头那把改造过的火铳。

封炎熟练地把火铳握在手里,大致检查了一番后,才开始上铁丸、填火药,然后对准前方的一株老松。

封炎取出了一个火折子,同时提醒端木绯道:“端木四姑娘,捂上耳朵。”

端木绯也没多想,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乖巧地就高举起湿漉漉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火折子点燃了引线,“滋滋滋”,引线迅速地燃烧了起来。

端木绯默默地数着数:“一、二、三……”

话音还未落下,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火铳口就像是喷出一条赤红的火龙般,火龙呼啸着把铳管中的铁丸射了出去,迅如闪电……

端木绯的视线几乎没追上,紧接着,就又是“咚”的一声巨响,三十来丈外的那株老松的树干被整个射穿,那铁丸一直打到了后方的另一株老松上。

“簌簌……”

两株老松的树干剧烈地抖动起来,密密麻麻的松针如雨般落下。

端木绯顿时眼睛晶亮,比之其他刀剑箭之类的武器,火铳的威力果然强悍。

没一会儿,又是“砰”的一声,火铳再次发射,火铳口烟雾喷涌而出,又是一颗铁丸夹着火焰如流星般急速地射出,再次干脆利落地射穿了最前方的那株老松……

“簌簌簌……”

老松的枝干抖动得越发厉害了,就像那风雨瑟瑟发抖的野草般。

见封炎放下了火铳,端木绯也放下了小手,明明刚才捂着耳朵,可是她还是觉得耳边有些嗡嗡作响。

端木绯也顾不上这些,兴致勃勃地走到了那株被打穿了两个孔洞的老松前,打量了一番,赞道:“火铳的杀伤力实在是强大!”

封炎拿着一件斗篷也走了过来,“蓁……这火铳添加了你设计的自动添加铁丸、火药的部件后,两次射击之间的间隙可以缩减到五息时间。”

比起以前,每一次射击后,要手动再填装铁丸和火药,火铳的利用率可说是大大地提高了。

上方的枝叶还在震动摇摆着,两人沐浴于一片松针雨中。

端木绯还在盯着那两株松树看,若有所思:火铳的杀伤力确实强大,但是缺点也还是太显著,比如点燃引线需要耗费三息,三息虽短,但是在战场上,也许这一次次的“三息”就是致胜的关键……

端木绯想得入神,直到封炎把手里的斗篷给她披上并给她戴上斗篷帽挡住那如雨般落下的松针,她才一下子回过神来。

端木绯一看到封炎竟然纡尊降贵地给她披斗篷,吓得顿z时跳了起来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一股脑儿地朝前方的老松撞了过去……

封炎急忙伸手一把拉住了端木绯的右腕,把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端木绯低呼了一声,身子如乳燕归巢般投入了封炎的怀抱中,封炎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在她纤细的后腰上扶了一把。

当彼此的身体相贴的这一瞬,两人都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蓁蓁真软,真香!封炎的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只觉得一股熟悉的熏香味扑鼻而来,这是江南品香记的一品香,以前就是阿辞最喜欢用的熏香,也是他最喜欢的!

他今天也熏了这个香,他和蓁蓁可真有默契!封炎有些雀跃地想着。

而他怀中的端木绯好像被冻僵似的,僵立成了一段冰柱。

她快被自己蠢哭了!她怎么就这么蠢呢?端木绯就差没举起拳头捶捶自己的脑袋了,心里一个声音在那喊道:她……她、她真的不是在投怀送抱啊!

短短半个月,她先是牵了封炎的手,后来不小心亲了他的下巴,现在又投怀送抱,封炎会不会以为她在觊觎他的美色?!

端木绯的脑海中一不小心就浮现戏本子里的采花大盗对着姑娘家邪魅一笑的样子,自古以来,采花大盗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端木绯欲哭无泪地咽了咽口水,讷讷道:“封……封公子……”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话音还未落下,封炎好似被踩住了痛脚般后连退了好几步,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像是一记重锤般敲打在端木绯原本就心惊肉跳的小心肝上。

接下来,是不是该算账了?!

怎么办?!

端木绯的思绪一片混乱,脑海中浮现某张救星的脸庞,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说道:“长公主……昨晚长公主……”

在封炎那幽黑的凤眸注视下,端木绯慌得有些语无伦次了,想说安平昨晚邀请她去下棋,封炎可得留着她的小命,但是听在封炎耳里,却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封炎的凤眸微深,道:“我听娘说,昨晚你都听到了……”

气氛一凝,上方的松枝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时间似乎停住。

封炎接着道:“前日,我派去京城调查的人回来了,查不到‘他’在在秋猎前,和什么人接触过。”

“我已经让暗卫盯着‘他’了,那里一有异动,暗卫就会立刻禀报的。”

说话间,封炎的眼神越发幽深了,眼底闪过一道锐利的流光。

“封公子,就算一时查不到什么,想要让驸马爷‘有口难言’的办法其实还有挺多……”

------题外话------

闺香的感情戏就是这个风格,挺萌的啊。

“你侬我侬、甜来甜去”已经有阿玥和阿奕的500万字了,再继续写一样的内容,对我来说是简单多了,但也没什么意思,不是吗?

爱你们!

249搜宫

封炎直直地看着端木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心里妥帖极了。

蓁蓁果然很关心自己,所以才连带也这么紧张母亲安平。

“我会的。”封炎郑重其事地颔首道。

他一定会守护好对他来说,最最重要的两个人——母亲以及蓁蓁。

看着封炎把自己的话放在了心上,端木绯不禁露齿而笑,宽松的斗篷帽下,如玉小脸上露出一对深深的梨涡,可爱极了。

她心知自己知道得越多越不安全,可是人生在世,还是要顺心而为,她喜欢安平,就希望她好好的,希望她永远能活得像现在这样肆意洒脱,无论她身处什么样的境地,都不舍弃她的那份骄傲。

四周又静了下来,静得两人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封炎看着两步外的端木绯那长翘的眼睫,把拳头放在唇畔清了清嗓子,想解释一下自己刚才不是故意要占她便宜,“端木四姑娘,刚才……”

刚才?!端木绯是一点也不想提“刚才”,她巴不得封炎失忆,急忙打断了他道:“封公子,我们继续试火铳吧,我想看看火铳的准确度和射程。”

封炎自是唯蓁蓁之命是从,今天出来,他特意带了不少铁丸和火药,蓁蓁想试多少发,就试多少!

“砰!砰!砰!”

“咚!咚!咚!”

只听那此起彼伏的火铳发射声与击中声不断响起,等二人离开时,那片可怜的松林已经是千疮百孔,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地上更是积累了一层厚厚的松针,踩上去“咯吱”作响。

肆意在山林间玩了小半天的奔霄又拖上马车,尽心尽责地拉上两个主子回了猎宫。

当两人回到猎宫时,还不到申时。

猎宫里吵吵闹闹,纷纷乱乱,一眼望去,不少內侍、宫女来去匆匆,一个个神情紧绷,又带着一股戾气,好像嗅到了血肉味的野兽般闻风而动。

端木绯感觉有些奇怪,就随便招了个小內侍问话。

如今端木绯无论是在宫里还是在京里,那都是个名人了,众人皆知这首辅家的小姑娘很有几分才气,又讨大公主和四公主的喜欢……还有,连岑督主也对端木四姑娘很是喜爱。不少司礼监的內侍都是心知肚明。

因此这小内侍面对端木绯时,态度尤为毕恭毕敬,作揖行礼了后,指了指不远处一栋飞檐翘角的宫殿,答道:“端木四姑娘,皇贵妃娘娘的烟波阁昨晚上遭了贼了,丢了些心爱的首饰,现在皇贵妃娘娘正在清查,一众宫人都被罚了。”

端木绯挑了下右眉,神色间就露出一分古怪。

先是走水,现在又是遭贼,这位皇贵妃娘娘的事可真多……

照理说,不该啊。

端木绯下意识地朝身旁的封炎望去,却见封炎对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似在发光般。

封炎一脸表功地看着端木绯,嘴角翘得更高了。

端木绯吓得心口一颤,再一次悔得心肝都疼了,她干嘛看封炎呢!这下可好,一不小心又知道了一件不该知道的秘密。

皇贵妃丢的,肯定不是区区“首饰”!

哎——

端木绯在心里默默地叹气,心里沉甸甸的,她有些心不在焉,一不下心就被封炎带着往畅月宫的方向去了,与后方的烟波阁渐行渐远。

烟波阁中,此刻比外头的气氛还要压抑,仿佛有层层叠叠的阴云笼罩在上方似的,一个个宫人都跪在院子里,噤若寒蝉,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屋子里一片狼藉,所有的柜子、抽屉、箱子等等都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

耶律琛还在不死心地翻箱倒柜,脸色微白,眼神中掩不住惶恐之色。

不久前她收到了一封来自北燕的“家书”,她亲自把家书收好了,放在了某个首饰盒的暗格里,灯会前她还从首饰盒中拿了对耳环的,可是今早再看却发现那个装着家书的首饰盒却不翼而飞了。

昨晚的灯会回来后,她就没有离开过烟波阁一步,那么家书会上哪儿去了?!

耶律琛只能怀疑是昨天灯会那会儿功夫被什么人偷走了。既然家书是连带着首饰盒一起失踪的,十有八九是这帮奴才见财起意偷走了那个首饰盒!

这大半天,耶律琛不仅把自己的屋子里里外外地搜查了几遍,而且下令严搜院子里服侍的宫人以及从昨晚起进过这院子的下人……

耶律琛又翻了一个箱子,却又是一无所获,气得她胳膊一横,把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部扫在了地上,“砰铃啪啦”的落地声此起彼伏。

这时,她的北燕侍女宝音快步进来了,在这一地狼藉中走过,对着耶律琛禀道:“娘娘,奴婢已经仔细搜查、审讯了,但还是没找到,也没有人招认。”

耶律琛的脸色更难看了,右手在梳妆台上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凸起。

“给本宫打。”耶律琛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

宝音有些犹豫,还是开口道:“娘娘,奴婢怕会惊动皇上……”

毕竟这阁里有宫人二十几人,每个人都有嫌疑,万一动静闹得太大,这一传十,十传百,也难免传到皇帝耳中。

耶律琛咬了咬下唇,一拳重重地捶在梳妆台上,咬牙怒道:“什么礼仪之邦!这些大盛人都是一群自私、贪婪、阴险、恶心的小人!”偏偏她不得不留在这片虚伪的土壤上与这些人虚以为蛇!

说着,耶律琛站了起来,有些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着。

若是那封书信让人发现的话,那么……

她越想越是烦躁,吩咐道:“宝音,这里是猎宫,无论是谁偷走了首饰盒,都不能立即处理掉,给本宫继续搜。”

“是,娘娘。”宝音匆匆退下。

饶是耶律琛有意隐瞒,事情还是脱离了她的控制,皇贵妃失窃的事没半日就传遍了整个猎宫,一时间,众人皆是议论纷纷。

这猎宫守卫森严,由禁军重兵把守,这普通的小贼当然不可能旁若无人地进入猎宫,也就是说,十有八九是内贼了。

这猎宫上下讨论得沸沸扬扬,连皇帝也知道了,特意派人去耶律琛那里问了问。

“回皇上,皇贵妃娘娘说,没想到她那里‘只是’丢了一些首饰,竟然惊动了皇上,请皇上莫要挂心。”一个內侍回到了东暖阁,恭敬地对着坐在窗边的皇帝禀道。

时值深秋,早晚的温差相差甚大,晚上寒意森森,下午日头璀璨时,还是暖如春夏,沐浴于温暖的阳光中,皇帝的心情还算不错。

皇帝“哦”了一声,把手里的一粒白子,随意地放在了棋盘中央。

他似乎对自己的这一步还颇为满意,唇角微微勾了勾,抬手挥退了那个內侍。

坐在皇帝对面的岑隐微微一笑,随口道:“皇上,臣以前看皇贵妃娘娘不同于我们大盛女子,颇有几分男儿般的英姿飒爽,如今看来,娘娘的爱美之心倒是与我们大盛女子无异。可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话语间,他信手从棋盒中拈起了一粒黑子,放在了棋盘的左上角。

皇帝本来已经从棋盒中拈起一粒白子,闻言,怔了怔,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耶律琛进宫也有半年了,他自认对她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她一向不耐烦大盛的那些华服首饰,觉得甚是累赘。

可是,今日她却为了遗失了“一些首饰”而小题大做,兴师动众,甚至还不惜闹得整个猎宫私议纷纷,这其中是有几分古怪。

想着,皇帝不由眉心微蹙,越想越不对。

皇帝随手把手里的白子丢进了棋盒里,“啪”地砸得棋盒里的那些白子微微挑动了几下。

皇帝面沉如水,吩咐道:“阿隐,你让东厂去查查耶律琛丢的到底都是些什么‘首饰’?”皇帝眸色幽深,在“首饰”两个字上加重音调。

岑隐含笑地站起身来,对着皇帝作揖领命,跟着就退下了。

当他打帘出去时,隐隐听到后方传来皇帝似叹息又似感慨的喃喃低语:“非我族类……谁知其心如何!”

皇帝的语气里已经透出一抹毫无置疑的怀疑。

岑隐仿若未闻般退了出去,红艳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魅惑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