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炎端起方几上的青花瓷茶盅浅啜了一口热茶,云淡风轻地说道:“如今南怀战事未平,想让梁家无罪释放是不可能的。”

皇帝能退的大概也就是这半步。

慕瑾凡静了一瞬,那淡漠的脸庞上似是泛起一丝涟漪,然后又归于平静,徐徐道:“……能暂时留下一条命就行,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只要争取到时间,那便代表有了希望……”可以再慢慢布置、筹谋。

封炎把茶盅凑到唇畔,又轻啜了一口热茶,眼底闪过一抹赞赏。这个慕瑾凡有点意思。

屋子里静了下来,唯有夜晚的虫鸣声自庭院里传来,此起彼伏。

忽然,慕瑾凡静静地站起身来,狭长的眸子幽黑幽黑,再次对着封炎作揖:

“以后任凭差遣。”

六个字说得轻巧随意,却是包含深意。

封炎看着慕瑾凡勾唇笑了,这个人果然有意思。

“哗哗”的斟茶声紧接着回荡在屋子里,封炎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斟了茶,然后把茶盏递给了慕瑾凡。

两人相视一笑,慕瑾凡俯首双手接过了茶盏。

“阿凡,坐吧。”封炎笑眯眯地又道。

乍一看,他似乎与之前一般无二,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再一看,神情间又仿佛多了些熟稔与心照不宣的味道。

286答应(十九)

慕瑾凡再次坐了下来,捧着茶盅,慢悠悠地吹着茶汤表面的浮叶,看着橙黄色的茶水中那沉沉浮浮的茶叶,眸子里明明暗暗,似有思绪翻涌。

封炎突然又道:“你放心,梁家人在天牢虽然会吃些苦头,但不会有大碍。”

慕瑾凡一惊,原本往唇边送去的茶盅也停在了半空中,眼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目光,以探究的目光看向了封炎,试探道:“我想给我的表兄递个消息……”

封炎微微一笑,自顾自地饮茶,抬眼望向了夜空中的明月。

今夜月明星稀,月亮几乎快要成为一个浑圆的银盘,明净得没有一点瑕疵。

封炎目光怔怔,那银月渐渐幻化成某张如白玉般精致无暇的面庞……

他的心思一不小心就飘远了……

夜渐渐深了,万籁俱寂。

梁家被暂缓行刑的消息次日一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令得整个行宫震了一震,一时间,行宫中沸沸扬扬,有人暗叹一声梁家运气好,有人庆幸,也有人觉得梁家会不会又要翻身了,更有人说着风凉话,只不过晚死几天罢了,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这些消息在涵芳园中传得热闹,哪怕是有人蓄意避着倪雅颖,也难免断断续续地传入她耳中。

倪雅颖还是如平日里穿戴十分素雅,而那双曾经黯淡无神的眼眸此刻燃起了希望的火苗,自昨晚皇帝下了圣旨后,她兴奋得一夜没睡,但整个人还是精神奕奕。

对于其他人的那些视线、那些议论,倪雅颖丝毫不在意,款款地朝正在湖边钓鱼的端木绯走了过去。

“端木四姑娘。”倪雅颖对着她福了福,似乎只是过来打个招呼而已,然后就走了。

就坐在端木绯身旁的端木纭当然也看到了倪雅颖,神色中有一丝唏嘘与慨叹,昨晚她也听端木绯说了她和君凌汐偶遇倪雅颖被人泰郡王府的慕瑾韦调戏的事。

这世道女子不易,这个倪雅颖倒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子!

只望她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对方渐渐走远,端木纭正要收回视线,就听端木绯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团子!”

端木纭立刻紧张地转回头,循着端木绯的视线望去,就看到一只白毛团子轻盈地落在一片碧绿的荷叶上,那片荷叶微微摇晃了一下……

端木纭也是一惊,霍地站起身来,随手把鱼竿放在了一边,鱼竿一动,鱼线也动了,自然就惊动了湖面下的鱼儿,眼看着就要上钩的鱼儿顿时受了惊吓,甩着鱼尾游走了。

不过,端木纭早就顾不上钓鱼了,她的目光担心地落在了那只调皮的小狐狸上。

小狐狸显然听到了端木绯的叫唤,转头朝她们看来,它脚下的荷叶失衡地往一边倾倒而去……

眼看着小狐狸就要掉入湖中,端木纭也紧张地唤了声“团子”,想着是不是该找个会水的婆子,可是下一瞬,就见小狐狸又是轻轻地一跃,就敏捷地跳到另一片荷叶上了,接着又是下一片荷叶,这小半湖的田田荷叶仿佛成了它的后花园般。

姐妹俩皆是目光复杂,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颇有种“自家孩子就是皮”的感慨与无奈。

“端木大姑娘,四姑娘。”

姐妹俩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耳熟的男音,少年人的嗓音明朗如阳光,清澈似泉水。

姐妹俩转头一看,这才发现封炎不知何时站在了一丈开外,他穿了一件蔚蓝色云纹锦袍,腰环犀角带,一头鸦羽似的乌发以同色发带束得高高,整个人看来神采飞扬。

封炎对着她们微微一笑,凤眸璀璨,如嵌满碎宝石一样。

姐妹俩跟封炎颔首致意后,就有些魂不守舍地又朝湖面望去,小狐狸正蹲在某一片荷叶上,“啪嗒啪嗒”地舔着荷叶上的水珠……

端木绯忽然就有如神助地悟了,敢情这只团子这么飞来蹿去地折腾了一番,就是为了喝水?!

“团子。”

这时,封炎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

端木绯敏锐地发现自家小狐狸那毛绒绒的身子一僵,跟着它又跑了起来,这一次,是火急火燎地往岸上赶,“嗖嗖嗖”地跳了三四下,它就上了岸,乖巧地往端木绯和端木纭的裙裾之间一蹲,轻快地甩了甩狐狸尾巴。

那模样、那神情仿佛在说,它很乖的!

端木绯来回看着封炎和小狐狸,某种熟悉的好奇感再次在心底升腾而起:封炎当初把团子带回公主府的那几个月来,到底对团子做了什么,才让团子看到他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儿似的?

算了,封炎心不可测!

他暗地里做的事还不够多吗?!

比如这次梁家昨晚突然被皇帝下旨延缓了行刑,其中肯定有封炎的手笔,才让皇帝最终下了这个决心……

端木绯按捺下不该有的好奇心,又习惯地放空了脑袋。

封炎对着蹲在地上的小狐狸随意地勾了勾手指,小狐狸又僵了一下,然后就往上一蹿,封炎眼明手快地随手一捞,小狐狸就稳稳地团在了他的臂弯里。

端木绯觉得有趣极了,正要夸小狐狸几句,又想起方才它干的“好事”,就伸指在它的额心轻轻弹了一下,“团子,你这个调皮鬼。”

封炎“嫌弃”地看了小狐狸一眼,正色道:“其实它会游泳的……”

言下之意是告诉端木绯就算是它掉入湖里也死不了。

端木绯怔了怔,似乎想到了什么,“噗嗤”笑了出来,右手揉了揉封炎臂弯里的小狐狸,“是了,团子,你会狗刨的!”

端木绯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弯如新月,脑海里浮现了宣国公府里的雪球,雪球虽然是只猫儿,也会游泳,游得还比狗还快。

见二人说得开怀,端木纭眼底浮现些许笑意,悄悄地退了几步,又坐了回去,继续抓着鱼竿,默默垂钓。

封炎又把小狐狸还给了端木绯,忍不住说道:“蓁……你不用太惯着它的。”他把它送给她是为了讨她欢心,又不是为了伺候它的。

小狐狸在方才那短暂的叛逆后,又变得分外的乖巧,主动用毛绒绒的小脑袋蹭着端木绯柔嫩的掌心,一下又一下……

端木绯登时觉得自己的心变得像棉花一般柔软,嘴角也翘了起来。

端木绯直觉地为自家宝贝辩护道:“团子它平时很乖的。”比起在家罚禁闭的小八哥可乖多了!

看着端木绯这么喜欢自己送的礼物,封炎心头的感觉更复杂了,又欣喜,又酸溜溜的。

“蓁蓁……”

封炎低低地唤了一声,却是听得端木绯心里咯噔一下,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上一次,封炎这么叫她的时候,脑抽筋地说了一些“糊涂话”,什么“一辈子”啊,什么“定亲”啊,只要一想,端木绯就觉得头皮发麻,担忧他是不是“复发”了。

端木绯心里警铃大作,有种不妙的预感,就听封炎问道:“蓁蓁,你相信我吗?”

这个问题倒也不难答,毕竟,就算给端木绯吃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当着封炎的面说她不信他啊。

端木绯连连点头,表忠心。

他就知道蓁蓁最相信的人就是他了!

封炎感觉像是被喂了半颗定心丸一般,原本忐忑的心稍微定了一些,扬起嘴角保证道:“蓁蓁,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一听到“一辈子”这个关键词,端木绯就确信封炎是又脑抽筋了,严阵以待,心道:唔,涵星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得顺着他才行。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一眨不眨看着他,看得封炎的耳根又渐渐地烧了起来。

封炎害羞地避开了视线,耳朵红如血珠,讷讷道:“定亲的事,我来安排……”你觉得可好?

端木绯想了想,顺着他的话说道:“你喜欢就好。”反正等他清醒过来,自然会忘记自己“发病时”说的“糊涂话”。

封炎惊喜得瞪大了眼眸,眸中绽放出亮得刺目的光芒,喜不自胜地朝端木绯的小脸看去,心里就像是无数烟花齐齐绽放般,整个人差点没跳起来。

“蓁蓁,你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封炎急切地抓住了端木绯的右手,以起誓般的口吻说道。

端木绯浑身僵直,瞪着自己被封炎完全包裹在掌心的右手,想抽回来又不敢动弹。

“呜呜。”两人之间的小狐狸发出不适的呜咽声,让封炎突然意识到这里不仅有小狐狸,还有端木纭呢。

他不好意思地朝一丈外正“专心”钓鱼的端木纭一眼,飞快地收回了手,唯恐姐姐觉得他占蓁蓁的便宜。

“那……我先走了。”

封炎抛下这句话后,就心花怒放地走了,只觉得这个世界似乎都明亮了不少,雀跃不已。

他越走越快,步履轻快地跑回了荷风苑。

第一件事就是冲去左次间找安平。

“娘,蓁蓁她答应了!”

封炎喜不自胜地说道,巴不得昭告天下。

答应什么了?!安平先是怔了怔,须臾就反应了过来。

“绯儿答应了?”安平将信将疑地挑了挑眉,看着封炎傻乐的脸庞,忍不住怀疑:她这个傻儿子真的问清楚了吗?!

初七那日,封炎兴冲冲地跑回家,说他想要定亲了。

安平当时就没那么乐观,虽然她估摸着皇帝那边的火候应该差不多了,但是,这婚事要讲究你情我愿,两情相悦,总得未来儿媳妇同意才是。

偏偏绯儿根本就没开窍……

安平就琢磨着反正绯儿年纪还小,就算现在不同意,也不着急,自己可以与皇帝再耗耗,也让小两口多几年培养感情,等以后时候到了也就水到渠成了。

封炎在安平身旁坐下,咧嘴笑着,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笑容还是傻乎乎的。

他一口气灌了被温茶后,才觉得耳朵没那么烫了,美滋滋地说道:“娘,您放心,我问过两次了。蓁蓁都是答应的。”

封炎说着,暗暗自喜,蓁蓁答应得这么爽快,一定是喜欢自己的。

安平看着封炎脸上那傻呵呵的笑,脑海中不禁浮现他小时候乐滋滋地跑来找她时的样子,傻笑着炫耀说阿辞夸他的衣裳好看,阿辞夸他聪明……

阿炎已经很久很久没提起阿辞了。

逝者已矣,这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吧。

安平眸光一闪,垂首饮了口茶,不再去想过去的事。

现在的阿炎很好,绯儿也很好……

想着,安平红艳的嘴角翘了起来,与封炎相似的凤眸半眯了起来。

绯儿这么可爱,以后她嫁过来,自己就多了一个乖巧的女儿,不像阿炎这个臭小子,无趣极了,每天就知道穿着身黑袍子,除非要在绯儿跟前开屏的时候。

安平瞥了封炎身上那蔚蓝色的衣袍一眼,有些好笑,放下茶盅应道:“我知道了。”

封炎一脸期待地看着安平,这一瞬,他温顺得像只小绵羊般。

287轻柔(二十)

安平看着儿子觉得有趣极了,又安抚了一句:“你放心吧。这事交给我。”

封炎闻言又呆呆地傻笑了起来,好一会儿,就傻乎乎地问安平要定亲了,他该做些什么准备,是不是得备些礼物作为定亲的信物送给蓁蓁云云,又懊恼没提前备好礼物,那方才就可以送给蓁蓁了。

儿子这么傻可怎么办?!安平差点没扶额,阿炎这一遇上绯儿,脑子就不管用了,下小定时本来就是要备小定礼的。

安平正想好好教育封炎一番,就见封炎蓦地站起身来,掸了掸袍子,就匆匆地跑了出去。

安平动了动眉梢,继续喝着茶,用了些点心,又吃了些瓜果,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后,封炎才又回来了,换了一身紫色锦袍,配着白玉腰带,腰悬一只雪青色月牙形荷包与一方雕成狐狸印钮的鸡血石,打扮得不仅光鲜亮丽,还十分正式。

见安平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封炎解释了一句:“刚才那身衣裳上沾了点狐狸毛……”

他直到今日才注意到那只小狐狸这么会掉毛,真会给蓁蓁添麻烦!

要不,他干脆把它的毛给剃了?

安平心里好笑,平日里哪里见他这么讲究,有了绯儿后,倒是知道爱美了。

封炎从袖中掏出一个银色的怀表,“啪”的一声打开,看了看表面后,提醒道:“娘,时候差不多了。”

赏花宴的时间快要到了。

安平又浅啜一口茶后,就放下了茶盅,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裙后,不紧不慢地带着封炎出门了。

今日的赏花宴将在绮春园中举行。

当安平和封炎母子俩一起抵达绮春园外的望春阁时,难免就引起了阁内一些夫人们的注目。

此刻,正厅里除了凤座上的皇后外,两边还坐了十来位夫人,正陪着皇后说话。

虽说这次的赏花宴不少府邸只是得了赏花帖过来玩的,但是,帝后已经公开表示要为大公主舞阳相驸马以及为三皇子慕祐易相看皇子正妃,这场赏花宴也因此而添上了一些相看的意味。

现在安平和封炎一起出现在此,莫非也是有“相看”的意思?!

不少夫人的心中不禁浮现这个念头,暗暗地交换着眼神,表情就变得微妙起来,有些夫人暗自庆幸家里没有适龄的女儿,坐等看好戏;有些夫人的心猛然提了起来,面露紧张之色。

安平长公主府虽然现在看着尊贵光鲜,不过,经过当年宫变的人家都知道,安平与过世的那个伪帝的感情有多好,当年在朝中那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想而知,以皇帝对伪帝的忌惮,他对安平母子永远不可能完全放心。

安平长公主府,终究只是表面光鲜罢了,其实安平母子俩就如同踩在一根细细的钢丝上,谁也不知道哪一天,他们也许就会触及皇帝的逆鳞,届时,是生是死,说到底也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像这样的人家,如果把女儿嫁过去,那等于将来的几十年,就要天天提心吊胆,指不定就会被牵连。

再者,安平长公主府虽有着公主府的名头,却只是一个虚名罢了,无权无势,也无圣宠,根本就给不了妻族什么倚靠。

他们这等高门世家谈婚论嫁,一要门当户对,二要互利互惠,缺一不可。

像封炎这样微妙的身份,恐怕最多也只能找一户没落的破落户。

不少夫人神情中都闪过一丝轻蔑,随即,又是担忧。

最大的问题是,安平终究是公主,是皇帝的长姐,要是安平看上了谁,跟皇帝求一道赐婚的旨意,皇帝十有八九也会同意吧。

一时间,那些带着女儿来的人家就愈发忐忑了,觉得今天有点危险,心里暗暗祈祷着,只希望安平长公主千万别看中他们家的姑娘。

释迦牟尼佛,观世音菩萨,弥勒佛,地藏王菩萨……千万要保佑他们啊!不少夫人都在心里默念着。

就那些夫人一道道古怪的目光中,安平和封炎如无其事地穿过厅堂走到了皇后的凤座前,安平对着皇后颔首致意,淡淡地唤了一声:“皇后。”

“皇姐。”皇后对着安平微微一笑,也是颔首,跟着她温和的目光看向了封炎,“阿炎,今天天气好,你一个少年郎想来坐不住,还是去园子里走走,簪几朵花回来吧。”

封炎见这里只有那些夫人,而不见那些公子姑娘,就猜到端木绯应该也在绮春园里,从善如流地应了。

“封公子请。”一个青衣小内侍在前面给封炎带路,退出望春阁后,一路朝东北方的绮春园走去。

到了园子入口,小內侍停下了脚步,笑着提点了一句:“封公子,皇后娘娘在园子里放了一朵‘特别’的花,谁能找到那朵花,就是今日的魁首。”

封炎随意地应了一声,他对什么赏花宴的魁首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他要找的是他的蓁蓁。

封炎步履轻盈地往园子里走去,在园中四下打量着,四处可见一些提着花篮的姑娘们正在园中摘花。

园中百花绽放,姹紫嫣红,但是封炎根本就没心情赏花,沿着一条青石板小路往前走着,沿路找內侍宫女打听端木绯的下落。

在园中走了大半圈,封炎终于看到了前方一道熟悉的娇小身影正提着花篮站在紫藤花廊前,踮起脚以剪子剪着上方的紫藤花。

封炎眸子一亮,快步上前了几步,“蓁……”他眼角的余光瞟到了几步外的端木纭,急忙改口道,“端木四姑娘,我来帮你吧。”

他直接把剪子从端木绯的小手里接过,帮她把上方的一串紫藤花剪了下来,然后殷勤地把那串如同紫葡萄串一般的紫藤花递向了她,笑吟吟地看着她。

端木绯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就仿佛被冻僵似的动弹不得,不仅是她,连她花篮里的小狐狸亦然,一人一狐呆呆地看着封炎。

封炎把手里的那串紫藤花往端木绯的方向凑了凑,一脸的期待。

端木绯抬手接过了那串紫藤花,表情却有些纠结,心道:封炎现在应该已经恢复了吧?脑子不再抽筋了吧?

偏偏她也不能直接问他吧?谁会承认自己脑抽筋呢!

端木纭比端木绯还要“纠结”地看着封炎,迟疑了一瞬,觉得难得出门还是要给他们俩一点机会多处处,便出声提议道:“蓁蓁,我们俩分头找花吧。”

端木绯只以为端木纭是想找皇后娘娘的那朵“花”争一争魁首,立刻就点头应下了。

见状,封炎的眸子瞬间亮如星辰,熠熠生辉,嘴角高高地翘了起来,心里暗暗道:大姐真好!他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大姐。

见封炎几乎在对着自己摇尾巴了,端木纭一方面觉得好笑,一方面心中又升起一种妹妹就快要出嫁的依依不舍。

端木纭对着封炎福了福后,就提着篮子离去了,隐约听到后方的小狐狸似乎可怜兮兮地呜呜了两声。

端木纭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又什么也没听到了,只看到了两三丈外,封炎又拿着剪子剪下了一串紫藤花递向了妹妹……

春风阵阵拂来,吹得那花廊上的紫藤花微微摇摆,洒下一大片淡紫色的花雨,纷纷扬扬。

花雨中,少年对着少女灿然一笑,二人的形容皆是精致如画,彷如一对金童玉女。

端木纭不禁会心笑了,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

园子里不时有提着花篮的姑娘在身边来来去去,众人有说有笑,嘴里不时飘出“皇后娘娘”、“簪花”、“魁首”之类的词语,一个个都是饶有兴致。

端木纭根本就没打算争什么魁首,不过这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她随意地停在了几株桃树旁,看着枝头一朵朵娇嫩的粉桃开得漂亮极了,抬手随意地折下了一朵,簪在了自己的鬓角,打算就这么应付一下。

端木纭正要转身离开,突然觉得头皮一紧,只能又收住了步子。

转头一看,只见一缕青丝不慎被缠在了树枝上,端木纭的脸上难免露出一丝狼狈。

她一手提着篮子,只能用另一只手扯了扯那缕头发,头发与树枝缠得有些紧,她这一扯,就连那段树枝也微微摇晃着,发出“簌簌”的声响。

“端木姑娘。”

一个阴柔的声音突然自左前方传来,熟悉,温和,又隐约透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端木纭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着大红麒麟袍的丽色青年闲庭信步地朝自己这边走来,他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个相貌清秀的青衣小內侍。

端木纭一手还抓着那缕头发,身子微僵,明艳的脸庞上愈发狼狈了,轻轻地唤了一声:“岑督主。”端木纭几乎有些无法直视岑隐了。

岑隐当然也看到了端木纭的尴尬处境,温文尔雅地微微一笑,“姑娘若不介意……”

“劳烦督主了。”端木纭赧然地一笑,不敢再乱扯自己的头发。

岑隐又上前几步,走到了端木纭的左后方,一手抓着她的那缕青丝,一手抓着那枝桃枝,仔细地、一点点把她的头发解了下来。

端木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透过发丝能感受到他轻柔的动作,不好意思地屏住了呼吸。

“端木姑娘,好了。”岑隐说话的同时,得体地倒退了两步,让两人之间维持着三步的距离,不多不少,不远不近。

端木纭用手稍微理了理微微凌乱的发丝,很快就调整了下呼吸,镇定了下来。

她对着岑隐嫣然一笑,福了福,“多谢岑督主。”

“举手之劳而已。”岑隐含笑道,狭长魅惑的眸子微微一挑,那张本就堪称绝色的脸庞显得愈发艳丽,如同通透无暇的红宝石般璀璨夺目。

岑隐的目光落在了端木纭手里的花篮上,随口问道:“姑娘可找到了皇后娘娘的那朵‘花’?”

端木纭摇了摇头,有些不好直说她根本就没打算认真找“花”。

“我‘听说’皇后娘娘是放了一朵玉石花在园子里。”岑隐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

端木纭怔了怔,表情有些古怪,心道:岑隐难道是帮自己和妹妹“作弊”?

那么,自己似乎也不该辜负人家的一番好意。

端木纭沉吟着想了想,推测道:“那范围就缩小了不少。”

玉石也就这么几种颜色,皇后娘娘既然说了是“花”,也就是可以去掉翡翠、墨玉、糖玉等等。

端木纭环视着四周这满园的花朵,忽然觉得有些意思了,嘴里喃喃地说道:“桃花玉可以用来做桃花、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