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紫藤急忙迎了上去,压低声音附耳告了小八哥一状,这个小八哥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连岑督主这里都敢放肆。

端木纭怔了怔,她当然还记得去岁小八哥在猎宫里“抢”了岑隐的荷包,还差点把荷包里的一块玉佩给摔了。

端木纭明艳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好气又好笑的神色,她随手把肩上的小八哥抓了下来,在小八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捏着它的双翅给它摆了一个作揖的姿态,道:“岑公子,我们小八知错……唔!”

在端木纭的低呼声中,小八哥不客气地啄了她的手背一下,气呼呼地拍着翅膀飞出了厅堂。

它翅膀上的一小片黑羽轻飘飘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岑隐下意识地一抬手,就接住了这片黑羽。

他抬眼看着小八哥飞走的身影,随手转动着手里的这片黑羽,一种轻快惬意的感觉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小八哥飞走了,厅堂内一下子安静了不少,端木纭好笑地摇了摇头,用一种带着宠溺的口吻说道:“这个小八真是被惯坏了。”

端木纭笑着收回了目光,这才想起请岑隐坐下。

紫藤定了定神,赶紧把小丫鬟备好的热茶给奉上了,默默地又把小八哥给嫌弃了一番,心想:不知道岑督主会不会觉得他们端木家失了礼数?!

想着,紫藤心跳砰砰地加快,看了看神情自若的端木纭,心里不禁叹道:大姑娘的胆子真大,不是说东厂一向杀人不眨眼,比锦衣卫还要可怕得多!

端木纭优雅地捧起茶盅,抿了口茶,才又道:“岑公子,你可是刚从宁江行宫回来?”

她笑容明媚爽朗,眸子里闪着璀璨的光辉,岑隐几乎可以猜到她的下一句想必就是要问她的妹妹。

岑隐眸光微闪,应了一声,笑道:“端木姑娘,令妹托我给你捎一件东西。”

也不用岑隐再额外吩咐什么,小蝎就上前几步,把手里的一个木匣子递给了紫藤。

紫藤打开木匣子,呈给了端木纭,匣子里放的正是端木绯亲手缝制的香囊,一股药草的香味扑鼻而来。

端木纭立刻闻出其中有几种气味很是熟悉。

就算是不问,她也能猜到这个香囊的功效,随手拿起那个香囊放在鼻尖嗅了嗅,原本带着些许愁绪的眉心随着那钻入鼻尖的香味而舒展开来,神情柔和如弯月。

她的妹妹真是心灵手巧,而且还细心、体贴、可爱……

端木纭长翘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眼眸温暄明亮,表情愈发柔和,那张精致的面庞此刻是那么恬静而又娇艳,如同一朵牡丹花静静地在阳光下绽放了,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屋子里,寂静无声,只有那似近还远的蝉鸣声喋喋不休。

岑隐怔怔地看着她,然后,他突然偏开了视线,抬手捧起了一旁的茶盅,他的手似乎有些不稳,茶盖拂过茶汤上的浮沫时,微微碰撞在杯口上,发出细微的咯嗒声,也打破了这一室的宁静。

端木纭回过神来,朝岑隐看了过去,只见岑隐浅啜了一口茶后,就放下了茶盅,站起身来,淡淡道:“端木姑娘,我刚回京,还有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端木纭下意识地也站了起来,正要说她送送岑隐,眼角却瞟到一道眼熟的身影,蹙眉唤了一声:“小八!”

小八哥不知何时又从窗口飞进了朝晖厅,此刻,它正悄悄地从一个方几下走到了岑隐的脚边,不死心地仰首望着他的荷包……

被逮了个正着的小八哥受了惊,慌乱地扑腾着翅膀,好像一只母鸡般半飞半跳地又跑了。

一阵愉悦的笑声在厅堂中响起,这一次,岑隐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张绝美的面庞看来神采飞扬。

端木纭也被传染了笑意,清脆的笑声自饱满的红唇溢出,笑得她差点没笑出眼泪来。

好一会儿,端木纭总算止住了笑,抬眼看向岑隐道:“岑公子。”她犹豫了一息,道,“公子可否带我进宫一趟?我想见见贵妃。”要是递牌子,怕是来不及了。

“随我来。”岑隐也没问原因,直接点头应了。

端木纭显然松了一口气,笑容更深,眉目如画,蔓出旭日和风般的明媚。

这个灿烂的笑容,就像是迷途的旅人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突然看到璀璨的启明星冉冉升起……就如同那个时候一样。岑隐那魅惑的眸子变得深邃了一些,泛起丝丝涟漪。

紫藤在一旁自然也听到了这番对话,惊得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怎么莫名其妙地姑娘就要跟岑督主一起进宫了呢。

眼看着岑隐与端木纭相继走出了朝晖厅,小蝎紧随其后,紫藤不再多想,急忙提着裙裾追了上去。

一盏茶后,一辆马车就载着端木纭和紫藤从端木府的角门驶出,岑隐策马跟在一旁。

那门房看到大姑娘就这么“孤身”和一个陌生的公子出府去了,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暗暗地摇了摇头。

那扇角门很快就在后方“砰”地闭合了,马车一路飞驰,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抵达宫门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那刺眼的阳光变得柔和了些许。

“参见督主。”

端木纭在紫藤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听到前方宫门的方向传来恭敬洪亮的请安声。

她一下马车,就直接被岑隐带进了宫去,没人核查她的身份,也没人多看她一眼,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般。

端木纭也不是第一次进宫了,却是第一次进得这么快,这么顺利,不到两盏茶功夫,她就被岑隐带到了钟粹宫外。

“多谢岑公子。”端木纭福身谢过岑隐后,就跟着钟粹宫的一个宫女进了院子。

岑隐朝她纤细的背影看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去,他身后的小蝎还没反应过来,心道:难道督主走这一趟钟粹宫只是为了送端木大姑娘来此?!……这种小事交给自己不也是一样吗?!

他正想着,前方传来岑隐淡淡的声音:“小蝎,你去查查,端木家出了什么事。”

小蝎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作揖应道:“是,督主。”

小蝎匆匆离去,岑隐又停下了脚步,回头朝钟粹宫的方向望去,唇角微抿。以端木纭的性子,若非是有要事,她是不会贸然让自己带她进宫的。

从岑隐此刻站的位置,早已看不到端木纭的身影,只看到几株海棠探出墙头,在风中微微摇曳着,沙沙作响。

端木纭已经被宫女领进了东偏殿,见到了端木贵妃。

“纭姐儿……”罗汉床上的端木贵妃看着端木纭来了,艳丽妩媚的脸庞上难掩意外之色。

“见过贵妃姑母。”端木纭落落大方地给端木贵妃行了礼,“贵妃姑母,侄女贸然进宫实在是事发突然,事情紧急,还请姑母见谅。”

端木贵妃一向喜欢端木纭,又怎么会与她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拉过她的手,亲昵地说道:“纭姐儿,都是自家人,你何须与本宫客气。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说着,端木贵妃形状优美的柳眉微蹙。

端木纭迟疑地看了看四周,端木贵妃立刻就明白了,她使了一个手势,屋子里服侍的宫女就鱼贯地退了出去,只留下她的亲信程嬷嬷侍候在一旁。

见屋子里没了外人,端木纭也不绕圈子,直接进入正题:“贵妃姑母,归义伯夫人今日来府里找祖母,我去永禧堂时,不巧听到了一二……”端木纭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而复杂。

归义伯夫人?!端木贵妃闻言面色微变,耳边自然而然地响起了贺氏在赏花宴时对她说的话:“归义伯府的七姑娘温雅贤良,体贴柔顺,若是由她去南境伺候大皇子,想来妥帖周到。”

端木贵妃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一双白皙细腻的红酥手下意识地捏了捏手里的帕子,问道:“纭姐儿,你可知道归义伯夫人去找你祖母是为了什么?”

端木纭从端木贵妃的神色中也隐约看出了什么,理了理思绪后,就有条不紊地把事情的经过一一说了,归义伯夫人是今日午后去的端木府。

当时端木纭正好为了端木宪寿辰将近的事去永禧堂请示贺氏,到了廊下,却听到屋子里传来争吵声,里面的人情绪十分激动,声音尖锐,斥责贺氏不能收了银子不办事,让她把那笔银子还来。

有道是,非礼勿听。端木纭本来正要避开,没想到紧接着就听到贺氏安抚归义伯夫人说,她可以出面以她这外祖母的名义派人送金七姑娘去南境……

当时贺氏说的是“侍候大皇子”,但是端木纭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也不好把这话挂在嘴边,就委婉地改成了“与显表哥一会”。

端木贵妃当然听懂了,捏着帕子的手更为用力了,手背上根根青筋凸起,在那细腻如羊脂的手背上分外醒目。

她简直不敢相信她明明已经亲口对着母亲道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母亲竟然还敢如此!

端木纭说完后,屋子里就陷入一片沉寂,静得落针可闻。

端木纭樱唇紧抿,一双乌眸深邃如渊。

她也觉得贺氏做事太不妥当了,但是她也了解贺氏的性格,贸然闯进去阻止,贺氏肯定不会听的,偏偏端木宪近日忙得不可开交,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府了,连在哪儿都不知道。她正迟疑着该怎么办时,岑隐正好来了。

端木纭一时也别无他法,想来想去,只好求岑隐带她进宫来见端木贵妃。

这件事事关端木家,又牵涉到大皇子,由端木贵妃出面才最为妥当。

端木纭自然是没提岑隐带她进宫的事,而此刻端木贵妃心乱如麻,也忽略了到底是谁领端木纭进宫的问题。

端木贵妃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耳边轰轰作响,忍不住再三确认:“纭姐儿,你听清楚了?”

端木纭不知道前因后果,就把自己听到的一五一十地又复述了一遍。

端木贵妃气得牙齿几乎在打战,手也开始发抖,丰满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心中一股怒火憋在那里却无处宣泄……

难怪母亲会莫名其妙地向自己提起要给大皇子身边送个人伺候,她当时只以为母亲年纪大了所以脑子糊涂了,也没多想。

原来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母亲胆敢收了人家的银子,就把自己的儿子、她的外孙、堂堂皇子给“贱卖”了。

大皇子千里迢迢地去了南境战场,那边危机重重,战况不明,他是拿他的命去搏他的前程,没想到他的亲外祖母转手就把他给“卖”了?!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端木贵妃闭了闭眼,浑身充斥着一种无力的愤怒。

母亲执迷不悟,恐怕至今还觉得她只是送个伺候的人去南境罢了,却不想想大皇子如今是在军中啊!

这事一旦坐实,军中上下还会服他吗?!

等皇帝知道了,又会怎么想大皇子?!

皇帝只会以为大皇子存心去南境混军功,觉得大皇子丢了皇室的脸面,觉得大皇子不堪大用……

端木贵妃越想心越凉,越想越气,越想越急,几乎无法理智地思考……

“贵妃姑母息怒。”端木纭急忙奉上了放在一旁的方几上的茶水,让端木贵妃缓缓气。

端木贵妃接过茶盏时,一双手还在微微颤抖着,几次把茶盏凑到唇畔,又放下,再捧起……抿了两口温茶水后,她才放下茶盏。

她深吸几口气,许久,才渐渐地平静下来,转头看向一旁面露担忧之色的端木纭,心口一股暖流缓缓地流淌开去。

纭姐儿,可真是个好姑娘,既贴心,又暖心。

她得知了这样的丑事,没有冲动地与母亲去论个对错,而是选择立刻进宫来告诉自己,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她不仅能干,而且懂事,又谨慎大方,皇儿若是能娶到她就好了,有她操持中馈,后院一定妥妥当当。

“纭姐儿,”端木贵妃再次拉起了端木纭的一只素手,感慨地说道,“这一回,真是多谢你特意进宫来告知本宫。”

端木纭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又福了福,道:“姑母,您这不是一家人说两家话吗?!”

只要他们都姓“端木”,那就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这点轻重利害她还是分得清的。

“……”端木贵妃心里却有几分唏嘘,连端木纭和端木绯这样的小姑娘也知道以大局为重,然而母亲却像入了魔障般,为了区区蝇头小利,竟然连皇子也敢坑!

端木贵妃眼底又是一阵波涛汹涌,须臾,才又冷静下来,她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程嬷嬷听令。

“程嬷嬷,你趁宫门还没落锁,亲自跑一趟,宣端木太夫人进宫一趟。”端木贵妃沉声吩咐道。

“是,娘娘。”程嬷嬷急忙屈膝领命。

端木纭在一旁提醒了一句:“贵妃姑母,我就怕归义伯府的姑娘已经出发了。”

端木贵妃脸色又是微微一变。

端木纭提醒得是,光找母亲贺氏,再由她出面去找归义伯府的人,怕是会耽误时间。

端木贵妃沉吟一瞬,便让程嬷嬷即刻赶去端木府,同时又让人把钟粹宫的总管太监马公公找了过来,让他先跑一趟归义伯府,务必要把金七姑娘拦下,不能让她南下。

马公公知道事关重大,很快领命而去,步履声渐行渐远。

端木贵妃看着窗外那摇曳的树枝,嘴里喃喃地说了一句:“希望来得及。”

内侍无旨不能出京,如果归义伯府的动作太快,人已经出了京郊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钟粹宫里在一阵些微的骚动后,就恢复了平静,院子里的其他宫人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到贵妃的心腹程嬷嬷和马公公一前一后地出了宫,皆是行色匆匆,似有什么十万火急的要事。

宫人的心中难免暗暗揣测,一种不安的气氛渐渐地弥漫开来,随着那暖暖的夏风不断蔓延着……

一炷香后,程嬷嬷就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端木府,求见太夫人。

门房知道是端木贵妃派人来了,自然是不敢怠慢,一个婆子飞似的跑向了永禧堂。

此刻,永禧堂里很是热闹。

贺氏正在听一个青衣婆子的禀报:

“太夫人,奴婢刚才从锦食记买了点心回来时,正好听到门房的几个婆子在闲聊,说是今天有一位曾公子来找大姑娘。”

“门房说,还是大姑娘的大丫鬟紫藤亲自出来迎的人,看样子与那位公子还挺熟的。”

“后来那位曾公子与大姑娘在朝晖厅里单独处了两盏茶功夫,有小丫鬟还远远地在厅外看到那位公子送了一个木匣子给大姑娘,大姑娘看着爱不释手,喜爱极了。”

“后来,大姑娘就跟着那位公子一起出门了,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那青衣婆子说得是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贺氏一边慢悠悠地喝着茶,一边听着,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对着小贺氏冷哼道:“难怪啊,杨家看不上,卫国公府也看不上……简直是丢尽了端木家的脸!”

“这还真是无法无天了,青天白日的,一个大男人就找上门来!”

“老太爷还老是在我跟前夸她呢!瞧瞧,这就是他说的知书达理,能干大方?!”

贺氏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嘴角翘得更高了。

等端木宪知道端木纭的所作所为,又会是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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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在12:30~

324温柔(二更)

小贺氏就坐在下首,听着也有些兴灾乐祸,眸露异彩。

这一次可算是抓住了端木纭的把柄了!

别的不说,光是端木纭收了男子的礼物,又与男子私下出府,就免不了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

但是,很快,小贺氏又微微蹙眉,开口道:“母亲,您可要管管纭姐儿那丫头啊,她行事如此轻佻,没规没矩的,如此下去,怕是要败坏了府中其他姑娘的名声……连累了绮姐儿!”

小贺氏忍不住替自己的女儿委屈,“绮姐儿沾了杨家这么一门亲事,已经够倒霉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端木纭,端木绮才会被皇帝指给了杨三公子,“要是再坏了名声,那绮姐儿可如何是好?!”

说着,小贺氏有几分意动,眼眶微红。哎,真是可怜了她的绮姐儿。

相比下,贺氏从容不少,慢慢地捻着手里的佛珠,斜了小贺氏一眼,“你急什么,总要等老太爷回来了,当着老太爷的面审得她哑口无言才好!”

这一次,她一定要把长房这对姐妹彻底踩到脚底,让她们姐妹俩再也无法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贺氏眯了眯眼,眸子里迸射出明亮而锐利的光芒,势在必得。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个小丫鬟快步挑开湘妃帘进来了,恭敬地禀道:“太夫人,宫里来人了,是贵妃娘娘身边服侍的程嬷嬷。”

一听到是端木贵妃派人来了,贺氏和小贺氏有些意外地对视了一眼,皆是面上一喜,小贺氏急忙道:“还不赶紧把人给请进来了。”

小丫鬟急忙领命而去,没一会儿,就亲自把人程嬷嬷给引了左次间。

贺氏挺直腰板坐在一张紫檀木万字不断头罗汉床上,看来雍容高贵,气定神闲。

“见过端木太夫人,”程嬷嬷笑吟吟地对着贺氏福了福,形容看来与平常无异,“奴婢是奉贵妃娘娘之命请太夫人进宫一叙。”

自从涵芳园的赏花宴后,贺氏就再没见过端木贵妃,就连之前贺氏婆媳俩去了庄子里,后来又被接去了贺家,也没见贵妃为她求情,贺氏心里其实是有几分怨言的。

这种不满在压抑了数月后,难免溢于言表。

“贵妃娘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这才想起了我这个当娘的。”贺氏的声音中透着一丝阴阳怪气。

程嬷嬷不露声色,笑得好似一个弥勒佛,和稀泥道:“端木太夫人,这亲母女哪有隔夜仇的!”程嬷嬷是端木贵妃的奶娘,对贺氏的性格也颇有几分了解,半个字不提端木纭和那金七姑娘的事。

贺氏听着脸色总算微微缓和了一些,俗话说,母女连心,贺氏也早就想与端木贵妃和好,只是一时没有合适的时机,这一次,端木贵妃主动派人来接她,也算是给了她足够的脸面。

贺氏静了片刻,终究还是顺着台阶下来了,叹气道:“这儿女都是前世的债,也罢,我就陪你走一趟。”

贺氏交代了几句小贺氏几句,就随程嬷嬷走了。

宫里的马车火急火燎地载着贺氏出了端木府,沿着权舆街朝皇宫的方向驰去,与另一辆青篷马车正好交错而过,于是,这端木府的角门才刚刚关闭,又“吱”地打开了,把端木纭的马车迎进了府。

端木纭从宫里回来了,见了贵妃后,她心头的巨石落下了一半。

这件事由端木贵妃出面再好不过了,可她还是要尽快禀明祖父端木宪才行。

端木纭心不在焉地在仪门处下了马车,此时正是申时过半,夕阳已经开始下沉,斜照着大地,把万物的影子拖得细长。

端木纭不疾不徐地朝着湛清院的方向走去,心绪飞转。

妹妹这才刚下了小定,这府里要是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岂不是让妹妹也跟着没脸?!

这件事务必不能闹大了……端木纭暗自心道。

“呱呱!”

不知不觉中,湛清院出现在前方十几丈外,就见一只乌黑的八哥“嗖”地从院子的墙上掠过,拍着翅膀朝她俯冲而来。

小八哥绕着她的螓首打转,嘴里“呱呱、坏坏”地叫个没完没了,仿佛在义正言辞地谴责她刚才帮着别人不帮它,又质问着她“野”哪里去了,一个下午都不见人影!

端木纭看着小八哥那上窜下跳的样子,听着它嫌弃的叫声,心里觉得好笑。

她抬手对着它招了招手,然后左臂一横。

小八哥对端木纭的这个动作已经很熟悉了,立刻就展翅朝她的左胳膊飞来,稳稳地落在了她的小臂上,用一对鸟爪子攥紧她的衣袖,仰着下巴又“呱呱”地叫了几声,似乎在说,你现在在哄它也是没用的。

端木纭有些漫不经心地伸指在小八哥的下巴上挠了两下,安抚着小家伙,脑海中不由想起刚才小八哥偷偷地潜伏到岑隐脚边打算伺机而动时的情景。

这个小八还知道潜伏偷袭了?……怕是跟团子学的吧?!

端木纭忍俊不禁地勾唇笑了,眉眼柔和。幸好岑隐大度,懒得跟一只小八哥计较。

“小八。”端木纭一本正经地看着小家伙,纤长的指头在它额心点了点。

“呱?”小八哥歪了歪鸟首,那可爱的小模样仿佛在说,你叫我干嘛?

端木纭微微俯首,把右手放在嘴边,装作和它说悄悄话的样子,压低声音说道:“小八,其实岑督主是个很好的人。”

“呱?!”小八哥完全听不懂,本来以为端木纭是要讨好自己呢,结果没没点表示。

它嫌弃地瞪了她一眼,拍着翅膀又簌簌地飞走了,展翅又原路飞回了前方的湛清院。

端木纭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正要继续往前走,又想到了什么,吩咐紫藤道:“紫藤,你找人去盯着前院,要是老太爷回来了,就来禀我一声。”

“是,大姑娘。”紫藤应了一声,赶紧招了一个青衣小丫鬟,令她去大门那边守着,至于端木纭则直接回了屋。

端木绯不在的湛清院,却并不冷清,小八哥聒噪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从小书房的方向传来。

端木纭闻声而去,就见它正在窗边的方几上扇着翅膀跳脚,对着蜷成一团的小狐狸叫个不停,似乎在告状,然而小狐狸充耳不闻,连动也没动一下,似乎睡得正沉,即便是端木纭进屋也没引来它的一点反应。

这两个小家伙性子还真是迥然不同。

看着这一鸟一狐,端木纭的心情就变得极为愉悦,她走到窗边坐了下来,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前几天做好的一个绣着银色竹叶的玄色荷包。

“呱!”小八哥见了荷包,立刻就忘了自己还在生气,兴奋地把荷包叼在了它嫩黄的鸟喙里,得意地在小狐狸那里卖弄炫耀着……

一只荷包终于把小八哥给哄笑了,自觉这府里果然它才是老大。

它纡尊降贵地让端木纭抚摸了自己一番,就飞到庭院里撒欢去了。

夕阳还在不断下落,金红色的阳光在它油光发亮的黑羽上裹上了一层绚烂的光晕……

当外头的夕阳落下一半时,紫藤挑帘进了小书房,行色匆匆。

端木纭还以为是端木宪回来了,谁知紫藤却是沉声禀道:“大姑娘,马公公来了。”

端木纭站起身来,右眉微挑,心里隐约浮现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立刻就随紫藤去仪门处见了马公公。

远远地,就一个穿着青色盘领衫、手执一把拂尘的中年太监正在仪门前来回走动着,形容间掩不住焦虑之色。

见端木纭来了,马公公急忙迎了上来,急的是满头大汗,他客气地对着她拱了拱手道:“端木大姑娘,叨扰了。”

“咱家刚才从归义伯府追到了南城门,但还是没赶上,算算时间,人怕是已经出了京郊,咱家就没接着往前追……这想来想去,还是来找姑娘了,想请姑娘这边也想想办法,咱家先回宫去跟贵妃娘娘复命。”

马公公匆匆而来,又匆匆地走了。

他必须在夕阳完全落下前进宫,否则宫门落锁,他可就进不去了。

端木纭目送着马公公策马出去的背影,站在仪门处沉吟了一瞬,就果断地吩咐紫藤道:“备马!我要去一趟祥云巷!”

此刻端木宪不在府中,这外院的护卫她怕是不好差遣,而且这次是要出京追人,追的又是归义伯府的人,她想来想去,这件事还是得托付给李廷攸为好,李家的护卫都是军中出身,又是李家亲信,他们办事雷厉风行,更重要的是,嘴巴也够严。

这事必须快,而且决不能透出一点风声,坏了端木家的名声。

紫藤知道事关重大,立刻就吩咐马夫去备马,没一盏茶功夫,端木纭就再次策马飞驰而出,门房根本就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只觉得今天府里尤为热闹,宫里来了两拨人,主子们也连着出门,似乎是发生了什么紧要的事……

夕阳落下了大半,街道上已经没什么行人,可见袅袅炊烟升腾而起,宣示着这一天又快要过去了。

“得得得”的马蹄声回响在空荡荡的青石砖街道上,分外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