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时间似乎静止了。

这一次,是皇帝第一个开口道:“劳烦真人为……我批命。”

孙景秀与皇帝四目对视,神情恬淡,目光温暄,似乎世间万物没什么能在她的瞳孔中、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她微微一笑,拿起了一旁的狼毫笔,笔尖沾了沾砚台上的墨汁后,在纸上写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法堂里更安静了,落针可闻。

周围的那些香客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只是怕冲撞了孙真人,不敢妄动。

孙景秀把手里的狼毫笔放在了笔架上,然后把这张纸往皇帝的方向移动了两寸,莫测高深地笑了,说道:“慕老爷,这四个字送给您。”

对方一语道破自己姓“慕”,显然是猜出了自己的身份。皇帝并不意外,薄唇似笑非笑地勾了起来,拿起了那张绢纸,纸上写着:

顺应天意。

哼,真是故弄玄虚。皇帝目光微凝,心道。

涵星把脸凑过去,好奇地看了看皇帝手里的那张绢纸,歪了歪小脸,一脸迷茫,这说得也太含糊了。

涵星拉了拉身旁的端木绯,指指那张绢纸,眨眨眼,意思是你明白吗?

端木绯也看到了那四个字,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深莫测地说道:“佛曰:一切随缘,能得自在。”

涵星的眼角抽了一下,觉得绯表妹又变成神神道道的“神算子”了。

“孙真人,这四字何意?”皇帝一手捏着那张绢纸,一手慢慢地扇着折扇,也不说话,想看看这个道姑到底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孙景秀唇角微勾,还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淡淡道:“令嫒倒是有几分灵气。”说着,她抬手做请状,又道,“天机不可泄露,慕老爷和令嫒还是请回吧。”

皇帝怔了怔,眸底深邃复杂,有疑惑,有惊讶,有深思……他的目光飞快地在端木绯胸口的金项圈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暗道:果然如此。

看这孙道姑的眼神和口吻,显然是把端木家的这个小丫头误认为自己的女儿,而原因十有八九是因为端木绯此刻脖子上正戴着涵星的金项圈。

这个金项圈皇帝也认识,是今春他赐给膝下几个公主的,每个公主都有一件同样的金项圈,想来这孙道姑就是认出了这是内造之物,所以才产生这个误解。

这也就意味着,这孙女冠果然是个江湖骗子!

即便是皇帝的心里原本对“凤命之说”还有一丝丝的不确定,也担心过会不会违了天意,但这时,他确信了。

这一切的背后一定是耿海在搞鬼。

耿海蓄意扶了这么一个“仙姑”出来,为的就是给他的女儿耿听莲造势,打算把耿听莲捧到天命凤女的位置,其目的自然是为了这至尊之位。

这一次,肯定也是耿海故意早早把这装神弄鬼的道姑安排在这里和自己偶遇呢,难怪今天耿海非要随驾来踏青!

皇帝心如明镜,今天所见所闻也不过是验证了他的想法罢了。

怒极之后,皇帝反而冷静了下来,脸上又泛起了一丝浅笑,淡淡道:“多谢真人指教。”

说着,皇帝随手收起了手里的折扇,霍地站起身来,毫不留恋地走了,“走吧。”

涵星、端木绯和端木纭说说笑笑地跟了上去,唯有岑隐停留在原地,似血染的唇角微微翘起。

他云淡风轻地看了一眼孙景秀,微微颌首,方才负手跟了上去。

前面的皇帝走出了法堂,在屋檐下停了下来,听着后方涵星和端木绯清脆的说笑声传来,表姐妹俩的脸上都是眉飞色舞,说着说着就笑作一团。

皇帝动了动眉梢,嘴角勾出了一抹嘲讽的弧度,随手将手中的这张绢纸揉作一团,往地上一丢,然后毫不犹豫地踩在了那个纸团上。

也好,就任由这个道姑再装模作样些日子,这会是来日收拾耿家的最大把柄。

皇帝的眸底掠过一道冰冷的利芒,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英山这一行,倒是让他有了意外的收获。

想着,皇帝的心情好了一些,步履轻盈。

皇帝离开法堂后,就一路朝南,径直地出了朝阳观,外头慕祐景、吉尔斯亲王、罗兰郡主等人已经等在了那里,耿家人和摩轲莫亲王一家人还没回来。

皇帝留了內侍等耿海他们,径自先下了山,端木绯等人自然是先跟着皇帝下山了。

上山难,下山易。

下山的路上,端木绯的步履轻快不少,一路上说说笑笑,一会儿看看鸟,一会儿摘摘花,一会儿又把摘下的花簪在了鬓角。

皇帝走在最前方,似有心事般,一声不吭,闷头往山下走去。

“姐姐,我给你也簪一朵。”端木绯兴致勃勃地给自己、涵星还有端木纭都一一簪了桃花。

端木纭抬手抚了抚鬓角,笑了。

此时正是桃花初绽的时候,粉艳的桃花簪在端木纭的鬓角,那粉嫩的花瓣在徐徐春风中微微颤颤,与她凝脂般的玉骨冰肌彼此映衬,一双明亮的黑眸流光溢彩,明艳得光彩照人。

她的姐姐真是好看。端木绯心里沾沾自喜地想着,注意到端木纭的手里拿着一片绿油油的棕榈叶,棕榈叶被扭得歪七扭八。

端木绯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姐姐这是拿棕榈叶在编小玩意呢,这是……

“姐姐,你在编小八吗?”端木绯兴冲冲地问。

“……”端木纭的神情有些微妙,清清嗓子道,“这是……蚱蜢。”

她其实是想给妹妹编个蚱蜢的,小时候,爹爹就给她编过,还教过她怎么编,刚才她看到棕榈树,就想给妹妹编一个蚱蜢。

但是实际动起手来,她才发现记忆太过遥远,甚至于父亲的脸似乎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端木绯默默地看着姐姐手上那半截胖乎乎的“蚱蜢”,小脸有些纠结,这个时候她是不是应该鼓励一下姐姐?

这时,一只白皙如玉竹的大手忽然出现在姐妹俩之间,捏住了棕榈叶的一端。

端木纭下意识地对着手的主人一笑,松手了。

岑隐接过了那编了不到一半的“蚱蜢”,顺势就接着编了起来,修长的手指娴熟而灵活,似乎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律,如那翻飞的蝴蝶般说不出的好看。

没一会儿,一只精致的蚱蜢经过他巧手改造便成型了,只差点睛了。

岑隐把那只草编蚱蜢递向了端木绯,端木绯也就不客气地收下了,美滋滋地说道:“等我回去,就给它再穿一对眼睛。”

她一脸崇拜地看着岑隐,心道:岑公子真是太厉害了,简直是无所不能啊!

“岑公子,可以再给我编一只小八吗?”端木绯得寸进尺地看着岑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当她有求于人时,一向非常乖巧可爱,让人不忍拒绝。

端木纭一向听妹妹的,姐妹俩皆是抬眼看着岑隐,目光灼灼,就像是两只优雅不失天真的狮子猫般。

岑隐失笑,嘴角轻扬,随手去摘路边的棕榈叶。

随行的内侍们在后方不近不远地跟着,看到了这一幕,面面相觑,其实这么点小事他们完全可以代劳啊,为什么督主要自己动手呢?!

哎,还是他们没眼色,手脚太慢了。有人暗暗地懊恼着。

岑隐三两下就编好了小八哥,然后好像哄小孩似的递给了端木绯,端木绯更乐了,跑到前面去找涵星炫耀:“涵星表姐,你看,这个像不像我家小八?”

涵星好奇地凑过来打量端木绯手里的那个草编八哥,眸子一亮,频频点头:“像,真像。绯表妹,你说能不能编成我家琥珀的样子……”

表姐妹俩说着说着也从路边摘了棕榈叶,饶有兴致地编了起来,只是不得其法……

看着前方的端木绯和涵星,端木纭精致的脸庞上笑容更深,蓦地想起了正事,她差点忘了,她今天特意来踏青是为了问问岑隐关于宅子的事。

“岑公子,我想……”

她的话才出口,眼角的余光忽然注意到岑隐的右手指尖上沾了些泥巴,许是方才摘棕榈叶时沾到的。

端木纭改口道:“岑公子,你的手……”她指了指他的右手,顺手从袖中取出一方月白色的帕子,塞给岑隐。

岑隐怔了怔,垂眸看着手里的丝帕,柔滑的帕子上似乎还带着少女的体温与……一股淡淡的芬芳。

岑隐一动不动。

端木纭见状,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那方帕子,还以为他是在看帕子上绣的小狐狸,眉眼弯弯道:“这是蓁蓁画的图,我绣的……绣得不太好。”

她很有自知之明,她在女红上没花过太多心思,也就是“会”而已。

帕子上,白色的小狐狸在一丛兰草上一跃而过,那么轻盈优雅,就如同眼前的少女一般。

岑隐的唇角翘得更高了,自喉底吐出两个字:“很好。”

清凉的山风自下方吹来,吹散了他的话尾,也吹得他的乌黑的长发飞舞了起来,仿佛随时都要乘风而去。

端木纭下意识地抬手想拉住他,手才抬起,就听岑隐含笑问道:“端木姑娘,你刚才想说什么?”

短短的一句话之间,他似乎又坠落在凡尘中。

端木纭眨了眨眼,这才迟钝地想起了差点又被她忘记的正事来,两人一边往下走,一边说起了买宅子的事。

等一行人来到山下时,端木绯和涵星已经从兴致勃勃变得蔫头蔫脑了,她俩手头多了七八个编歪的鸟儿,心里皆是感慨着:这草编可真难。

山脚下,二皇子慕祐昌和楚青语正候在那里,见皇帝下山,夫妻俩殷勤地迎了上来,给皇帝行了礼,慕祐昌笑道:“父亲,儿子已经在东营湖那边扎好营了,还带人去山里打了一头鹿和几头锦鸡。父亲,您觉得午膳吃烤鹿可好?”

慕祐昌之前被皇帝撇下,没能随驾去爬山,也只好用这种方式来讨皇帝的欢心。

皇帝听到慕祐昌猎了鹿,脸上果然露出了满意之色,慢慢地扇着折扇应道:“好,我们今天就吃烤鹿。”

慕祐景从头到尾微微笑着,心里却是不屑:二皇兄还真是不死心……且由着他折腾就是!

一行人就策马去了距离英山三里外的东营湖,路上,耿家人与几个宗室也从后方追上了皇帝等人,车队又变得浩浩荡荡。

慕祐昌已经安排随行的内侍和锦衣卫在湖畔扎好了营,也摆好了桌椅,皇帝一到,就惬意地在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其他人也一一入座。

浓密的树荫挡住了正午的阳光,只余下些许碎光穿过枝叶间的缝隙投射下来,周围春风徐徐,在湖面上吹起阵阵涟漪,也带来了阵阵芳香,一派悠然惬意的田园风光。

皇帝坐在树下,一览周围的湖光山色,心情也变得开阔起来,与在座众人闲聊着,说景致,说风俗,说马经……

“这西北马外形俊秀,结实灵活,持久力又好,确是好马啊。”皇帝赞道,今日皇帝出行,骑的就是这次西北诸族上贡的西北马。

吉尔斯和摩轲莫皆是不甚荣幸,摩轲莫殷切地抢先道:“多谢皇上夸奖,也是我西北草原辽阔,天高气爽,正适合这马儿尽情奔腾,方才养得这好马。”

坐在吉尔斯身旁的罗兰郡主眸光微闪,抓住机会紧跟着摩轲莫说道:“皇上,我西北不仅是马好,而且人人都是马背上长大的,没学会走路就会骑马,无论男女老少,皆擅骑射与马球。”

罗兰郡主昂首看着皇帝,正色道:“去岁在宁江行宫时,我与四公主殿下比赛马球,输给了殿下,是我大意轻敌,我一直想再与殿下较量一番。”

罗兰郡主说着,目光又看向了右前方的涵星。

涵星正在喝甜甜的米酒,闻言放下了酒杯,扬起下巴毫不退缩地与罗兰郡主对视,颔首道:“比就比。”

涵星从来都是不认输的性子,有人提挑战,她就应下了。

有趣。皇帝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梢,他本来就是出来散心的,觉得也不错,笑道:“今天朕就给你们当个见证。”

罗兰郡主心里欣喜不已,事情进行得比她预想得顺利,又道:“我们西北各族,人人都擅长打马球,为免有恃强凌弱之嫌,四公主殿下,你且随意挑几个擅打马球的人,别像……”

说着,罗兰郡主嘲讽地朝端木绯看去,“别像某些人一样,只会用些‘歪门邪道’。”

罗兰郡主一派光明磊落的样子,仿佛在说,她可不会占你们的便宜。

涵星撇了撇嘴,不服气地说道:“罗兰郡主,你们西北诸族若是有什么高手也尽管上。”

涵星跟着就对皇帝娇声道,“父皇,您让人传个口谕,给儿臣宣几个帮手来好不好?”

涵星一副小女儿的娇态,皇帝一向最是喜欢这个女儿的娇气,也觉得她擅马球又不服输的样子像自己,乐呵呵地抚掌道:“好,你们俩想叫谁过来,尽管说!京城往返,让锦衣卫快马加鞭,一个时辰差不多也就到了。”

內侍在一旁笑呵呵地侧耳聆听,随时候命。

罗兰郡主也不客气,直接就点了几个名字,比如察巴族的花城县主兄妹,比如华藜族的世子,比如……

与此同时,涵星也报了几个名字:君然兄妹俩,慕华昌,慕瑾凡。

“涵星表姐,也叫上我家攸表哥吧。”端木绯笑眯眯地提议道。

涵星点了点头,李廷攸是将门子弟,无论是刀枪箭,还是骑马、马球等等,都与君然不相上下,是个不错的人选。

罗兰郡主一脸期待地看着端木绯,目光灼灼,等着她能再说出另一个名字,自己魂牵梦萦的那个少年的名字。

然而,端木绯只说了这一句,就不再说话,继续低头喝着米酒。唔,真甜,真香,清冽可口。

罗兰郡主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嘴角紧抿。

她本来想着端木绯肯定会叫封炎过来打马球的,没想到端木绯居然没提封炎……端木绯是不是不想让自己见封炎,所以才……

罗兰郡主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她暗暗地握拳,又道:“为了公平,四公主殿下,你尽管可以再多叫几个,我听闻封公子武艺不凡,马球也是打得极好的……”

说到封炎,罗兰郡主的眼底就亮了起来,波光潋滟。

“……”涵星的眼角抽了一下,神情有些微妙,心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知道罗兰对封炎有不轨之心,见端木绯完全没有叫封炎的意思,还觉得表妹这次聪明了,杜绝了一切可能性。

没想到,这个罗兰郡主这么厚脸皮,竟然还不死心!

涵星不怒反笑,笑得璀璨动人,飞快地给了端木绯一个眼神,意思是:放心,有她在,不会让这个罗兰郡主为所欲为的。

涵星自信满满地脆声道:“罗兰郡主,不必担心,光这么点人,就能打得你们五体投地。”她说话不留一点情面,娇蛮地扬起下巴。

罗兰郡主差点没拍案走人,但想到自己的目的,还是忍下了,又道:“四公主殿下此言差矣,既然要比,两方自当择选精英,全力以赴。”

皇帝听着心念一动,漫不经心地说道:“朕记得阿炎可是很擅长马球的。”

虽然说是年轻人一起玩玩,但是他们汉家儿女怎么能输给这些西北部族,那岂非失了朝廷和自己的威仪?!

“宣阿炎来此。”皇帝随手打开了手里的折扇,对着內侍下了令,又随口说道,“说来朕也好些日子没见到阿炎了。”

太好了!罗兰郡主喜形于色,俏丽的脸庞上泛着动人的光华。

岑隐当然也听到了这番话,眼睫微微颤动了几下,那双狭长的眸子在树影下如古井般幽深。

岑隐上前半步微微启唇,正要开口,却被一个清脆的女音抢先了一步:“皇上,不要让封公子来了。”

说话的人正是端木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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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兰郡主嘴角才泛起的笑又僵住了,暗道果然。

其他人的视线也都齐刷刷地射向了端木绯,包括皇帝。

皇帝有些好奇地挑了挑眉,就见端木绯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气鼓鼓的,玉白的脸颊上晕出花瓣般的红晕。

“小丫头,你是不是和阿炎吵架了?”皇帝随口问道。

端木绯闻言小脸更鼓了,就像是一只圆滚滚的河豚般,可爱得紧。

“皇上,前天封公子和我去旧书铺买书淘书,我好不容易淘到一本孤本,掌柜说只抄不卖……封公子明明跟我说好了一人抄半册的,可是您知道吗?他才抄了两页就睡着了,”端木绯撅着小嘴告状道,“是不是很过分?!”

皇帝听着觉得甚是有趣,嘴角扬了起来,笑呵呵地说道:“那朕让阿炎过来给你赔不是就是。”

罗兰郡主的神色更微妙了,既想见到封炎,但又不想看到封炎特意赶来这里给端木绯赔不是。

端木绯的小脸还是绷得紧紧的,闷闷地说道:“皇上,您是封公子的舅舅,您肯定是帮着他的。”

皇帝失笑,还想说什么,就听小丫头很孩子气地说道:“反正我已经决定半个月,不,一个月都不理他了。”

皇帝看着这丁点大的小丫头煞有其事的小模样,觉得越发好笑了,摇着折扇逗她:“一个月那么久?”

“嗯。一定要让他受点教训才行。”端木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皇上,您可得帮理不帮亲!”

端木绯与皇帝四目对视,那双清澈的大眼忽闪忽闪的,模样十分灵动。

皇帝哈哈大笑不已,神情也变得极为愉悦,“好好好,朕这回就帮你,不让阿炎来了。”

本来让封炎过来打马球,也是皇帝随口一说,区区一个封炎还决定不了一场马球比赛的胜负,京中多的是文武双全的将门子弟。

一旁的岑隐又默默地退了回去,薄唇在皇帝看不到的角度翘了起来,妖艳危险如曼珠沙华,心道:这个小姑娘实在是机灵。

“谢谢皇上。”端木绯欢欢喜喜地说道,又喜笑颜开了。

皇帝心里失笑,暗叹:这丫头平日里看着聪慧机灵,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就和涵星一个样,也难怪两个人玩得这般好。

涵星悄悄地对着端木绯眨了下眼,意思是,干得漂亮。

罗兰郡主却是既失望,又愤怒,没想到皇帝三言两语就被端木绯给哄了。

果然,端木绯一定是故意的,故意不让封炎见到自己。

罗兰郡主狠狠地瞪着端木绯,还想说什么,但是她的兄长赫鲁悄悄地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适可而止。

端木绯故意冲着罗兰郡主挑了下右眉,一副挑衅的小模样。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撞在一起,空气中隐约有火花闪现。

皇帝把这两个姑娘家一来一回的眼神交换看在了眼里,忽然想起了上次吉尔斯亲王来为女儿请旨争婚的事,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

原来端木家的小丫头不止是和封炎置气,还是只护食的小猫儿……哼,这罗兰郡主真是莫名其妙,一点教养也没有,蛮夷就是蛮夷,不可教化!

既然人选都定下了,皇帝就吩咐內侍道:“章程,你让锦衣卫跑一趟京城和千雅园,把人都给叫来。”

“是,皇上。”那个叫章程的內侍立刻领命,把皇帝的命令转告了随行的那些锦衣卫,不消片刻,就有七八个锦衣卫纷纷翻身上马,朝着京城的方向飞驰而去。

众人继续用着膳食。

随行的几个御厨那是各显神通,上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端木绯心里暗道:比起大年初一的宫宴,今天的食物好吃多了。

烤鹿肉真嫩,野菜鱼汤真鲜,糯米酒酿真甜,荷叶烤叫花鸡真香……

这一趟真是没白出来啊。端木绯满足地眯了眯眼,心里不禁有种冲动,想找这几个御厨讨一下菜谱。

这时,一股喷香的气息传来,一下子吸引了端木绯的注意力,鼻子陶醉地嗅了嗅。

一个小內侍捧着一陶罐热腾腾的菌菇枸杞山鸡汤,又给在场的众人一一分碗,把热鸡汤端到每人的案上。

“皇上,御厨的手艺果然不凡。”摩轲莫喝了口汤,讨好地对皇帝说道,“如此精致的美食臣在西北从不曾品尝过。”

皇帝听他这么一说,心情大好地说道:“那你就该在京中多住些日子才是。”

摩轲莫急忙起身谢恩。

岑隐似是不经意地说道:“王爷,我听闻你们西北草原有一种紫花脸菇,堪称菇中之王,鲜香无比。”

“岑督主真是见多识广。”摩轲莫殷勤地赞道,“这种菇就长在我西北最美丽的乌兰贝尔大草原上,它的生长极为不易,只生长在夏季,而且对环境也极为挑剔,非常珍贵,也非常味美,是以有菇王之称。这种紫花脸菇以及当地的马、细鳞鱼、马奶酒并成为乌兰贝尔大草原的四宝。”

摩轲莫为了讨好岑隐,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没了。

皇帝听着也被挑起几分兴趣了,一边听,一边饮着水酒。

岑隐又问摩轲莫道:“王爷,我记得乌兰贝尔大草原应该就在你们兀吉族的领地附近吧?”

“正是。”摩轲莫点了点头,对答如流,“乌兰贝尔大草原西接我兀吉草原,东边就是乌兰贝尔山,方圆百里皆是风光秀丽,就像这种中原的一句古诗: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皇帝感慨地赞了一句草原风光,就听岑隐含笑·道:“皇上,摩轲莫亲王对乌兰贝尔大草原了如指掌,不如就交给王爷来打理,皇上以为如何?”

皇帝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心道:岑隐所言甚是,乌兰贝尔大草原一直都是一片无主之地,总得有人打理才是。

皇帝看向了摩轲莫,问道:“摩轲莫,你觉得如何?”

摩轲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喜地站起身来,对着皇帝抱拳道:“多谢皇上,臣一定不负所托。”

然而,不远处的吉尔斯却是脸色大变,完全没想到这才寥寥数语间皇帝居然把乌兰贝尔大草原拱手送给了兀吉族。

乌兰贝尔大草原的地域辽阔,是西北诸族通往北境的必经之道,在前朝属于左尔沁族的领地,彼时西北驻诸族前往北境和京城都要向左尔沁族交付高昂的“买路钱”。

左尔沁族也因此得罪了西北不少部族,前朝灭亡时,左尔沁族派兵支援前朝,以致自己后方空虚,给了西北诸族将之歼灭的机会。

然而,为了乌兰贝尔大草原的所属权,诸族争执不下,于是这百余年来,这片草原就成了无主之地。

渐渐地,这也就成了各族间的一种默契,没想到百余年的平衡在今天被打破了。

想着,吉尔斯面沉如水,连杯中的酒水都变得酸涩起来。

本来兀吉族在西北草原上只是一支二三流的部族,不值一提,但是这短短的半年中,兀吉族先是得了塔里族的领地,现在又得了乌兰贝尔大草原,领地一下子扩张了数倍……

吉尔斯不禁想到上次长子赫鲁告诉他,因为兀吉族求了岑隐才得了塔里族,现在岑隐又帮兀吉族得了乌兰贝尔大草原。

不似自己……

自己来京后,对耿海百般示好,却是半天好处没捞着,还眼睁睁地看着兀吉族一步步地壮大至此。

吉尔斯表面还算镇定,心里却是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他在京中孤立无援,事到如今,也只能向左手边的耿海投以求助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