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波乔还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就看到右前方两丈外那个大胡子亲兵的额心多了一个血窟窿,鲜血汩汩流出,模糊了他的脸庞,而他双目圆睁,五官狰狞。
下一瞬,大胡子亲兵的尸体就直挺挺地从马上倒了下去,摔在山林间的草地上,“咚”,他的头颅正好撞在后方的一棵树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那匹黑马因这巨响受了惊吓,嘶鸣着跑远了,“得得”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琅波乔和其他几个亲兵看着这一幕都傻眼了,几乎反应不过来。
一个方脸亲兵紧张地大喊起来:“将军,有埋伏……”
“砰!”
同样的巨响再次响彻这片山林,这一次,琅波乔等人眼睁睁地看着一道比羽箭还要快的黑影闪过,那个方脸亲兵的头颅上也多了一个血窟窿,从太阳穴横穿而过……
刺眼的鲜血在空气中四溅开来,那个方脸亲兵也没了声息,高大的身躯也从他的马上跌落了下去。
草地上又多了一具形容狰狞的尸体。
而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的五息之间。
剩下的几名亲兵惊得面色惨白,把琅波乔护在了中心,慌乱地喊着:
“陷阱!”
“保护将军!”
“小心有人偷袭……”
几名亲兵惶惶不安地四下看着,咽了咽口水,不知道敌人到底是用什么手段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连杀两人。
琅波乔此刻心如明镜,这是一个陷阱,他中计了,刚才的那个布衣少年绝非普通的大盛平民。
“撤。”琅波乔急忙下令,并解释道,“对方用的是火铳,火铳射速快,杀伤力也大,不过缺点也明显,火铳非常沉重,使用不便,射程短,而且,每次发射之间都必须有一定的间隔……”
“砰!砰!砰!”
紧接着,又是连续三声火铳射击声响起,一声比一声响亮。
随着声响,三个亲兵几乎同时从马上倒了下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多了被一个血窟窿,每一个人都是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鲜血急速地自血窟窿中喷涌而出,染红了地上的落叶和野草。
这一次,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得方才琅波乔清晰地听到火铳射出的弹丸打穿了头骨的声音,这种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眨眼间,又是三条生命无声无息地走了,周围只剩下了几匹马儿不安的嘶鸣声此起彼伏……
八名亲兵,只剩下了最后的三名,三人皆是惶恐得手足无措,额头的冷汗涔涔落下,喘着粗气,就如同被捞出水面苟延残喘的几尾鲤鱼般。
琅波乔也同样呆住了。
连发三弹,那个大盛人手中的那把火铳竟然连发了三弹,这……怎么可能呢!
这火铳简直就是一种神兵利器,再加上敌在暗,己在明,对上这火铳,哪怕他们人多,也不会有什么胜算,也不过是白白丧命与此罢了!
“撤!”琅波乔再次下令,策马调头,往来时的方向飞驰而去。
剩下的三个亲兵也策马飞奔,落荒而逃。
“得得得……”
凌乱的马蹄声在山林间回荡着,与他们的心跳声夹杂在一起,清晰地回响在琅波乔等人的耳边。
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逃,逃。
此时此刻,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逃。
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变成了猎物,后方,那个不知道躲藏在哪个地方的猎人正不紧不慢地追击着他们,就像是猫捉老鼠般。
“呼呼呼……”
琅波乔等人急促地喘着粗气,他们身上的中衣早就湿透了,如同从水中捞起来的一般。
“砰!”
“砰!”
火铳声还在不断地响起,每一声巨响都伴随着“咚”的坠落声,琅波乔的身旁越来越空旷,那些失去了主人的马匹慌乱地四下逃散……
“呼呼呼……”
不知何时,琅波乔发现自己的身旁再没有了别人,这片浓密的深山老林中,只剩下了自己。
“啪啪啪!”
而他能做的只是不断地挥鞭,催促着胯下的马儿。‘
昌旭城至关重要,大盛军队想要悄无声息的突破防线来到这里绝不可能,所以,埋伏者不会多,十有八九只有那少年一人。
只要他能从这里逃出去,那个大盛人决不敢追出这片山林……
而到时候,他可以令人进这片山林,一寸一寸慢慢搜!
他定要把那少年千刀万剐!
琅波乔脸色惨白,眼底混乱如麻。
“砰!”
又是一声火铳声狠狠地打在了前方的草地上,飞溅而起的石砾急速地砸在他胯下的红马上,红马受了惊吓,嘶鸣着高高地抬起了两条前腿,疯狂地把背上的琅波乔从他身上甩了下去……
地上都是野草和落叶铺就而成,坠落在地上的琅波乔倒是不觉疼痛,顺势滚了两圈后,就缓下了冲势。
他一跃而起,想要就近地躲到一棵大树后,却见那个布衣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前,对方手持一杆黑漆漆的火铳,黑洞洞的火铳口直接指在了自己的眉心……
可以想象,只要对方叩动火铳的扳机,自己就会像其他人一样,葬身当场。
琅波乔瞳孔猛缩,脸上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还要玩吗?”
手持火铳的封炎站在两步外,俯视着琅波乔,笑眯眯地问道,那张脏兮兮的俊脸上,眼眸说不出的明亮与锐利。
琅波乔狠狠地瞪着封炎,双拳紧握,手背上的青筋仿佛随时都要炸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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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草站住,亲一口再走》(奂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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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小简介:“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小时候和你光屁股一起玩,长大了还和你光屁股一起玩!”
392弑君
“你到底是谁?”琅波乔的声音从牙关中挤出。
“砰!”
回答他的是一记干脆利落的火铳声,震得四周的落叶似乎都为之一颤。
“……”琅波乔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声,脸色更难看了,他的右小腿上多了一个血窟窿,鲜血急速地喷涌而出,那种钻心的疼痛让他面目狰狞。
“我想问将军借一样东西。”相比下,封炎还是那般惬意,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一丝变化,还是笑眯眯的。
琅波乔咬牙问道:“你要什么?”四个字几乎费劲他所有的力气,他知道对方如此大费周章,且冒这么大的风险,所求之物绝非易事。
“兵符。”封炎云淡风轻地吐出两个字。
琅波乔双目微瞠,眸底汹涌地涌动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地勾唇冷笑,“原来你是那梁贼的人!那梁贼心不死!哼,他能背叛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
“兵符,本将军是绝对不会给的,有种就杀了本将军!否则,要是你要是落入本将军手中,本将军……”
“砰!”
封炎直接叩动扳机,用最直接的行动给出他的回应。
火铳口射出的弹丸急速地穿过了琅波乔的眉心,琅波乔的眼珠瞪得更凸了,似乎没有料到封炎会如此果断。跟着,他的眼神变得黯淡无光,庞大的身躯倒在了草地上,鲜血迅速地染红了四周。
封炎俯视着对方的尸体,眯了眯眼。
他本来也没指望琅波乔会乖乖地交出兵符。
封炎面不改色地蹲下身,解下了琅波乔腰间的配刀和令牌,然后,又换上了其中一个亲兵的铠甲,手指成环随意地吹了下口哨。
奔霄从山林间欢快地跑了过来,在封炎的身前停下,嘴里发出咴咴的声音。
封炎翻身上马,奔霄立刻飞驰而出,往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
山林外,那些南怀新兵与大盛平民还聚集在原地,新兵们维持着方阵,一动不敢动弹,而那些大盛平民就像是受惊的羊群般越来越不安,他们都知道他们的性命不过是这些南怀人一句话的事,恐怕今天这片山林就是他们的葬身之所了。
“呜呜呜……”一个女娃娃压抑不住心底的恐惧抽噎了起来,她身旁的妇人用纤细的胳膊环住她,低声安抚着她,说着“别怕,娘在这里”之类的话。
那些南怀新兵的队长见状,不耐地扯着嗓门吼道:“哭什么哭,吵死了!”
唯恐激怒了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南怀人,妇人急忙捂住女娃娃的小嘴,身子如风雨中的残叶般微微颤抖着。
就在这时,马蹄声自山林方向传来,一众新兵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那个新兵队长笑着道:“一定是将军回来了。”
话语间,他就看到一个亲兵打扮的年轻人策马出现在林子口,随意地以南怀语对着他们吩咐道:“将军有令,全军回营。”
南怀新兵们皆是心中不解,面面相觑,想问又不敢。
他们在军中接受的第一条军令就是无条件地服从上将,如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般,即便是上将下令让他们去送死,他们也不得不从命。
“谨遵将军之命。”一众南怀新兵异口同声地应道,声音整齐划一。
在新兵队长的指示下,几个南怀新兵很快就把这百来个大盛平民又赶回了附近的奴隶营中。
封炎没再多说,立刻就策马朝着昌旭城的方向飞驰而去。
他必须把这些新兵带离此处,至于这里的那些大盛平民和山林中的尸体,自会有梁思丞的心腹来接手。
“踏踏踏……”
那些南怀新兵步履整齐地跟在了封炎身后,有的人悄悄回头朝山林的方向望了一眼,心里琢磨着是不是琅波乔将军没能捉住那个大盛少年,下不了台,才把他们都给打发走了。
封炎一路马不停蹄,等他和新兵们返回昌旭城还不到午时。
封炎出示了一下令牌,守城门的南怀守卫问也没问一句,就把他们都放了进去,封炎以琅波乔的名义命这些新兵返回新兵营不可擅自走动,跟着他自己就大大方方地去了梁思丞的府上。
昨晚,他才来过梁思丞的书房,对府中的路熟悉得很,而这府中的看他身上穿着南怀盔甲,也不敢拦他,一路只见下人躬身行礼,皆是噤若寒蝉。
闻讯的梁思丞候在了书房门口,把封炎迎入屋子里,又令亲信守在大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封炎一进屋,就在窗边的高背大椅上坐下了,浑身上下仿佛没了骨头似的慵懒惬意。
“公子,”梁思丞慎重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两寸来长的铜制令牌,双手呈给了封炎,“兵符找到了。”
封炎接过兵符,随手把玩着,他的手指修长敏捷,把那小巧的兵符在指间灵活地翻挪着,透着一抹漫不经心的随意,“梁思丞,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封炎又把那块才刚得手的兵符再次递了出去,他俊美的脸庞上还留有泥渍,却衬得那双漂亮的凤眸更加突出,如墨染的眸子好似用工笔精心画出来的一般,眼尾微微上挑。
不仅漂亮,而且还危险。
梁思丞看着眼前这双熟悉的眼眸,却不觉忐忑,反而开始热血沸腾起来,浑身杀下都充斥着力量。
这是他许多年都没有的感觉了。
梁思丞郑重地单膝跪在了地上,双手高抬,既恭敬而又虔诚地接过那道犹带体温的兵符。
“公子。”梁思丞抬眼看着封炎,慷慨激昂地宣誓道,“这一次,昌旭城绝不会再有失!”
封炎勾唇笑了,“很好。”
只要经营得好,琅波乔的死应该可以瞒上一阵子,以梁思丞的本事,定可以慢慢掌控住昌旭城,就在那些南怀人的眼皮底下。
而昌旭城会是他们在南怀人的地盘上钉下的一根暗钉!
南境指日可待。
“梁思丞,若有事你可以与阎总兵商议,阎总兵会全力协助你的。”封炎慢悠悠地说道。
梁思丞双目微瞠,震惊不已。
封炎的言下之意是说晋州总兵阎兆林也是自己人,也就是说,阎兆林之所以会自请来南境支援恐怕不是因为皇帝的旨意,而是因为封炎的意思……
这一步棋埋得太深了,也是,若非是对南境有足够的了解,安平长公主恐怕也不敢让封炎就这么单枪匹马千里迢迢地赶来南境,毕竟,封炎可是“那个人”唯一的血脉了。
“是,公子。”梁思丞强按下心中的心潮澎湃,抱拳应了声,铿锵有力,“黔州就交给属下吧。”
有了阎兆林在南境与他呼应,他的把握就更大了。
“好。”封炎的脸上笑容更盛,云淡风轻地说道,“南境这片土地,我要了!”
窗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那黄铜盔甲上,似乎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闪闪发光,也衬得他的眼眸愈发明亮,犀利,透着一抹势在必得的坚定。
正午的太阳高高地悬挂在天空,俯视众生,也看着世间百态。
不仅是南境暗潮汹涌,遥远的京城也是亦然。
自从二月二十六日,皇帝同意让翰林院草拟罪己诏后,翰林院如履薄冰,一份份草拟招递上去,又一次次退回来重改,这样,足足改了十余遍后,皇帝终于勉强颌了首。
翰林院上下这才松了一口气,而随之,朝上又为了诏书上的用印和当日的宣诏闹开了。
大盛朝的规矩,这拟诏,用印和宣诏都是由司礼监负责的,本来这罪己诏应当也是,但是耿海一直咄咄逼人,不断地对礼制提出异议。
“皇上,臣以为这罪己诏并非寻常的诏书,不可由司礼监代劳,应该由皇上您亲自盖印才是。”
“皇上,按例,罪己诏应先告祭太庙,再公告天下,臣以为是否该有司祝来宣读诏书?”
“皇上您之前说让御马监委派人手在禁军三大营任提督内臣,臣仔细思考过了,也未尝不可……”
“……”
旁人不知道耿海和皇帝最后到底达成了什么“默契”,只看到了最终的结局,皇帝的这道罪己诏完全没有司礼监经手,由他亲手用了印,又亲自送到了太庙供奉。
自大盛朝建立后,内廷十二监一向以司礼监为首,实为内相,协助历代皇帝处理朝政,批红盖印,这还是第一次有诏书脱离了司礼监的掌控。
这一事实,令朝堂上下皆是心惊不已,私下里难免有些揣测和议论,京城中弥漫着一种诡异而紧绷的气氛。
然而,当天夜里,这道本应该放在太庙中的诏书却出现在了岑府的书房里。
“统领。”一个年轻的黑衣影卫恭敬地把诏书呈给了岑隐,然后恭立在一旁。
书房里点着一盏琉璃罩的八角宫灯,照得屋子里一片昏黄。
岑隐打开那道诏书,随意地扫了一眼,红艳的嘴唇似笑非笑地勾了起来,那狭长的眸子在宫灯的灯光中闪着妖魅的光芒。
“玄墨。”岑隐低低地唤了一声。
另一个着青色直裰的中年影卫立刻走了过来,朝案上的那道诏书看去,捋了捋山羊胡赞道:“程翰林的书法以楷书、行书见长,初学王羲之,后师从本朝书法大师张孟询,书法吸取了王羲之与颜真卿之长,一手楷书写得端庄雄伟,骨力劲健,难怪翰林院会选了他来拟这道诏书……”
那年轻的黑衣影卫听得晕头转向,忍不住出声道:“玄墨,你说了这么多,到底能不能仿他的字?”
“这天下就没我不能仿的字!”玄墨斜了他一眼,自信地说道,“我仿的王羲之,那是谁也别想看出破绽来……”
“知道知道,你仿的《兰亭序》都被皇帝当真迹给收到宫里去了。”黑衣影卫挥了挥手,不耐烦听对方的老生常谈。
岑隐随手取来一道与这道诏书一模一样的卷轴,又道:“玄墨,那就交给你了。”
玄墨双手接过了那道卷轴,然后走到窗边的书案前,将这道卷轴平铺在案上,又研好了墨。
岑隐看着眼前的诏书,神色淡淡地念道:“朕自登基十六年,奉承洪业,兢兢业业……”
那个叫玄墨的中年影卫执笔而书,按照岑隐所言,一字字地写了下来,笔走龙蛇。
屋子里只剩下岑隐一人的声音,不紧不慢,不轻不重。
须臾,玄墨就收了笔,吹干墨迹后,将重新写好的第二道诏书呈送到岑隐的案上。
当两道诏书放在一起时,可以一眼看出两者的字迹几乎是一模一样。
岑隐又笑了,狭长的眸子微微眯了眯,然后去取出了玉玺,亲自将玉玺盖在了第二道诏书的左下方。
年轻的黑衣影卫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也笑了,“统领,照属下看,估计连那位拟诏书的程翰林亲自来看,也会一时分不出李逵和李鬼。”
玄墨微微笑着,悠闲地捋着胡须,那得意的神态仿佛在说,那还用说!
岑隐将第二道诏书卷了起来,含笑地吩咐道:“把它送‘回’去吧。”
“是,统领。”
年轻的黑衣影卫双手接过了诏书,从窗口轻盈地一跃而出,飞檐走壁,如鬼魅般在京城中穿梭着,原路返回了太庙的中殿。
他从哪里拿的诏书就把它放回到哪里,不动声色,完全没惊动太庙里的任何人,就像是这道诏书从未离开过一样。
黑衣影卫来去无踪,唯有天上的星月把这一幕幕收入眼内。
这道诏书在太庙中足足供奉了三日。
在这三日内,皇帝和文武百官皆是焚香沐浴,斋戒静心,朝堂上下一片庄重肃然。
一直到三月十六,也就是钦天监所择的良辰吉日,皇帝亲率文武百官声势赫赫地前往太庙,祭祀告罪。
继大年初一地龙翻身后,才不过两个月,皇帝就又来太庙祭祀了,这也是大盛朝百余年来的头一回了。
相比上一次的“临时起意”,这次的祭祀时间更长,更正式。
连皇帝出宫的时间都是由钦天监择吉时,出行的法驾、卤簿、金辇等等一应俱全,每一个步骤都极其讲究。
在典仪宣布“迎神”后,就奏响了《贻平之章》,文武百官皆是跪在前殿外,皇帝和一众宗室进了殿内,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下跪,上香,叩拜,庄严肃穆。
殿外,文武百官皆是矮了一截,跪在汉白玉地面上,端木宪作为首辅自是跪在最前方,神情庄重,心里则是暗暗地松了半口气。
等今天过后,罪己诏的事终于可以彻底结束了。
他也可以了一桩心事了。
端木宪趁着行四拜礼的间隙,飞快地朝正前方着衮冕的皇帝瞥了一眼,脑海中闪过前几日的事,三天前,皇帝特意私下召见过自己,为的是要怎么从五军都督府手上分权的事,皇帝话里话外都是对自己的赞赏,还给自己许了一个恩荫——给端木家一个四品的虚衔,可以由任意一个嫡系小辈承袭。
这个恩荫,端木宪打算暂时留着。
长孙端木珩从小到大,都让他很放心,不仅有读书的天赋,而且为人极其自律,端木珩走科举的路更稳当,也能走得更远。
这个恩荫不如留给端木珩下头的几个弟弟,看看谁更合适些……家里也不能只靠长孙一人,总要一家人彼此扶持才行。
想着,端木宪的唇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心思渐渐飘远了。
乐声止,接下来就是跪奠帛,奠爵,气氛愈发隆重,百官皆是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谁都知道皇帝的心情绝对称不上好,皇帝若是乐于下罪己诏,那早就下了,也不会拖延了这么久,这次也不过是赶鸭子上架,是皇帝以及司礼监与卫国公的一次博弈。
表面上看着是卫国公胜了,可是实际上……
端木宪心里门清,目不斜视,看也没看左手边的耿海。
从近来的种种细节来看,皇帝已经容不下耿海了。
自家四丫头说得对,耿海快完了,除非他逼宫成功,改朝换代,不然凶多吉少。
所以,自家绝对不能和他耿家扯上任何关系,有多远避多远才好。
外面的日头越来越高,祭祀仪式也才刚刚开始,端木宪到底年纪也大了,跪了这么久,感觉头晕目炫的,勉强打起精神。
很快,乐声再响,奏响了《敕平之章》,司帛、司爵和司祝各司其职,等司祝双手捧出一道诏书时,殿外的百官头都伏低了一些,心悬在半空七上八下的。
皇帝的这一道罪己诏说是在朝堂上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也不为过,卫国公步步紧逼,司礼监步步退让,终究还是让卫国公得偿所愿了。
本来卫国公自前年孝满返京后,圣宠就大不如前,相比岑督主的权倾朝野,一直处于弱势,罪己诏的事也许会成为一个转折点,说不定今后,岑督主和耿海之前平衡要被打破了。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接下来的朝堂怕又是不太平了……
当庄严的乐声再次停下时,众臣近乎屏息,知道这次祭祀中最重要的一个步骤就要开始了。
殿内殿外,万籁俱寂,似乎连风声都停止了,静得可怕。
有些大臣紧张得额角渗出了滴滴汗珠,却是全然不敢去擦拭,只能任由汗液汩汩淌下,滴落在汉白玉地面上,滴答滴答……
司祝捧着诏书走出了前殿,在屋檐下停下,面朝众臣,极为慎重地打开了手里的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