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睁得浑圆,一本正经,就像是一只蹲在地上仰首看着的猫儿一般。

妹妹真可爱。端木纭只是这么看着,就觉得自家妹妹真是太可爱了,让她恨不得把她揽在怀里,抱一抱,揉一揉。

然而,好景不长,端木绮忽然风风火火地带着一个丫鬟来了。

瞧她眉头紧皱、面沉如水的样子,就知道她的心情不太好,亭子周围的小丫鬟和婆子急忙避了开去,这二姑娘可不是什么绵软性子的人,万一被迁怒了,也就是自己倒霉而已。

“大姐姐,是不是杨家的人来了?”端木绮快步走到了亭子口,开门见山地问道。

随着及笄日的临近,端木绮越来越怕,最近更是寝食难安,没多久,人就瘦了一大圈。她的贴身丫鬟当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却也束手无策,这婚事是皇帝赐下的,谁又能抗旨不遵!

方才,端木绮一听丫鬟说杨夫人来了,就急了,可是等她跑去朝晖厅时,杨夫人已经走了,端木绮只能又跑来花园找端木纭。

“杨夫人来家里做什么,她……她是不是来提婚约的事?”端木绮下意识地揉着手里的帕子,心里有些忐忑,声音艰涩。

“不错。”端木纭点头应了一声,如实答了,包括杨夫人想把婚期定在四月十五日。

饶是端木绮早就猜到了,在她听到端木纭的这番话时,还是忍不住瞳孔微缩,就像是一道九天玄雷劈在了天灵盖上,她身形瞬间绷紧,如同一根杆子般伫立在亭子口。

端木纭把杨夫人说的话简单转述了一遍后,又道:“二妹妹,你的婚事祖父自会定夺。”

端木绯又撒了一把鱼食进池塘,随口提醒道:“二姐姐,你大可放心,以现在的局势,这婚事十有八九成不了。”所以端木绮也别没事找事地自找麻烦了。

端木绯是好意提醒端木绮,而听在端木绮的耳里,却觉得刺耳得很,怒道:“四妹妹,大家都是姐妹,都姓端木,有道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你作为妹妹,在这个时候说风凉话合适吗?!”

端木绮觉得端木绯说得这般轻描淡写,也就是事情没临到她的头上罢了。

端木绯才十二岁,还有三年,等她及笄时,要嫁进安平长公主府,自己倒要看看她急不急!

端木绮懒得与端木绯废话,急切地朝端木纭走进了一步,用一种颐指气使的口吻说道:“大姐姐,你是长姐,又管着家里的内务,四妹妹不懂事,你总该知道我嫁入杨家对我们端木家的姑娘而言,根本就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二妹妹,我妹妹怎么样,还容不得你置喙!”端木纭不悦地打断了端木绮,目光清亮而坚定。她的妹妹自是这世上最好的。

况且,该说的,该提点的,她们也都说了,剩下的就是端木绮自己的事了!

姐姐威武!要不是端木绮的脸色实在太难看,端木绯几乎想要给端木纭鼓掌了。

亭子里一片死寂。

端木绮的丫鬟看着自家姑娘真是心疼极了,心里为自家姑娘感到委屈。大姑娘实在是太冷酷无情了。

端木绮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一片通红,眸底酝酿起磅礴的怒气。

她本来也没打算来求端木纭,只是想来问个究竟罢了,没想到她还没开口,这端木绯好似生怕她把她们姐妹拖下水似的,先说了那番风凉话。

是了,端木纭不会帮自己;祖父只重利益,也不会管;娘亲有心无力,做不了主;祖母被关了;涵星如今只与端木绯玩,想来也不会为她去求皇帝……能帮她的也只有太后了,太后自小就喜欢她,把她视若亲孙女,太后一定会帮她的!

端木绮的脸色变了好几变,心里很快就打定了主意。

她挺了挺胸膛,咬牙道:“是啊,我管不起四妹妹……我也不需要你们管我!”

她丢下这句后,决然离去,只留下一道纤细单薄的背影,风一吹,她身上有些空荡荡的衣裙被吹得猎猎作响,裙角翻飞如蝶,整个人瘦弱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似的。

端木绮跑就跑了,端木纭和端木绯互看了一眼,都没在意。

端木纭继续和端木绯说嫁妆的事,她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柔声道:“蓁蓁,你什么也不用操心,家具嫁妆什么的,姐姐都会给你安排好的。”

端木绯卖乖地笑了,道:“姐姐,这么好的紫檀木,你给自己也打一套。”

姐姐既然对她自己的嫁妆不上心,那干脆什么都一式两份就好。端木绯眸子一亮,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端木纭本来想说自己又不嫁人哪里需要打什么家具,可是话到嘴边,她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喃喃自语道:“是该也打一套家具才行。”

端木纭的声音不大,但是端木绯就坐在她的身旁,自然是听到了。

端木绯登时眼睛一亮,心道:她莫非是要有未来姐夫了?!

端木绯正想试探端木纭几句,就听端木纭转头朝她看来,一本正经地说道:“蓁蓁,岑公子说,在中辰街那边有一个三进的宅子要卖,明天你陪我去看看宅子吧。”

端木纭心里想的是,她既然要买新宅子,当然也需要新家具,正好两套家具一起打了也不错。

“……”端木绯怔了怔,也想了起来,姐姐好像、似乎是曾念叨过要再买个宅子,这么快就选好了?!

唔,仔细想想,其实那个落霞马场和温泉庄子也挑得很快,好像每一次她才听说没几天,姐姐就选好了。

也是,这好东西下手是要快,不然,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端木绯一边想着,一边乖巧地应了,又顺口道:“正好我还要给这把琴再挑块玉石来做雁足,姐姐,等看完宅子,你陪我去挑吧……上次买的玉石都用来做玉轸了。”端木绯说着,目光又落在她的宝贝琴上,眼神缱绻,越看越满意。

她已经等不及给它上好弦和雁足,来尽情试弹奏一番了!

可是,到底该给它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呢?!

端木绯眨了眨眼,两眼恍惚,又魂飞天外了……

端木绯苦思冥想,一不小心就睡晚了,一不小心早上又睡过了头,一不小心就迟到了一炷香功夫。

“岑公子,都怪我,是我早上睡过头了。”

端木绯一见岑隐,就从马车的车窗后探出头来,乖乖地认错,模样既诚恳又可爱。

不愧是督主的妹妹啊!岑隐身后的小內侍见了,目瞪口呆,心想:大概除了皇上,也只有督主的妹妹敢让督主干等一炷香了。

“不妨事。”着一袭湖蓝锦袍的岑隐微微一笑,金色的朝晖下,他绝美的脸庞上泛着柔和的笑容,不止为何,小內侍竟然从中看出一抹慈祥的味道,暗道:莫非督主是把四姑娘当女儿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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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潇湘作者后台要调整,听说好像会进不了后台。所以,明天提早到0点10分更新。后天恢复原样。

只是作者的后台调整,不影响大家看文的。

爱你们。

400收获

除了岑隐和那小厮打扮的小內侍,后方还有一个中年的青衣掮客。

岑隐今天是便服出行,看着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贵公子,那青衣掮客虽然不知道岑隐的身份,但也看得出这一行人非富即贵,形容之间十分殷勤,哪怕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脸上还是笑眯眯的。

姐妹俩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跟岑隐见了礼,端木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宅子来。

这宅子位于中辰街上的金鲤胡同里,距离安平长公主府不过四五十丈远而已,位置是极好。

岑隐随口吩咐青衣掮客道:“劳烦带我们看看这宅子。”

“是是。”青衣掮客连声应道,伸手做请状,“这位公子,两位姑娘,请这边走。”

端木绯随岑隐和端木纭一起跨过高高的门槛从正门进了这个宅子,一进门,就看庭院两边种着如大伞般的大树,替他们挡住了上方的阳光。

青衣掮客在前头领路,嘴里也没闲暇,介绍道:“三位,这宅子的位置极佳,中辰街那可是京城最中央的地带了,闹中取静,前头就是安平长公主府,再过去的几条胡同住的也都是达官显贵,像是兴王府,康郡王府,安定侯府,全都在这条街和临近的两条街上。”

“这宅子上一任主人是太常寺卿李大人,李大人半个月前刚刚告老还乡,已经离开京城回乡了,所以宅子卖得便宜,里头的家具摆设齐全。这要不是李大人正好离京,平日里这条街的宅子那可不好买。”

进了大门后的左手边就是门房住的倒座房,倒座房后是马棚,一股让人闻之欲呕的气味扑鼻而来。

端木纭看着前方的马棚停下了脚步,皱了皱眉。

青衣掮客注意到端木纭的神色有些不对,急忙道:“姑娘,李大人家走得急,没好好收拾这马棚。姑娘要是有心买,我给姑娘找人清理一下就是了。”

端木纭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就听岑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马棚还是推了吧。”

没错。端木纭自然地接口道:“我家霜纨可不能住在这种破旧的马棚里……”还有以后飞翩也会跟着妹妹时常来这里做客的,这个马棚可不行。

端木绯也在打量着前方的马棚,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个马棚太破了,顶都破了,斑驳的墙壁看着摇摇欲坠,还是推倒重建得好。

小內侍默默地记下了,心想:督主亲自放了话,自己可得机灵点,待会赶紧找人把这马棚推了,重盖一个。四姑娘肯定会高兴,四姑娘高兴了,督主也就高兴了。

青衣掮客见他们好像没有因为这个破马棚而不高兴,暗暗地松了口气,继续带着他们在宅子里四处闲逛。

穿过垂花门,就是内院,两边有东西厢房,正前方是正房,从几道小门绕过正房,后面还有后院和后罩房以及一处很小的园子。

这是个三进的宅子,不算大,但是环境还算清幽,格局雅致。

他们最后来到了宅子西北角的小园子,这小园子其实还没端木府的花园一半大,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俱全,亭子、假山、水池、花廊等等一应俱全。

端木纭的眸子亮晶晶的,如同那夜空的星子般璀璨,笑吟吟地说道:“这宅子真是不错,我一个人住也足够了。”

端木纭一边说,一边心里琢磨着:等妹妹成亲后,她就搬来这里住,彼时,端木珩应该也成亲了,自有未来的弟妹接手中馈。这宅子离公主府近,以后妹妹也时不时地可以来这里住几天。

岑隐当然也听到了端木纭的话,脸上难免露出一丝讶色。

他本来以为这宅子是端木纭打算买给端木绯当嫁妆的,现在才知道是端木纭是用来自己住的,而且还是一个人住?

岑隐长翘浓密的眼睫微微地颤了颤,狭长的眸子里掠过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静静地看着端木纭目光微滞,又忽然移开了目光,看向前方那个波光粼粼的池塘,点点金色的阳光在水面上欢快地跳跃着,像是洒下了一片碎金似的,映得岑隐的眸子里也似闪着碎金般的光芒。

端木绯没注意岑隐,她俯首看着鞋尖,心里幽幽地叹气:看来姐姐果然还是完全没考虑过成亲啊。

端木绯抿了抿小嘴,有些纠结了,但再想想舞阳,舞阳现在自己住在公主府里也逍遥自在的很,若是随随便便嫁人,还不如一个人自在呢!

没错,她给姐姐慢慢挑就是,宁缺毋滥,她的姐姐那么好,一定要嫁一个配得上她的姐夫才行。端木绯心想着,一副“为姐姐操碎了心”的小模样。

端木纭神情悠然地环视着四周,越看越满意。

这栋宅子虽然旧了点,但是只这“地段”的优势就可以盖过所有的缺点,最多她找人重新把这宅子修修就是了。

想到修宅子,端木纭又想起了京郊的温泉庄子,顺口对岑隐道:“岑公子,上次那个温泉庄子已经修得七七八八了,我和妹妹前不久刚去看过,都喜欢极了。这宅子我也想要重修一下,不如你再给我出出主意,看看这个宅子要怎么改建才好?”

岑隐仿若未闻,直愣愣地看着池塘,好一会儿没动静。

“岑公子……”端木纭见他没有反应,朝他走近了一步。

岑隐这才动了,转头对她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说道:“我刚才在想把这池塘再挖得大一些,深一些,种些莲花不错。”

端木纭抚掌笑道:“这个主意好,还可以再养些鲤鱼。”妹妹最喜欢喂鱼了。

不错,以后夏天还可以挖莲藕和莲蓬吃了。端木绯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笑眯眯地直点头。

岑隐与端木纭一边原路返回,一边继续说着改宅子的事:

“我看这个园子稍微小了点,反正以后这宅子住的人口也简单,干脆把后照房也推掉一半,把这园子改大些。”

“还有,宅子周围的外墙可以再加高些。”

“……”

岑隐随口说了一些要修的地方,端木纭和端木绯姐妹俩偶尔补充一些细节,跟在众人后方的小內侍都默默地记下了。

没半个时辰,端木纭就决定买下这宅子,并果断地给了定金。

端木绯毫不意外,心道:姐姐就是姐姐,买东西的速度就是这么风驰电掣!不管是马场,还是温泉,还是宅子!

“姑娘,您这可就买对了。”青衣掮客笑得点头哈腰,眼睛都眯成了缝儿,说了一堆好听的话,又问端木纭打算何时办理过户。

端木纭一向雷厉风行,几人离开金鲤胡同后,就立刻去了京兆府。

京兆尹放下手边的其他公务,以最快的速度办好了过户。

以后,金鲤胡同的这栋小宅子就改姓端木了。

端木纭摸了摸收在荷包里的房契,想着今天又办成了一件大事,就觉得神清气爽,笑吟吟地对端木绯道:“蓁蓁,你不是说要给你的琴挑玉石做雁足吗?”

端木绯差点就把雁足的事给忘了,忙不迭地点头。

岑隐护送着两个姑娘的马车往城南的琉璃街去了,琉璃街是京中卖玉石首饰的一条街,自打开了海禁后,除了中原常见的发簪发钗、璎珞、珠花、禁步、钗冠等首饰外,又多了一些西洋的首饰,倒是给这条街增加了几分异域风采。

岑隐陪着姐妹俩连看了三家铺子,端木绯至少看了上百块玉石,还是觉得不满意,不是玉石的品质不够好,就是玉石的颜色与玉轸不般配。

一个掌柜听说端木绯要寻羊脂白玉,就好心地劝了两句:

“姑娘,和田羊脂白玉是籽玉中最珍贵的一种,就是有银子,也不一定能买到这种精绝之品。”

“再说了,即便是哪家铺子有羊脂玉,也多打磨成首饰成品了,姑娘想要玉料,那可没那么容易。”

“姑娘如果一定要的话,恐怕是要等些时候,容小的替姑娘四处打听打听……”

当他们从第三家铺子里出来时,端木纭已经开始考虑派人去江南找找了。

“籽玉虽然珍贵,却也不至于无处可寻。”岑隐看出了她的心思,含笑出声,笑得如春风拂面。

后面的那个小內侍深以为然,督主是什么人物,什么宝贝没沾过手,不过是区区的籽玉罢了。

真的?!端木绯目光晶亮地看着岑隐,就像是一只乖巧的小奶猫般一脸期盼地看着主人,那双大眼仿佛会说话吧。

“我让人给你去取。”岑隐脸上笑容更深,然后抬手做了一个手势,在那小內侍的耳边吩咐了几句。小內侍恭敬地领命,匆匆离去了。

端木绯一脸期待。

随后,她看向岑隐,笑得十分乖巧,说道:“姐姐,岑公子,我饿了。”

方才她只顾着看玉石,完全没注意到肚子都饿得饥肠辘辘了。

岑隐勾了勾唇,绝美的脸庞上神色愈发柔和,抬手指着前方提议道:“我记得云庭酒楼就在附近,我们先去用些午膳。”

端木绯连连点头,只要有饭吃就好。

云庭酒楼就在十来丈外,因此三人撇下车马,直接悠闲地步行了过去。

“三位客官请!”小二热情地引着他们上了二楼的雅座,“客官来得正好,二楼现在也就一间雅座还空着。”

小二说着来到了楼梯口的一间雅座前,门旁的木牌上标示着“雪松间”三个红字。

“吱呀”一声,小二推开了推开了雅座的房门。

端木纭和端木绯一前一后地走进了雅座,没注意到她们身后对面的一间雅座也开了门,走出一道着宝蓝锦袍的颀长身形,形容俊朗,身形挺拔,正是耿安晧。

耿安晧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岑隐,与他四目对视了一瞬,目光微凝。

跟着,他就朝雪松间望去,一道修长窈窕的背影映入他的眼帘,那道背影是那么熟悉且令他眷恋。

耿安晧瞳孔微缩,哪怕没看到对方的正脸,他也绝不会认错,那是端木纭。

端木纭怎么会和岑隐在一起?!

雅座里的端木纭一边和端木绯说话,一边朝窗边的方桌走去,根本就没注意身后,自然也就没看到耿安晧。

还在走廊上的岑隐目光淡淡地看了耿安晧一眼,也没打算和他打招呼,就直接进了雪松间。

“……”耿安晧僵立原地,只觉得岑隐刚才的那个眼神中充满了挑衅,双拳在体侧紧紧地我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凸起。

“吱呀”一声,雅座的门就被小二关上了,唯有耿安晧一人还静静地站在走廊上,透过那道有些单薄的房门,隐约可以听到小二略显高昂的声音:“三位客官想吃些什么?本店的大厨那可是有不少拿手好菜,西湖醋鱼、红烧狮子头、凤尾虾……”

耿安晧的双目死死地盯着那扇关着的门,盯着门边写着“雪松间”三个字的木牌。

那鲜红的三个字深深地映在他眼中,映得他双眼一片通红。他的耳朵轰轰作响,再也听不到周围的声音。

父亲有一句话说得对,以如今朝堂的局势,端木宪肯定不会和耿家合作的。

想着,耿安晧的五官也变得狰狞了起来,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一片浓重的阴霾中,心中暗暗发誓:若是他们耿家所图之事成了,他必要让岑隐碎尸万断!

到时候,端木宪必会心甘情愿的把端木纭嫁给自己。

耿安晧的眸子明明暗暗地闪烁不已,目光又看向了走廊深处的清兰间,脑海中闪过那一日在清兰间中发生的一幕幕,眼神很快就变得沉淀下来,似是下定了决心。

他想要得到端木纭,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他一定会好好对她的。

耿安晧强忍着想要推门而入把端木纭拉走的冲动,“蹬蹬蹬”地走下了楼。

耿安晧的去留对于雅座里的三人而言,毫无意义。

端木绯正随口与小二说着闲话:“小二哥,我听你刚才说的都是苏杭的菜式,莫非你们的大厨是江南人?”

小二呵呵地笑了,说得是口沫横飞:“姑娘,我们大厨是京城人,不过他年轻那会儿走遍了大江南北,鲁菜、川菜、粤菜、湘菜……这八大菜系是样样精通。”

“姑娘您无论想吃什么,尽管说!现在不是正值春季吗?我们大厨说了,春天吃些江南的菜式,才应景。”

“春季万物复苏,适宜吃‘鲜’,”端木绯笑眯眯地说道,“江南的浙菜、苏菜都不错。”

岑隐接口道:“浙菜、苏菜善用蔬菜,菜品多是脆软清爽,清俊逸秀,注重保持食材的本色和真味,浙菜在烹制海鲜、河鲜上尤有其独到之处,也算是应了吃‘鲜’。”

端木绯听岑隐信口说来,登时眸子亮了,一不小心就和岑隐聊起了各大菜系,一旁的小二呆立在一旁有些为难,心道:这还点不点菜呢?

端木纭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直接做主让小二去备一桌他们大厨的拿手菜,又叫小二赶紧拿些点心上来好让妹妹先填填肚子。

三四碟热腾腾、香喷喷的点心才上来,那小內侍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红木雕花匣子,恭恭敬敬地奉到了岑隐的身前。

岑隐随手打开了匣子,只见那匣子白花花的一片,里头全是羊脂白玉,而且不泛青,不泛黄,全都如凝乳白脂搬,让正在吃定胜糕的端木绯几乎看花了眼。

她见过羊脂玉,也有羊脂玉的首饰,只不过,这么一大匣子,而且全部是极品的玉质,晶莹无暇,她还是第一次见呢。

这该不会是岑隐截下的贡品吧?

端木绯心里不由浮现一个念头,然后脑袋放空,对自己说,她什么也不知道。

岑隐抬手随意地匣子翻捣着,慢悠悠地拿出一块玉佩,一支玉簪,一块玉锁,一个玉坠……每一样都是雕工精致。

端木绯兴致勃勃地把那些玉饰拿在手上,一件件地与端木纭赏玩品鉴着,一会儿赞玉佩上的仙鹤活灵活现,一会儿赞这玉坠取天然籽玉的形状雕成,浑然天成……

端木绯忙着和端木纭说话,没注意到一旁的岑隐漫不经心地斜了那个小內侍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让你取玉料,怎么取了一堆“废物”过来!

小內侍额头渗出了冷汗,他也是拿不住四姑娘要的玉料得多大,又怕让督主久等,干脆就把能找到的羊脂白玉一股脑儿地都给带上了,想着最多把玉佩什么的再打磨了。

岑隐又从匣子里拿出了一个玉蝉,一个玉镯,然后是一对婴儿拳头大小的印石。

看着印石的大小似乎还算合适,岑隐随意地把玩了一下,唤道:“端木四姑娘。”

端木绯正在和端木纭说那玉蝉的雕工,直觉应了一声,转头朝他看来,小脸上看来傻乎乎的。

岑隐只是这么看着小丫头,就觉得心情愉悦起来,把手里的印石递向了她。

端木绯怔了怔,然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眸子瞬间就亮如寒星,笑得眉眼弯如新月。

“岑公子,这两块大小正合适,等我回去打磨一下就可以用了。”

端木绯接过印石,眉飞色舞地把玩着,已经开始手痒痒了。东西终于都备齐了,她的琴这个月应该就可以完工了!

“岑公子,等我的琴制好了,你可一定要听我弹一曲……”

端木绯绘声绘色地夸耀起她的琴有多好,只把它说得堪与那十大名琴相提并论,听得岑隐忍俊不禁地笑了又笑。

屋子里的三人说说笑笑,直到小二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一道道精巧细腻的菜肴热气腾腾地送了进来,色香味俱全,端木绯尽情地大快朵颐起来,吃得不亦乐乎。

这一趟出门,姐妹俩皆是收获满满,端木纭买好了宅子,端木绯得了羊脂玉,之后,端木绯又是连着几天在家闭门不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但是那些外界的消息还是免不了传入她耳中。

四月初一,崇明帝的牌位由皇帝亲自供奉进了太庙,从此不再以伪帝相称。

当日,皇帝下诏,三日后于皇觉寺给崇明帝举行法事。

这是规模最大的皇家法事,当日凡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及其嫡系子弟都要前往,在大盛朝百余年的历史上也只有过两次,其隆重可见一斑。

“臣领旨。”

端木宪带领端木家的众人在仪门处接了旨,他谨慎而仔细地捧着圣旨,然后起了身,正想与来传旨的刘公公寒暄几句,就见刘公公的目光直接略过了自己,一脸殷勤地去扶端木绯起来,笑呵呵地问候着什么“四姑娘可好”、“四姑娘气色不错”之类的话,那亲热的口吻让端木宪无语之余,又有种见怪不怪的慨叹。

自打岑隐认了自家四丫头为“义妹”后,这内廷十二监的太监內侍都对四丫头客气恭敬极了,远远比对他这首辅要殷勤得多。

刘公公与端木绯寒暄后,才迟钝地想起了端木宪,笑眯眯地对着他拱了拱手,然后就带着来宣旨的几个小內侍告辞了。

仪门附近很快就只剩下了端木家的人,各房的众人早就起了身。

端木宪随手把手里的圣旨交给了一旁的丫鬟,目光飞快地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然后道:“这次皇觉寺的法事,就由我带着老二和老二媳妇、纭姐儿、珩哥儿、绮姐儿……还有四丫头一起去。皇上说要休朝三日,这三天你们也要沐浴斋戒,以示恭敬。”

“是,祖父。”端木珩几人纷纷地应了一声。

端木绯朝那道五彩织云鹤纹的圣旨望了一眼,心道:其实皇帝自年后就没怎么上过朝……

端木宪眸色幽深,似有心事,便也没再多说,挥了挥手,让大家都散了吧。他自己带着端木珩去了外书房,想问问长孙的功课。

端木绯唯恐被端木珩叫住,急忙挽着端木纭朝内院方向走去。

众人很快就四散而去,各归各院。

大部分人都没人注意到端木缘落在了众人的最后方,她的樱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神情愤愤。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端木宪与端木珩,然后又朝前看向言笑晏晏的端木纭姐妹俩,眼神更为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