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他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谋反,而是为了以防万一,自古君王无情,人心易变,他又怎么能不提防一分,总要给他自己、给耿家留一条后路。

距离那场宫变已经十六年又七个月了,曾经,他还一度以为他此生也用不上这支私兵了,以为这会是他留给后辈的一点保障,没想到他与皇帝终究还是逃不过一句“狡兔死走狗烹”,他终究还是被逼用上了这条后路。

十六年的准备终究还是派上了用场。

“踏踏踏……”

凌乱的马蹄声重重地回荡在耿海的耳边,他的眸色幽深如那无底深渊,心底那名为野心的凶兽已经被放了出来。

这一次,他要永绝后患,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耿海“吁”地拉了拉马绳,在山谷外停下了马,疾驰了两个多时辰的马儿从鼻腔喷着粗气。

在山谷口放哨的士兵早在半盏茶前就看到了耿海,并去里头通禀了,因此几乎是马蹄声停下的同时,一个身穿深青色袍子、身量中等的中年男子就从里头走出,带着两个健壮的士兵箭步如飞地来到耿海的马前,步履间,士兵们身上的盔甲彼此碰撞着。

“参见国公爷。”中年男子的声音洪亮如钟,对着耿海抱拳行礼。

耿海抬了抬手示意对方免礼,沉声问道:“孟大同,你这边怎么样?”

“国公爷,末将已经整军,共有一千骑兵、两千步兵,个个都是精锐,只等国公爷差遣!”孟大同铿锵有力地禀道,短短的一句话,整个人释放着一种凌厉的锐气,已经跃跃欲试地想要奔赴战场,大杀四方。

“好,很好!”耿海朗声道,又拉了拉马绳,胯下的黑马踱了两下铁蹄。

“不过,国公爷……”孟大同迟疑了一瞬,眉心微蹙地说道,“袁统领还没到,他不会是……”反悔了吧?!

剩下的话在耿海阴沉的目光中被孟大同咽了回去,风一吹,他的话音就消失在空气中……

耿海皱了皱眉,眸色幽邃。

他担心他和袁惟刚一起出城太醒目,就令袁惟刚提前半日赶来安定县,又派了黄管事接应,照理说,人早该到了。

“……”耿海正要吩咐孟大同几句,就听后方传来了一阵若隐若现的马蹄声,似乎是朝这边而来,马蹄声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

很快,山谷中又有一个放哨的士兵快步走出,对着孟大同禀了一句后,孟大同就上前对着耿海又道:“国公爷,是袁统领来了。”

话语间,马蹄声渐近,不一会儿,四个骑士就出现在了山路的尽头,策马而来。

骑在最前方的两人耿海都认识,正是黄管事和袁惟刚,后面还跟着袁惟刚的两个亲兵,马蹄飞扬,带起滚滚烟尘。

袁惟刚依约现身,耿海半悬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嘴角也泛起了一丝笑意。

袁惟刚多年来对他一向是忠心耿耿,以他马首是瞻。几个亲信中,他最信任的人就是袁惟刚了。

“国公爷。”袁惟刚的马在几步外停下,在马上对着耿海拱了拱手,笑容豪迈,“恕小弟来迟了,正好遇上了些‘变数’,来不及通知国公爷。小弟这边有个好消息,想来我们这次可以事半功倍!”

说着,袁惟刚利落地翻身下了马,语调中神秘兮兮的,又透着几分意味深长。他带来的两个亲兵也紧跟着下马。

耿海也从马上一跃而下,疑惑地挑了挑右眉,问道:“袁老弟此话怎讲?”

“国公爷,小弟今日截获了一样宝贝。”袁惟刚一边说,一边抬手做了一个手势,其中一个亲兵立刻就解下了背在身后的一个包裹。

这长长的包裹以青色棉布细细地裹了一层又一层,解开后,露出裹在其中的一个黑筒状的玩意,便是没拿在手上掂量过,也能看出它实沉得很。

“袁统领,这是……”孟大同看不出这是什么,迟疑地问道,然而,率先回答他的人却不是袁惟刚,而是耿海。

“这难道是火铳?!”耿海用的是疑惑的口吻,可是他的眼神与表情却随着这句话的出口而变得笃定起来,精明锐利的眼眸眯了眯。

没错,这应该是火铳,虽然跟他曾经见过的火铳不太一样。

“国公爷果然是好眼光。”袁惟刚从亲兵手里接过这杆沉甸甸的火铳,朗声笑道,“小弟今日一早正好看到运往南境的粮草出城,看其中一部分的运粮车留下的辙印有些不对,就带人在城外拦下运粮车,打开运粮车的暗格后,就发现里面藏着一批火铳……”

“就是这玩意!”

“其中还有四车配了火铳所需的铁丸和火药,小弟也就是为了这事才额外耽误了几个时辰,因此来迟了。”

袁惟刚一边把玩着手上的这把火铳,一边解释道。

听了袁惟刚这番话,耿海心中的疑惑反而更浓了,目光灼灼地打量着这把火铳。

这把火铳远比神机营所配备的火铳更为轻巧精致,很显然,应该是有人精心将火铳改良,令它从一件双人的武器,变成了一件单兵就可以使用的火器。

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办到的事。

而且,此人还能把一批火铳暗藏着送往南境的粮草车中,运粮的车队对此不可能一无所知,这说明那个幕后之人十有八九在军方拥有极大的势力。

京中竟然潜藏着这么一号人物,只是想想,耿海就觉得心惊不已。

“袁老弟,你可知道到底是谁借着运粮偷偷运这批火器出城?”耿海沉声问道。

“这个人国公爷也熟得很。”袁惟刚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是安平长公主的儿子封炎。”

封炎。

耿海双目微瞠,薄唇紧紧地抿在了一起,一方面意外,一方面又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他终于明白了。

封炎从元月中旬开始一直到三月下旬,足足两个多月不在京城,自己之前还奇怪这两个多月中封炎会去了哪儿,如今再一想,封炎必定是去了南境。

不管封炎这趟去南境是为了勾结南怀人,还是为了收买前方的大盛将领,其所图必然不会是皇帝所期望看到的。

袁惟刚截到的这批火铳也不一定是第一批,有了火器还不够,安平和封炎还要能提供足够的火药才行,而大盛的硝石矿都掌握在皇帝的手中……封炎所图甚大啊!

“封炎私造火铳,还私掘硝石矿,果然是狼子野心,图谋不轨,皇上这是养虎为患,他一定会后悔的。”耿海咬着后槽牙道,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间挤出的。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看皇帝那张悔不当初的嘴脸,但是,一切都迟了,便是皇帝跪在他前面求他,也是覆水难收。

想着,耿海的眼眸眯了眯,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阴云密布的天空。

“国公爷可要试试这火铳?”袁惟刚忽然把火铳递向了耿海,“小弟试过,这火铳可以连发三弹,而且无需点燃引线,只要叩动扳机就可发射火铳,是个好东西!”

听袁惟刚一说,耿海的眸子登时就亮了,有些迫不及待地接过了那个火铳。

先把玩了一番后,耿海就在袁惟刚的指点下,给火铳上了铁丸与填充了火药,然后把火铳对准了不远处的一根木桩。

“砰!”

震耳欲聋的火铳发射声令得孟大同皱了皱眉,觉得耳边轰轰作响,跟着就闻到了一股子火药味钻入鼻尖。

“这,这,这……”

孟大同目瞪口呆地看着看着前方三十丈外那根被射出了一个孔洞的木桩,结结巴巴。

“好!实在是好!”耿海抓着手里热烫的火铳,忍不住再次叩动了扳机,又是“砰”的一声巨响,下一瞬,木桩上又多了一个孔洞。

木桩的孔洞和火铳口都在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风一吹,烟就散了。

耿海身为堂堂卫国公,执掌天下兵马大权,当然曾经见识过普通火铳是如何操作以及其威力。

有对比,才有强弱,显优劣。

他手里的这杆火铳比之大盛最普遍的那种火铳优势太明显了,更轻巧,更简易,更准确,更机变,更易上手,也更适合单兵作战!

如果说他手下的兵能够配上这种火铳的话,那么……

想着,耿海的眼眸迸射出如狼似虎的光芒,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里的这杆火铳,急切地问道:“袁老弟,这火铳……你一共截获了多少?”

袁惟刚沉吟着道:“国公爷,我估摸着应该至少有两千杆。”

两千杆!这个数量远超过耿海的预计,他的瞳孔中瞬间就被点燃了两簇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他心里忍不住衡量思忖起来,一旦他手下的其中两千精锐都配备上这火铳,他们将有以一敌十之能,两千火铳兵相当于两万精锐的实力,又何愁拿不下京城!

耿海喜形于色,把那杆火铳交给了一旁的孟大同,抬手拍了拍袁惟刚的肩膀道:“好,袁老弟,你干得好!老弟你真是本公的福将啊!”

耿海意气风发,原本他对这一战有六七成的把握,有了这两千火铳,他的把握一下子就上升到了八九成。

“国公爷,这一次,封炎和安平长公主也算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袁惟刚哈哈大笑,“小弟一得了这利器,就即刻赶来想让国公爷亲眼看看。小弟已经命手下一路把这批火铳护送到了安定县。”

“好!”耿海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抚掌连声道好,“那本公派人前去接应你的人。”

耿海吩咐了孟大同一句,孟大同就吩咐一个年轻的将士随着袁惟刚带来的一个亲兵一起上了马,这二人策马朝着安定县的方向奔驰而去。

“袁老弟,你随本公先进谷。”耿海看着袁惟刚的神色更为亲切了,招呼他道。

袁惟刚应了一声,伸手做请状,“国公爷先请。”

二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山谷。

眼前的这个山谷,一眼看去,不知道该说是一个小小的寨子,还是说一个村落,两边依山建了一些房屋、搭了一些帐篷,错落有致。

中间的平地上,黑压压的一片,身着玄甲的士兵密密麻麻地列成了方阵,一边是牵着马的骑兵,一边是拿着刀枪的步兵,全部身子笔挺地站立着,就像是一尊尊石雕般一动不动,寂静无声。

耿海和袁惟刚一前一后地上了高高的点兵台上,耿海俯视着在场的众将士,负手而立,衣袍在山风中被吹得鼓起,猎猎作响。

“参见国公爷。”

那三千精兵齐齐地对着耿海单膝下跪,抱拳行礼,数千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喊声如雷般,似乎连那天地都为之一震,空气肃然中透着一抹杀气。

眼前这副景象令得所有置身其中之人都不禁热血沸腾了起来。

袁惟刚也紧跟着单膝下跪,对着耿海抱拳道:“国公爷,小弟……不,末将手下的弟兄们也必会追随国公爷,效犬马之劳,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袁惟刚一副以耿海为尊的样子,神色间同时又露出一抹野心勃勃。

耿海见状,哈哈大笑,亲自躬身把袁惟刚扶了起来,含笑道:“袁老弟何须多礼,都是自己兄弟,待事成之后,封侯拜相,本公决不会亏待袁老弟。”

“小弟就全赖国公爷了。”袁惟刚顺势起身,对着耿海拱了拱手,双目灼灼。

跟着,耿海对着下方的众将士朗声道:“兄弟们,大家也都起来吧!”

“有道是,英雄不问出身,成王败寇。”

“马上我们的机会就要来了,十多年的蛰伏只为今日!”

“待事成之后,论功行赏,金银珠宝,功名利禄,都少不了兄弟们!”

“……”

耿海慷慨激昂地呐喊着,下方的那些将士们随之应声,挥拳,情绪被调动起来,只恨不得立刻就踏上征途,破城逼宫,杀下一番锦绣前途。

在一片豪情壮志的呼喊声中,一个高大的士兵匆匆来禀:“国公爷,那批火铳到了!”

短短七个字令得周围静了一静。

耿海目露异芒,迫不及待地说道:“快,快让他们赶紧进来!”

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谷口的方向,只听那马蹄声、车轱辘声、与踏步声渐渐临近,一群神枢营禁军押送着五六十辆粮车朝浩浩荡荡地进来了,那七八百禁军神色冷峻,前前后后地把这些粮车护队列的中间。

那些粮车都停在了点兵台的下方,袁惟刚朗声下令道:“开箱!”

紧接着,护送粮车的禁军就把粮车上那些沉甸甸的麻袋全数都推到了地上,“咚咚”的麻袋落地声此起彼伏。

再一一打开运粮车上的暗格,藏在暗格中密密麻麻的黑色火铳就露了出来。

看在耿海的眼里,这些“破铜烂铁”比金银珠宝还要宝贵,他激动得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好几岁,快步下了高台,走向了其中一辆运粮车,随手拿起一把火铳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掂量着。

袁惟刚如影随形地跟在耿海身旁,也随意地抄起了一把火铳,好像舞枪似的在手里灵活地转了两下……

耿海呵呵笑了,“袁老弟,你的身手倒是灵活不减当年啊。本公还记得你年轻时那可是外号京师赵子龙啊!”

“多谢国公爷夸奖。”袁惟刚笑容满面地说道,手里的火铳又转了一圈,然而这一次,他手中的这把火铳却是直接抵在了耿海的额心。

孟大同的面色瞬间变了,吼了出来:“你想……”

他话音未落,袁惟刚身旁的亲兵猛然出脚,一脚踢在孟大同的小退胫骨上,如疾风闪电般夺走了他手里的那把火铳。

耿海的脸色不太好看,那冰冷的火铳抵在他额心,让他感觉好像是黑白无常拎着锁魂链朝他走来。

“袁……惟刚,你这是在干什么?!”耿海冷声质问道。声音僵硬紧绷得好似那随时都要绷断的弓弦。

袁惟刚只是看着耿海,但笑不语。

“砰!”袁惟刚的亲兵叩动了手中那杆火铳的扳机,打在了孟大同的额心。

几步外的孟大同一下子就没了声息,两眼灰暗,劲瘦的身躯轰然倒下,鲜血瞬间就染红了周围的地面。

耿海瞳孔猛缩,脸上瞬间血色全无,心也沉到了谷底,几乎不敢相信袁惟刚居然背叛了自己!

与此同时,周围那七八百个神枢营禁军全都动了起来,飞快地拿出暗格中的火铳,人手一把,然后熟练地填入铁丸和火药,训练有素。

“砰砰砰!”

“砰砰砰……”

如轰雷般此起彼伏地回荡在山谷中的火铳发射声,被火铳击中的私兵们一个个地倒了下去,只不过是弹指间,周围已经是一片血淋淋的,横尸遍地。

不仅是耿海傻眼了,那些私兵们也都傻眼了,谁也没想到局面会突然来一个意料不到的大转折。

“砰砰砰!”

那火铳发射声冷酷无情,每一声响起,就有一个人倒下。

周围瞬间乱了,有人想逃,却被从背后击倒;有人迎面冲来,也被一记火铳声击溃;有人傻立当场,致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些骑兵的马匹也都受了惊,四下乱蹿,踩踏,奔逃,嘶鸣。

“投降不杀!”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把一杆火铳指向天空,连发两铳,“砰砰!”

“投降不杀!”其他的神枢营禁军也喊了起来,这些声音与那声声火铳声交错在一起,形成一种凝重的威慑力,就像是一把把铡刀悬在了上方似的。

山谷里的这些私兵本来也不曾真正经历过沙场的历练,在这种气氛下,吓得失魂落魄,一个接着一个地器械投降,跪在了地上,双手放在了脑后。

只不过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三千私兵中,两成的人伏尸当场,三成的人弃械投降,剩余的人如无头苍蝇般不知所措,浓浓的血腥味与火药味弥漫在山谷中,风一吹,那种让人闻之欲呕的气味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浓郁了,萦绕鼻尖……

“砰砰砰!”

在那连续不断的火铳声中,那些负隅顽抗的人全数丢了性命,再无声息,六七成左右的人跪在了地上,脸色煞白,身子更是如筛糠一般瑟瑟发抖。

空气中那血腥味与火药味对他们而言,就是死亡的气息,而他们仿佛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一般。

火铳声终于停止了。

周围只剩下了风声、马匹的嘶鸣声以及偶尔响起的马蹄声,“得得得……”那些零落的声音却反而衬得四周更静了。

“袁惟刚,”耿海咬牙切齿,近乎是一字一顿地质问袁惟刚,“你为什么要背叛本公?!”

他们可是有几十年的过命交情!

“皇上值得你这般效忠吗?!”

皇帝的真面目难道袁惟刚还看不透吗?皇帝生性多疑,无情善变……自己如今的下场不正是将来袁惟刚最好的参照!

耿海实在是不明白。

袁惟刚哈哈一笑,乍一眼,如往日般豪爽,再一看,神情中又似乎带着一丝冷厉。

“皇上……”他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似是轻蔑,似是嘲讽……又意味深长。

谷口的方向传来一阵骚动,那些神枢营士兵自动地分出一条只供两人并行的空隙来,一个着红色麒麟袍、身披黑色披风的丽色青年不紧不慢地朝点兵台这边走来。

周围血河长流,伏尸遍地,但是那青年视若无睹,那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他正行走于繁花之中,而非杀戮之地。

背光下,青年的脸庞有些模糊,但是耿海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是岑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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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9薛昭(两更合一)

难道说……耿海的心中不禁浮现某个可能,身体僵如石雕,难以置信地看向袁惟刚。

袁惟刚手里的火铳已经交到了他的亲兵手中,他大步流星地转身上前两步,对着岑隐恭敬地抱拳行礼道:“参见岑督主。”

岑隐撩开黑色的披风,随意地抬了抬手,示意袁惟刚免礼,“袁统领,辛苦你了。”

真的是这样!耿海惊诧地瞪着岑隐,眼眶几乎瞠到了极致,眸中布满了血丝,赤红一片。

“哈哈哈……”

耿海忽然仰首狂笑起来,张狂的笑声在山谷中回荡着,他嘴角勾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袁惟刚,你竟然投靠了一个太监!”

原来袁惟刚不是投靠了皇帝,竟然是投靠了一个太监。

“哈哈哈哈……”

耿海歇斯底里地大笑不已,看着袁惟刚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似的。

投靠一个太监能有什么前途,历史上又有哪个得势的阉人能有什么好下场?!袁惟刚竟然短视到了这个地步!

耿海笑得癫狂,相比之下,岑隐和袁惟刚却是那么平静,云淡风轻,在他们眼里,耿海已经与一个死人无异。

“国公爷,人各有志。”袁惟刚意味深长地说道,他随意地抬手做了个手势,他的亲兵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一掌劈下……

正疯狂大笑的耿海两眼一翻,身子直挺挺地往后倒去,无边的黑暗急速地将他笼罩其中,意识渐渐远去,他只隐约听到岑隐那阴柔清冷的声音似近还远地传来:“袁统领,这里就由你来处置……”

岑隐的声音很快就被黑暗吞噬,耿海什么也听不到了,他的意识彻底地沦陷在黑暗中,如坠深渊……

当耿海再次醒来时,周围又暗又冷又湿,一股难闻的霉味直冲入鼻尖,他的颈后传来一阵阵的抽痛。

耿海皱了皱眉,起身坐了起来,他手上脚上的镣铐因此发出响亮的金属碰撞声。

耿海抬眼看向了前方的栅栏,面沉如水。

很显然,这是一间牢房,不见天日的牢房。

周围一片昏暗,没有窗,没有烛火,他甚至不知道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

晕厥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朝耿海疯狂地涌来,那一幕幕仿佛犹在眼前,他的脸色难看极了,几乎没有一点血色。

直到此刻身陷囹圄,耿海还是不敢相信,临到最后关头,背叛他的竟然是袁惟刚,袁惟刚竟然投靠了岑隐。

自己是那么的信任他,把他当作心腹第一人,连如此机密的事都告诉了他,没想到自己看错了人……

耿海的脑海中不由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事,十六年前,袁惟刚被上官为难,把剿匪失败的罪责推到了他身上,当初是自己出手帮了袁惟刚一把,袁惟刚发誓会以命相报。

袁惟刚这么说,也这么做到了,在过去十六年中,袁惟刚曾经在战场上救过耿海好几次,甚至有一次流矢射中袁惟刚的胸口,差点就射中心脏,九死一生。

所以,耿海一直最信任袁惟刚,却没想到即便是过命之交也可能在最紧要的关头捅自己一刀!

耿海的眸子中似有一场风暴在肆虐着,拳头紧紧地握在一起。

忽然,牢房外似乎亮了些许,远处隐约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有人在朝这边走来。

牢房外越来越亮,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

一道熟悉的大红色身形进入了耿海的视野,岑隐的手里提着一个八角宫灯,宫灯散发出莹莹的光辉把牢房里也照亮了大半,也在岑隐那绝美的脸庞上镀了一层橘色的灯光。

“国公爷可好?”岑隐似笑非笑地看着与他只隔着一道木栅栏的耿海,神情中透着一抹邪魅的气息,“被信任的人背叛是什么感觉?!”

在这个幽暗的牢房中,岑隐看着不像凡人,更像是一个自阴暗处走来的鬼魅狐怪。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人,不近不远地站在两三丈外,昏黄的灯光隐约照亮了其中一人的面孔,正是袁惟刚。

一看到袁惟刚,耿海心口的怒火就再次猛地窜了起来,直冲脑门,怒火中烧,烧得他几乎失去了理智。

“袁惟刚,本公待你不薄,你竟然背主!”耿海的右手穿过栅栏的空隙指向两丈外的袁惟刚怒斥道,“你这个人两面三刀的小人!你竟然投向岑隐这阉人,宁愿做一个阉人的走狗!!像你这种背主之人,你以为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袁惟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用一种淡漠的神情看着耿海,任由耿海谩骂,他也不动如山,面不改色。

等耿海说够了,袁惟刚方才平静地说道:“我的主子从来就不是你,也不是岑督主。”他用一种包含着轻鄙与怜悯的眼神看着牢房中的耿海。

不是岑隐那又会是谁?!耿海怔了怔,下意识地看向了袁惟刚身后的另一人,对方颀长挺拔的身形笼罩在黑暗的阴影中,他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却又隐约感觉到此人有些熟悉。

他心里的直觉告诉他自己,他认识这个人,而且还不陌生。

耿海又看了看袁惟刚,不禁又想起了发生在山谷中的一幕幕,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用火铳来让他麻痹大意,让他毫无提防地放袁惟刚的人进山谷,以至一败涂地……

耿海一瞬间仿佛被什么击中似的,灵光一闪,双目瞠大。

火铳。

其关键就是火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