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咽下嘴里的蜜饯,又端起茶杯浅啜了几口茶水,当嘴里的蜜饯余味被茶水冲散后,她又恢复了冷静,整个人又振作了起来。

某些回忆中的味道也许不过是被记忆所美化罢了,前世终究是前世,她已经没得选择了。

重活一世,她一定要成为人上人,她一定要让祖父祖母让所有人……尤其是让封炎看到她楚青语决不比楚青辞差!

“把这蜜饯丢了吧。”楚青语冷冷地说道,眼神冰冷如铁。

“……”连翘傻眼了,赶紧应声,把那个装着玫瑰蜜饯的匣子收了起来,她总觉地主子似乎变了……

当下了决心后,楚青语就彻底抛下了那些不必要的尊严,开始思量着要送什么东西去端木家。

于是,次日一早,二皇子府的礼就送到了端木府,门房惶惶,不敢收,赶紧派婆子去湛清院禀报大姑娘。

然而,端木纭以“祖父不在,不敢擅收”为由拒了。

门房婆子哪里敢劝大姑娘,得了令后,就匆匆地又走了。

当天黄昏,端木宪回来后,端木纭特意随端木绯一起去见了端木宪,把这事说了。

“纭姐儿,这件事你做得没错。”端木宪满意地看着长孙女,慢悠悠地捋着胡须道,再次感慨自打长孙女掌家后,他真是少了不少麻烦,更省了不少心。

端木纭微微一笑,“祖父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端木宪抬手去端身前的茶盅,以茶盖轻轻拂去茶汤上的浮叶。

他们端木家是大皇子的外家,这就意味着,他们和大皇子是绑在一起的,端木家自然要尽量避免和别的皇子有什么瓜葛。

只不过……

“二皇子府为什么会突然送来礼来呢?”端木宪喃喃自语,近乎无声。

饶是端木宪再聪明,也弄不明白这其中的理由。

端木绯从端木宪的唇形变化隐约猜出他在疑惑什么,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某种妖艳绝伦的面庞,然后默默垂眸,心道:她什么也不知道。

端木宪浅啜了一口热茶,自问自答:“难道他是想要搅和混水……”

“……”这一次,端木绯一不小心就听到了端木宪的低语,心道:祖父,您想太多了。

想到岑隐,端木绯倒是记起另一件事来,她昨天只顾着蹴鞠比赛,完全忘了约封炎和岑隐来试听她的“鸣玉”。

她可怜的“鸣玉”,宝琴蒙尘……

端木绯的思绪一不小心就魂飞天外了。

端木宪没注意端木绯,看着手里的茶盅眯了眯眼,自顾自地喃喃道:“他肯定不安好心。”

端木纭深以为然地微微点头。

端木宪想着慕祐昌也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对这个问题也没再纠结,无论如何,只要他们端木家不接招,饶是慕祐昌心思再多,也无从下手。

端木宪又浅啜了一口杯中的龙井茶,想起了另一件事来,话锋一转:“皇上今天在早朝后,把我叫去了御书房,说是他决定九月南巡,届时我肯定是要随驾的……”

皇帝在位就快十七年了,一共南巡过三次,一路巡视河工海防、观民察吏、培植士子、阅兵祭陵、减免赋税……

这是对外的说辞,朝臣其实都心知肚明皇帝南巡的目的更多的是为了游山玩水。

端木宪放下了手里的青花瓷茶盅,抬眼看向了端木纭和端木绯,又道:“四丫头,届时你也和我一块儿去吧。”他其实也想把端木纭带上的,但这一府的糟心事,没有端木纭在,怕是真压不住。

去哪里?正分心的端木绯楞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祖父的意思是说带她去江南?!

“好啊好啊!”她双目登时就亮如星辰,她还从来没去过江南呢,只从文字、图画以及别人的口述中领略过江南风光。

看着妹妹那兴奋的小模样,端木纭不由嘴角含笑,伸手揉了揉妹妹柔软的发顶,心里琢磨着,如果要去江南,那么要准备的东西可不少。距离九月还有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端木宪却是眉宇深锁,盯着茶汤中慢慢沉下去的茶叶,心也随之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皇帝南巡有利有害,甚至于害大于利,过去三下江南花费巨大,每一次出行都要花费四五个月,随驾官员士兵至少三千余人,还有其他用马用车用船以及雇佣役夫不计其数,可谓兴师动众,劳民伤财,三次出巡至少花费千万两白银。

每次最为发愁的就是户部。

愁的就是银子。

明明开了海禁,盐引制进行得也很顺利,去年到今春入国库的赋税也多了,但是南境还在打仗,就是在烧银子,皇帝又要再修园林,款待赏赐那些前来朝贺的北地部族,再加上赈灾……银子花起来如流水般。

这次去江南至少要准备三百万两银子,他该怎么挪银子呢?

端木宪的眉心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蚊子,抬手揉了揉眉心。

而且,江南虽然富饶,但之前三次接驾也损耗不少,更有地方官吏借机敲诈百姓,中饱私囊,以致民间怨声载道。

端木宪越想越愁,今早在御书房里,他曾试探性地跟皇帝说了一句国库银子不够,皇帝立刻就不高兴了,觉得自己成天哭穷。

哎,这两年皇帝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端木宪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端木绯闻声朝端木宪望去,看端木宪那忧心忡忡的样子,大概也知道他在烦恼些什么。

大盛国库贫瘠早不是一年半年的事了,开放海禁只是开源,不节流的话,也改变不了现状。

端木绯抿了抿唇,耳边浮现了祖父楚老太爷对皇帝南巡的评价,一共六个字——

作无益,害有益。

“祖父莫要太心急。”端木绯笑眯眯地安慰端木宪道,“九月时,夏税差不多上来了,应该可以稍解燃眉之急。”

恐怕还远远不够啊。端木宪在心里算了算,就听端木绯语锋一转:“祖父,皇上南巡,岑公子应该是会留京吧?”

“十有八九。”端木宪捋着胡须点了点头,眸子幽深,凝重如墨。

皇帝最近越来越多疑了,肯定不放心让任何一位皇子监国,所以这一次南巡肯定也是和之前罢朝时一样,由司礼监主政。

端木绯并不意外,勾唇笑了,歪着螓首看着端木宪,“既然如此,祖父不如去请教一下岑公子。”

端木宪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捋着胡须的手也停顿了下来,神色间露出一抹若有所思。

他倒是没往这个方向想过,说不准会有意外的收获也不定。

端木宪凝重的心情稍稍松快了些。

端木绯提点了一句后,笑得更可爱了,不再说朝事,兴致勃勃地盯着端木宪问:“祖父,江南好玩吗?”

端木宪也曾陪着皇帝两下江南,说起江南来如数家珍,说江南风光秀丽,水天一碧,说西湖“水光潋滟晴方好”,说烟雨楼台听春雨,说起渡江游览长江……

端木绯听得聚精会神,眸子如寒星般璀璨生辉,心里惋惜地叹了口气:去江南是好,可若不是伴驾,会更好。

至于端木纭的心神早就跑远了,在心里至少给出行列了七八张单子,单子上的物品还在持续不断地增加。

皇帝九月要南巡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每次圣驾南巡,京中不少宗室勋贵和文武大臣都会伴驾出行,于是乎,京里上上下下也开始准备了起来。

更有不少有心人在等着,皇帝这一次会命谁来监国理政。

六月初十,皇帝定下了九月初一出行。

京中也随着这道诏书变得愈发热闹了,尤其是京中的那些铺子一个个客来客往,不少府邸都忙忙碌碌地为出行采购相应用品,那些掌柜的都赚得盆满钵满。

这才短短几日,端木纭就已经为出行准备了三辆马车的东西,可是根据她列好的单子,这才是其中的一半而已。

端木绯很想说,还缺什么的话,路上也可以买的,可是看着姐姐兴致高昂的样子,还是没说出口。

反正,姐姐高兴就好。

端木绯跟端木纭一起用了午膳后,就出门去了章府,目的当然是为了探望章岚。

楚氏也在府中。

楚氏对端木绯的印象不错,觉得端木家的这个小姑娘聪慧灵巧得很,知道小姑娘特意来瞧女儿,便亲自带她去了章岚的院子。

见端木绯与女儿处得好,楚氏也有心与她亲近,一边走,一边与她说着话:“岚姐儿也想亲自来迎你,不过她刚痊愈,不能吹风,我让她在屋子里等你。”

“这些天可把岚姐儿闷坏了,昨天她知道你要来看她,兴奋得大半晚都没睡着。”

“不过这些话,你可别跟她说,这丫头啊,最爱面子了。”

楚氏笑盈盈地对着端木绯眨了眨眼,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仿佛有了一个小秘密般。

“章二夫人,您放心,我的嘴最牢靠了。”端木绯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笑容璀璨。

一瞬间,端木绯有些恍惚,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过去,就好像她还是楚青辞,在楚家与姑母一起说说笑笑。

话语间,章岚的院子出现在前方。

章岚早就知道端木绯到了,在堂屋里等着端木绯和楚氏。

彼此见了礼后,端木绯上下打量起章岚来,章岚看着清减了一圈,一头鸦羽般的青丝简单地挽了一个纂儿,鬓角戴着两朵碧玉珠花,身上穿了一件柳色暗纹绣玉兰褙子,下头搭配一条翠绿的百褶裙,看来优雅而不失清爽。

章岚的脸颊光洁如玉,泛着健康的红晕,这代表着她的痘症已经好了。

端木绯勾了勾唇,忽然笑意又僵住了,注意到章岚右额鬓角的位置上留下了一点米粒大小的痘疤。

端木绯目光微凝地盯着那个小小的痘疤。

留下了痘疤,那就说明这里曾被抓破过……

端木绯皱了皱眉,楚氏也注意到了端木绯的异状,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女儿额角的痘疤,往前走了两步,抬手往她的额角抚了抚,提议道:“岚姐儿,你还是把鬓角的头发放下来,剪个刘海,把这个痘疤遮一遮。”

“母亲,不妨事的。”章岚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才这么点痘疤不碍事的,这要是剪个刘海,那岂不是显得小孩子气了?

章岚的心中不禁浮现自己留着齐刘海的样子,越想越觉得绝对不能剪。

“……”楚氏动动脚趾头,就知道女儿在想什么,心里有些一言难尽,母女俩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在一起,彼此胶着着,谁也不肯退让。

楚氏笑眯眯地说道:“娘来帮你剪。”

娘,你别闹了!章岚用眼神说,嘴里说的是:“母亲,父亲说了不许您拿剪子的。”上次娘亲拿了剪子的后果就是剪破了她自己的手指。

楚氏从容应对:“那就让端木四姑娘帮你剪好了。”

“……”章岚嘴巴张张合合,想要委婉推了,就听端木绯一唱一和地说道:“章二夫人,我的手艺很好的,上次我姐姐在皇觉寺不小心被烧掉些头发,就是我给她剪的头发,梳的头。”

在两双灼灼的眼眸下,章岚根本无力反抗,莫名地就在圈椅上坐下了,解开了她的发髻,由着端木绯在头上忙忙碌碌,先剪了刘海,又给她梳了个新发髻。

当章岚看着丫鬟手中的铜镜时,小脸上勉强笑着,却是掩不住其中的欲哭无泪。

不是说端木绯梳得不好,她梳得太好了,自己头上的发髻是在双平髻的基础上加以改良,与青色的丝带一起编了一缕缕的小辫子,缠在发髻里,就像是她头上缠了绿萝似的,衬得她的娃娃脸愈发粉雕玉琢了。

真可爱啊。端木绯与楚氏交换了一个心有戚戚焉的眼神。

心满意足的楚氏借口还有内务要处理,把这屋子留给了这对可爱的小姑娘。

章岚连忙请端木绯坐下,又让丫鬟奉茶,跟着郑重其事地对着端木绯福了福,致歉道:“端木四姑娘,上次我身子抱恙不得已爽约,还请姑娘海涵。”

看着可爱的小表妹非要做出端庄严肃的样子,端木绯心里就是一阵忍俊不禁,努力地忍着笑,神情轻快地挥了挥手道:“小事一桩,姑娘不必介怀。”

端木绯叹了口气,似是不经意地说着:“最近出痘的人可真多,之前蹴鞠比赛就因为锦绣县主的表妹厉姑娘出痘而延期了一次。”

“我上次跟你说过,我四月时也出痘了,那时候可难受了,我姐姐担心得不得了,一直守在我榻边,跟着我瘦了一圈。姐姐说,估计是她带我去戏班看戏时染上的。”

说着,端木绯好奇地凑过去问章岚:“章五姑娘,你可是在女学染上的?”

端木绯问了,章岚就想了想,“不是女学,五月下旬女学休沐……”算算日子,她应该是在五月二十日左右染的痘症,“而且,那天我从端木家回来后就没再外出了。”

五月十九日,她是直接从端木家回的家,中途没去别的地方,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是在家里染上水痘的。

章岚不禁眉头一动,她是聪明人,立刻就想起了一件事来。

五月二十日,她接到了端木绯派人递来的帖子,当晚,针线房送来了新制好的中衣,让她试试尺寸,针线房的媳妇子看起来还很急的样子,她就试了。

那身中衣大小正合适,那媳妇子留下中衣就退下了……

想到某种可能性,章岚瞳孔微缩,握了握拳,努力冷静了下来,把疑惑暂时压下。

端木绯一直在留意章岚脸上的细微变化,见她神情中似是想起什么似的,端木绯也就没再继续出痘这个话题,改而说起了蹴鞠。

“章五姑娘,你那天没能去看蹴鞠比赛,我特意买了一个皮鞠送给你。”端木绯抬手做了个手势,碧蝉立刻把手里红漆木匣子打开了,匣子里装的是一个桃粉色的皮鞠,颜色粉嫩鲜亮得很。

章岚还记得那日她去端木府,端木绯的屋子里堆着一大堆小孩子的玩具,彼时,端木绯还美滋滋地说:“……这些都是哥哥姐姐为了哄我开心送我的……”

所以说——

端木绯是觉得她是姐姐?!

想到这一点,章岚的小脸就变得无比的纠结,很想告诉端木绯自己都十四岁了,而端木绯才十二岁而已!

她们两个,要是论起序齿来,姐姐当然是自己!

端木绯看着章岚那张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笑得更欢乐:她的小表妹可真是可爱!

她只作不知,抬手示意碧蝉把那个皮鞠送到章岚的跟前。

章岚迟疑地把那桃粉色的皮鞠拿在手里,她在端木家见过小狐狸玩皮鞠,小狐狸身子小归小,玩起皮鞠来,灵活极了,想着章岚有几分跃跃欲试,可又觉得和小狐狸一起蹴鞠好像似乎可能不太端庄……

章岚的小脸更纠结了。

“章五姑娘,下次你去我那里的时候,我们和团子一起玩蹴鞠好不好?”端木绯笑眯眯地说道,“我姐姐还给小八亲手编了一个藤球,在藤球里放了铃铛,小八每天玩得可开心了!”

听端木绯说起这番情景,章岚顿时露出向往之色,原本的纠结瞬间就忘得一干二净,连忙点头道:“好啊。”她笑得樱唇弯如上弦月般。

只是这么看着小表妹可爱的面庞,端木绯就觉得心情畅快,笑得欢快,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屋子里。

六月盛夏,天气正是炎热,屋子里放着一个冰盆,其中一扇窗户敞开了半扇透气,偶尔有暖风徐徐地飘进来,夹杂着花木特有的清香。

气氛温馨闲适。

端木绯在屋子里呆了半个多时辰,方才告辞,又让章岚好好去歇个午觉。

章岚派人送走了端木绯,之后,她让人把母亲楚氏叫了过来,自己则取出了那件上月新送来的中衣。

430拐卖

这是一身霜色的中衣,乍一看素净,其实领口和袖口都以淡粉色的丝线绣了桃花,在章岚看来,太过鲜嫩可爱了些,她上身试过后就让丫鬟放一边,再也没穿过。

章岚细细地检查着这身中衣,从外观一直到中衣的内侧,最后在领口内侧发现一点指甲大小的暗红色污渍……

这是……

章岚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污渍,眸光微凝,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丫鬟来禀道:“姑娘,二夫人来了。”

楚氏步履匆匆地来了,眉眼含笑。她也知道端木绯已经走了,心里只以为是女儿要跟她说什么关于端木绯的事。

“岚姐儿……”

章岚下意识地朝楚氏望去,甚至忘了起身行礼,这让楚氏立刻觉得女儿有些不对。

“母亲,你看这件中衣……”章岚指着中衣上的污渍对着楚氏说道,声音中难掩干涩,又把这件中衣是何时送到她这边的一一说了。

楚氏是聪明人,一点就通,一下子就明白女儿在怀疑什么,瞳孔猛缩。

她在章岚身旁坐了下来,目光定定地看着那件霜白如雪的中衣,白雪看着纯净,可是谁又知道那皑皑白雪下掩藏着多少污秽。

深宅内院也是亦然,看似繁花似锦,其中却不知掩藏着多少类似的阴私手段。

楚氏眯了眯眼,温婉的脸庞上多了一抹冷峻与决绝。

她转头看向女儿,一针见血地说道:“她是为了六月初一的蹴鞠比赛?”楚氏的语气冰冷,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母女俩都知道她在说的人是谁。

五月二十日章岚收到帖子后,就向楚氏禀了端木绯约她去看蹴鞠比赛的事,现在楚氏把前因后果放在一起,很快就想明白了。

想必是章若菱知道了这件事,才想让章岚去不成,她就可以取而代之。

楚氏不禁想到五月三十那日,章若菱忽然来找自己,口口声声地可惜着那张帖子,自己想想也不过是件小事,就把帖子交给她了,没想到……

楚氏嘴唇紧抿,恶心得像吞了苍蝇。

“长房来京早了半年,倒是把这府中上下都给拢络住了。”楚氏抚了抚衣袖,不紧不慢地又道,嘴角勾出一抹轻蔑的弧度,“可惜了。你大姐姐从小得你大伯母精心教养,倒是没能养出半点你大伯母的气度,和她爹还有姨娘一样,只会玩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楚氏是真怒了,眸子似有风暴在肆虐着,尤其想到女儿额角留下那个痘疤,她就觉得心口像是有什么在灼烧般,更怒。

她的女儿是她精心娇养长大的,自小又乖巧又听话,从没磕着碰着过,这一次,女儿不仅因着出痘遭了大罪,还留了疤……大夫说了,这疤过几天会淡些,但是想要完全不留一点痕迹却是不可能的了。

本来她以为是意外,只是为此感到无奈和心痛,现在知道女儿会出痘根本就是一场算计,心里是恨上了章若菱。

这笔账她记下了,她决不会轻易算了。

听到这里,楚氏身旁的嬷嬷总算是明白了,气得也不轻。这嬷嬷是楚氏的奶娘,也是从小看着章岚长大的,说是半个亲人也不为过。

李嬷嬷气呼呼地说道:“夫人,大姑娘简直欺人太甚了!”

出痘可大可小,虽说以五姑娘的年纪多数不会有事,可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也不是没人因此丢了性命。章若菱如此行径根本就不念一丝姐妹之情。

楚氏冷声又道:“她这是仗着她是隔房的,以为我有所顾忌,不敢收拾她呢!”

楚氏说着从女儿手里拿过那身中衣,吩咐道:“李嬷嬷,你把这身衣裳丢去大姑娘那里!再让人把针线房的人也叫来。”

“是,二夫人。”李嬷嬷气势汹汹地出去了。

屋子里静了一静。

丫鬟见楚氏气得不轻,连忙给她斟茶倒水。

楚氏抿了两口热茶后,又冷静了不少,问道:“岚姐儿,可是方才端木四姑娘与你说了什么?”

章岚提起这件事的时机太过凑巧了,楚氏难免联想到了端木绯的身上。

章岚也没打算瞒着母亲,如实地把今天她和端木绯的那番对话复述了一遍。

楚氏眸光微闪,眼神中多了一抹兴味。

十有八九是端木绯看到当天去翠微湖的人是章若菱而不是女儿章岚,就心生了怀疑,再加上以章若菱这般功利的心性,很可能做了什么事,让端木绯感觉到不对,所以,小姑娘今日才特意跑来提点女儿的。

楚氏感叹道:“端木四姑娘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倒是与你那辞表姐有几分相像……”

想到侄女楚青辞,楚氏的脸上有些怀念,有些唏嘘,这一转眼,阿辞走了都三年多了。

慧极必伤啊。

楚氏抬手揉了揉女儿柔软的发顶,章岚有些无奈,可是谁让这是她母亲呢,只能由着她,心里默念“百善孝为先”。

看着女儿那副隐忍的小模样,楚氏又笑了,眉眼温润。

对了,那位端木四姑娘还和阿辞一样爱逗女儿。

“岚姐儿,那位端木四姑娘是可交之人,你以后可以和她多走动走动。”楚氏含笑叮咛道。

章岚一本正经地应了一声,朝放在一旁的桃粉色皮鞠看去,心里琢磨着,她得先好好练练怎么蹴鞠,下次才能和团子、小八一起玩耍。

想着可爱的两个小家伙,章岚笑得眉眼弯弯。

见女儿没被这些腌臜事坏了心情,楚氏心里也暗暗地松了口气,又继续抿着茶,眸光闪烁。

楚氏的这盅茶还没喝完,李嬷嬷就步履匆匆地回来了,禀道:“二夫人,大姑娘‘病’了。”顿了一下后,她不屑地补充道,“她一看到奴婢拿去的那身中衣,就病了。”

李嬷嬷毫不掩饰脸上的嘲讽与嗤笑,谁都知道章若菱是装病。

楚氏淡淡道:“许是水痘还没好,也不能传染给别人了,那就让她好好养着,封了她的院子,不许她出来半步。”

“一天三次的汤药别忘了送去,也免得别人说我这婶母亏待了她。”

“还有,大姑娘病着,就别吃那些油腻的东西,还是清淡些的好。”

楚氏心里自有她的成算,她是隔房的婶母,确实不便直接罚章若菱,可是淮北老家还有章若菱的亲祖父在,自有人有“资格”来惩戒章若菱。

李嬷嬷连连应声,她还没退下,又一个青衣丫鬟进来了,说是针线房的孙安直家的来了,就在外头候着。

楚氏根本就不打算见对方,直接下令道:“打。给我杖责三十棍!”

她眼底释放出一股冷厉的气息,子女是她的命根子,是她的软肋,谁敢犯了她的忌讳,便是死了,那也是活该。

她今天要杀一儆百。

“是,二夫人。”青衣丫鬟恭恭敬敬地俯首领命。

没一会儿,外面的庭院里就传来了阵阵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二夫人饶命,五姑娘饶命!”

凄厉的惨叫声与那木棍打在皮肉上的声响交错在一起,令得周围的气氛都变得凝重起来,仿佛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