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仿若未闻般,气定神闲,接着又对李嬷嬷吩咐道:“李嬷嬷,你待会让人去库房拿两匹时新料子送去端木家。”

李嬷嬷连连应声:“还是二夫人想得周到。”

这件事是章家的家务事,所以,端木绯只是委婉地提点一两句,所以,楚氏不能大张旗鼓的去道谢,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就行了。

总之,端木绯的这份恩情与善意,楚氏记下了。

于是,黄昏时,端木绯就收到了章宅送来的礼,一匹火红色的料子与一匹樱草色的料子显然是送给姐妹俩的。

自家姑母真是细心,不愧是祖母教出来的。端木绯来回看着两匹料子,眨巴了两下大眼睛,眼珠像是黑玛瑙般,熠熠生辉。

她知道楚氏和章岚母女俩肯定是查到了什么,放下心来。

从来最怕的就是以有心算无心,就好像当年的楚青语,那么轻易地就在云门寺算计到了自己……

只要章家小表妹知道有人在背后算计她,章若菱再想要得逞就难了。

端木绯让丫鬟把这两匹料子拿去针线房,给她和端木纭各做一身衣裳,然后继续悠哉悠哉的整理着东西,她打算明日去舞阳的公主府小住几天。

在舞阳那里自己就可以吃了睡,睡了吃,那可真是神仙日子,再也没大哥端木珩时刻盯着她的学业,也没有祖父时不时叫她说朝事,美中不足的大概也就是端木纭不能陪她一起去,不仅是因为端木纭管着端木府的内务,也因为端木绮的及笄礼快到了。

端木绯在舞阳府里只住了三天,就无奈地于六月十四日返回了端木府,无论如何端木绮与她都是同姓端木,对方的及笄礼端木绯怎么也不能缺席。

六月十五日,端木绮的笄礼终于到了。

曾经端木绮和小贺氏对这场笄礼有多么大的期待,如今就有多大的失落,这场笄礼平平无奇地结束了,小贺氏从头到尾都是强颜欢笑。

在杨家刻意宣扬而端木家也没故意隐瞒的情况下,来出席笄礼的大多数人都知道,杨旭尧与端木绮婚期已定的消息。

这杨家又被抄家又被夺爵,都落魄成如今这样,端木家还是履行了婚约,难免也在宾客间引来一阵议论,有人惊讶,有人不以为然,也有人赞不绝口,夸端木家守信,端木宪不愧为首辅,以身作则云云的。

这一日,等席宴结束,送走那些客人,已经近申时了。

端木纭拖着疲倦的身子回了湛清院,端木绯端茶送水,像个小丫鬟似的很是殷勤。

“姐姐,这事忙完,你也可以歇上几日了。”端木绯贴心地说道。

端木纭喝了半盅茶,放下了手里的茶盅,心念一动,提议道:“蓁蓁,干脆我们明日就去温泉庄子上小住几日,散散心,顺便避暑,怎么样?”

端木绯眸子一亮,频频点头,笑得欢快,“最近荷花开得正好,我们正好可以赏荷,钓鱼。”而且,去了庄子避暑,岂不是代表她又可以躲懒了!

端木纭看着妹妹欢喜的模样,明艳的脸庞上也被感染了笑意,想起了一件事,“上次赢的彩头还没给岑公子呢,明日出门时也正好顺便送去。”

姐妹俩正闲聊着,忽然紫藤急匆匆地进了左次间,焦急地对着端木纭禀道:“大姑娘,二姑娘不见了。二夫人已经命人在后院各处都找了一遍,现在正让外院那边也帮着找呢……”

这府里丢了人可非同小可,端木纭就只好跟着紫藤去了前头的真趣堂。

端木绯看着端木纭的背影,默默地叹了口气,心里暗道:姐姐可真辛苦!

为了端木绮及笄的事,端木纭都忙了好些天了,好不容易仪式结束了,又闹出这种事来。

端木绯抬手做了个手势,碧蝉立刻就心领神会,跟着去了前头打探。

端木绮确实是跑了,她应该是趁着笄礼后,离府的客人多,一时没人顾得上她,就悄悄溜了出去。

小贺氏在真趣堂里又哭又闹,非说是府里把端木绮逼走的,迁怒到了端木纭和端木绯身上,说是什么要不是端木绯不念骨肉亲情,没有去向岑隐为唐如海求情,端木绮又怎么会被逼得只能偷跑。

端木纭一向不是吃亏的性子,直接让人禀了端木宪,由着小贺氏哭闹叫骂。

这要是平时,小贺氏一听到老太爷,早就怂了,但这一次,因为女儿端木绮不见了,小贺氏彻底乱了,也彻底慌了,一张嘴叫骂个不停,若非有丫鬟拦着,她已经冲上去和端木纭厮打起来了。

“要是绮姐儿真的有什么万一,我非要找你们姐妹拼命不可!”

“都是因为你,还有你妹妹,你们就是不肯放绮姐儿一条生路,是你们逼她的!”

“明明只要你妹妹去找岑督主说一句话就是了,唐如海犯的那点事也不过是欲加之罪,只是岑督主抬个手的事……”

小贺氏喋喋不休的牢骚被一道严厉的声音冷冷地打断了:“够了!”

端木宪闻讯而来,大步流星地走入真趣堂,眉心乱跳,怒火冲冲。

小贺氏真是胆大包天了,居然公然带出了岑隐,甚至话里还有指责岑隐的意思……

端木宪忍不住想到那些被东厂抄家的府邸,额角青筋暴起,觉得小贺氏真是不要命了!

这要是此刻在他跟前的人是儿子端木朝,端木宪恐怕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看到端木宪来了,小贺氏登时噤声,脸色更白了,完全不敢直视端木宪,可为了女儿,她还是鼓起了勇气道:“父亲,您可不能不……”管绮姐儿啊!

“住嘴!”端木宪再次斥道,声音冷得如腊月寒冬。

他也不想管端木绮,然而端木绮终归是姓端木,她离家出走这事一旦被外人知道,毁的是府里所有的姑娘的名声,甚至是端木家的名声。

就是要找人,也不能大张旗鼓的找。

“纭姐儿,”端木宪看向端木纭道,“我已经让人悄悄去找绮姐儿了,这府里还要你来整顿……一切便宜行事。”

端木纭真心不想揽这个差事,但是为了妹妹,她也知道绝不能让这件事闹大,福了福,“祖父,我知道了。”

端木纭对着张嬷嬷使了个眼色,张嬷嬷就下去了,把门户都闭了,不许下人随意外出,又把阖府的管事嬷嬷全部叫了过去,下了封口令,并让她们管束下头的人,要是敢碎嘴,一律发卖,绝不留情。

这些种种也都一一地传到了湛清院的端木绯耳中。

姐姐威武!端木绯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夕阳,目光灼灼。

此刻已经是黄昏,夕阳落下了一半,给这府中笼罩了一层血色的光晕,散发着一种不祥且不安的气息。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夕阳不断地下沉,天色越来越暗,然而端木绮依然没有消息。

这一夜,端木府中一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对于这府中的大部分人而言,这都是无眠的一个夜晚,人心忐忑,尤其是端木绮的轻芷院中,那些下人几乎是瑟瑟发抖,可以想象,如果二姑娘找不回来的话,二夫人必然会迁怒到她们的身上,她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在这样的夜晚,时间过得尤为缓慢,又似乎快得出奇。

当黎明的鸡鸣声冲破寂静时,夜空变得灰蒙蒙的一片,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彻夜未眠的小贺氏简直要疯了,这夜不归宿,女儿的名节怎么办?!

她不能再这么傻乎乎地坐等下去了。

“宋嬷嬷,你让人去备马车,我要回一趟贺家!”

小贺氏也顾不上梳妆打扮,就带着宋嬷嬷想要离府,在她看来,端木家根本没有好好地去找自己的女儿,既然如此,她就回娘家,让娘家帮忙去找。

然而,马车还没出门,就有门房婆子悄悄去湛清院通禀了端木纭,端木纭也不跟小贺氏客气,干脆下令把小贺氏关在了她自己的琼华院里。

府里的吵吵闹闹没有影响到端木绯。

她还是按照平时的作息睡下,睡到大天亮才起身,之后她就出门去了岑府。

虽然今天温泉庄子是去不成了,但彩头还是要送去的。

她的运气不错,岑隐没有出门,端木绯立刻就被下人殷勤地引去了书房。

书房里弥漫着浓浓的书香与墨香,两面靠墙都放着一个个高高的紫檀木书架,上面全是五花八门的各种书籍,比端木宪书房里的书还要多。

不愧是岑公子啊。端木绯心道,笑眯眯地给岑隐见了礼。

“岑公子。”端木绯笑得甜糯可爱,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柳青色荷包递给他,“这是那天的彩头。”

荷包上只绣了几片简单的竹叶,青翠鲜亮,平平无奇,可是岑隐却一眼认了出来,这几片竹叶与那件披风上绣的竹叶针法一模一样。

她赢了,如同她当日所言。

岑隐看着那个荷包,脑海里浮现那个明艳开朗的少女,薄唇微微翘了起来,一种愉悦的气息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看得一旁服侍的小蝎感慨不已,心道:四姑娘不愧是四姑娘。

小蝎奉上了热茶,端木绯正要去端茶,发现方几上放着一册曲谱,封皮上写着《瑶台赋》。

端木绯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瑶台赋》是由前朝知名的才子吕长卿所谱写,这个吕长卿是个狂人,所谱的曲子以难出名,根本就不适合常人弹奏,因此流传也不算广泛。

这册《瑶台赋》在楚家时,也曾是她的收藏之一。

端木绯忽然有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兴奋,忘了端茶,她又朝岑隐看去,话锋一转道:“岑公子,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的琴制好了,我后来还给它取了名字,叫‘鸣玉’。本来是想我们去郊游时弹给你听的……”偏偏她不巧出痘了,郊游的计划也就不了了之。

“等哪天岑公子有空,我请你听听‘鸣玉’的声音。”端木绯笑得十分可爱,带着几分沾沾自喜的味道。

岑隐听着端木绯那口气好似不是在说琴,而是在说她自己的孩子般,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端木绯说完后,又想起自家最近乱糟糟的,不适合待客,唔,她得等家里折腾完了才能请岑隐过去。

于是,她连忙又话锋一转:“就是要过几日了……到时候,我派人来与岑公子约个时间。”

岑隐含笑应了。

小蝎看了看岑隐,又默默垂眸,心里简直怀疑哪怕是端木绯要摘天上的月亮,督主也会应下。

端木绯喝完了手边的这盅茶后,就没再久留,打道回府了。

小蝎亲自送端木绯出去了,等他再回到书房时,就听岑隐吩咐道:“你去查查,看看端木家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是,督主。”小蝎才刚进门,就又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岑隐一个人。

岑隐看着方才端木绯用过的那个白瓷浮纹茶盅,眸光微闪。

窗外的竹林随风摇曳,发出“沙沙沙”的声响,似乎在响应着什么。

岑隐看了会儿庭院里那摇曳的竹枝竹叶,就收回了目光,又去看端木绯送来的那个柳青色荷包,目光幽深地盯着那上面绣的几片竹叶。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竹叶,岑隐却像是着了魔似的看了许久许久,如玉般修长的手指在荷包上轻轻抚摸着,一下又一下,仿佛在碰触一件稀世珍宝般,神情柔和。

岑隐小心翼翼地把那个荷包收进一个匣子后,就继续翻阅起书案上的折子。

屋子里一片宁静安详,只有窗外的暖风不时带起细微的“沙沙”声,与那纸张的翻动声掺杂在一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挑帘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小蝎又急匆匆地回来了,神色微妙。

“督主,是端木二姑娘在昨日的及笄礼后,离家出走了,端木府的人找了一夜,现在还在找……端木家现在紧闭门户,倒也还算安稳。”小蝎先禀了大概,跟着又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也简单地说了一遍,心里觉得这个端木绮简直是蠢得没脑子。

岑隐从折子里抬起头来,下意识地看向了他放荷包的那个匣子,狭长的眸子变得幽深了。他记得现在主持端木家中馈的应该是端木纭……

岑隐的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

小蝎还在接着禀道:“督主,东厂那边查到端木二姑娘昨日离京后,进了城西的一家黑店投宿,后来被拐子卖去了百花楼。”小蝎一边说,一边察言观色。

岑隐的指尖漫不经心地在手边的折子上摩挲了一下,淡淡道:“三天后再派人去告知端木宪一声。”

“还有,”岑隐指了指窗边方几上的那册《瑶台赋》道,“那个你找人抄一册,给四姑娘送去。”

“是,督主。”小蝎作揖后,拿起那册《瑶台赋》就退下了,心里明白督主这是要让端木绮吃些苦头呢,免得总惹事生非的给四姑娘添麻烦。

小蝎步履轻快地出了屋。

431听琴

屋子里黑漆漆的,四周的窗户全部紧闭着,这间屋子空荡荡的,没有家具,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声音。

“呼——呼——呼——”

端木绮抱着自己的膝盖缩在房间角落里的地面上,浑身不自主地微微发抖着,只听到自己浓重的呼吸回荡在耳边。

她一头青丝凌乱不堪地散乱着,头上、身上不见半点首饰,那张秀美的脸庞上写满了不安、恐惧、震惊、绝望等等的情绪,双目中一片茫然,至今还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不想嫁给杨旭尧,想来想去,才想到了离家出走的主意。

这段时日,她几乎是被软禁在轻芷院中,不能随意外出,她知道她唯一的机会就是笄礼这一天。

于是她耐心等待着,耐心熬过了笄礼,趁着送客的时候,她混着宾客中悄悄地离府了。

其实,她是打算去外祖家,因为怕当天就被家里人找到了,才找了客栈投宿,想着晚些再去外祖家……

她也没想过要真的离家出走,就想让家里急急,吓唬吓唬祖父,逼迫祖父重新考虑她和杨家的这门婚事。

然而,没想到她竟然会投宿到一家黑店中,没想到那黑心的老板娘在她的茶水里下了药,还把她卖到了这种腌臜地方……

她……她该怎么办?!

他们又会怎么对待她?!

想着,端木绮的身子就颤抖得更厉害了,如同风雨中的一株小草,楚楚可怜。

明明是六月盛夏,可是她却觉得仿佛自己置身寒冬腊月,从头到尾皆是寒凉如冰霜。

“蹬蹬蹬……”

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对于此刻的端木绮而言,这步履声就如同什么可怕的妖魔鬼怪般,一步步地朝她逼近,而她已经站在了万丈深渊的边缘,只要再退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她怕了,她悔了,她只恨不得回到及笄那日,狠狠地抽自己一巴掌!

门外的脚步声停下了,跟着就是开锁声,“咔哒”一声,锁被打开了。

然后,前方的那道房门被人“吱呀”地推开,动作粗鲁得很,几缕光线随着房门打开照了进来。

端木绮又往后缩了缩,可是她的背后就是墙壁,根本无处可退。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酱紫色元宝纹褙子的中年妇人扭着屁股带着两个龟公进来了,那中年妇人中等身量,体型有些丰腴,圆盘一样的面庞上笑呵呵的,却有几分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小姑娘,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老鸨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绣花帕子,心里想着:都饿了这丫头三天了,便是她再不服软,这力气也差不多饿没了。

“何妈妈,你放我走,只要你肯放我走,我家里可以给你一百两,不,一千两!”端木绮急切地说道,“何妈妈,你买我也不过用了二十两而已。”

这个时候,哪怕老鸨开口说要一万两,端木绮也会毫不犹豫地应下。

“留着你,才能给妈妈我赚金山银山!”何老鸨冷冷地看着端木绮,眼里充满了恶意,看来这丫头还是没想明白。

她当然知道这丫头出身名门,虽然她的首饰早就被人给扒了,可是从她的衣裳、鞋子,脸上用的脂粉,还有这一身细皮嫩肉都能看出她家世不凡,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自己要是把这丫头送回去,别说是酬金了,恐怕要被治个拐卖良家妇女之罪!

“丫头,你既然到了老娘我这里,以后就生是这里的人,死是这里的鬼!”何老鸨抛下这句,扭着腰身就要走人。

端木绮急了,想起身叫住老鸨,但是她饿了三天,浑身乏力,才起身又虚弱地摔了回去,形容狼狈。

绝望之下,她终于忍不住亮出了她最后的底牌:“何妈妈,我是当朝首辅家的姑娘……”

谁想,何老鸨强势地打断了端木绮:“首辅家的又怎么样?”她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谁会知道你在这里!”

何老鸨嘴上虽然说得镇定,心里却是震惊不已,心思飞转:不管这丫头说得是真是假,自己的动作得快点了,只要这丫头挂了牌,卖了身,即便她是公主又如何?皇帝会认一个当了妓女的女儿吗?!

“丫头,今晚,你就给老娘挂牌接客!”何老鸨果断地说道,吩咐身后的两个婆子,“你们俩赶紧给她沐浴更衣……”

其中一个麻子脸的婆子迟疑道:“何妈妈,万一她伤了客人怎么办?”

“给她闻点春意香不就得了,还要老娘教你吗?!”何老鸨没好气地说道,甩袖走了。

“是是。”麻子脸的婆子唯唯应诺,而缩在角落里的端木绮脸色更白了,这春意香一听就是媚药……

“何妈妈!何妈妈……”

端木绮连滚带爬地想要追上去,却被两个婆子拦下了。

这两个婆子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狠狠地攥着端木绮的胳膊,如铁钳般。

端木绮已经吓得魂都快没了,拼命地挣扎着,嘶吼着:“放开我,放开我!”她不能接客,她不能卖身!

两个婆子见惯了端木绮这种不服管教的姑娘家,麻子脸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汗巾,往端木绮的口鼻一捂,端木绮两眼一翻就失去了意识……

等端木绮再醒来时,她感觉头昏沉沉的,胸口凉飕飕的,低头一看,发现身上已经换了一身桃红色齐胸襦裙,胸口露出了一大片如玉的肌肤。

她惊叫出声,想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被捆在了太师椅的扶手上,根本就动弹不得。

正在给她梳头的一个干瘦婆子阴测测地说道:“芍药姑娘,你最好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今晚要挂牌接客,老婆子不敢伤了你的脸,但是让你吃点苦头还是可以的。”

说话间,那麻子脸的婆子笑呵呵地朝她走近了一步,手里把玩着一根寒光闪闪的银针,“姑娘可曾听过有一种酷刑,叫插针,就是用这种缝衣针或者铁钉什么刺进人的指甲缝,还有关节、耳膜等等的其他位置。”

麻子脸的婆子把手里的银针往端木绮的右手指尖凑近了一些,端木绮吓得身子绷紧,脱口斥道:“放肆……啊!”

她撕心裂肺地惨叫了起来,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到最后,端木绮的声音都嘶哑了,咬着自己下唇,再也不敢出声,纤细的身子如一只怯怯的白兔般,两眼通红,看着泪眼朦胧。

她脸上的妆容十分艳丽,眉心贴着梅花形的花钿,樱唇上抹了红艳艳的口脂,一头青丝挽了一个妩媚的堕马髻,妩媚的样子与过去的那个她判若两人。

外面的天色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夜幕就要降临了。

何老鸨扭着腰肢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已经梳妆打扮完毕的端木绮,满意地笑了,甩了甩手里的帕子道:“再一炷香,百花楼就要开门迎客了。待会出去见客人的时候,你可不许给老娘哭,否则老娘有的是手段整治你!”

何老鸨不怀疑好意地看了端木绮染上了红蔻丹的指甲,“不仅是插针和春意香,我们百花楼可有的是手段让你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何老鸨的脸上露出一个轻蔑的笑,看着端木绮的样子仿佛在看一个蝼蚁,一件物品。

端木绮的心更凉了,心急坠而下,坠向了无底深渊。

完了!

她的心彻底绝望了,眼前一片黑暗。

她的人生毁了,彻底毁了,早知今日她还不如嫁去杨家呢……

端木绮的身子颤抖得愈发剧烈了,何老鸨看着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打了一棒子就给一颗甜枣吃,“只要你乖乖的……”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何老鸨皱了皱眉,正想斥责一番,转头望去,却见一个俊朗的少年公子带着五六个护卫冲了进来,气势汹汹。

端木绮也看到了来人,双眼难以置信地瞪到了极致,差点没掐自己一把,唤道:“大哥哥!”

端木珩来了!

她的哥哥端木珩竟然来了!

端木绮眨了眨眼,喜极而泣,两行泪水自眼角滑落,喊着:“大哥哥,快救救我!快救救我!”她原本如死灰般的眸子里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相反,何老鸨吓得脸上血色全无,脚一软,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如果芍药这丫头之前说的那番话是真的,那么这位公子岂不是首辅家的公子?!

他们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来?!

端木珩的面上如同覆了寒冰一般,语调是前所未有的犀利,吩咐道:“把人都给我拿下,送去京兆府。”

“是,大少爷。”护卫长连忙应声,让手下的护卫用麻绳把老鸨等人捆绑了起来。

何老鸨和两个婆子真慌了。

他们仗着就是他们买卖姑娘的渠道隐秘,不会被找到,才敢让芍药接客。没想到这才短短三天,竟然就让她的家人找过来了,而且还是他们万万得罪不起的人!

何老鸨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公子饶命!公子饶命,令妹公子带走就是……小人一定对令妹的事守口如瓶。”

端木绮一听,心动了,即便是她在这百花楼是有惊无险,可要是老鸨进了京兆府,这件事传出去的话,她就全完了。

“把人带走。”端木珩俊逸的脸上没有一丝动摇,再次下令道。

护卫们连忙领命,用抹布塞了老鸨等人的嘴巴,把人粗鲁地拖了下去。

“大哥哥……”端木绮一把抓住端木珩的袖子,想说什么,然而,她已经几天滴水不沾,身子虚弱得很,情绪一激动,一口气没上来,就晕厥了过去……

之后,端木绮昏昏沉沉,在马车里朦朦胧胧地醒了一次,听到丫鬟在她耳边哭哭啼啼,用沾水的棉絮给她润唇。

她的嘴唇动了动,又昏睡了过去,她感觉她似乎发烧了,喉头似有烈火在灼烧……

等她第二次苏醒时,人已经在她的轻芷院了,熟悉的环境让她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至于端木珩把人送到后,就急匆匆地去了前头找端木宪复命。

“绮姐儿没有大碍就好。”

端木宪听端木珩说端木绮被带回来了,只是稍微吃了点皮肉苦,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今日申时,端木宪从户部衙门出来时,就看到一个东厂的内侍等在了那里,对方婉转地告诉了他前两天有人往百花楼里“送”了一个姑娘。

端木宪一下子就明白对方说的人是他离家出走的二孙女端木绮,至于东厂为什么会好心关注这件事自然是冲着端木绯的面子。

“这一次真是欠了他一个大人情。”端木宪喃喃地说道。

端木珩并不知道岑隐和东厂也在这件事中插了一脚,虽然隐约听到端木宪在嘀咕着什么,却是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