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宪看也没看端木珩,心事重重。

端木绮是没事了,可是对于端木家而言,此刻还有更伤脑筋的事。

端木家的姑娘被人卖进了窑子里,不管有没有真得接客,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全家都不用做人了。

哪怕是御赐的婚,指不定连四丫头也要被安平长公主府退婚,这也是有理有据,即便是皇帝也说不出个不是来。

事情要真闹到这一步,恐怕是整个京城都会人尽皆知,那自家大孙女就更嫁不出去了……

端木宪又急又气,烦躁地负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走了两圈,脚步又停下了,看着窗外的一丛丛紫菀,心道:不对啊,大孙女本来就不想嫁人!

想着固执的大孙女,端木宪心里又是一阵一言难尽,赶紧把心思转回到端木绮的身上,长叹了一口气。

他也不求家中其他几个姑娘像大孙女、四丫头这般聪慧机敏,有大局观,能够乖乖听话就好了,偏偏就出了端木绮这个惹事精,没完没了地给家中惹麻烦,这一次更是闹到了快要无法收拾的地步!

然而,就算是端木宪对端木绮又烦又厌,也不能对她置之不理,后面的事也还是要做的。

“珩哥儿,我出一趟门,家里你和纭姐儿多看着点。”

端木宪嘱咐了端木珩一句后,就匆匆出了门,赶往京兆府。

端木宪好歹是当朝首辅,在这朝堂上也混迹了几十年,一向长袖善舞,这人脉关系自然是有的。

端木宪忙忙碌碌了两天,总算舍下脸,托了京兆尹把百花楼还有之前端木绮投宿的那间黑店都给一一查封,那些老鸨、龟公、店家等等全数下了狱。

这些人这些年可没少干买卖人口、逼良为娼、谋财害命、伤天害理之事,可不经查,种种罪状写了足足三页供状都写不完,于是发配的发配,斩首的斩首,也算是最大程度地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端木宪这几日几乎是三头烧,疲累不堪。

好不容易等他拖着疲倦的身子回了府,这一才一进门,门房就悄悄地禀道:“老太爷,大姑娘和四姑娘请了封公子与曾公子过府……”

曾公子?!端木宪愣了愣,没明白过来曾公子是谁,第一直觉就是,难道自家大孙女打算嫁人了?

想到这里,端木宪就像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体内的疲惫一扫而空,想着家里总算是又有好消息了。

见状,门房不禁想起了上次老太爷对那位曾公子也是十分客气,莫非大姑娘真的有喜事近了?

端木宪快步走了进去,打听了一下,知道人就在花园,就调转了方向,朝着花园那边去了。

端木宪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步履轻快,所经之处,不时有府中的下人给他行礼。

老太爷这些日子的心情就一直没好过,难得看到老太爷今天嘴角含笑的样子,下人们心中皆是松了口气,只觉得笼罩在端木府上方好些天的阴云终于开始散去了,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分外灿烂。

远远地,端木宪就在花园外听到了一阵急促激昂的琴声随风传来,琴声铮铮,如雷电风雨,如万马奔腾,如金戈铁马,如风起浪涌……激情澎湃,听得人热血沸腾。

端木宪也不需要人指路,跟着琴声就往前走,一听就知道这是自家四丫头在弹琴,除了她,府中又还有谁能弹出如此大气蓬勃的曲子!

不过这曲子听着倒是有几分耳生,也不知道四丫头又从何处淘了什么的新的琴谱……

端木宪唇角翘得更高了,穿过一道芬芳馥郁的花廊,继续循着琴声往前走去,前方池塘边的一个凉亭赫然映入眼帘,亭子里坐着两男两女,皆是丰神俊秀,如一幅精心描绘、色彩明亮的工笔画。

其中一个粉衣少女坐在琴案后,双手置于琴上,十指在琴弦上翻飞如舞,快得几乎幻化出一片虚影,而琴声更激烈了。

彷如浪头一浪比一浪高,直冲云霄!

而端木宪此刻的心情就如同这琴声般,惊得浑身石化般僵立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凉亭中身穿宝蓝色直裰的昳丽青年。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自己的眼睛,岑隐怎么会在这里?!

端木绯完全没注意到端木宪,完全沉浸在琴中,渐渐地琴声变了,几声快一声慢,如鹰击长空,一时鹰啸几天,一时又悠然地展翅翱翔……

接着,琴声又舒缓了下来,明快清脆,如百鸟惊飞,在那潺潺的山泉上扑棱着翅膀,四下逃窜……

这一曲的技巧极高,反差极大,就像是有两个完全不同的琴师在分别合奏着曲子的上下部分。

这若是平时,端木宪定会好好赞叹四丫头的琴艺又有了进益,可是现在他的心思却被岑隐所填满,心里十分纠结。

站着不好,走了更不好,端木宪犹豫了一会儿,只能继续朝亭子走了过去。

琴声更缓了,断断续续,如细雨点点,似游丝飘荡,像羽毛翩飞……

等端木宪走到了亭子外,端木纭才发现,对着端木宪招了招手,示意他到里边走下。

岑隐也朝端木宪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颔首。

端木宪的身子更僵硬了,客套地笑了笑,就撩袍进了亭子,在端木纭的身旁坐下了。

端木纭附耳对端木宪叮嘱道:“祖父,您轻点声。”

“……”端木宪的心头更复杂了,除了点头,也实在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反应。

与此同时,她又给紫藤做了个手势,紫藤连忙轻手轻脚地给端木宪上了茶。

封炎从头到尾都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抚琴的端木绯,似乎完全没发觉端木宪的到来,全神贯注地聆听着。

曲调变得越来越轻柔细腻了,如蜻蜓点水,似乎能看到池塘里的荷花荷叶随风摇曳着,阵阵荷香随风飘来。

明明是六月盛夏,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随着琴声清凉起来。

端木宪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一开始他的思绪还有些混乱,时不时去看斜对面的岑隐,后来他也完全沉浸在琴声中,食指在膝头随着节奏偶尔轻轻叩动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琴声在几声轻颤后,便消逝在空气中,如一行清泪滑下。

“啪啪啪!”

封炎拼命地鼓着掌,赞不绝口:“琴好,曲好,弹得也好!”他的蓁蓁果然是最出色的!

端木绯看着至于自己身前的“鸣玉”,金色的阳光自亭子的一边洒了进来,轻柔地抚触着那栗色的琴身。

她也觉得“鸣玉”很好,岑隐前两天派人送来的《瑶台赋》用来作为“鸣玉”的第一曲,也正是恰到好处。

端木绯沾沾自喜地笑了,手指头觉得还意犹未尽,想尽情地再抚上一曲。

端木绯正想问岑隐想听什么,这一抬头却发现端木宪不知何时坐在了端木纭的身旁。

“祖父,您怎么也来了?”端木绯下意识地说道。

“……”端木宪的神色更为微妙。

他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岑隐微微一笑,致歉道:“岑督主,我不知道您要来,都没好好招呼招呼。”

岑隐放下手里的青花瓷茶盅,含笑道:“端木大人客气了。”

岑隐今日穿着常服,形容之间看着比平日里柔和了不少,可是端木宪却是一点也不敢轻慢。

“祖父,是我邀请岑公子过来听琴的。”端木绯笑眯眯地说道。

端木宪听着有些心酸,四丫头这把琴做好后,连自己这个当祖父的都还没听过呢,倒是让岑隐和封炎占了先机。

想着,端木宪看着岑隐和封炎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复杂。

他定了定神,脸上挂上了寒暄的笑容,对着岑隐拱了拱手道:“岑督主,我那二孙女的事……多亏了督主了。”

岑隐绝美的脸上始终噙着一抹浅笑,勾了勾唇,但笑不语。

端木绯笑眯眯地又说:“祖父,刚刚那曲是我从岑公子送我的《瑶台赋》中挑的一曲,您要不要再听一曲?《瑶台赋》中有好几曲都相当不错。”

端木宪和封炎都是脸色一僵,心思难得地达到了同步。什么《瑶台赋》,有什么稀奇的,回头他就给四丫头(蓁蓁)去搜集一堆更稀罕更珍贵的琴谱!

端木绯没注意到这两人的神色有异,她早就迫不及待了,示意锦瑟重新焚香后,她又弹了起来。

这一曲的风格与前一曲迥然不同,调子尤为缓慢,尤为婉约,在场的几人大都懂琴,知道这一曲的难度可不比上一曲简单。

众人眼前仿佛看到了一幅百花绽放、繁花似锦的画面,鲜明亮丽,彩蝶在百花丛中振翅,他们几乎能听到那薄薄的蝶翅扇动的声音……

自家四丫头(蓁蓁)弹得可真好!端木宪和封炎再次心有灵犀地发出无声的赞叹声。

432不准

花园中,悠然静谧,琴声潺潺。

须臾,又是一曲结束了。

岑隐起身告辞:“端木大人,端木姑娘,我还有些公务,今日就不叨扰了。”

他的姿态动作还是那般优雅从容,如一个无可挑剔的贵公子般。

端木宪下意识地也跟着他起身来,想也不想地说道:“岑督主,我送送你。”

说着,端木宪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封炎,其中带着催促的味道,很想趁机把封炎也给送走。

封炎泰然自若地移开了目光,取身前那个早已凉掉的茶盅,装模作样地饮着茶,还赞了声好茶,只当他完全没看到端木宪的眼神。

端木宪嘴角抽了一下,想着封炎和端木绯毕竟已经定亲了,终于还是把某种混合着不甘、辛酸以及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微妙心态压了下去。

算了,让这臭小子多呆一会儿吧。

端木宪眯了眯眼,他本来对封炎和端木绯的这桩婚事多多少少有些不乐意,但现在,出了端木绮的事……嗯,只要安平长公主不退婚,怎么都行!

“岑督主请。”

端木宪伸手做请状,与岑隐一前一后地出了亭子,朝着仪门的方向而去。

两人一边走,一边寒暄,岑隐始终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而端木宪的心情却无法像他这般平静。

岑隐位高权重,这京中自然不乏府邸想要讨好他,请他去前去赴宴,不过岑隐罕少应邀,更别说像今日这般,可见他对四丫头的重视与亲近……这本该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但是端木宪心里总有一种古怪的感觉,总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可是,岑隐还能为了什么呢?!

这种古怪的感觉只是一闪而逝,端木宪并没有太过在意,他心里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端木宪朝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此时正值正午,正是阳光最为灿烂的时候,烈日灼目,他立刻就收回了视线,眸光微闪。

两人沿着一条青石板小径出了花园,端木宪试探地说道:“岑督主,皇上马上就要南巡,只是这国库空虚……”

岑隐忽然停下了脚步,导致端木宪也有些紧张,紧跟着停下了步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岑隐的面色。

岑隐随意地抚了抚衣袖,那绝美的脸庞上似笑非笑,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从容。

“北地部族。”

岑隐丢下这四个字,就继续往前走去,闲庭信步。

这个答案完全不在端木宪的预计中,他怔了怔,一不小心就落后了好几步。

也没时间再深思,端木宪连忙朝岑隐的方向追了过去,心里是一头雾水。

等送走了岑隐,端木宪这才继续琢磨起岑隐话中的深意,下意识地往花园的方向走去,走了一半,他又停下了,想到封炎在,现在也不便和四丫头讨论这个问题,又调转方向往外书房那边去了。

今日的风有些大,暖风不时拂过庭院里的花木,簌簌作响,地上那斑驳的树影也随之摇曳着。

端木宪忽然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

“祖父!”

前方传来了端木珩的声音,刚从国子监下学的端木珩就候在端木宪的书房门口,对着他作揖行礼,目光幽深地看着他。

端木宪知道长孙的意思,微微点头,表示端木绮的事应该不会泄露出去,但凡事总有人为控制不了的意外。

端木宪揉了揉眉心。

端木珩再次作揖,就匆匆地走了。

端木宪看着他的背影,不问也知道他这是要去内院,长叹了一口气,叹息声眨眼就被周围的“簌簌”声压了过去。

如端木宪所料,端木珩去了琼华院见小贺氏。

“母亲,祖父已经出面把事情压下来了,应当不会有人知道妹妹被人卖进青楼的事。”端木珩的声音平静得几乎没有一点起伏,面沉如水。

小贺氏长舒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的身形放松了不少。

在最糟糕的情况过去后,小贺氏心里又不满了,嘴里咕哝道:“珩哥儿,你妹妹这次真是遭了大罪了!”

“哎,要不是你祖父还有端木纭、端木绯这两个小贱人这么欺负你妹妹,她怎么会离家出走,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你妹妹自小就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小贺氏喋喋不休地说着,而端木珩只觉得疲累。

自打那日端木绮离家出走后,端木珩也没好好休息过,足足有三天他没去国子监,帮着四处找人,找到了人后,又担心这件事的善后。

这件事到底是谁的错,根本就没什么好争的,可是母亲太过护短,太过盲目,只会胡搅蛮缠,这般胡搅蛮缠又有什么用呢?!

已经发生的事无法回头,祖父能把事情压下那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小贺氏还在说着:“珩哥儿,你爹现在心里就只有莫氏和她生的小贱种,也只有你可以为你妹妹做主了,你祖父一向疼爱你,你说的话……”你祖父一定能听进去。

“母亲,您别再闹了。”端木珩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小贺氏,郑重其事地说道,“祖父已经说过,要是再有任何事,妹妹就进庙里清修吧。”

说着,端木珩的眼神更复杂了,眼前的人是他的母亲,他们说的人是他的妹妹,他也不忍,可是他不能再纵容,纵容只是让端木绮一步步地走向更错误的深渊。

端木珩深吸一口气,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冷静下来,徐徐道:“母亲,您若不舍得妹妹,也可以一起去。”

小贺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若非是她还坐在椅子上,她恐怕都要虚软得倒下去。

“珩哥儿,”小贺氏用力地攥住了圈椅的扶手,手指的指关节微微发白,“你说什么?!”小贺氏的声音气得掩不住颤音。她的亲生儿子竟然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小贺氏感觉好像被长子背叛了一般,心里又气又急又失望。

“母亲,我先告退了。”

端木珩对着小贺氏规规矩矩地躬身作揖,没有再说什么,直接离开了。

“珩哥儿!珩哥儿!”

小贺氏火冒三丈地站起身来,尖声高喊着,但是端木珩没有停留,留下的是一道在半空中微微摇晃的门帘。

“二夫人息怒。”宋嬷嬷连忙安抚,搀扶着小贺氏又坐了回去,给她顺气。

小贺氏喝了两口茶后,胸膛还是气得起伏不已,跟宋嬷嬷恨恨地抱怨着:“宋嬷嬷,你说那对姐妹到底对珩哥儿下了什么蛊?珩哥儿一直对她们百般维护,对自己的妹妹置之不理。”

“当初要不是端木纭,绮姐儿又怎么会沾上这门亲事,又怎么会有后面的这些事……”

“这对姐妹也就知道说风凉话,什么圣旨赐婚不可退婚,端木绯也快十三岁了,再过两年多,等她及笄了,我倒要看端木纭到时候急不急!”

一旦端木绯嫁入了安平长公主府,那等于是一辈子都要胆战心惊,不知道皇帝何时会拿安平和封炎母子开刀!

“二夫人说的是。”宋嬷嬷顺着小贺氏的话连连称是,“大姑娘眼界就是浅,她也就是因为四姑娘还有几年,这才成天说些风凉话,也不想想唇亡齿寒……”

小贺氏微微蹙眉,觉得宋嬷嬷也太不会说话了,什么唇亡齿寒,她女儿活得好好的呢!

小贺氏瞪了宋嬷嬷一眼,倒没说她,捧起茶盅,又浅啜了一口热茶,眯了眯眼,冷哼又道:“这端木纭也是古里古怪的,都快十七岁的姑娘家了,到现在还不肯出嫁!我看啊,她就是贪恋府里的权力,想把掌家权握在手里,不肯松手!”

宋嬷嬷又是连连附和:“二夫人,大姑娘以为她自己还年轻呢,等过两年,她嫁不出去的时候,看她急不急!”

小贺氏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慢悠悠地以茶盖轻抚去茶汤上的浮叶。

一旁的大丫鬟迟疑地说道:“二夫人,奴婢今天从外面买了点心回来时,从门房那里听说,大姑娘请了一位姓曾的公子来府中做客。”

小贺氏眉头一动,想起上次好像听说过端木纭与一位曾公子私会的事,没想到这回都登堂入室了。

“那位曾公子可还在?”小贺氏有些急切地问道。

大丫鬟摇了摇头,答道:“曾公子一炷香功夫前已经走了,还是老太爷亲自送人出来,府里现在都在传,说是那位曾公子是未来的大姑爷。”

“……”小贺氏双目微瞠,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既然端木纭与那曾公子都过了明路,那想来这门婚事已经被端木宪认可了……

这位曾公子也绝对不会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公子。

小贺氏眸色幽深,紧紧地捏着手里的茶盅,开始思考这京里有哪户人家是姓曾的。

等等!

难道是宣平侯府?!

宣平侯那可是自太祖皇帝起承爵百年的勋贵人家,爵位世袭罔替,无需降等,在大盛朝,这等勋贵人家已经不多了。

那位曾公子莫非就是宣平侯府的世子爷?!

想到这种可能性,小贺氏的心口就燃烧起熊熊烈火来,嫉妒,仇恨,愤怒,不满……种种负面情绪弥漫在小贺氏的心口。

自家女儿要嫁去杨家这种破落户,而端木纭却能嫁入像宣平侯府这样的高门,将来成为高高在上的侯夫人,太不公平了,老太爷实在是太偏心了!

端木纭把杨家这门婚事弄到女儿头上,自己却能攀高枝,老天爷实在是不长眼啊!!

小贺氏越想越愤怒,越想越替女儿感到委屈,这次吃了这番苦头后,女儿回来都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

小贺氏想起女儿那日被送回府时憔悴狼狈的样子,就心痛得心口一阵阵的抽痛。

那日女儿回府后哭了很久,喝了粥,又点了安神香后才睡着,却一直睡得不安稳,半夜不停地惊醒,这两晚一直是如此,小贺氏心疼坏了,一天十二时辰都让丫鬟陪在女儿身旁不许离开。

小贺氏长叹一口气,也没心情喝茶了,把茶盅放到了一边,这时,一个青衣丫鬟步履匆匆地来了,禀道:“二夫人,二姑娘醒了。”

自从端木绮回府后,小贺氏不放心,就让女儿住在琼华院的厢房里。

小贺氏连忙起身,匆匆地出了堂屋,去往东厢房。

外面的阳光似乎更灼热了,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小贺氏的额头就隐约渗出些许汗珠,令她烦躁不堪。

但是,当她进入女儿的厢房时,又不得不强自挤出笑容来,笑得温柔和蔼,“绮姐儿!”

“娘亲。”

短短几日,端木绮就瘦了一大圈,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好似病入膏肓般,形容枯槁。

无论是小贺氏,还是闹过一场的端木绮都知道,事到如今,杨家那边的婚事是再没有退路了,甚至于她们还必须得小心瞒着,决不能让杨家知道端木绮在百花楼待了三天的这件事,不然,端木绮怕是要青灯古佛一辈子了。

母女俩一时有些相对无语,小贺氏定了定神,率先开口道:

“绮姐儿,你吃过了没?娘让人给你下个鸡汤面好不好?”

“娘,我吃过了。”

母女俩的对话干巴巴的。

端木绮不敢再闹了,每天都待在房里足不出户,小贺氏则匆匆地开始准备着嫁妆。

和端木纭不一样,小贺氏在端木绮还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为女儿准备嫁妆了,想让女儿风光地大嫁。

可是,因为她要赔李氏的嫁妆损失了不少,再加上这两年又没有了管家权,挪不到银子,而且杨家的婚事也实在太糟心,所以,后面几年她就耽搁了一些,以至于现在备好的嫁妆十分浅薄。

现在距离端木绮的婚期已经不到一个月了,时间太紧,小贺氏也只能拿着公中给的嫁妆银子赶紧去采买,怎么也要给女儿凑齐六十四抬整副嫁妆。

这门婚事已经够寒碜了,要是连女儿的嫁妆都上不了台面,怕是更加被旁人看不起了,甚至那种逢高踩低的人会以为女儿是端木家的弃子。

贺氏力图用手头现有的银子给女儿整出一副还算体面的嫁妆。

小贺氏忙着备嫁妆,府里总算是消停了,端木宪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就想赶紧把人嫁出去,要闹腾就去杨家再慢慢闹腾吧。

反正等端木绮嫁去杨家,那就生是杨家的人,死是杨家的鬼!

端木宪现在也没精力管府里的事,朝上的事都来不及处理呢,让他恨不得分出三头六臂来。

在得了岑隐的提点后,端木宪也想到了北地的那些部族。

这些北地部族本就富庶,朝廷为了笼络他们,不但不需要他们纳贡,每年还拨出了大量的银两、布匹、粮草等等,使得他们一个个都肥得流油。

为了给国库省点银子,端木宪就和他们绕上了,斗智斗勇,时不时还回来告诉端木绯一些进展,端木绯只当听故事,在她看来,祖父跟喜欢炫耀的小八哥简直没什么两样。

唔,祖父和小八哥肯定处得来,要不,她以后把小八哥也一起带来,有小八哥陪着祖父说话,她就轻松多了。

“蓁蓁,东西收拾好了。”端木纭挑帘走了进来,含笑道,“我们走吧。”

“姐姐,我也都准备好了。”端木绯忙不迭起身,挽起端木纭的胳膊离开了湛清院,姐妹俩朝着仪门方向去了。

姐妹俩是打算去舞阳的公主府,明天就是七夕,她们和舞阳约好了,要一起乞巧和逛庙会。

她们坐马车抵达公主府时,才巳时而已,涵星已经抵达了。

“纭表姐,绯表妹。”就坐在庭院里的涵星对着端木纭和端木绯挥着手,笑得异常灿烂,“父皇答应本宫可以在大皇姐这里住上几天了。”

涵星得意洋洋地炫耀着,对着舞阳和姐妹俩说起她是怎么软磨硬泡地说服皇帝答应让她出宫来这里住上几天。

舞阳神采飞扬,笑眯眯地说道:“你们住的院子,本宫都安排好了,待会本宫领你们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