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吏部和武官两方人马的夹击逼迫下,耿安晧举步维艰,只能用空泛的言语安抚那些武官,但是这远远不够。

曾经,在他们心中,卫国公府是一座他们可以依靠的高山,而如今,这座山已经千疮百孔了。

一些武将的心中都产生了一丝质疑:这位新任的卫国公到底能不能撑起五军都督府呢?!

他们总不能在京中永无止尽地等下去吧?!

随着七月进入尾声,天气越来越热,人心也越来越烦躁,看似平静的京城,实则暗潮涌动。

八月初六,万寿节在万众瞩目中来临了。

除“疯魔”的贺氏外,端木家的女眷中也没有别人有资格赴宫宴,端木宪虽然想带端木绯去凑热闹,但是端木绯想想就觉得进宫太麻烦了,直接就拒绝了。

她干脆和端木纭一起去了温泉庄子避暑,打算舒舒服服地在庄子里玩上一整天。

和姐妹俩上次来庄子相比,这边又是大不相同了,屋子、院子、池子等等已经全都修好了。

庄子里浓荫密匝,郁郁葱葱,似乎连周围的风也染上了绿意。

古人云:夏日浴泉,暑温可祛。

自打买下这个庄子后,这还是姐妹来第一次来这里泡温泉。

“蓁蓁,你别忙着进去,先试试泉水的温度,泡一会儿脚……”

“然后再用手把泉水一点点地泼洒在身上。”

“等你觉得自己适应了温泉的水温后,再全身浸泡到池子了。”

端木纭以前在北境时也泡过温泉,一步步地指点妹妹该怎么做。

“哗啦啦……”

身上只穿着肚兜的姐妹倆以手一下下地拨起温泉水,为对方淋湿身子,然后才慢慢地泡在了温泉池子里,浑身上下都暖烘烘的。

端木绯发出了满足的喟叹声,身上的疲累似乎一扫而空,她的小脸被温泉的热气熏得红扑扑的,娇艳欲滴。

端木绯觉得新鲜极了,一会儿调皮地又拨了拨水,拨得水花“哗哗”飞溅,一会儿又池子边那篮子干玫瑰花瓣取了过来,随手撒在池水上。

随着热气升腾而起,空气中染上了淡淡的玫瑰花香。

一不小心,其中一片花瓣就落在了端木纭的鼻尖,端木纭连忙抬手去拈,修长如玉的手指与那红艳的玫瑰花瓣彼此映衬,朦胧的水雾间,美人如玉似花,娇艳不可方物,看得端木绯都有些手痒痒得想画一幅《美人出浴图》了,脑子里刷刷刷地闪过好几幅构图。

端木绯的目光落在了端木纭的指尖上,发现上次七夕染的指甲已经淡了,兴致勃勃地提议道:“姐姐,等泡好了温泉,我再给你染指甲吧,我记得这庄子里种了凤仙花。”

端木纭一向由着妹妹,含笑应下了,她亲自给妹妹倒了茶,哄着她多喝些水。

泡了歇,歇了又再泡,姐妹倆足足在浴室里待了近一个时辰,才从里面出来,两人的肌肤都被温泉泡得如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细腻莹润。

端木绯忍不住抬手在端木纭的脸上摸了一把,触手温软滑腻,她忽然觉得这个温泉庄子买得真是值。

“……”碧蝉在后面看到了端木绯的这个动作,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若非四姑娘是个姑娘家,她真以为自己方才看到了登徒子。

碧蝉清了清嗓子,请示道:“四姑娘,您不是说要给大姑娘染指甲吗?要不要奴婢去采些凤仙花来?”

“我还想去后山采些别的花,你多带几个篮子还有剪子。”端木绯吩咐道。

她最近从古书上看到一种新的印染法,她想试试看,要是把料子染成了,正好拿来给姐姐做秋装。

端木绯越想越是迫不及待,拉上端木纭一起往后山去了。

这个时节,后山繁花盛开,各种野菜菌菇也不少,林荫遮蔽下的空气尤为清新,带着草木独有的气味。

端木绯兴致来了,就使唤着丫鬟也顺便摘了些野菜菌菇,打算待会煲个菌菇汤,吃个野味。

她们在山上玩得忘了时间,下山时,已经都未时过半了,庄子里早就给她们备好了吃食,正在灶上温着。

自打夏天后,端木绯就食欲不振,今天出了汗,又动了动,一下子就食欲大开。

等端木宪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只觉得这庄子里的管事办事也太木了,竟然把他家四丫头饿成这样。

端木绯咽下口里的糕点,眨巴眨巴地看着端木宪,感觉端木宪这个时候跑来找她们准没好事。

端木纭请端木宪也在桌子边坐下,又令丫鬟给他上茶。

端木宪抿了口热茶后,沉声道:“纭姐儿,四丫头,我是来接你们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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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7可靠(一更)

“……”端木绯一瞬间连掀桌子的冲动都有了,噘了噘小嘴。她和姐姐这才刚来呢,连顿午膳都不给安生地吃完了吗?!

知孙女如端木宪自然看出自家四丫头不乐意了,连忙解释起其中的原因:“今早万寿宴,吉尔斯亲王跟皇上提了,说端木家的马场里有匈奴马,皇上听了,生了兴趣,当场就说想去栖霞马场瞧瞧。”

吉尔斯故意挑了文武百官都在的时候说,怀的是什么心思,端木宪也心知肚明,心里再气,也只能先压下。

端木纭皱了皱眉,她上次就听祖父说过,罗兰郡主的父亲吉尔斯亲王想买她们马场的马,被祖父拒了,没想到对方这么卑鄙。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竟然敢打起妹妹嫁妆的主意!

端木宪想着栖霞马场是四孙女的嫁妆,再加上是长房的产业,琢磨着还是得问过两姐妹才行。

本来是可以让端木珩跑这一趟,但是端木珩马上要秋闱,必须专心念书,端木宪干脆就自己来了。

皇帝要莅临马场,他们端木家作为主家,也不好不招待,姐妹俩稍微收拾了东西后,就坐上了端木宪的黑漆平顶马车,离开了庄子赶往栖霞马场。

马车平稳急速地行驶着,车厢里放着冰盆,气温恰到好处。

自打端木纭接手府中的内务后,端木宪就对她放心得很,包括端木绯的嫁妆,都是全权交给端木纭打理。

这一次,若非是栖霞马场惊动到了皇帝,端木宪甚至不会想到过问。

“祖父,”端木纭想了想,主动跟端木宪提起了她的计划,“其实我打算在马场培育新马种,所以特意收罗了一些马匹。”

端木宪怔了怔,有些意外,跟着又恍然大悟,是了,也难怪马场里会有匈奴马这般罕见的马。

“纭姐儿,马场里除了匈奴马,还有些什么马?”端木宪直接问端木纭。

他对端木绯再了解不过,他这四孙女啊,最是懒散,除了她感兴趣的东西外,万事不管,马场的事还是要问端木纭。

端木纭如实地一一打答来:“马场里主要是原本的东北马,后来我又收罗了河西马、波斯马、伊犁马,前不久罗兰郡主还输了二十匹西北马给我。”

端木绯在一旁吃点心,还给端木宪使着得意洋洋的眼色,意思是,祖父,姐姐能干吧!

端木宪被小丫头那沾沾自喜的样子弄得差点没笑出来,跟着又回过神来,心道,差点被这丫头给带偏了。

端木宪想了想后,叮嘱端木纭道:“纭姐儿,等皇上去马场的时候,培育马种的事你就不用提了。”免得没事生事。

端木纭本来也没打算提,二话不说地应了。

跟着,她转头看向了身旁的端木绯,抬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安抚道:“蓁蓁,你放心,就算是皇上也不能抢你的嫁妆。”

端木绯的腮帮子被点心塞得鼓鼓的,好似小白兔般,她笑眯眯地直点头。

“……”端木宪闻言,神情有些微妙,清了清嗓子,安慰了端木纭一句,“纭姐儿,你别想太多了,皇上应当只是好奇。”

端木宪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心里多少还有些担心,就算皇帝不会“硬买”四丫头的马,却保不齐那个吉尔斯亲王会出什么损招。自己待会儿得看着点才行。

等过了这茬,自己可得好好跟那个吉尔斯亲王算算这笔账,真当他们端木家好欺负了吗?!

想着,端木宪眯了眯眼,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

端木绯看着祖父和姐姐心里不太痛快,体贴地给他俩分别倒了茶,让他们消消气,把端木宪和端木纭感动得一塌糊涂,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觉得四丫头(妹妹)真是最贴心了!

决不能让别人动了四丫头(妹妹)的嫁妆!祖孙俩心头灵犀地想着。

他们的马车沿着官道继续一路朝着东北方行驶而去,半个多时辰后,就抵达了栖霞马场,这时已经是申初了。

端木宪早就派人来栖霞马场通知了皇帝要来的事,因此吴管事和副管事都候在了马场的入口,诚惶诚恐。

见端木宪、端木纭和端木绯祖孙三人到了,吴管事心里暗暗地松了半口气,有了主心骨。

吴管事给三人行了礼后,就对着端木纭禀道:“大姑娘,小的已经令下头的人在打扫马场了,整理得七七八八了。”

端木纭安抚道:“吴管事,没事的,皇上只是来看匈奴马,其他的也不必多说。”

吴管事唯唯应诺,明白了端木纭的暗示。

“祖父,姐姐,我们去看小马驹吧。”端木绯一直笑眯眯的,拉着端木纭的手,“半个月没见小马驹了,它一定长大了不少。”

“吴管事,小马驹现在在哪里?”

“老太爷,大姑娘,四姑娘,这边请。”吴管事在前头给他们带路。

端木绯一边走,一边还跟端木宪炫耀那匹小马驹有多可爱,跟着又惋惜这次来得急,没能带飞翩一起来。

今天小马驹和母马不在马厩里,而在马场西北边一个专门用栏杆围出来的独立马圈里,跟其他马群分隔开来,小马驹在马圈中的草地上像一头小鹿似的快乐地奔跑着,它果然长高也长大了不少,跑起来也更利索了。

小家伙显然已经完全不记得姐妹俩了,一看到陌生人来了,立刻就怯怯地躲到了母马的身后,倒是那匹棕色的匈奴马还记得端木纭,屁颠屁颠地跑来讨糖吃。

看着这些马儿一个个为了糖就极尽谄媚之能,端木绯就觉得亲切极了。她摸出一颗松仁糖喂了棕马,笑眯眯地咕哝着:“下次我带飞翩、乌夜来陪你玩好不好?你们肯定合得来……”唔,好像也不好说,没准它们三就为了糖打起来了。

小马驹见棕马与姐妹俩玩得亲昵,好奇地朝这边走过来了一点点,却是全身绷紧,好像下一刻又会如受惊的小鹿般逃窜而去。

“它可真可爱。”端木绯看着小马驹的眸子熠熠生辉,一旁的端木纭颇有成就感,这大概是她为妹妹准备的嫁妆中最得妹妹喜爱的一件了。

姐妹俩一说起马来,就舍不得走,好像还没待一会儿,副管事就匆匆地来了,说是圣驾快到马场了。

姐妹俩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陪着端木宪去接驾。

老远就看到了包含随驾的锦衣卫在内的数十人簇拥着皇帝策马朝这边驰来,皇帝出行自然是微服,今日随行的一众亲王大臣也都换上了便服。

皇帝等人背着太阳而来,他们的脸庞其实都有些昏暗而模糊,可是端木纭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一道着靛蓝衣袍的身形,即便是看不清对方的脸,她也能从他策马的姿态,从他身上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质,认出他。

岑隐也来了。

端木纭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有岑隐在,妹妹的嫁妆是肯定保住了。

当这个念头浮现心头时,端木纭怔了怔,眼睫轻轻颤了颤。是从何时起,在她心目中,岑隐比她自己的祖父还要可靠?!

端木纭一时眼神有些恍惚了。

“哒哒哒……”

皇帝一行人的马蹄声渐近,数以百计的马蹄踏在地面上,飞溅起一片尘雾。

骑在最前方的皇帝率先拉了拉马绳,停在了马场的入口,后面的其他人也都纷纷停了马。

端木绯飞快地扫了人群一眼,发现了不少熟面孔,除了岑隐和吉尔斯亲王外,礼亲王、宝亲王、魏永信、吏部尚书游君集以及摩柯莫亲王等也都随驾来了。

“皇上。”端木宪连忙带着两个孙女给皇帝见了礼,看也懒得看吉尔斯。

端木绯表面看着恭恭敬敬,却是趁着行礼的动作,悄悄地与皇帝身后的岑隐眨眼打招呼,还露出一个卖乖的笑。

岑隐对着端木绯和端木纭微微一笑,就利落地翻身下了马,身后的披风随之翻飞,如大鹏展翅,英气勃发,又透着说不出的优雅。

今日是万寿节,皇帝心情不错,方才在寿宴上也喝了些酒,身上还散发着些许酒气,风一吹,淡淡的酒味随风飘来。

皇帝在马上环视了马场一圈,就翻身下马,赞道:“端木爱卿,你这马场不错,依山傍水,环境清幽,正适合养马。”

“皇上过奖。”

端木宪谦虚地说了一句,他右手边的端木绯却不知道谦虚,沾沾自喜地接口道:“多谢皇上夸奖。这是我姐姐买的,是给我准备的嫁妆。”

皇帝随手打开了折扇,慢慢地摇着折扇,戏谑地逗弄端木绯道:“你小姑娘家家的说着嫁妆也不害臊。”

除了涵星,皇帝也很少听到姑娘家理直气壮地把嫁妆挂在嘴边,有些好笑地勾了勾唇,觉得这丫头还是那么有趣。难怪跟自家涵星合得来。皇帝忍不住又一次感慨地心道。

端木绯歪着精致可爱的小脸,一派天真烂漫,理直气壮地说道:“这是皇上您赐的婚。”意思是皇上您都敢赐婚了,她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提嫁妆!

皇帝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随口哄这丫头:“端木家小丫头,你说的是。这可是朕赐的婚,这嫁妆当然也不能寒酸了。”说着,他还故意警告了端木宪一句,“端木爱卿,你可别太小气了。”

端木宪也知道皇帝是玩笑之言,笑呵呵地应了。再说,他家四丫头的嫁妆当然薄不了。

“皇上请,我带您随处看看。”端木绯笑着伸手做请状,一行人就簇拥着皇帝进了马场。端木绯巧妙地让姐姐端木纭泯然于众人,不让皇帝注意到她。

后方的吉尔斯看着端木绯一个丫头片子居然与皇帝如此熟稔,眸光微闪,脸上不露声色。

皇帝进了马场后,沿着一个偌大的马圈随意地看了看围栏里或是吃草或是奔跑的马群,神情悠闲,赞了句“尚可”,跟着就说起了他此行的目的:“小丫头,朕听说你家马场有匈奴马?”

皇帝到底是听谁说的,在场众人都清楚得很,端木宪的眼角跳了跳。

“皇上,我家马场里有三对匈奴马,”端木绯看似“如数家珍”地说道,“都是跟一个马商高价买来的。”

端木绯眨巴着大眼,脑子里飞快地就编好了故事,绘声绘色地跟皇帝说起她慧眼识良马的故事。

说三个月前,她出京去玩,正逢一个马商错过马市于是就地卖马。因为好奇,她就跑去看热闹,当时那群马千里而来,旅途劳顿,一个个看着形销骨立,相貌也不起眼,便没什么人看上,觉得是病马。

幸亏她眼光好,凭着那些马身上的一些特征,一下子就认出了其中的几匹马是匈奴马,与那马商讨价还价了一番,买了三对下来。

当时,那六匹马瘦得都见肋骨了,其中两匹还由于水土不服生了病,是她令吴管事给请了兽医,又精心照料着,养了三个多月,它们才渐渐地强壮了起来。

端木绯说起故事来,那个是抑扬顿挫,妙语如珠,听得几个年长的长辈都有几分忍俊不禁,觉得小姑娘那副“我就是眼光好”的小模样可爱极了。

皇帝也听得入了神,笑着道:“丫头,你还会相马?”

“我还会养马呢。”端木绯厚着脸皮自夸道,“我家飞翩就是我从它还是一匹小马驹的时候一点点带大的。为了把它养好了,我可是读了不少马经的。”

“这么说来,那马商遇上你,还真是运气好了。”皇帝又调侃了她一句。

“皇上,我也是看他是北境人,所以能帮就帮了。”端木绯一本正经地说道。

皇帝动了动眉梢,匈奴人以前是流窜在西北和北境的游牧民族,随着匈奴人的西迁,那些遗留下来的匈奴马也都是成群结队地在西北和北境草原游蹿,许是这马商偶然抓了几匹,就拿来京城卖,谁知道错过了三个月一次的马市,反倒让这小丫头捡了便宜。

端木绯与皇帝的这番话,后方的其他人当然也听到了,其中也包括岑隐。

没有人比岑隐更清楚这些匈奴马到底是哪儿来的,见这小丫头一本正经地信口胡诌,岑隐听着忍俊不禁,右手成拳放在唇畔,掩住了翘起的唇角。

当他放下右手时,目光在不经意间和一双明亮的柳叶眼四目相对,端木纭显然是知道岑隐在笑什么,也是勾唇。

自家妹妹啊,就是调皮。

你家妹妹啊,真是有趣。

二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默契眼神。

前方又传来了端木绯清脆明澈的声音:“皇上,您要看看匈奴马吗?它们都关在前面的马厩里,我领您过去看看。”

一众人又簇拥着皇帝朝东北边的那排马厩去了。

马场的马厩都是端木纭接手后重修的,一看木料就很新,收拾得干净整洁。

吴管事提前让人把六匹匈奴马都赶到了这边的马厩里,两匹马关一间,井井有条。这些匈奴马仿佛根本就没看到皇帝等人般,径自地低头吃着干草。

“咔擦,咔擦……”

马厩周围只剩下马匹嚼着干草的细微声响。

皇帝乍一看到这些匈奴马,其实心里有些失望,想比外貌出众的汗血宝马、伊犁马、波斯马等名马,这匈奴马实在是其貌不扬,不仅体形矮小,而且头大颈短,皮厚毛粗。

也难怪之前没人看的上这些匈奴马,被这丫头捡了漏。皇帝心中暗道,随意地抬手指了其中一匹红马道:“把这匹马拉出来给朕瞧瞧。”

438讨赏(二更)

吴管事立刻就进马厩把那匹红色的匈奴马牵了出来,红马慢慢地踱着步子,不惊不乍,甚至还透着一丝慵懒的味道。

魏永信作为武将当然也懂相马,他走到皇帝身旁也打量了这匹红马一圈,含笑赞道:“这匈奴马虽然丑陋,不过体魄强健,四肢坚实有力,确实适合作为战马。”

皇帝微微颔首,转头朝端木宪看去,笑道:“端木爱卿,你这孙女养得好,这般能干,不但琴棋书画是各中翘楚,还懂相马养马。”

皇帝这么说,端木宪就顺着皇帝的话谦虚道:“皇上过奖,都是小孩子家小打小闹地玩玩而已。臣也就是不拘着她,由着她自己玩。”

游君集听着嘴角抽了抽,觉得端木宪这老儿说的话怎么就这么欠抽,是啊,他什么也没管,就“教”出了这么个惊艳绝才的孙女。

吉尔斯见皇帝看了匈奴马后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心里有点急了。

他上前了两步,故意开口道:“听闻七八十年前,年年都有匈奴马上贡,但是这几十年来已经很久没见匈奴马了,端木首辅,这马场的匈奴马怕是大盛‘独一份’了吧。”

他故意在“独一份”这三个字上加重音,他的语调听着像是随口感慨,其实带着话外之音,意思是,连皇帝都没有的东西,端木家既然有了,那么是不是应该将宝物献出来给皇帝以表忠心。

端木宪一向精明,如何听不出吉尔斯的言下之意,心中把这个吉尔斯咒骂了一遍。

他正要开口,就听端木绯笑眯眯地点头说道:“是啊,这匈奴马是大盛独一份的,我相马的眼光很好的,对马儿也很好,皇上,您要不要赏我几匹马儿?”端木绯笑望着皇帝,精致的眉眼弯成了一对月牙,声音甜糯得好似酒酿丸子般。

皇帝被这丫头逗乐了,啪地收起了折扇,大方地应道:“那朕就赏你两对波斯马,可好?”

“多谢皇上。”

端木绯笑眯眯地谢了恩。

“……”吉尔斯被这莫名其妙的发展弄得几乎懵了。

正常的情况下,难道不是应该端木宪主动表示,把匈奴马献给皇帝,或者就是他不舍宝马假装没听懂……不管是哪种情况,吉尔斯都预想好了怎么应对。

怎么一转眼,皇帝非但没要端木家的匈奴马,反而还赐了珍贵的波斯宝马?!

吉尔斯的眸子明明暗暗地闪烁不已,拳头暗暗地捏在了一起,手背上的线条绷紧。

他知道时机已经错过了,这个时候,他要是再去说端木家藏着匈奴马没进献给皇帝,又有点太刻意了。

想着,吉尔斯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端木绯看也没看吉尔斯,笑眯眯地又道:“皇上,您放心,我这个马场的人都是爱马懂马之人,照顾马儿都非常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您赐的那几匹波斯马的。”

“哦?”皇帝故意用疑惑的声音说道,似乎还有一丝疑虑。

“那当然。”端木绯信誓旦旦地说道,“您看我的马,全都体格健壮,毛发油光发亮……对了,最近马场里的母马还生了一匹小马驹。”

说话间,端木绯又领着皇帝离开了马厩,说是要带他去看小马驹,其他人也浩浩荡荡地跟了过去。

见皇帝和端木绯走了,吉尔斯的眼睛阴鸷如枭,很快也跟了过去。

金红色的夕阳西斜,给周围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金纱,连风都随之变得柔和了不少,吹得周围的树木簌簌作响。

母马和小马驹还待在之前的那个马圈里,小马驹一向怕生,远远地看到这么多人来了,直觉的反应就是先逃,飞似的躲到了母马身后,却不知母马的身体根本就挡不住它的腿脚,颇有一种掩耳盗铃的感觉,看得众人皆是会心一笑。

“皇上,您看,这还是我家马场的第一匹小马驹呢。”端木绯献宝似的说道,眸子里熠熠生辉。

她说话的同时,那匹好奇心重的小马驹又从母马的脖子下探头探脑脑地露出圆溜溜的大眼睛来。

吉尔斯心念一动,觉得是个机会,接口道:“端木四姑娘,你这马场虽然还不错,但是规模也太小了,本王看着这里总共也就百来匹马。况且,论起养马,姑娘你毕竟是新手……匈奴马留在这里,实在是宝马蒙尘啊。”

吉尔斯说得冠冕堂皇,“不如卖给本王一对,本王带回草原繁衍,必能重现当年匈奴马群的辉煌!”

“王爷想要培育匈奴马当然是好事。”端木绯看着吉尔斯一本正经地说道,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方帕子。

吉尔斯面上一喜,以为端木绯肯松口,正要说话,却听小姑娘笑眯眯地接着道:“匈奴马虽然难寻,但是也并没有绝迹,那马商能寻到,想来王爷只要肯花费些心思,总还是能找到的。”言下之意是说若吉尔斯找不到,那便是他不肯花心思。

吉尔斯的眼角跳了跳,想起女儿罗兰在自己跟前抱怨过端木家的四姑娘刁钻,以前他只觉得是小姑娘家家气量小,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

他忍着心头的不悦,又劝道:“端木四姑娘,你这里有三对,卖本王一对,也不妨事。本王愿出重金……”

“王爷,”端木绯脆声打断吉尔斯,粉润的小嘴嘟了嘟,“我祖父说了,这马场是我的嫁妆。”她的粉颊鼓鼓的,一副“你这么大人竟然要抢我嫁妆”的样子。

“端木四姑娘,”吉尔斯的脸色差点没绷住,耐着性子又道,“本王并非是白拿你的马,今日皇上和令祖父都在,本王不会让你吃亏的。”

端木绯一撇头,捂着上了耳朵,一副我不听的样子,小女儿的娇态毕露。

皇帝漫不经心地摇着折扇,看得有趣。

他虽对匈奴马颇有几分兴趣,但也不至于折腰地去打一个小姑娘家家嫁妆的主意,而且小丫头也说了,这匈奴马是她自己相到的,也是花了心思一点点地养好的……这吉尔斯分明就是坐享其成,还想用什么“重金”,也不想想,端木家可是首辅府,又不是商户!

这么一想,皇帝便觉得这个吉尔斯实在不知分寸,这么大个人了,好意思强买一个小丫头的嫁妆,说出去,都丢人。

皇帝嘴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当然知道吉尔斯在万寿宴上提起匈奴马其实就是想让自己帮忙游说,这口自己可开不了!

皇帝撇开了视线,假装不知道,随意地与身旁的岑隐说话:“阿隐,这栖霞山的风景不错,待会儿,我们干脆去栖霞湖看看,朕久闻那里的夕阳是一绝。”

“臣记得御书房里就有一幅《栖霞湖夕阳图》,皇上很是喜欢,反复赏玩过。”岑隐含笑道,目光不着痕迹地在端木绯身上扫过,望向西方的夕阳,心里觉得有趣。

这小丫头真是长了七窍玲珑心,步步算计,她故意从皇帝一到马场就先表明这马场是她的嫁妆,之后又说了是她眼光好相到了好马,看似是小姑娘自卖自夸,其实是看准了皇帝一向爱面子,是怎么也不可能厚颜去讨小姑娘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