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来了姑苏,难得有机会去寒山寺,这样的机会也许这辈子只有这一次,她当然要敲一下钟才行。

不仅如此,她还要给姐姐捎一盏佛灯,再画一幅《敲钟图》带回京去祖父和姐姐看。

想着,端木绯两眼放光,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下船去寒山寺玩了。

前方的乐伎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船舱外,默默地掩上了门。

外面还是那般热闹,清脆的嬉笑声与响亮的投壶声此起彼伏。

坐在船头甲板上的文咏蝶立刻就注意到乐伎从里面出来,对着丫鬟做了个手势,丫鬟立刻就领命过去,把乐伎领到了文咏蝶的身侧。

“红绡姑娘,你怎么出来了?”丫鬟替自家姑娘问道。

红绡目不斜视地屈膝行礼,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答道:“刚才来了一位公子,似乎与端木四姑娘相识,就把奴家给打发了。”

这句话不仅是文咏蝶听到了,她身旁的舒云和两位江南闺秀也听到了,皆是震惊地瞪大了眼。

什么?!

文咏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端木四姑娘光天化日的,竟然与男子私会,这……这……这真是不知廉耻!

对于在场几个生于江南、长于江南的姑娘家而言,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

文咏蝶心不在焉地揉了揉手上的帕子,眸光闪烁。

这个端木绯未免也太荒唐了,可见她平日里仗着贵妃与四公主给她撑腰,行事有多娇纵。

是该给她一个教训,但凡这姑娘还有那么点羞耻心,以后见了自己也会绕道走……也正好给三公主出口气。

文咏蝶做出担忧的样子,皱了皱眉,对舒云道:“舒云表妹,这四公主殿下的表妹也太不像话了,竟然偷偷把男子带上画舫……都怪我处事不周,应该派人仔细检查画舫的。”

舒云神色淡淡,“表姐莫要自责,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她听似在安慰文咏蝶,话中却是透着嘲讽之意,嘲讽的当然是端木绯。

两个江南闺秀面面相觑,心里也觉得这位端木四姑娘行事真是太出格了!

“舒云表妹,我过去看看,也免得这人冲撞到了别的姑娘!”文咏蝶起身道。

舒云也站起身来,她巴不得给端木绯一点教训,接口道:“表姐,本宫随你过去看看。”

她们几人就风风火火地朝船舱的方向走了过去,舒云是公主,文咏蝶是宴会的主人,她们表姐妹俩的动向自然而然就吸引了一些姑娘的注意力。

不等丫鬟推门,文咏蝶就急切地自己推开了船舱的房门,“吱呀”一声,引得好几人朝这边看了过来,总觉得文咏蝶的神情有些不对。

然而,船舱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人呢?!文咏蝶又皱了皱眉,正想问红绡,就听耳边响起了涵星的声音:“文姑娘,你们这么热闹是在看什么?”

涵星也凑了过来,伸长脖子往船舱里看,自然也是什么都没看到,心道:奇怪,绯表妹怎么不在里面?

难道她是去船尾吹风了?

如同涵星猜测的那样,端木绯确实是去了船尾,只是不是一个人,她身旁还跟着封炎。

端木绯已经全副武装地裹上了厚厚的斗篷,手里抱着一个暖烘烘的白瓷手炉,觉得迎面而来的秋风也没那么寒冷了。

端木绯看着湖水,看着沿岸的风景,心情愉悦,就如同跟在船后的鱼儿般。

那些鱼倒是不怕生,不时“扑腾”地在水下扑腾着,激起片片水花,青黑色的鱼身在湖水中若隐若现,那水声就彷如一曲天然的乐章般。

端木绯嘴角翘起,兴致勃勃地赏着鱼。

封炎看她眸子晶亮,凑过去没话找话:“听说太湖青鱼在太湖中专吃大田螺,所以鱼质鲜美紧实,清隽细嫩。”

他知道蓁蓁最喜欢吃鱼了,就像宣国公府的雪玉一样。

“……”端木绯转头看向他,有些一言难尽。她怎么觉得跟他说话一不小心,就会把话题跑偏了呢。她明明是来赏景赏鱼的!

不过,现在确实是吃青鱼的季节啊。

端木绯看着湖水中活泼、肥美的鱼儿,忽然觉得有些饿,咽了咽口水说:“我记得我看过一本姑苏菜的菜谱上说,太湖青鱼头和尾以清氽最鲜,中段可以红烧、做熏鱼、鱼丸子、鱼片粥……”

她说着就更饿了。

封炎细细地记下了,想着待会抓两条青鱼回去让厨子给蓁蓁做鱼吃。

他真是太体贴了!封炎沾沾自喜地想着。

“蓁蓁,你等我一下,我去对面借根鱼竿……”

封炎说着就轻盈地爬上画舫的扶栏。

“等等!”端木绯本想伸手拉住他,可是手指快要碰到他袖子的那一瞬就停住了,生怕她这一扯会破坏他的平衡。

封炎稳稳地蹲在了扶栏上,明明漆着朱漆的扶栏光滑如镜般,可是封炎却像是守宫般轻松地蹲在上面,如履平地。

端木绯一直知道封炎的身手很好,但是还是有一种冲动,很想看看他的鞋底是不是抹了浆糊,怎么可以站得那么稳!

端木绯压下心中的那种冲动,指着前方的风陵舫道:“阿炎,你看,风陵舫有些不对……”

封炎顺着端木绯的手指看了过去,风陵舫只比他们所在的画舫落后了半个身位,在湖面上徐徐前行着。

封炎没看出什么不对,端木绯解释道:“阿炎,你仔细看,风陵舫的吃水线是不是上升了?……而且,从风陵舫的倾斜角度来看,它应该进水了!”

端木绯的语气十分肯定,神情凝重。

行船时,最怕的遇到的事除了风浪,就是进水了,她在书上看过过,船体一旦破损进水,水位越高,水压也就越大,进水的速度会越来越快,慢慢地,船体会丧失浮性和稳性,甚至于——“我怕它会翻沉。”端木绯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推测道。

封炎眯了眯眼,对于风陵舫原本的吃水线,他是什么印象了,却能看出船体确实有些倾斜。

既然蓁蓁说它会沉,那它肯定是会沉。

“李廷攸他们还在船上。”封炎沉声道,“我去叫他们。”

封炎打算起身跨向对面的风陵舫,但是又一次被端木绯唤住了:“等等!”

端木绯还是没敢拉他的袖子,最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捏住了他的袖子一角,不敢使力……封炎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如花瓣般的指尖,高兴地差点没飞起来。

“你小心点。”

她只说了四个字,手指在他的袖子上捏了捏,才收回了手,在他的袖子上留下了些许褶皱。

封炎心花怒放地笑了,觉得这件袍子回头就要仔细收起来,不洗也不熨烫了!

封炎对着端木绯灿烂地一笑,然后轻松地站起身来,轻松地朝着风陵舫纵身一跃,如大鹏展翅般,然后轻盈地落在了甲板上。

封炎笑眯眯地对着端木绯挥了挥手,就进了船舱。

端木绯也没在船尾久留,她转身也进了船舱,径直穿过偌大的船舱,一直从前面的门来到了船头的甲板上。

那些姑娘们已经改玩木射了,君凌汐一眼就看到了端木绯,对着她笑了笑,利落地丢出了手里的木球……“咚!”

木球骨碌碌地滚出,撞倒一片笋形木靶,引来一片叫好声。

涵星也看到了端木绯,她立刻察觉到自家小表妹的神情有些凝重,小表妹一向天快塌下来也是笑嘻嘻的。

涵星眉头一动,把手里的木球抛给了丹桂。

这时,端木绯已经走到了文咏蝶和舒云几人跟前,开门见山地说道:“文姑娘,风陵舫快要沉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得周围静了一静,附近听到的几个姑娘都怔住了,也包括文咏蝶。

端木绯还在说着:“还请文姑娘命人把这两艘画舫连上……这两艘画舫应该是子母船吧。”

端木绯观察过两艘画舫的特征,从两者船舷的轮廓来看,它们应该是彼此嵌合的,如同阴阳两极般,她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两艘画舫是子母船,只要把两艘画舫连上,就可以变成一艘更大的画舫,方便风陵舫上的乘客尽快过来这边的画舫。

文咏蝶眉宇紧锁,觉得端木绯简直是莫名其妙,没事找事。

“端木四姑娘,你莫要再胡说,风陵舫可是姑苏最大也最坚固的一艘画舫,经过五年功夫才造出这艘子母画舫,下水也还不到半年,怎么可能会沉!!”

文咏蝶义正言辞地说道,语气中难透出几分不耐。

“文姑娘,你又怎么知道不会沉?”涵星也听到了端木绯说的话,娇声道。

端木绯对着涵星笑了笑,她也懒得去说服文咏蝶,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救人。

她快步走到扶栏边,对着旁边的几叶乌篷船喊了一声:“王总旗,劳烦你命人把两艘画舫连上。”

乌篷船中立刻就冒出几个身着青色便服、腰配绣春刀的锦衣卫,其中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立刻就应了,一副言听计从的做派。

470活该

锦衣卫一向都是以岑隐马首是瞻,识趣得很,端木四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随行的十几个锦衣卫立刻就行动了起来,一波人上了画舫,另一个波人则驾着乌篷船朝风陵舫驶去。

画舫上的姑娘们看着几个男子上了船,皆是一惊,比如文咏蝶等机敏些的姑娘,就从对方配的绣春刀猜出了这是乔装的锦衣卫,毕竟公主出行,又怎么可能没人跟着。

在场的江南闺秀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都花容失色,惊呼不断。

舒云看着这一幕,脸都黑了,霍地站起身来,对着王总旗斥道:“放肆!给本宫下去!”

端木绯压根儿没理舒云,甚至没看她一眼。

王总旗当然知道该听谁的,抬手对着身后的锦衣卫吩咐:“动手!”

几个锦衣卫训练有素地接手画舫,驱使画舫朝风陵舫一点点地靠近……画舫上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姑娘们全都静了下来,面色各异。

那些京里来的贵女们还算平静,大部分贵女们都知道端木绯真正的靠山到底是谁,默不作声。

在场的江南闺秀们却有一种认知崩坏的感觉,之前改曲子的事确实是三公主先挑衅……可是现在,端木绯未免也太嚣张了,竟然完全不把三公主放在眼里。

那些江南闺秀全都聚集在一起,一个个惊疑不定,忐忑不安地彼此交换着眼色:风陵舫真的会沉吗?!

不可能吧!

大部分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觉得端木绯忽然说风陵舫会沉,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更荒谬的是她还想把风陵舫那边的公子们全部都送到这边来,这……这根本就不和规矩!

比起京城,江南民风保守,更为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

那些江南闺秀的脸色更难看了,欲言又止。连三公主都拦不住端木绯,她们说再多又有何用!

与此同时,风陵舫也在朝这边缓缓靠近。

封炎已经和风陵舫上的人都说了端木绯的推测,那些公子身在船上,当局者迷,其实没感觉到画舫倾斜了,大部分人都是将信将疑,文家大公子文志玄还特意派了人下甲板去查看船底的情况。

无论如何,那些公子哥都从船舱里出来,聚集在了船首的甲板上。

涵星一眼就看到了李廷攸,对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快点过来。

两边的锦衣卫合力,很快就把两艘画舫连在了一起。

“咚!”

两艘画舫的船舷对撞的同时,发出一声巨响,两艘画舫也随之微微震动了一下,如同地龙翻身般,又似有风浪来袭,好几个姑娘都低呼了一声,丫鬟们连忙扶住了自家姑娘。

封炎向来不会勉强别人,他也不管别人信不信,带着李廷攸、慕瑾凡等四五个交好的公子从风陵舫过来了这边的画舫。

三皇子慕祐景和四皇子慕祐易也跟着过来了,他们虽然将信将疑,但既然想和端木绯交好,自然不能当众下了她的脸面,反正也就是走几步路而已。

见状,那些江南闺秀愈发慌乱了,一个个或以团扇遮面,或垂首,或在丫鬟的遮挡下避到了船舱里。

那些姑娘家慌得就好像是山林中被野兽追赶的小鹿般,慌不择路。

其中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姑娘浑身瑟瑟发抖,脸色煞白,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完了……全完了!”

要是让别人知道她和这么多陌生男子共处一艘船上,她的闺誉就全完了!她会像那个被地痞调戏的程家姑娘一样成为整个姑苏城的笑柄。

文咏蝶紧紧地捏着手里的帕子,白皙的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浑身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般。

她的赏湖宴本该办得风风光光,本该在几年内都为人赞颂,毕竟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邀请几位公主来赴宴的,可是因为端木绯的胡闹,她的赏湖宴却变成了一场笑话!

文咏蝶的几个闺中密友自然感受到了她的不悦,也都是义愤填膺。

风陵舫可是姑苏第一舫,怎么可能说沉就沉!

不仅是这边的闺秀们这么想,那边风陵舫中的公子哥也是这么想,尤其是文志玄。

这艘画舫本就是姑苏的富商为了圣驾的这次南巡而特意造的,找了江南最好的造船坊,最好的造船师傅,还提前了几个月试航,确定万无一失,才敢招待贵宾。

一个蓝衣公子摇着折扇对文志玄说道:“文兄,还是赶紧把两艘画舫分开吧。”别跟着一个小姑娘胡闹了。

周围数十个江南公子也是纷纷点头附和,一派众望所归的景象。

也有几人想着两位皇子都过去了隔壁的画舫,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太确定地看着四周,想跟着过去,但又怕得罪了文志玄。

就在这时,一个惊慌失措的喊叫声从风陵舫的船尾传来:“进水了!船底进水了!少爷,风陵舫进水了!”

喊叫声一声比一声响亮凄厉,一个着青衣短打的小厮带着两个船工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皆是慌了神,语无伦次地禀着,说船尾进水太厉害了,看不到具体的缺口在哪里,说下头已经全淹了,说这船估计不到一盏茶功夫就会沉……这些禀告声自然也传入了甲板上这些公子的耳中,一个个面色大变。

“船尾确实在倾斜……”一个着柳色直裰的公子指着风陵舫的船尾道。

说话间,他随手抓起一把椒盐花生往地上一撒,就见那些花生全都骨碌碌地往一个往西北方船尾的方向滚了过去……甲板上所有的公子们都看到了,脸色更难看了。

这艘风陵舫早就开始倾斜了,只是因为船体庞大,所以不显,而他们又在船上,是以毫无所觉。

“大家快走!”

也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句,那些公子们如同快要烧沸的热水般骚动了起来,再也不敢耽搁,好似潮水般朝这边的画舫蜂拥过来。

风陵舫上,彻底乱了。

两艘画舫此刻连接在了一起,端木绯那艘画舫上的姑娘们自然也都听到了,看到了,一个个脸上都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不知道是惊诧多点,还是惶恐多些。

端木绯没说错,风陵舫竟然真的要沉了!

此时此刻,那些平日里温文儒雅的江南公子再也顾不上形象与风度了,他们的心里只剩下了一个词——逃。

后面的人推搡着前面的人,前面的人奋力地逃窜着。

偏偏这时,风陵舫忽然就摇晃了起来,对于船上的人而言,这就如同地动山摇,好几人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摔倒。

“嘎吱……”

如一座小山般的船体摇晃时发出粗嘎的声响,那些公子哥连忙抓住了船边的扶栏,此时此刻,也不用谁再洒什么花生,他们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了船体倾斜得厉害。

不仅是风陵舫倾斜了,它这边的动静也影响到了与它连接在一起子船,姑娘们所在的画舫也摇晃了起来,好几人花容失色地尖叫着,场面更乱了。

“嘎吱……”

船体又摇晃了一下,两船连接的地方嘎吱作响,就像是一个人用双手试图这段一根树枝般,这根树枝随时都会断裂。

端木绯皱了皱眉,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衡量利害,然后果断地吩咐道:“王总旗,快把子母船分开,改搭跳板,否则两艘船会一起沉的!”

封炎一向以端木绯马首是瞻仰,深以为然。

“是,端木四姑娘。”王总旗毫不犹豫地领命。

对于锦衣卫而言,本来就是以在场的皇子公主们的性命为优先,既然几位贵人性命无虞,他们当然也不能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让皇子公主们为了他们涉险。

锦衣卫一个个训练有素,两边的人马一起动手,立刻就动手把两艘画舫之前原本契合在一起的阴、阳嵌合件一点点地分开了,同时还有几人开始在两船之间架上几道狭窄的木跳板。

“住手!”

还在风陵舫上的一些公子们都慌了,他们都是江南文人世家的公子,哪里遇到过这种场面,脑子全都一片空白,此起彼伏地高喊着。

“别乱来!”

“让我们先过去……”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喊,锦衣卫皆是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实行着端木绯的命令,雷厉风行。

风陵舫上乱成了一锅粥。

那些公子们在混乱中渐渐失去了理智,疯狂地往子船这边冲着,人挤人,一个公子差点就踉跄着被人从狭窄的木跳板上撞下水去,还是一个锦衣卫顺手扯了他一把,粗鲁地把他丢在了甲板上,免得他碍事。

“嘎吱……”

两艘画舫的嵌合件终于彻底分开了,只以五六道木跳板虚连着。

在失去子船的支撑后,风陵舫又在湖面上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湖水就像是被一个巨大的勺子搅浑似的,荡漾不已,掀起阵阵波浪,船体下沉得更厉害了,摇摇欲坠……哪怕只是依靠几道木跳板维系彼此的连接,风陵舫的震动还是传到了子船上,端木绯等人所在的这艘画舫也又震动了一下。

“嘎吱……”

画舫在湖面上震荡不已,又是好几个姑娘惊呼着左歪右倒,涵星一个不小心也往后踉跄了两步,身子往一侧扶栏倒去,差点没摔倒。

涵星的平衡力一向好,不慌不忙,正要伸手抓住扶栏,却感觉左腕一紧,有一只大手稳稳地攥住了她,对方掌心的热力透过薄薄的袖口传了过来。

涵星站稳后,转头对着这只手的主人露出甜甜的微笑,“多谢攸表哥。”

攸表哥真是可靠!

她巴掌大的瓜子脸上,溢出一对浅浅的梨涡,甜美活泼,眸子里似乎有霞光荡漾。

李廷攸呆了一下,脸颊一下红了。

他松开了手,干巴巴地叮嘱了一句:“小心点。”

“涵星表姐,你抓着点旁边的扶栏。”端木绯接口道,“画舫晃得厉害。”

端木绯的“扶栏”早就主动地凑到她手里,饶是画舫再怎么晃荡,封炎仍是不动如山,气定神闲,也让端木绯觉得心安神定。

端木绯一手牢牢地抓着封炎的一只胳膊,目光忍不住往下移,从封炎的侧脸一直落在他脚上的那双短靴上,心道:他的鞋底真的没有沾浆糊吗?

封炎之前就觉得端木绯很在意他的鞋,这一刻,终于确定这不是自己多想了。蓁蓁是在看他的鞋……难道说,蓁蓁想给自己做一双鞋?

想着,封炎的眸子亮了起来,心里美滋滋的:一定是因为自己最近的表现好,所以蓁蓁对自己越来越满意了!

周围愈来愈乱,也越来越嘈杂喧闹。

风陵舫那边的那些公子还在陆续地踩着那几道木跳板往这边走,一道道轻薄的木跳板被他们的重量压得往下凹陷,仿佛随时会折断似的。

画舫持续不断地震荡着,哗哗的水声此起彼伏,让人的心也随之起伏。

此时此刻,众人如同踩在一根细细的钢丝上,周围哪怕一点点的变化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让他们胆战心惊,头皮发麻。

“姑娘,船……船好像斜了……”文咏蝶的丫鬟结结巴巴地对着自家姑娘说道,脸上白得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唯恐她们所在的这艘画舫也被风陵舫牵连。

不用丫鬟说,文咏蝶和舒云等人也感受到了画舫正在向一侧微微倾斜着……这可是攸关性命的事,文咏蝶怕了。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相信风陵舫恐怕真的会沉,端木绯并非是空口胡说。

文咏蝶难以置信地看着端木绯。

舒云也同样看着端木绯,眸光闪烁,周围的那些声音都离她远去。

她眯了眯眼,心中一动:这也许是一个机会。

舒云早就想给端木绯一个教训,端木绯实在是太过目中无人,架子摆得比她这公主还高,偏偏二皇兄还一直让她去讨好端木绯……她不甘心,私下便动了些手脚。

第一次,她让人悄悄弄坏了沙船的扶栏;第二次,她又派人在罗平城里找了两个地痞想要教训端木绯,只可惜,这两次都失败了。

不过,幸好她行事谨慎小心,端木绯恐怕还毫无所觉。

难得今天船上乱成这样,乱中出点事故也是理所当然,不是吗?!

舒云微微垂眸,长翘浓密的眼睫下,眸光变得锐利起来。

风陵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得越来越快,尤其是船尾,这近在眼前的一幕幕给人一种大厦将倾的震撼。

众人的目光大都无法从前方的风陵舫移开,心头泛着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画舫也随着风陵舫的下沉,晃荡得越来越厉害了,似乎要把人从甲板上甩出去般。

“蓁蓁,你还是先回船舱吧。”封炎感觉到甲板上越来越乱,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端木绯不想给封炎他们添麻烦,立刻就应了,又对几步外的涵星道:“涵星表姐,我们进去吧。”

趁着画舫稍微平稳时,端木绯松开了封炎的手腕,与涵星一起朝着船舱那边走去,封炎护在二人身后。

“嘎吱吱……”

忽然间,风陵舫又猛烈地震荡了一下,船尾陡然间下沉了好几尺,牵一发而动全身,端木绯等人所在的画舫被周围剧烈起伏的湖水波及,船身也因此摇晃起来,如同遭遇了什么狂风怒浪,湖面更好似一锅煮沸的热水般喧嚣不已……这几下震荡来得猝不及防,摆幅又大,风陵舫的船头已经明显地呈现翘起的状态,甲板上的两个公子一不小心就踉跄地从倾斜的甲板上滑了下去。

“扑通扑通!”

连续两声落水声响起,这两人几乎同时坠入湖中,高高地溅起一大片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