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海喜形于色,把那杆火铳交给了一旁的孟大同,抬手拍了拍袁惟刚的肩膀道:“好,袁老弟,你干得好!老弟你真是本公的福将啊!”

耿海意气风发,原本他对这一战有六七成的把握,有了这两千火铳,他的把握一下子就上升到了八九成。

“国公爷,这一次,封炎和安平长公主也算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袁惟刚哈哈大笑,“小弟一得了这利器,就即刻赶来想让国公爷亲眼看看。小弟已经命手下一路把这批火铳护送到了安定县。”

“好!”耿海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抚掌连声道好,“那本公派人前去接应你的人。”

耿海吩咐了孟大同一句,孟大同就吩咐一个年轻的将士随着袁惟刚带来的一个亲兵一起上了马,这二人策马朝着安定县的方向奔驰而去。

“袁老弟,你随本公先进谷。”耿海看着袁惟刚的神色更为亲切了,招呼他道。

袁惟刚应了一声,伸手做请状,“国公爷先请。”

二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山谷。

眼前的这个山谷,一眼看去,不知道该说是一个小小的寨子,还是说一个村落,两边依山建了一些房屋、搭了一些帐篷,错落有致。

中间的平地上,黑压压的一片,身着玄甲的士兵密密麻麻地列成了方阵,一边是牵着马的骑兵,一边是拿着刀枪的步兵,全部身子笔挺地站立着,就像是一尊尊石雕般一动不动,寂静无声。

耿海和袁惟刚一前一后地上了高高的点兵台上,耿海俯视着在场的众将士,负手而立,衣袍在山风中被吹得鼓起,猎猎作响。

“参见国公爷。”

那三千精兵齐齐地对着耿海单膝下跪,抱拳行礼,数千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喊声如雷般,似乎连那天地都为之一震,空气肃然中透着一抹杀气。

眼前这副景象令得所有置身其中之人都不禁热血沸腾了起来。

袁惟刚也紧跟着单膝下跪,对着耿海抱拳道:“国公爷,小弟……不,末将手下的弟兄们也必会追随国公爷,效犬马之劳,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袁惟刚一副以耿海为尊的样子,神色间同时又露出一抹野心勃勃。

耿海见状,哈哈大笑,亲自躬身把袁惟刚扶了起来,含笑道:“袁老弟何须多礼,都是自己兄弟,待事成之后,封侯拜相,本公决不会亏待袁老弟。”

“小弟就全赖国公爷了。”袁惟刚顺势起身,对着耿海拱了拱手,双目灼灼。

跟着,耿海对着下方的众将士朗声道:“兄弟们,大家也都起来吧!”

“有道是,英雄不问出身,成王败寇。”

“马上我们的机会就要来了,十多年的蛰伏只为今日!”

“待事成之后,论功行赏,金银珠宝,功名利禄,都少不了兄弟们!”

“……”

耿海慷慨激昂地呐喊着,下方的那些将士们随之应声,挥拳,情绪被调动起来,只恨不得立刻就踏上征途,破城逼宫,杀下一番锦绣前途。

在一片豪情壮志的呼喊声中,一个高大的士兵匆匆来禀:“国公爷,那批火铳到了!”

短短六个字令得周围静了一静。

耿海目露异芒,迫不及待地说道:“快,快让他们赶紧进来!”

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谷口的方向,只听那马蹄声、车轱辘声、与踏步声渐渐临近,一群神枢营禁军押送着五六十辆粮车朝浩浩荡荡地进来了,那七八百禁军神色冷峻,前前后后地把这些粮车护队列的中间。

那些粮车都停在了点兵台的下方,袁惟刚朗声下令道:“开箱!”

紧接着,护送粮车的禁军就把粮车上那些沉甸甸的麻袋全数都推到了地上,“咚咚”的麻袋落地声此起彼伏。

再一一打开运粮车上的暗格,藏在暗格中密密麻麻的黑色火铳就露了出来。

看在耿海的眼里,这些“破铜烂铁”比金银珠宝还要宝贵,他激动得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好几岁,快步下了高台,走向了其中一辆运粮车,随手拿起一把火铳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掂量着。

袁惟刚如影随形地跟在耿海身旁,也随意地抄起了一把火铳,好像舞枪似的在手里灵活地转了两下……

耿海呵呵笑了,“袁老弟,你的身手倒是灵活不减当年啊。本公还记得你年轻时那可是外号京师赵子龙啊!”

“多谢国公爷夸奖。”袁惟刚笑容满面地说道,手里的火铳又转了一圈,然而这一次,他手中的这把火铳却是直接抵在了耿海的额心。

孟大同的面色瞬间变了,吼了出来:“你想……”

他话音未落,袁惟刚身旁的亲兵猛然出脚,一脚踢在孟大同的小腿胫骨上,如疾风闪电般夺走了他手里的那把火铳。

耿海的脸色不太好看,那冰冷的火铳抵在他额心,让他感觉好像是黑白无常拎着锁魂链朝他走来。

“袁……惟刚,你这是在干什么?!”耿海冷声质问道。声音僵硬紧绷得好似那随时都要绷断的弓弦。

袁惟刚只是看着耿海,但笑不语。

“砰!”袁惟刚的亲兵叩动了手中那杆火铳的扳机,打在了孟大同的额心。

几步外的孟大同一下子就没了声息,两眼灰暗,劲瘦的身躯轰然倒下,鲜血瞬间就染红了周围的地面。

耿海瞳孔猛缩,脸上瞬间血色全无,心也沉到了谷底,几乎不敢相信袁惟刚居然背叛了自己!

与此同时,周围那七八百个神枢营禁军全都动了起来,飞快地拿出暗格中的火铳,人手一把,然后熟练地填入铁丸和火药,训练有素。

“砰砰砰!”

“砰砰砰……”

如轰雷般此起彼伏地回荡在山谷中的火铳发射声,被火铳击中的私兵们一个个地倒了下去,只不过是弹指间,周围已经是一片血淋淋的,横尸遍地。

不仅是耿海傻眼了,那些私兵们也都傻眼了,谁也没想到局面会突然来一个意料不到的大转折。

“砰砰砰!”

那火铳发射声冷酷无情,每一声响起,就有一个人倒下。

周围瞬间乱了,有人想逃,却被从背后击倒;有人迎面冲来,也被一记火铳声击溃;有人傻立当场,致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些骑兵的马匹也都受了惊,四下乱蹿,踩踏,奔逃,嘶鸣。

“投降不杀!”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把一杆火铳指向天空,连发两铳,“砰砰!”

“投降不杀!”其他的神枢营禁军也喊了起来,这些声音与那声声火铳声交错在一起,形成一种凝重的威慑力,就像是一把把铡刀悬在了上方似的。

山谷里的这些私兵本来也不曾真正经历过沙场的历练,在这种气氛下,吓得失魂落魄,一个接着一个地器械投降,跪在了地上,双手放在了脑后。

只不过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三千私兵中,两成的人伏尸当场,三成的人弃械投降,剩余的人如无头苍蝇般不知所措,浓浓的血腥味与火药味弥漫在山谷中,风一吹,那种让人闻之欲呕的气味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浓郁了,萦绕鼻尖……

“砰砰砰!”

在那连续不断的火铳声中,那些负隅顽抗的人全数丢了性命,再无声息,六七成左右的人跪在了地上,脸色煞白,身子更是如筛糠一般瑟瑟发抖。

空气中那血腥味与火药味对他们而言,就是死亡的气息,而他们仿佛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一般。

火铳声终于停止了。

周围只剩下了风声、马匹的嘶鸣声以及偶尔响起的马蹄声,“得得得……”那些零落的声音反而衬得四周更静了。

“袁惟刚,”耿海咬牙切齿,近乎是一字一顿地质问袁惟刚,“你为什么要背叛本公?!”

他们可是有几十年的过命交情!

“皇上值得你这般效忠吗?!”

皇帝的真面目难道袁惟刚还看不透吗?皇帝生性多疑,无情善变……自己如今的下场不正是将来袁惟刚最好的参照!

耿海实在是不明白。

袁惟刚哈哈一笑,乍一眼,如往日般豪爽,再一看,神情中又似乎带着一丝冷厉。

“皇上……”他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似是轻蔑,似是嘲讽……又意味深长。

谷口的方向传来一阵骚动,那些神枢营士兵自动地分出一条只供两人并行的空隙来,一个着红色麒麟袍、身披黑色披风的丽色青年不紧不慢地朝点兵台这边走来。

周围血河长流,伏尸遍地,但是那青年视若无睹,那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他正行走于繁花之中,而非杀戮之地。

背光下,青年的脸庞有些模糊,但是耿海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是岑隐。

481爱宠

不止岑隐认识小八哥,小蝎也认识这只蠢八哥,神情古怪,若非鸟不会说话,他真想问问它跟来做什么?

小八哥斜了小蝎一眼,叫了两声:“真!真!”

小蝎默默地移开了目光,心道:好吧。这只鸟还是稍微能说几个字的。

驿丞再次傻了,没想到这只乌鸦,不,这只八哥竟然是督主的鸟,他真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子。他刚才说的什么蠢话!

岑隐没注意驿丞,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八哥。

真!真!

它说的莫非是“蓁蓁”?

难道说这只小八哥难得聪明了一回,听懂了自己和端木纭的话,知道自己是要去找端木绯,所以才跟来了?

岑隐学着端木纭的样子在小八哥的下巴上轻轻挠了一下,不知道该夸这只八哥聪明,还是该斥它胆大。

它都出来大半天了,端木纭恐怕已经发现它不见了吧……她要着急了。

岑隐把左臂朝小蝎一横,将小八哥送到它跟前,吩咐道:“小蝎,你亲自送它回去吧。”

小蝎连忙领命,正要去抓小八哥,小八哥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沿着岑隐的左臂就往上爬,一下子就爬到了他的肩头,激动地在岑隐的肩膀上又叫又跳,“坏坏”地喊叫着。

小蝎不敢深思这只蠢鸟到底是在骂自己,还是骂督主,有些为难,既怕抓鸟时冲撞了督主,又怕这只鸟被吓得爬到督主的头上去……

岑隐低头看着左肩上的小八哥,至少能看出一点——

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只蠢鸟显然是不愿意回去,跟鸟也没法讲理。

岑隐静静地与小八哥对视,沉默不语,小八哥则是聒噪得很,“坏坏”,“呱呱”,“嘎嘎”,“真真”,“美美”……把所有会说的词汇都卖弄了一遍。

岑隐在心里默默地叹气,已经好些年没感受到那种无力的感觉,转而吩咐小蝎道:“你跑一趟,去告诉端木姑娘一声。”

“是,督主。”小蝎对于岑隐的命令一向无不遵从,抱拳领命。

他转身离开前,忍不住多看了岑隐肩头的那只蠢鸟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督主为人行事一向意志坚定,几乎没有人能让他改变主意,这一次居然为了一只区区的八哥破例了。

这话说出去,恐怕也没什么信吧?!

小蝎行色匆匆地出了院子,踏着夜色策马又朝京城的方向去了,外面的那些东厂番子见他又回京,皆是一头雾水,也没人敢随便打听督主的事。

留在屋子里的岑隐自然不能让蠢鸟给逃了,令人把门窗都关上了,然后就打发驿丞去取些小米来。

然而,小八哥一点也不给面子,就是不肯吃,看得驿丞差点没下跪,他对着天地发誓,他带来的是最新鲜最上等的小米啊。

小八哥不安分地在桌面上跳来又跳去,把那些细碎的小米洒了一地,灯光下,那双金灿灿的鸟眼一直灼灼地盯着岑隐。

岑隐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从他袖中的一个荷包里把里面的松仁全部倒了出来,和桌上的小米混在了一起。

“笃笃笃……”

小八哥再也不叫了,专心地啄着松仁,仔细地从小米中把松仁一粒粒地挑了出来。

“……”岑隐垂眸看着它,眉头动了动,心里忍不住浮现某个想法:它不是为了去找端木绯,不会只是为了吃松仁吧?

吃完了松仁后,小八哥就满足了。

它又往岑隐的肩上一趴,两眼闭上,头一歪,鸟嘴半张着,就再也没动过。

驿丞一眨不眨地看着它,心中默默地数着数,数到了十五,都没见鸟再动弹一下,试探地说道:“督主,您的八哥是不是睡着了?”所以,他是不是该退下,免得扰了督主的宝贝鸟安睡?

驿丞心里正犹豫着,就见岑隐挥了挥右手,把他给打发了。

驿丞连忙规规矩矩地作了长揖,然后蹑手蹑脚地退下了,又替岑隐合上了门。

屋子里静了下来,灯火通明。

直到小蝎四更天时赶回,窗户里头的灯还亮着。

“咚咚。”

小蝎敲了两下门后,就听岑隐轻柔的声音响起:“进来。”

“吱呀。”推门时,门轴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半夜尤为刺耳,小蝎步履轻巧地进去了,就见岑隐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六韬》,随意地翻着。

小蝎自然也看到了趴在岑隐左肩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安眠的蠢鸟,心中一言难尽。

这只蠢鸟实在是胆大包天,居然没有变成烤八哥!

小蝎走到近前,垂首禀道:“督主,属下见到了端木大姑娘,也说了小八偷偷跟着您的事,端木大姑娘说,让小八跟督主去江南找端木四姑娘吧。”

说话的同时,小蝎神色更为复杂,其实,应该说是有其主必有其宠。无论是端木大姑娘还是四姑娘,都是胆大得很。

岑隐怔了怔,跟着有些好笑地朝肩头睡得正香甜的小八哥看去,唇角微翘,那双乌黑狭长的眸子在灯火的照耀下,如宝石般熠熠发光。

这果然是她会说的话。

他放下兵书,抬手做了个手势,把小蝎打发了,右手落下时,指尖却是碰在黑鸟那油光发亮的黑羽上。

被打扰了好眠的小八哥立刻就在岑隐的手背上啄了一下,然后翻了个白眼,继续睡。

“呼噜,呼噜,呼噜……”

鸟的呼噜声与外面的寒风呼啸声交错在了一起,凌晨又开始下雪了,一直下到了天明。

车队于次日一早继续启程南下,不同于钱义斌北上时“八百里加急”地日夜兼程,这一路南下相对悠闲得多,该吃吃,该睡睡,该赶路时就赶路,该渡江时就坐船。

车队渐渐南下,腊月的天气从北到南都是寒风呼啸。

等他们抵达姑苏时,姑苏城内外也是一片冰天雪地,银装素裹,这两天连着下了大雪,今日是大年三十了,随处可以听到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回荡在空气中。

“踏踏踏……”

钉着铁蹄的马蹄在官道上飞驰着,雪水混着泥水飞件,一众披着黑色披风、戴着褐色尖帽的东厂厂卫看来就像是一大片冰冷的黑鹰飞翔而过,浑身释放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

官道上的行人无不避让,比起锦衣卫,东厂很少在江南出没,但是江南乃繁华之地多的那种走南闯北的行商,某些人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吓得差点没从马上摔下去。

众人的目光也难免落在了一众厂卫最前方的丽色青年上,青年的身上披着一件绣白鹰的黑色披风,寒风中,披风随风肆意飞舞,猎猎作响,披风下隐约可见一件血红色的衣袍……

当岑隐一行人来到姑苏城的北城门外时,城门上放哨的士兵早就远远地看到了他们,急匆匆地去禀报孟知府。

孟知府那边还没消息,岑隐等人已经抵达了城门外。

自打风陵舫沉船后,姑苏城一直处于一种戒备的状态,照理说,像这么百余人当然不能随意放进城,需要盘查核实身份,不过今天是例外。

守在城门口的不仅是姑苏城的城门守卫,还有锦衣卫的人。

锦衣卫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把城门内外的闲杂人等全数都清理了,优先恭迎岑隐进城,并随行在侧,与东厂的人一起为岑隐开道。

“呱呱!”

一进城,一只黑鸟终于耐不住寂寞地从岑隐的披风下飞了出来,激动地拍着翅膀,绕着岑隐转了两圈,最后落在了他的左肩。

“呱呱!”

小八哥一边跳脚,一边扯着嗓门叫着,意气风发。

只可惜,它没叫几声,就被周围如雷动的马蹄声和马群的嘶鸣声压了过去。

然而,小八哥从来不是什么会轻易放弃的鸟,锲而不舍地大叫不已,也把车队那种冷峻的气势一扫而空。

路上的一些孩童兴奋地对着小八哥指指点点,嘴里叫着:

“娘,快看,是乌鸦!”

“呱呱!小乌鸦!”

“什么乌鸦,那是八哥好不好……唔。”

那些大人生怕孩子胡说八道得罪了这群官府的人,连忙捂住了孩子的嘴。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今日是除夕,街道两边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似乎在欢迎岑隐一行人的到来。

走到半途,孟知府终于带着当地的官员赶到了,与岑隐等人迎面相对。

两边的马都停了下来,随着马蹄声渐止,街道上都安静了下来,那些百姓路人都朝岑隐、孟知府等人张望着,周围只剩下了马匹们喷着鼻息的声音回荡在寒风中。

孟知府等人连忙下马相迎,恭恭敬敬地给马上的岑隐行了礼:“见过岑督主。下官乃姑苏知府孟鹭。”

孟知府在行礼的同时,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岑隐。

他当然听说过岑隐的大名,毕竟对方可是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厂督,深受皇帝的信任,可谓权倾朝野。

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岑隐。

岑隐的五官完美无缺,仿佛上天的杰作,那种俊美不仅夺人心魄,而且透着一股子侵略性,尤其那双眼尾斜飞的眸子幽深如无底深渊,令人不敢直视。

“呱呱!”不安分的小八哥催促地又叫了两声,仿佛在说,怎么停了?

它那粗嘎的叫声打破了原本肃穆的气氛,岑隐抬手在它的下巴上揉了一下,让它稍安勿躁,并安抚了一句:“别闹,快到了。”

后方的钱义斌、曹千户等人连眉毛也没抬一下,神色冷峻如常。

曾经,他们第一次见到岑隐对这只八哥如此和颜悦色时,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但这一路南下,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谁让这是督主义妹的爱宠呢!

前方,还维持着作揖的姿势的孟知府就这么被无视了。

孟知府神情微妙,嘴角抽了抽,心想:早就听闻这位岑督主在京中可谓目中无人,仗着皇帝的宠信和手下的东厂,横行霸道……看来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孟知府心里虽然对岑隐略有不满,但脸上也没露出半分,清清嗓子又道:“岑督主,您千里迢迢而来,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了。下官就不耽误督主的时间了,请随下官去沧海林面见皇上。”说着,孟知府对着沧海林的方向抱了抱拳。

岑隐淡淡地说道:“烦劳孟大人带路了。”他的态度不冷不热,形容间就透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味道。

孟知府连忙又上了马,拦着缰绳调转了方向,并对岑隐伸手做请状,“岑督主,请。”

一众人就浩浩荡荡地往位于城中央的沧海林方向去了。

随着马蹄声远去,城门附近再次归于平静,对于这些普通百姓而言,也就是看一场热闹,无关紧要。

岑隐一行人在孟知府的引领下,一路畅通无阻,不到一炷香时间就来到了沧海林。

孟知府既然陪着岑隐一起来了,自然也是要去向皇帝请安的。

岑隐在大门处下了马,早就有闻讯的内侍候在了那里,內侍恭敬地给岑隐行了礼,并道:“督主,皇上正在西花园里观雪赏梅,且随小的来。”

內侍也看到了岑隐肩头的小八哥,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没敢问,带着岑隐、孟知府、曹千户、钱义斌等人朝西花园那边去了,其他大部分的东厂厂卫都被打发下去洗漱休息了,也包括负责侍候小八哥的小蝎。

雪后的沧海林又是另一番美景,皑皑白雪覆盖在飞檐翘角、树枝花草、假山亭台上,美得清冷幽静,不染人间烟火。

园中有不少宫女內侍正在扫雪,把庭院、甬道、小径上的积雪清理得干干净净,免得不小心滑倒了哪位贵人。

“刷刷刷……”

一路上都不时可以听到扫雪声。

不知道穿过多少道门后,众人进入一处银装素裹的花园,小內侍指着前方湖畔的花厅道:“督主,皇上就在花厅里赏雪。”

虽然天气严寒,但是花厅四面的窗户还是大敞开着,能看到厅堂里有几人凭窗而坐,说笑声偶尔随着寒风若隐若现地传来。

內侍指的是花厅,可是岑隐看的却是湖边的假山群,那假山群由许许多多奇峰怪石组成,洞壑盘旋,曲折起伏,乍一眼看去,那怪石千奇百怪,像是有许多野兽栖息在湖边般,或蹲或站或趴或匍匐或嚎叫……

內侍起初还以为岑隐是对这片假山林感兴趣,正要介绍几句,忽然就看到某座假山后有两个少女正探头探脑地看着花厅那边,指指点点。

这两个姑娘只顾着看别人,完全没注意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们自己早就落入了岑隐一行人的视野中。

內侍定睛一看,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两人,呦,这不是四公主殿下和端木四姑娘吗?

这要是别人偷看皇帝,內侍早就令人去赶人了,可是这两位小主子就有些不好办了……

岑隐看着端木绯那欢快的侧脸,唇角微微翘了起来,那双幽魅的眸子随之变得柔和了不少。

后方的曹千户一看督主笑了,心里不由发出慨叹:四姑娘与督主果然是兄妹情深啊!

岑隐抬手做了一个手势,一个随行的小内侍连忙凑了过去听命,岑隐附耳说了一句,那小內侍朝端木绯那边看了一眼,就匆匆地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