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逍遥冷笑:“你试试看。”

替合欢教开脱,还是由一个被丐帮驱逐的弟子来做,的确无法取信于人,何况毫无凭证。姜小白白眼一翻,几乎气破肚子,半晌才悻悻道:“照你这么说,我师父在九菊一刀流手中?”

“不一定。”

姜小白心中一动,立刻眉开眼笑地道:“任兄,任教主,任大侠,我知道你这个人很讲义气,嘿嘿。你心思缜密,一定早就想好了怎么救回我师父,对不对?”

“袁池明是合欢教仇人,我怎会救他。”

姜小白面色微愠,双拳紧握,闭上了嘴巴。

“但你可以救他,我也可以帮你。”

姜小白大喜:“果然任兄是讲义气的,果然你这朋友没交错。”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姜小白再也忍不住,跺脚道:“你他妈能不能把话一次说完?耍小爷很好玩吗!什么条件,你说!快说!”

任逍遥笑了笑,正色道:“我要与袁池明公平一战,生死各凭本事,丐帮不得插手。”

姜小白一怔,旋即苦笑道:“任兄,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丐帮的事情,我怎能说上话。那几位长老,恨不得剥了我的皮。”

任逍遥一字一句地道:“你做了帮主,这件事便很容易了。”

姜小白愣了片刻,忽然捂着肚子大笑,躺在地上打滚:“哈哈,哈哈,这年头,怎么都要小爷我做帮主?这就是他妈的众望所归不成?哈哈!翠翠,翠翠,你看见了么,江湖中最有本事的两个人,都求着小爷做帮主呢!丐帮帮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哈哈!哈哈!”

他曾说要混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给云翠翠看,可如今云翠翠已不知身在何方,他该哭,还是该笑?

任逍遥早料到他的反应,等他安静下来,才淡淡道:“我派人查过,从万家酒店到九华山,死的都是丐帮总舵弟子。你们虽在九华山杀了三十个蜜珀菊刀的倭寇,他们却还有二十个,若蜜珀派人冒充四大长老,天下除了袁池明,谁能识破?。”他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你若不信,便仔细想想,离开九华山后,他们露过丐帮武功没有。”

面容可以假冒,声音可以假冒,唯有武功假冒不来。

“蜜珀若想用李沛瑜的身份控制丐帮,不可能永远不展露丐帮武功。”任逍遥悠然道,“所以他一定还没有杀袁池明,囚禁的最佳地点,就是荆州分舵。”

谁能想到,袁池明是被自己的亲传弟子“李沛瑜”囚禁在自家分舵?别说十万丐帮弟子,就是全天下的人加起来,也休想找到袁池明。

姜小白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虽不知四大长老是不是冒充的,李沛瑜却是假冒的无疑。想到昨夜冷无言一番理论,姜小白已完全信了任逍遥,急急道:“我现在就去荆州,你帮我!”

任逍遥冷笑:“现在?若不拆穿蜜珀,你以为九菊一刀流会让你活着进入荆州分舵?”

姜小白倒吸一口凉气,摊开手道:“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做?”

咱们!

任逍遥心中一热,然而不知为什么,他竟然笑不出来。

“外面正在比武,你若当着普祥真人、尉迟昭、冷无言、陆千里和沈西庭得面,逼李沛瑜使出本门武功,就有了人证,即使四大长老全是冒充,十二分舵舵主也要仔细掂量你的话。”他拍拍姜小白的肩膀,“到时候该怎么做,以姜老弟的才智,不用我教罢?”

姜小白似懂非懂,沉默片刻,忽道:“任兄,你本意也不是想灭威雷堡罢?”

任逍遥不语。

若不是九菊一刀流的人在此,而姜小白也在此,他的确不会来威雷堡。他虽然不想再多一个九菊一刀流这样的敌人,但蜜珀若要杀姜小白,杀他本就不多的朋友,他绝对会翻脸。

既然翻脸,那便翻个彻底。他帮姜小白成为帮主,约战袁池明,无论胜败,都不会失去姜小白这个朋友。最重要的是,从此以后,丐帮不可能与合欢教为敌。所以他临时改变主意,让徐盈盈把尉迟素璇装扮成沈珞晴出嫁,把婚礼搅乱,再让血影卫趁机侵入,逼迫对方比武定高下,而自己则趁机与姜小白见面深谈。

这番心思,他不会明说,也不愿扯谎骗姜小白,唯有沉默。

不是真正的朋友,剖白解释也无用,反倒落人笑柄。反之,剖白解释更显多余。

姜小白迟疑了一刹,肃然起身,抱拳道:“等我救回师父,一定说服他老人家,让你们公平打一场。无论谁胜谁败,谁生谁死,你我总是好兄弟。”

任逍遥笑了笑。

姜小白脸色微红,道:“呸呸呸,我说话怎地也酸溜溜起来。”

话音未落,就听文素晖的声音遥遥道:“小师妹,陆公子,你们在哪儿?”

第53章 卷三江湖白 真武荡魔写剑意

二十九真武荡魔写剑意

凌雨然从来没有如此担心过一个人,而这个人竟然是林枫。她甚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这么在意他的安危了。

与林枫过招的是沐天峰。这两人一个将昆仑派最高绝的飞龙身法运用自如,一个幼承江湖第一轻功矫龙身法,恰是棋逢对手。众人耳中只听到猎猎衣袂声,看到一白一褐两条人影疏忽往来,兔起鹘落,如两条游龙,将漫天大雪搅得横飞旋舞,却看不清他们如何交手。

人影交错中,沐天峰朗笑道:“飞龙身法名不虚传,你我这样打下去,捱到天黑也分不出胜负。”

如此激烈打斗中,沐天峰仍能施施然开口说话,林枫不觉暗暗佩服,双掌一分,化开他一轮攻势,沉声道:“依阁下之意,该当如何?”沐天峰不答话,只身形一顿。林枫一掌切到,见他竟不闪不避,惊异之余硬收余力,稳了稳神,抱拳道:“沐兄轻功收放自若,在下自愧不如。”

沐天峰抹了抹额上的汗——他这副身材,斗了这么久才出一脑门汗,实在难得。他耸耸肩道:“不必。你且数数脚印。”

林枫一怔,低头只见雪中的脚印密密麻麻,初看并无蹊跷,然而细一看,便发现自己的脚印比沐天峰少了许多。沐天峰以袖作扇,边扇边道:“轻功最要紧的,便是这轻和稳。要做到轻和稳,全赖浮劲,浮劲又靠丹田气支撑。常人丹田气都是上焦满蚀,下焦虚陷,气机紊乱,意气不和,自然无法助人飞檐走壁。习武之人练轻功,练内息,都是想方设法调和这口气,不管飞龙身法还是矫龙身法,若练到筋骨和柔,百关调畅,与天地万物同气同吸的境界,那就能随心所欲,御风而行了。如今看脚印说话,兄台这口丹田气比我纯实,不用打了,我输了。”

说完这么一长串话,沐天峰的脸已变得通红,在白茫茫雪地里看来,倒像一朵盛开的花。他停了停,又挠头叹道:“说不得,我这身肉真的该要去一去了。”

林枫不禁对他平添许多好感,抱拳道:“沐兄说得诚恳,我若再谦,反倒虚伪。”

沐天峰嘿嘿笑道:“这便对了。好就好,不好就不好,男子汉大丈夫,不怕输,只怕输不起。”说完也不管旁人,拍着肚皮走回阵中,好像是他胜了一般。

林枫转过身来,正好迎上凌雨然的目光,不觉心中一震,赶快低下头去,暗道:“我已与别人有三生之约,怎能再对凌小姐有非分之想。这不但对不起那可怜的女子,更玷污了凌小姐。何况,我做了错事,万万配不上凌小姐了。即便没做错事,一个昆仑派的弟子,又怎能入凌庄主的眼。只是徒增笑话罢了。”他依依不舍地又看了凌雨然一眼,怅然暗想,“从今起,还是收起这心思,与凌小姐朋友相称罢。若被她知道,相见都难了。”

凌雨然瞧着林枫,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不觉一阵苦楚。这些天相处下来,她已看出林枫的确是个正人君子。纵然对别人眼中的邪教妖女,纵然根本不知对方是美是丑,也是一诺千金 “唉,如此男子,怕是世间难觅。我骗了他,他若一直寻寻觅觅,岂不是我害了他?”想着想着,不觉叹了口气。

这时就听普祥真人大声道:“好呀好呀,如今便算打平了。”英少容赢了郑振飞,岳之风与陆志杰不分上下,林枫赢了沐天峰,刚好打平。“任逍遥”也未有异议。普祥真人晃着脑袋,接着道:“尉迟昭,听说,你华山派除了展世杰,云鸿笑的剑术也不赖,你可让他打一阵。”

尉迟昭羽扇一合,微微欠身:“真人吩咐,晚辈自当从命。”转头又对云鸿笑道,“你去过几招罢。”

云鸿笑微一点头,缓步上前道:“华山派云鸿笑,请教高明。”

众人都猜合欢教该是俞傲出战,想不到却是凤飞飞走入场中,圆圆的眼睛一眨,娇声道:“小女子凤飞飞,云公子这厢有礼了。”云鸿笑不禁愕然。凤飞飞只抿嘴笑了笑,道:“云公子可知,古时,齐国有位将军,叫做田忌。”

云鸿笑立刻明白了合欢教的用意。

以优打中,以中打劣,以劣打优。他不觉一笑:“任教主倒是将在下高估了。”

凤飞飞一摆剑:“还望云公子手下留情。”言毕一剑刺出,飞霜圣剑裹挟着漫天雪花,更添凌厉。

云鸿笑所习破剑式,是华山九剑最为凌厉简洁的一式,若对手是俞傲,是任逍遥,他当然全力施为,无所顾忌。可现在他面前的人是凤飞飞,若恃强伤人,只会令华山派脸上无光——他心中明白如镜,普祥真人指名要他出手,分明是在考校他,顺带考校华山派。所以云鸿笑的难题不是如何赢,而是如何赢得大度。

凤飞飞已攻出十余剑,云鸿笑剑不出鞘,退了十步,脸色凝重,似在思索什么。普祥真人看得兴致勃勃:“尉迟昭,听说这小子便是你选定的下个掌门?”尉迟昭点头,普祥真人又意味深长地道,“掌门可不是武功好便成的。”

尉迟昭微微一笑,展开折扇:“晚辈自然省得。”言毕望向场中,神情轻快得很。

云鸿笑已不再后退,剑却仍没出鞘,一划一推,凤飞飞的剑便偏了出去。

荡剑式。

凤飞飞不甘,挺剑再刺,云鸿笑仍是单手荡剑式化解,一连三次,开口道:“姑娘的飞霜圣剑辛辣有余,内蕴不足,当是内息不纯所致,是以只能驾驭飞霜圣剑的狠辣,却不能驾驭它的阴柔。若姑娘清心静气,在内息上下一番功夫,不出两年,必有所成。”

他居然指点起对手的武功来。

普祥真人忍不住冲尉迟昭一挑大拇指:“果然是掌门风范。尉迟昭,你从哪弄来这么好的徒弟?怎地道爷我就碰不上?”

尉迟昭心中高兴,嘴上客气:“晚辈小徒,怎敢与前辈高足相提并论。”

凤飞飞额上已经有汗。

云鸿笑使来使去就是一招荡剑式,她却连换十七种招式都无法破解。更令她胆寒的是,云鸿笑每一剑都带着旋劲,不但将自己的剑紧紧黏住,而且隐隐指向她身前要穴。云鸿笑本意是手下留情,凤飞飞却被激出一股狠劲,回击更凶,表面看来是抢攻,事实却已精疲力竭,仍脱不出云鸿笑的剑圈。这一点,普祥真人、尉迟昭、冷无言和林枫都看出来了,云鸿笑显然是要逼她认输,这才是大家风范。

但凤飞飞偏不认输,竟似不惜将内力耗尽。云鸿笑不想伤了她,正待停手,突然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别打啦,这小妹子快不行啦!”

随着语声,一个影子鬼魅般穿雪而过,云鸿笑竟未看清对方是如何将凤飞飞从自己剑下抢走的。

除了姜小白,谁有这等轻功。

凤飞飞全身衣衫都被汗水湿透,四肢绵软无力,姜小白抱着她大喊:“我说,你们血影卫都是死人啊,还不快拿件袍子来。”立刻有人将凤飞飞带下去。姜小白转过身,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李沛瑜:“这一局就算合欢教输了。李舵主,你来跟小爷拆上几招吧。”

李沛瑜神色不变:“姜师兄杀了威雷堡十三名弟子,如今又是替合欢教出战,是不是决意与丐帮一刀两断?”

姜小白一怔,心道:“他奶奶的,又被任逍遥算计了,这下可好,我若不揭穿蜜珀身份,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当下抹抹鼻子,前行数步,“哪来这么多废话!小爷想打你,就是想打你,李沛渝,放马过来,看看是你莲花掌用得好,还是小爷我用得好!”

李沛瑜毫不示弱,纵身跃入场中,一手向左虚划,一手平抵胸口,赫然是正宗的丐帮莲花掌起手式。

姜小白斜踏半步,双掌推出,低声道:“倭寇!”

李沛瑜左手变爪,身形交错间抓向姜小白咽喉,声音也压得极低,“你不想知道袁池明下落么?”

姜小白一怔,先机已失,暗叫声不好,身形后飘,脑子里飞快转着:“不行,小爷受了伤,这倭寇功夫又怪得紧,得要智取!”想到此立刻拿出看家本领,围着李沛瑜不停绕圈,一张嘴连珠炮似的道:“李沛渝,万家酒店里,那个传假消息的奸细,你可抓了没有?万家酒店死了四五十总舵弟子,偏你荆州分舵的人毛也没掉一根?冷无言要你跟踪的女倭寇,叫什么落樱的,你到底跟踪了没有?”

他嗓门奇大,雪花似乎都被它吼得停在半空,众人更是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清清楚楚。李沛瑜却仍镇定如常:“程洛、卢允、常肃昭现在荆州分舵养伤,你最好闭嘴。”

姜小白心里咯噔一下。

这厮居然把大师兄、三师兄和九师弟骗到了荆州!姜小白心头火起,登时什么都顾不得,厉喝道:“你有种!小爷现在就剁了你,再掀翻荆州分舵!”

话音未落,姜小白身如游龙,欺近出手,非拳非掌非爪非指,看得众人目瞪口呆。李沛瑜一时不防,肩头挨了两下,就地一滚,已戴上精钢鬼爪,向姜小白双足抓去。姜小白不闪不避,反而重心前倾,砰地一声,结结实实砸在李沛瑜身上,砸得他隔夜饭都要呕出来。

普祥真人哈哈大笑:“这是哪门子招式,哈哈,妙极,妙极!”

姜小白骑在李沛瑜身上,抡拳便打:“倭寇!倭寇!倭寇!小爷现在就打死你,给师父出气,给师兄师弟们报仇!”李沛瑜身子不能动,头直被打进雪里。荆州分舵的人呼喝着冲了过来。岳之风一挥手,血影卫当即迎上。谁知一声清啸响起,铮铮剑鸣不断,八道剑光自松竹、松石背上飞出。

这八柄剑都无剑柄,仅以丝绵包裹剑尾,剑身宽不及二指,薄如生宣,直插场中,拼成八卦样子,剑身和着清啸嗡嗡颤动,震得人心神不宁。

似是狮子吼,却又比狮子吼清越得多。

所有人都看着普祥真人。普祥真人停了啸声,神色一厉:“谁敢打群架,莫怪道爷的宣纸剑心狠手辣!”

此言一出,谁还敢动?

李沛瑜已被手下抢了回去,只是昏迷不醒,脸如金纸,显是被打得不轻。姜小白揉着耳朵爬起来,心中不住懊悔:“他妈的,打晕了他,怎么逼他使出本门功夫呢?诶,任逍遥那混蛋肯定要笑话小爷了。”听见普祥真人说话,眼珠一转,好像抓着了救命稻草,嚷道:“老牛鼻子,仗着多活了几十年就拿内力欺负人,有本事咱们斗招式!”

众人闻言先是一怔,而后竟然全笑了起来。

这小子竟然挑战武当太掌门么?

普祥真人也在笑,却笑得很是和蔼:“你瞧不起内力么?没有内力,轻功如何施展?”

姜小白大声道:“谁规定练轻功就必须有内力?鸟儿没有内力,飞得可比任何高手都好!再说,练内力有什么趣儿,不过是一年一年熬着,像当官似的步步爬着往上走。这要是碰上个短命鬼,还成不了武林高手了?熬到七老八十才熬成高手,才敢欺负小辈,怎么,还觉得挺有脸面?”

凌雪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姐姐瞪了自己一眼,赶紧吐吐舌头。普祥真人只当没看见,转身对松竹、松石道:“你们记着,内力修为不光是武功修为,还是对天道人心的参悟。我武当太乙五行拳,讲究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以短胜长,以慢击快,以意运气,以气运身,内息修炼断不能少。像他这种重外不重内的调调,你们可要给道爷我断了。”

两个小道唯唯诺诺,姜小白撇嘴道:“说不过我就扯别的,哼,杭州城里的混子也是这样的。我说老道,你说点新鲜的来听吧。”

普祥真人瞪了他一眼:“道爷还没说完!”又对两个徒孙道,“但这种修炼途径,本身倒也没错。只是大多数人走这一途,没什么出路。只有那些根骨奇佳、天资聪颖的武学奇才才能体悟。那些练了一辈子也难赶上的平庸之辈,又羡慕、又嫉妒,便给他们扣上邪派的帽子。偏偏奇才又总是狂放不羁,不怕得罪人的,两下里就这么斗上了。”他清了清喉咙,接着道,“你们两个小牛鼻子听出门道来没有?”

松竹抢着道:“听出了听出了。太师父是要我们好好练内功。”

松石想了想才道:“太师父的意思是不是,武功没有正邪之分,只有适合不适合。要是武学奇才用了前一种功法,反倒是拖累。但,我们这样的资质,就该老老实实,半分投机取巧不得?”

普祥真人点了点头:“还有别的么?”

松石又想了想,道:“大概……万事万物都是此理,因势利导,量才施用,才能把每种功夫的威力和每个人的潜质尽数发挥。”说到这里,突然“呀”了一声,喜道,“太师父,我总算知道,为何师父、师伯和师叔们的武功个个不同啦!”

普祥真人瞧着松竹,嘴里啧啧有声:“看看,看看,还是你这师兄悟得深。”

松竹脸上一红,辩道:“可说到弟子们练功上,还不都是一个意思。”

普祥真人摇摇头:“人早晚都要死,为何有人活得好,有人活得不好?。”

松竹答不出。尉迟昭却拱手道:“真人一席话,令晚辈茅塞顿开。”

普祥真人不耐烦地摆摆手:“你算了吧。自打道爷成了太掌门,好像放个屁都是香的。”尉迟昭碰了个软钉子,只能装傻充愣不言语。普祥真人挽了挽袖子,对姜小白道:“道爷话说完了,你小子还想打吗?”

姜小白一副不怕死的模样:“小爷既然是武学奇才,怎能不打。”

“好!道爷绝不拿内力欺负你。不过,话要说清,才好办事。”普祥真人眼角眉梢全是笑,“你这是替合欢教打?”

众人这才记起,眼下双方各胜两局,平了一局,只剩武当派没有出手。所以这最后一局比试,至关重要。

姜小白想到任逍遥并不在乎输赢,索性点头应了,身子一纵,凌空拔起丈许高,绳镖破空袭来。普祥真人双臂挥动,插在雪中的八柄宣纸剑倏然飞起,排成一个圆圈,把姜小白围住。

“呀,真武荡魔剑阵!”

松竹大呼小叫,脸上一片兴奋。松石也按捺不住激动,趋近两步观看。众人从未听说武当派有什么“真武荡魔剑阵”,猜到必是普祥真人新创的厉害武功,当下凝神观瞧,生怕漏了一招半式,连眼珠也舍不得转一转。

姜小白只觉这八柄剑好像八个使剑的隐形人,但试了几次,内力倒都与自己旗鼓相当,暗道:“老牛鼻子果然狡猾,就算我打断这些剑,也伤不到他。哼,老油条,真他妈是根老油条!”心里想着,手上不停,一抖一抽,绳镖回头,绕身一匝,形似飞龙在天,云腾雾绕,转瞬便接了八剑。

宣纸剑不退,仍呈合围之势,却不再紧逼。姜小白身形落地,哈哈笑道:“八剑而已,小爷还有一式没出呢!”

普祥真人淡淡道:“九式四十五招,九五天方阵是么?”

姜小白脸色一变,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宣纸剑倏然打横,八剑八招,迎风铁扇、弃物投先、舜子投井、红霞贯日、乌云掩月、猿猴献果、仙人照掌,兑换抱月,同往姜小白神庭、人迎、膻中、商曲、命门、尾闾、肩井、太渊八穴打来。

以内力御八剑而招式各不相同,不仅需要极精纯的内力,更需一心八用不可。姜小白以一敌八,败势立显。然而他却大喝道:“灵、行、方、色、时、谷、味、气、音!”

绳镖倏忽翻折,划过一道赤红飞线,纷纷扬扬的雪花突然被分成九段,一阵叮叮当当声后,八剑又被击退,他们却没能看清姜小白出手。

普祥真人见他又破了自己剑圈,眼中浮起一丝复杂神色,连声道:“很好,很好。”说着盘膝坐下,双手齐奇当空虚画,曼声道,“囷囤四围固,团团囫囵圆,道道连连进,达达迭迭还。”

八剑连震,凌空飞舞,竟是在写“囷囤团圆道连达跌”八个字。虽是写字,一笔一划却暗蕴杀机,场中风谲云诡,雪花已飞不进二人之间。

武当功夫素有“武通于医、拳纳于字”的美誉。这拳纳于字,说的便是武当拳法视之无形,听之无声,却将书法之锋芒、阴阳、刚柔、吞吐、伸缩、转折、迂回、起落、向背、先后融会贯通,将神、气、力纳入功法,是谓字拳。字有万千,招式亦有万变。普祥真人以八卦为形,将字拳精要纳入剑法,挥洒之间,气度万千,众人只看得如痴如醉。普祥真人心下大快,高歌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他这般高手兴致勃发之刻,丹田气自行涌动,将声音远远送了出去。四周山峰遥遥回响着“罢如江海凝清光,罢如江海凝清光……”一句,余音不绝,声震长空。宣纸剑随着诗意和回声不停振动,各各出击,竟似有了生命一般。

谁知姜小白的绳镖更见奇异,以一敌八,见招拆招,叮叮之声不绝于耳,雪花都近不得他身,不多时,便在剑阵外堆起一道五寸得雪圈。

冷无言看得分明,姜小白的绳镖每一振皆有五种变化,联想他所说九字,心中恍然:“我原以为这九五天方阵取乾卦五爻之意,招式也必以卦象应之。如今观来,九五乃教化度法之意,与八象不相干,却与普祥前辈融会字卦的剑阵针锋相对,果然好阵法。”

“九五”乃《周易》后天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中第一爻,极阳、极盛,应帝王之相。后世人无论施教化,定礼法,均自合“九五”之制——奉天、地、人、神、鬼为五灵;择木、火、土、金、水为五行;辨东、南、中、西、北为五方;识青、赤、黄、白、黑为五色;以春、夏、四季、秋、冬为五时;播稻、黍、稷、麦、菽为五谷;尝酸、苦、甘、辛、咸为五味;感风、热、湿、燥、寒为五气;听角、徵、宫、商、羽为五音。

想通此理,冷无言忍不住指尖轻划,一招一式学起来。跟了十数招,又发现这功夫任意两招皆可组成新招,新招再与旧招组合,仍是新招,竟完全猜不到它的理法。姜小白却运用随心,组合施展,招招不同。

融会字拳的真武荡魔剑阵虽是变化万端,但九五天方阵却囊括世间一切。

再跟下去,冷无言骇然发觉,任意三招亦可组成新招,新招再组,照旧是新招,变化之繁杂,实是他闻所未闻。待姜小白将五招合为一招,冷无言已决定放弃。

他性情平和,剑术也走冲淡简约一路,对此实在无法驾驭,心中对吃喝真人敬佩不已,又对姜小白能体悟运用如此繁杂的招式叹服不已:“无怪吃喝真人游历江湖四十余年,才遇到姜老弟一个中意的传人,这份头脑,果非常人能有。”冷无言叹了口气,余光过处,见盛千帆二指呈剑式,微微比划不停,却是在参悟真武荡魔剑阵。他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摇头,过不了多久,终于也放弃。两人四目相对,都忍不住苦笑。

彼时场中已斗了近百招。

松竹、松石的神情由骄傲转为担忧。众人都看得出,普祥真人若只凭招式,的确无法胜了姜小白;但若凭内力取胜,又自坏了先前承诺。无论哪样,对普祥真人、对武当派都棘手得很。

就在这时,忽听姜小白大叫一声,“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跌在地上。宣纸剑随他身形齐齐落下,嗤地一声插入雪中,仍呈八卦之型,将他圈在中央。众人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又听两声惨叫,夏振腾和聂振达跌出大厅,扬手一抛,捂着左眼痛呼不止,指缝里血如泉涌。再看他们抛出去的东西,竟是两枚眼珠。

那眼珠竟是黑色的,上面还插着一枚亮闪闪的银针。

一个尖锐急促的声音冷冷道:“老子最恨偷袭暗算的家伙,尤其是比武的时候,更尤其是老子看得起劲的时候。这针还给你们!”

随着语声,一个枯瘦肮脏的道人出现在姜小白身旁,双手不停,转瞬间封住他三十六处大穴,正是吃喝真人。再看姜小白,脸色发青,只是青意漫不过脸颊,显是中了毒。

沈西庭变色道:“你这杂毛好没道理,分明是你偷袭暗算我的弟子!”

吃喝真人头也不抬:“老子说谁偷袭,谁就是偷袭,就算没偷袭也是偷袭!”说着从姜小白心口取下两枚银针,冷冷道,“若不是他们,怎知银针有毒?若不知有毒,怎舍得自己抠了眼珠子?”

夏振腾忍痛喊道:“毒意入眼刺痛,难道我们还不知有毒么!”

吃喝真人冷笑:“那道爷就再扎你脑袋一下,你舍不舍得连自己脑袋拧下来?”话音未落,信手一挥,夏振腾骇得连退三步,才发现银针不是冲自己而来。

银针居然射向了昏迷不醒的李沛瑜。

一片惊呼声中,李沛瑜长身而起,银针已没入座椅。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他足尖一点,向厅后飞扑。沈西庭心念转动,大声道:“站住!”

站不住!

非但站不住,简直就是飞了回来。

李沛瑜飞过大厅,直直撞上大厅檐下廊柱,却没有跌落下来。

一柄血红色弯刀,洞穿他的肩胛骨,将他牢牢钉住。伤口处血流喷涌,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李沛瑜面容扭曲,嘶声大叫:“任逍遥,你没走?你,你够狠!”

任逍遥居然已坐在威雷堡大厅的主位上。

众人的心思全放在姜小白和普祥真人身上,放在那精彩绝伦的比武上,谁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

俞傲、沐天峰躬身一礼:“见过教主。”

血影卫冲上高阶,将钉着李沛瑜的廊柱团团围住。荆州分舵的人几欲上前,但见李沛瑜不发一言,都不敢轻举妄动。任逍遥挪了挪身子,摆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那种轻慢的态度简直要把人活活气死。

凌雪烟已气得冒烟,径直奔过去,一脚踹出,嗔道:“你什么时候找人冒充你的?”从客栈出发以来,她便没和任逍遥说过半句话,竟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

任逍遥抬腿躲过,笑道:“怎么,小花豹一刻也离不开我了?”

这些日子,凌雪烟本已习惯他叫自己小花豹、臭丫头,可是眼下众目睽睽,他仍叫得这么亲热,不禁脸一红,叱道:“你少臭美!”

声音虽厉,却隐隐含着一丝笑意。凌雨然和盛千帆听了,心里都是酸酸的。忽然就听扑通扑通两声,夏振腾和聂振达倒在雪中,七窍流血,已然毙命。

他们纵然挖了眼珠,仍逃不脱毒发身亡的命运。

沈西庭睚眦欲裂,还未说话,任逍遥便道:“两胜两平,今日之事,该如何了结?”

郑振飞怒道:“如何了结?血债血偿!”众人听了,跟着叫喊起来,大厅里登时乱了。

“好!”任逍遥忽然一声大喝,将别人的声音全压了下去。他站起身来,环视四周,神色肃杀,仿佛一座暗火汹涌的火山:“那我们便来算一算这血债。二十年前,快意城被杀的合欢教弟子有四百之众,家母跳城自尽,这笔债怎么算,沈西庭你说说看。”

沈西庭冷哼,面色有些不自然,大声道:“合欢教为害武林,杀人无算,死有余辜。若要老夫再选一次,老夫仍会随九大派出战。”

声音虽大,底气却有些发虚。冷无言心中一动,不知沈西庭为何要说“再选一次”?莫非当年一战,还有别的路可走?

任逍遥冷然道:“邪派的人被杀,便是白杀,正派的人被杀,便要报仇,好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我问你,那四百人中,你认得几个?可有人杀过你的亲朋好友?可有人证明他们杀过张三李四?你可知快意城的八十个婢女连半点武功也不会?她们没有杀过一个人,你们这些英雄豪杰,却怎么连她们也不放过?”

沈西庭答不出。

二十年前那场杀戮,根本不是江湖恩怨。他们杀了别人,也等于杀了自己。从快意城活着回来的四十一人,都想让这件事烂在心里,可惜……

任逍遥哂道:“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杀合欢教的人?如今血债血偿的该是谁?”

沈西庭面色发青,神思恍惚,咬着牙不说话。陆千里见势不对,大声道:“诸位莫要给任逍遥一面之辞乱了心智。合欢教聚集黑道邪魔,祸乱天下,尽人皆知。任独淫邪之名,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