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斌,去将朕的遗诏取过来吧。”

“是,陛下。”梁斌匆匆而去,很快便捧着明黄的遗诏回来了。西越帝接在手中,含笑朝容瑾招招手笑道:“瑾儿,过来看看。朕的选择怎么样?”

容瑾起身踱过去,看了一眼西越帝手中的遗诏,皱了皱眉一把抓了过去。最好的丝线织就的绢帛,在他手里不过霎间便化为一堆碎片。西越帝却并不动怒,笑道:“怎么?瑾儿不喜欢?朕给你留了不少东西。”

“没有皇位,本公子要那些东西干什么?嫌死得不够快么?”容瑾撇嘴道。西越帝有些无奈的看着他,“都怪朕以前太疏忽了,瑾儿...你知道的,就算朕留下遗诏传位给你,你也坐不上皇位的。”容瑾最大的弱点便是他没有朝臣和兵马支持。原本他是真的想过驾崩了就带着这个小儿子一起去的,但是也不知道是人之将死心肠倒是变软了,还是这个儿子这些日子一来的作为确实是让他刮目相看了渐渐的倒是打消了这个想法。若是在给他两年时间,容瑾绝对可以安安稳稳的坐上帝王的,只是现在...还是一句话,根基太浅。

“重写!”容瑾皱眉道,“要死了还那么多废话,以后怎么样是本王的事。”

西越帝不由莞尔,“你当真不怕朕动怒么?”

容瑾冷笑,“你以为我是在跟你耍赖发脾气么?本公子...是在威胁你。”原本还算暖和的宫殿瞬间弥漫这一股阴凉的气息。蒋斌心惊胆战的盯着豫王手中那精巧的犹如玩物一般的绯红短刀,生怕九殿下一不小心真的给了陛下一刀。

西越帝扬眉笑道:“瑾儿你不是这么天真的孩子啊,你当真以为拿着朕的遗诏出去,你外面那些皇兄皇侄就会乖乖的奉你为帝?”

容瑾淡淡笑道:“会不会一直乖乖的本王不知道,但是...现在他们恐怕只能乖乖的听话了。”西越帝一怔,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你控制了羽林军?是谁...东方旭么?”

容瑾轻哼一声,并不答话。西越帝道:“就算你控制了羽林军,还有京畿守备步兵和城外的神策营和健锐营,你也都拿下了?”

容瑾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容璋,“南宫绝的健锐营兵马不是有人去帮本王拦住了么?你说...一个魏无忌一个聂云,挡不挡得住南宫绝?父皇,你说...我的清清拦不拦得住魏无忌?”

西越帝点头道:“好主意,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拦下两路兵马。”

容瑾笑的仿佛一个得意非凡的孩子,“还不止呢,清清还顺道跟魏无忌借了一些人,这样...凭着她奉天府尹的身份出其不意...京畿守备应该也可以拿下吧?”

“你就没想过,若是事后神策营和健锐营动乱怎么办?”西越帝挑眉道。容瑾勾唇一笑,“儿臣还在城外准备了五万步兵和一万骑兵,父皇觉得够不够?”

这一次,即使是西越帝也忍不住微微变色了。抬眼看着眼前俊美无俦的青年,点头道:“能让六万人马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京城附近,看来朕还是小看你了。若是朕现在问你哪儿来的兵马,你肯定不会回答吧?看来上一次你去彭城收获颇丰。”

容瑾淡笑道:“多谢父皇成全。”彭城距离京城不过两日路程,如今冯止水控制了彭州,天阙城的将士出谷之后完全不用担心为发现的问题。只要日伏夜行,三四天之类便可以到京城附近。

西越帝叹了口气,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容璋道:“看到了么?这小子是你能控制的么?”说完,也不再多说什么。西越帝提笔在跟前明黄的遗诏上开始写字。

“你...你将无忌拦在了城外?”容璋有些艰难的问道。魏无忌带着神策营是他手中的一张暗牌,却没想到竟然被容瑾截了胡,“我说过,我会帮你。”

容瑾淡笑道:“我也说过,不需要,我也不信。”

其实信不信在其次,他不需要他的帮助。

西越帝写好了遗诏看着容瑾满意的点点头,对梁斌吩咐道:“去宣他们进来吧。瑾儿,你可满意。”

容瑾看着西越帝跟前摊开的圣旨满意的点了点头,若是老头子继续顽固的不肯写,他还要费许多的事情。

西越帝盯着地上的容璋,淡淡道:“三皇子容璋,意图行刺...先拿下等候处罚。”

容璋死死的盯着神色已经有些灰败的西越帝,冷笑道:“他不会杀我的,你若是不放心,何不现在就杀了本王?”西越帝淡笑道:“朕答应过不会杀你就不会杀你。你当真以为...瑾儿是你的骨肉么?”

容璋一愣,很快又冷笑道:“你不想承认么?”

西越帝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几分诡秘,“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你收到一封夕儿的绝笔就是真的么?那封信,是朕让人送给你的。若不是你以为瑾儿是你的骨肉,这些年早就想要杀了他吧?只是一封信,就让你乖乖的替朕暗中保护瑾儿不是很好么?只是朕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无用,连个孩子都保护不好!”

一瞬间,容璋的俊颜再一次扭曲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将他留在梅园几年不闻不问,难道不是因为怀疑他不是你的骨肉么?”

西越帝默然,外面却传来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西越帝眼神一凝,清清一弹指,一道劲风掠过容璋身边,容璋身上的几处穴道一麻,顿时动弹不得。

“儿臣等叩见父皇。”

容瑄和容琰领头,一众皇子皇孙们走进了殿内,看到坐在软榻上的西越帝有些意外的愣了愣,连忙俯身请安。

西越帝轻咳一声,淡声道:“你们来了。”也不叫平身,众人也只得继续跪着。

容琰的目光扫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神色难辨的容璋,在看了一眼就站在西越帝身边的容瑾,皱了皱眉没敢开口说话。

西越帝淡然的扫了他们一眼,外面细雨如烟,众人身上虽然还没有湿透但是衣服发丝却也染上了湿气。西越帝淡淡道:“这么晚了,你们倒是孝顺。”

容琰恭声道:“孝顺父皇是儿臣们应该做的。不知父皇龙体可还安好?”

西越帝淡然的点头,随手将手中的圣旨递给蒋斌淡然道:“朕天命将近,以后也管不了你们了。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

众皇子连忙道:“父皇必定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看着众人虽然隐晦,但是目光却都不由自主的去瞄蒋斌手中的旨意,西越帝嘲讽的冷笑一声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长命百岁?朕已经年近古稀,倒也算得上是寿终正寝了。西越下一任的皇帝,朕也已经挑好了。朕在位四十年,虽然算不得盛世明君,西越却也没有败在朕的手中,这以后的事情朕也管不着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这也是西越帝足以自傲的地方,这二十年他确实没有做出什么宏图伟业,但是就凭着前二十年的基础,即使他杀功臣,诛权贵,贬文臣,打压武将,西越在他手中依然并没有衰落的太多。依然是中原三国之中最富庶的国家。至于以后,身前的事情的管不完,谁还管身后的事情。

说完这些,西越帝皱了皱眉,一股淡淡的血腥在宫殿中弥漫开来。西越帝抬手,鲜血出口中喷出顺着指缝流了出来。整个人的脸色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的衰败下去。

“父皇!”众人大惊,刚刚看到西越帝端坐在软榻上还有人心中有些忐忑,没想到才说几句话人就要倒下去了。

站在旁边的容瑾皱了皱眉,抬手扶住了他。西越帝喘了口气,淡淡的笑道:“还知道扶朕,总算朕也没有白养你这么多年。”

容瑾轻哼一声并不说话。

西越帝有些厌烦的扫了一眼在场的皇子们,道:“扶朕进去躺着,闹得朕心烦。”

原本哭天抢地的声音顿时窒了一窒,大殿里一时鸦雀无声。西越帝趁着容瑾的手站起身来,往屏风后面的龙船而去。容瑾素来不会侍候人,即使西越帝已经病得快不行了,扶着人也不怎么尽心。跪在地上的容琰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扶住了另一边,将西越帝扶进里间去。

西越帝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拒绝。

进了里间躺下,西越帝便道:“瑾儿留下,你出去吧。”

容琰看了看一脸漠然的容瑾,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得怏怏的退了出去。其实这里是清和殿的后殿,平日西越帝起居的地方。龙床和外间只是隔着一道山水画屏罢了,外面的人基本上也能看清楚里面的人,听见里面的声音。倒也不至于西越帝会跟容瑾说什么秘密不让他们知道。

但是父皇此时依然对容瑾如此亲近宠爱的态度,却不得不让容琰有了一些不好的联想。

转过屏风,正好对上容瑄深思的眼眸,显然两人是想到一起去了。容琰走到容瑄身边跪下,跪地之前却对着跪在后面的十皇子容瑆使了个眼色,容瑆点点头,看看左右的兄弟,悄悄的往后挪去,在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屏风后面的当头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原本跪在他旁边的八皇子和十一皇子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仿佛没看见一般。

大殿里的气氛隐隐的有些古怪起来,沉闷的让人心口隐隐作痛。

164.西越帝驾崩

宫殿里,西越帝躺在床上平静的望着坐在自己床边的俊美青年,有些浑浊的眼里慢慢的绽出一丝和蔼的光芒。仿佛有什么释然了一般,抓住容瑾的手低声道:“九儿,你记着,你是容瑾,是朕的九皇子。永远都是。”

容瑾微微蹙眉,平静的点了点头。

西越帝唇边扯起一丝微笑,有些艰难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道:“这是漱玉丹…原本也是该交给你的。但是…你记着,这个你不能再用了。”容瑾小时候服过半刻,以后无论在发生什么情况,半刻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作用,再服用整颗的话又无异于自杀。

原本也不是打算自己用了,容瑾不在意的点了点头。西越帝摩挲着手中的瓷瓶,低声道:“瑾儿不知道…这个当初用你妹妹的血炼出来。只可惜……”只可惜什么,西越帝并没有说,但是容瑾却能猜到。漱玉丹炼了四颗,当初他只用了半颗,如今却只剩下两颗半了。还有一粒自然也是被人用了。

引起容瑾注意的却是西越帝话中提到的那个妹妹。容瑾死死的盯着西越帝手中的瓷瓶。他也是阴年阴月阴日所生,碰巧漱玉丹又是在那一年炼成的。所以莫问情说起漱玉丹的炼制的时候他就有些不舒服。但是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过一个双胞胎妹妹,原来这小小的四粒药丸竟然是牺牲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的性命。难怪莫问情说有伤天和,怎么可能只是简单的取几滴血而已?

“你不后悔么?”容瑾盯着他,沉声问道。

西越帝扬眉道:“后悔?朕为什么要后悔?若不是有它…你母妃会死得更早,若不是有它,当初也救不回你来。虽然…朕也想看看一个长得像夕儿的女儿是什么模样,但是…若是为了夕儿的性命,自然什么都可以牺牲的。”只可惜夕儿并没有瑾儿那么好的运气,即使拖延了一些日子却也没能等到神医赶到。

“服用了漱玉丹至少能拖延一年的寿命,但是我母妃才三个月就死了。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即使是张狂如容九公子也忍不住有些想要作呕的*。看到那精致的小瓷瓶里装着的东西,就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厌恶的脏东西。

西越帝脸色一变,神色扭曲了一下,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性情古怪桀骜,以后自己好好的吧。朕…看着那个沐清漪倒是个不错的,瑾儿倒是跟朕一样有眼光。只可惜…夕儿却没有沐清漪那样的手段和能耐。”

容瑾想说,本王可比你有眼光多了。但是看到西越帝那消瘦灰败的脸色,终究还是沉默不语。

里面两个人虽然一直在说话,但是外面的人却诡异的没有听到任何声音。隔着屏风,众人也只能看到容瑾坐在床前似乎一动不动的模样。

奉天府

“启禀公子,收到王爷传讯了。”一个黑影翩然落入堂中,沉声道。

沐清漪满意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陪本官…往京畿守备府走一趟吧。”

“是,公子。”

整个京城被笼罩在夜色中,虽然外城的人们依然如往常一般的沉静如水,但是内城里说不上灯火通明真正睡得着的人也不多。内外城之间的城门外伤是紧闭的,所以城门守卫看到这夜深人静之时一群人过来的时候,立刻便警惕起来了。

“来者何人?!”

城楼下,无心举起手中的一块金牌沉声道:“奉天府尹顾大人,奉陛下指令要见京畿守备将军。”

守卫犹豫了一下道:“将军今晚去外城巡视了。”

无心冷笑一声,有些不耐烦的道:“我们自然知道将军去外城,这不是去找他么?还不开门。”京城内城是羽林军的地盘,京畿守备大军的主力都在外城,负责拱卫外城的四道城门。

上面有人飞快的跑下来,看了一眼来人确实是号称京城第一美男子的顾大人,又检查了金牌令箭的真假,这才连忙开城门放人。沐清漪带着人从城门下从容而过,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跟在她身边的无情和步玉堂。两人微微点了点头,沐清漪微微一笑,从容穿过了城门往外城而去。

外城东门城楼上,京畿守备将军沈定武有些焦躁的在城楼上走来走去。不时的向城外的方向望去。魏公子明明说好了从东门带神策营的人入城,怎么这个时候来没见人影?

沈定武深知今晚的事情的重要性,一着不慎便是满门抄斩的罪过。但是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京畿守备的位置十分重要,如果不是事先就站位了,无论是谁登基继位他这个京畿守备的位置都别想坐了。哪个皇帝不想将整个京城我握在自己的掌中?

沈定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魏公子说动站在看起来仿佛毫无希望的三皇子这边。或许从今年前魏公子替自己还了大笔的债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吧。只希望…魏公子和三皇子的计划一切顺利。若是如此,他说不定还能捞一个从龙之功。

“混账!不是说今夜警戒么?怎么还有人出城?!”一侧首,看到不远处的大街上一路灯火蜿蜒着往这边而来,显然对方来的人还不少。沈定武有些愤怒的道。

“属下立刻派人去问!”身边的副将也被他这不同于往日的脾气吓了一跳,连忙派人下去询问。不一会儿,下去的人便回来了,朗声禀告道:“启禀将军,是奉天府尹顾大人,说是奉陛下圣谕出城办事。”

“奉天府尹?顾流云?”沈定武皱眉,有些疑惑的道:“这么晚了他办什么事?”明明听说陛下已经病得快不行了,怎么会还吩咐一个小小的奉天府尹深夜出门办事?

“让他回去,天亮再说。”想了想,沈定武坚定的道。

“沈将军好大的口气,耽误了为陛下办的事,你担待的起?”一个清越低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城楼的阶梯上,披着白色披风的白衣少年缓步走了上来。因为天上还下着细雨,少年手中还撑着一把白色的烟雨江山纸伞。

沈定武心里有些不屑的轻嗤一声。果然是个弱不禁风的世家子,这点毛毛雨居然还要撑着伞!

看着眼前这撑着雨伞,一副身娇肉贵的模样的白衣少年,沈定武立刻便对这为这大半年来在皇城里名声显赫的少年府尹多了几分轻视之意。

“这么晚了,顾大人不在府中好好歇着,出城来做什么?”沈定武扬眉道。

沐清漪淡然一笑,道:“沈将军这么晚了,不也在此么?陛下若是知道沈将军如此尽责,想必会感到十分欣慰的。”沈定武想起自己今晚在这里的目的,心中不由得有些心虚,在看看跟在沐清漪身后明显不是寻常人物的一干侍卫,心中更是多了几分警惕。目光直射沐清漪身后,“这是本将的职责所在,顾大人大晚上带着这么多人在此,是什么意思?”

沐清漪抬手露出手中的金牌,淡淡道:“奉陛下旨意,请沈将军开城门。”

沈定武一惊,断然道:“休想,本将怎么知道你这金牌是真是假。”

沐清漪笑道:“在下再怎么胆大妄为也不敢伪造金牌令箭。将军可看清楚这金牌,你当真不开门?”

沈定武眼神猛地缩紧,盯着那金牌上如朕亲临的四个大字心中犹豫不决。他当然知道金牌是真的,但是他同样知道豫王随身就带着这样一面金牌。如果眼前这顾流云的金牌是豫王的那块而并不是陛下亲赐的……

“这么晚了,不知道顾大人想要出城干什么?”沈定武试探的问道。

沐清漪浅浅一笑道:“我不出城,只是想要请沈将军放几个人进来罢了。”

“这个…请恕本将无法从命。”沈定武沉声道:“京城安危更关系着陛下和西越的安危,顾大人深夜若是要出城,本将可网开一面,但是若想要带人进城…万万不可!”

沐清漪低眉一笑,有些嘲弄的道:“沈将军这么晚了等在这里不就是等着放人进城么?这会儿人来了你又不肯开城门,却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