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哪里?”

“我家。”

“家里还有谁?”

“凌霜。”

“…那我和她睡?”

“你睡我房间。”

“…”

沉默了起码五分钟。

“那你睡哪里?”

“我回我的公寓住。”

“…还好。”

“嗯,我爸妈也在家里。”

“…”

她还没和他亲密到要在他家里在他不在的时候面对着他的爹妈——尤其他爹还是她老师——这种地步,是不是太快了…

他停了车,支了头看她一脸凛然地死抓安全带的模样。

“怎么不下车?”

“你不在家,然后,让我一个人,你爸妈还在…”她已经无力了。

“凌霜在呢,而且我爸妈很好相处——”

他的不靠谱的话被她一记眼刀鄙视掉了——开玩笑,之前白露可没少提醒她,自家父兄是多么可怕的父子组合。

从凌昭本人已经可以看出来。

美貌加腹黑,还有什么是他做不来的事情?

更不要谈那个明显比他多吃了几十年饭的凌家家长了。

会死会死的啊啊啊…

“那么。”凌昭忽然用一种很体贴的口气道,“这几天我回来住好了,你还住我的房间。”

她背上的汗毛根根直立,车内冷气仿佛也失了效用。

他好笑地看她全身血液尽聚在脸蛋上的模样,又不紧不慢地说,“还有个好主意。”

希望虽然渺茫,但她还是用期待的目光去看他。

“你跟我去我的公寓住。”

世界黑暗了。

她安全带抓得更紧了。

他抬腕看表,决定不再逗她,“没事的,我只是想让我爸妈多了解你。”

“啊?”

“走吧。乖。”,他伸手摸摸她的头,用着哄小孩子一样的温柔和宠溺。

他将她的行李从后座拿出来,便又走到前面为她拉开车门,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带她走向自家的大门。

她的手指很凉,也许是因为紧张,也许是因为车里的冷气太强劲。

他便用手掌包裹了她指尖的冰凉,用自己的手去温暖她的手。

也仿佛将勇气,随着掌心的温度传达到她的身上。

他知道他太着急了。

与她正式开始恋爱也许并不超过一个月。

但想和她一直在一起的念头却比什么都要强烈。

从美国的大学来的进修通知书已经到达,他可以选择在国内的时间已经不到一年。

他想带着她一起走。

他并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虽然害怕着自己这样急切的步伐会吓到她,但若因此而让某些东西错过,他绝对不会容许。

但他从来没有问过她。

他拒绝听到否定的回答,所以他必须用尽一切方法,来确保那个答案。

想照顾她,想把她永远留在身边。

“葭葭,我们到家了。”

将门微微推开一道缝,在屋内灯盏柔和的光线在她身上逐渐扩大时,他回头,轻轻地说。

卷五·

第十一章

客厅里很凉快。

盛夏的黄昏,暑气入骨,但这一方空间里却充满凉意——不仅仅是空调功不可没,凌昭也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盘踞在与凌昭相对的另一边沙发上的,正是十分钟前由他亲手带进屋里的薛葭葭。

“哈哈哈,凌的眼光果然不赖啊,早知道我也去玩网游。”

程枫。

“程枫哥你算了吧,玩了网游,你PUB里成打的MM哪有时间泡了?”

白露。

“这不矛盾的,你看葭葭不是凌昭玩网游遇见的。”

凌家BOSS,凌教授是也。

薛葭葭被这些人众星拱月一样围在中间,一群活泼的人不停地说话,她即使有时搭不上话只是微笑不语,也显得气氛活跃之极。

凌昭远远地倚在沙发上,见一时半会葭葭不会被这三人组合给放出来,索性执了几案上的水果刀来,从果盘里挑出一个梨子,慢条斯理地削起来。

十分钟前,他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笑成三朵花的上述三人。

与自家父亲对视良久,后者以一派慈祥无辜的表情回应,并且迅速和他牵着的人儿热络起来。并且有白露在一旁推波助澜,全力塑造凌BOSS温柔安祥和蔼可亲的父亲形象。

至于程枫,则是在他的眼神质疑下自动举手报告,“今天你早退,而且难得地是回家——我又不小心听到老头子和凌伯父的电话,知道你要带妞回来。”

其他的,不言自明。

他是十足十地冲着凌昭口中的“你嫂子”这号人来的。

于是他大大方方地给所有人介绍,“这是薛葭葭,我女朋友。”

然后在众人发亮的眼神中将她的行李拎到楼上他的房间。

下楼以后——

就是开头的这一幕。

葭葭本来对于自己和凌昭是由网游开始抱着几分忐忑,但见凌教授言词间似乎不以为意,便逐渐放宽了心——她也不想想,凌BOSS要是对此反感,怎么可能出现自家子女两个都在玩游戏的状况。

凌夫人方才出来简略地跟葭葭打过招呼,便返身回去厨房准备晚餐了。

她和凌教授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虽然就美貌而言,凌夫人不及凌教授,但她胜在气度气质,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

也唯有这样的组合,能够孕育出同样容色绝艳的子女。

葭葭捧着杯子和凌教授他们轻声说笑,心绪也恍惚着飞到这个问题上。

便不由地多看了凌昭几眼。

客厅里珍珠白的灯光洒在他身上,修长干净的指间晃动着银色的刀光——

又想起游戏里的那个暗杀者。

又想起一句很有名的。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

虽然用在他身上,并不合适。但是她就是止不住这样惊叹。

仿佛是感应到她的注视,专注于手中削梨动作的凌美人毫无预兆地抬头,望进她的眸,然后微笑。

“葭葭,你热么?”凌教授故作惊诧地问,“空调是不是温度不够低。”

“不不,没关系的。”她连忙低头喝水。

“你们挤着坐一起,她当然热。”一只削得干干净净的梨猛地出现在视线里,伴着平板无波却意图明显的声音,“梨降火气。”

“…谢谢。”心里蓦地涌入一股微甜,分明还没有吃梨啊-0-

伸手去接梨的时候,却被他顺势扣了手腕,拉起身来,然后,拉出众人的包围圈,来到刚才他一直独坐的方位坐定。

她尴尬地回看旁边的人们,一时都不知道为他这样的行为说什么。

但他的父亲妹妹和好朋友,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仍然是笑意盈盈——只不过在那笑里又添了几分瞧好戏的暧昧。

“凌昭,你这么舍不得她离你远,晚上这睡觉的房间可怎么安排呢。”凌教授吹了吹水杯里浮着的茶叶,慢条斯理道,“你把葭葭安排在你的房间——程枫今晚又在这里,客房给他睡,那你呢?”

这下不单是程枫,连葭葭也惊诧起来。

对噢!

她怎么起先没想到,凌家家大业大,怎么可能屋子里没有客房!

虽然这片地方的别墅是寸土寸金,但到底是小小的豪宅型,怎么可能不配备客房。

她竟然之前都没有意识到,只顾着被他那句“来我家住”摄去了所有的心神。

之前白白忐忑了那么久,还被他取笑了!失策!

同样讶异的还有程枫——他今晚要留下来?他怎么不知道。

那边他在糊涂着呢,一眼和凌家BOSS来了个眼神交汇,立马心领神会,“对啊,你平时都住在外面呢…今晚你要是住家里,那算了我还是回去好了。”

好小子,以退为进。

凌教授喝着茶,心下暗暗对着程枫竖大拇指。

难得能看到这对父子窝里斗,不留下来坐山观景实在对不起此行。

程枫得意地挑挑眉毛,刚才话里的委曲求全在脸上丝毫看不到诚意。

白露则不着痕迹地往葭葭身边挪了挪。

她可不想被哥哥的眼刀波及到。

“我没关系的,我可以和白——凌霜睡。”葭葭举手。

“不行。”

有口一声的,凌家父子同票否决。

“她睡姿差。”兄长爆料,“妈从她四年级起就不陪她睡了。”眼神森森地看向自家父亲,事实表面一直如此宣称——但其中这位不甘孤枕的父亲大人动过的小手脚他一直嗤之以鼻。

“是的。”凌BOSS一派严肃正经,仿佛这正是事实中的事实。

一旁的白露羞愧得专心看地板,不出言反驳。

“这也不要紧的。”凌昭坐在沙发的扶手上,正好呈出将她环抱的近似姿态,懒懒道,“我和程枫睡客房。”

原本想为难儿子一下的凌家老爸和程枫一样报以惊讶的表情回复,不同的是前者时间明显短一点,很快恢复了向来的微笑;而后者则在长达十秒的惊讶以后露出了后悔不迭的表情作为结尾。

正好凌夫人出来招呼大家吃饭,这个话题便到此为止。

葭葭起身跟在凌昭后面往餐厅走,凌教授状似无意地走在她身边,用满含欣慰地语气说,“葭葭啊,凌昭今天起居然可以接受和别人一起睡了…”

调侃的意味昭然若揭。

她心里对于凌BOSS的高高在上的偶像形象有了细微的崩坏,同时也迅速拉起警报——白露强调过的腹黑!警戒啊!这可是比凌昭多吃了几十年饭的超级妖孽级大BOSS!

而她身前并肩走着的程枫和凌昭,都不约而同地脸孔发绿。

戏谑完毕,凌BOSS心情异常好地入座。

而白露则用一记怜悯的眸光来暗示葭葭未来多舛的命运。

由于薛葭葭在吃饭时无意透露了她会围棋这件事,便被家里最大的家长凌BOSS拖着在饭后拉了下棋。

葭葭说的略通皮毛,就真的是略通皮毛,在凌教授面前一败涂地;凌昭旁观许久,一盘终了便理直气壮地拉了她走人。

“围棋下多了容易秃顶。”虽然是温柔的教导语气,但他的目光很明显带着几分放肆地在自家老爹的头顶逗留许久。

凌家大家长倒是毫不在意,慢悠悠地捧了茶杯喝茶,目送这对璧人出门。

凌夫人正端了糕点进门来,却不见了儿子和葭葭;只有丈夫抱着茶杯对自己微笑。

“棋下完了?”她放下糕点,低头来收拾棋盘。

“嗯。”凌教授也跟着将棋子一枚一枚地拾起。

“你觉得那女孩子怎么样?”棋子相碰的清脆声响中,传来凌夫人淡淡的音色。

“棋下的…确实很糟糕。”看来除非儿子愿意来陪他下,否则和谁都不能尽兴啊。凌教授一脸憾色,但在看到夫人瞥来的目光时,立即切进正题,“很沉得住气。”虽然最后还是败了,但过程中的尽力和大局观,使得他对她刮目相看。

“嗯?”凌夫人对于他言简意骇的评价报以错愕。

凌家家长露出优雅的笑,“这是个很让人心痛的优点。”

凌夫人点点头,“我知道了。和凌昭很合适。”

正如我和你。

两人心里不约而同地说。

但凌家BOSS更带了几分怅然——如果是像小女儿那样容易乍毛的个性,生活会多么地生机勃勃。但她却有了几分自家夫人的影子,生生地让他的欢乐打了个对折…

“…你们家里人都好欢乐。”被凌昭拖出书房后,薛葭葭终于拼出这个结语。

“嗯,你喜欢就好。”

“…这句话好奇怪。”=。=为什么说得好像送礼物一样。

“哪里奇怪。”他好心情地扬了唇角,伸手去抚她垂到肩上的一绺发丝,“你喜欢呢,那以后就会很好相处。”顿了顿,“虽然相处的时间不会很多。”

她听出他语意有异,偏了头审视他的眼——近来能在他的美貌下逐渐把持镇定,实在是个可喜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