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悦的意思,是喜欢我吧?”阿元眨巴着眼睛呆呆地问道。

“不然,为什么我要等到如今呢?”阿容本以为自己要继续耐心地等,等着叫自己心焦,等得狼崽子们都跑出来与自己抢肥公主,谁知道竟然有今日之喜,他只觉得心中落下了最大的一块大石,虽也知道阿元年纪小,日后还不知前程如何,可是眼下,他只欢喜的不行,眉眼也舒展了,声音也温柔了,眼见肥公主很无耻地扑上来一边嘀咕“这是公主殿下私人的”,一边一双小色爪在自己的身上到处摩挲,只坦然受之,一点儿都没有被调戏了的羞恼。

其实,调戏什么的,他也是很喜欢的不是?

前头凤鸣正快活地与媳妇说话,不经意地一个回头就瞧见了后头的事儿,只吓得一哆嗦,轻声道,“好啊,这光天化日的,这就要对美人儿下毒手啊!”

“怎么说话呢。”齐善嗔了他一句,见后头两个都喜笑颜开,也觉得快活,点了点夫君的头,见他被点之后一脸的飘忽,便叹息道,“除了阿容,谁还配得上咱们的阿元呢?”

“这个倒是真的。”凤桐同意道,“换个人,就能叫皇妹欺负死。”不被欺负死,也得自己找根绳子去上吊,这如同阿容这样一直顽强地护卫在阿元身边,竟然还没有心理变态想着报复国家的,真心没有。

“今日的话,你只去与父亲说去。”齐善捂嘴一笑。

温和儒雅英国公若是听见女婿对自家外甥女儿这么个评价,一定温和儒雅地抽得他满地找牙。

凤鸣想到成亲之前自家老泰山的温柔一刀又一刀,哆嗦了一下嘴唇,垂着脑袋不说话了。

“我瞧着,三嫂如今的精气神儿不错,又有了身孕,竟又有些与从前不同。”与凤鸣凤桐的交恶不同,齐善与顺王妃倒是很亲近,虽不常走动,可是每每的心意却都是俱在的,见凤鸣并不阻拦自己与顺王妃交好,她便目光温柔地说道,“前头你们男人间的事儿,我不懂,也插不上嘴,只是在后头,却不能不一团和气。”若是她与顺王妃也不和,那么看在圣人太后的眼中,就是不懂事了。

“我娶你,就是叫你随着心意过日子的。”凤鸣不大注意这个,便大咧咧地说道,“你觉得她好,便走动。不喜欢,便当空气就是。”

这已经是他第无数次这么说了,齐善目光温煦地应了,只牵着他的手,含笑说道,“我过得快活,都是因为有王爷在。”见凤鸣笑了,她便温声道,“前儿在府里,我使人建了一个小小的武场,王爷喜欢舞刀弄枪的,便叫我瞧着也好。”听见凤鸣欢欢喜喜地应了,她目光一转,便笑眯眯地说道,“今儿出宫,咱们何必还在府里呢?不如去肃王府,给姑……”她一顿,这才微微红了脸说道,“给叔王与婶子请安。”

“这个好。”凤鸣嘿嘿地笑了。

这俩人走着走着就不管后头的妹妹了,阿元也不指望他,此时只小小地又给了阿容一口,这才觉得很应该端起来了,便从阿容的怀里钻出来,认真地说道,“那什么,你是我的了啊,以后,不许你瞧别人。”

“我瞧过谁呢?”阿容不由一笑,见阿元满意点头,他便低声笑道,“见过了殿下这样可爱的女孩儿,谁能在我心上呢?”这话说得太无耻了,只怕京中八成的女孩儿知道自己远不如熊孩子“可爱”都得大叫一声投井自尽。

“这个倒是。”阿元特别地自信,此时便满意地说道,“所以,你捡了大便宜了你知道么!回家,要虔诚地给佛祖拜一拜才对。”

“回府就拜。”阿容也不驳她,温和地应了。

公主殿下更得意了。

只是快活了好一会儿,阿元这才反应过来,只心里很爽地说道,“该去给皇伯父请安了。”她想了想,便与阿容说道,“你莫要去了,不然,今日之事,只怕皇伯父还要牵连你。”虽然王贵人一家很蠢,可是圣人到底不愿意叫人见识到他的后宫有多蠢。阿容不在面前,也就忽略过去了。若是阿容此时出现在圣人的面前,圣人只怕心中会有些痕迹,到底不美。

“如此,你自己也小心。”阿容便叮嘱道。

“皇伯父不会伤我。”阿元挥着手叫阿容走了,这才慢悠悠地往圣人的书房去。听了通传知道圣人屋里没人,公主殿下便不客气地进去了。一进去,就见大大的案桌后头,圣人正一脸专注地看着一本本的折子,看的太认真,竟是自己进来了也头都不抬。

阿元不当一回事儿,只悄悄走到了圣人的身边,熟练地爬上了一下小小的脚踏,就开始自觉地研磨桌上的朱砂,特别的乖巧伶俐。

圣人批折子,公主磨朱砂。两个人这样配合地过了许久,圣人淡定地看完了最后的一本折子,就见阿元一脸认真地盯着自己眼前的朱砂,对折子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不由无奈地一笑,心说自己故意给这孩子瞧瞧关于这孩子亲近人的折子,竟然她完全不动心,实在辜负了自己的一番美意,然而更多的,却是对阿元这样明白而喜欢,只将这孩子捞过来,觉得这瘦了竟有些不如从前软乎,含笑问道,“今日,怎么有时间往皇伯父处来呢?”

“来与皇伯父告状。”阿元一点遮掩都没有地说道。

“说来听听。”比起玲珑心的人,圣人更喜欢阿元什么都摆在脸上,也知道她要告谁,却只是含笑问道。

“王贵人家的女眷冲撞我,我放了几句狠话,如今倒觉得只怕叫皇伯父为难了。”宫里的事儿,圣人想知道的一定能知道,阿元的小心机在与前朝勾心斗角的圣人面前完全不够看,她也不愿意与圣人做出虚伪的模样,倒负了圣人对自己的真心的爱惜,此时直言不讳地说道,“王家不敬,今日藐视我,来日,只怕连旁人都不放在眼里,我是不能容忍的,虽叫皇伯父为难,可是却不后悔。”

“既然不后悔,便如此下去就是。”圣人摸了摸阿元的头,见她张着眼睛看来,便温和地说道,“皇伯父总是向着你的。”

“王贵人不过是个低等嫔妃,却敢往宫外赐人。”阿元便小声说道,“就算那不是阿元的表姐,阿元也觉得这有些越矩了,叫旁人瞧着,竟似乎是宫里没有规矩呢。”

“当日她报给我与皇后,只说是一个宫女大了要放出宫去,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圣人记性不错,顿时便想起来了,想到王贵人干出这样的事情,只觉得满心厌烦,对她的儿子也不那么期待了,此时,便抱着阿元若有所思地说道,“王氏愚蠢,不是能够教导龙裔的人,日后,”他却突然皱眉道,“这个孩子,真是有些叫朕为难了。”他的目光,看着面前的桌案道,“若是个皇女,就好了。”

这句话,估计圣人都不需要从别人嘴里听到答案,阿元只抓着皇伯父的盘龙扣当个聋子。倒是圣人出了一会儿的神,回过神儿来,低头看着阿元一脸的没意思的模样,便笑问道,“才听说你与湛家那小子在御花园里快活的不行,这见了皇伯父就不得劲儿了,莫非,我是不如湛家小子的?”顿了顿,见阿元捂着自己的小嘴儿嘻嘻地笑,他便无奈地说道,“这湛家的小子,也不知是走了什么好运,竟能得你的青眼。”

“先下手为强呀。”熊孩子用“人格魅力”征服了一个美少年,此时也美,便摇头晃脑地说道。

圣人偏头噗嗤一乐,摸了摸这得意洋洋的熊孩子的头,这才含笑问道,“要不要,皇伯父给你指婚呢?”

“指婚是指婚,只是,兄长们若是看阿容不顺眼,这也要来个九九八十一难。”阿元旧事重提,此时目光狡黠,坏笑道,“我喜欢阿容,可是,无伤大雅地欺负一下,这多多好的情趣呀。”她顿了顿,蹭着圣人的衣襟笑嘻嘻地说道,“我还知道呢,舅舅怎么欺负了四皇兄,回头都与皇伯父说了,您还笑得不行,给舅舅支招来着。”

苦逼皇子凤鸣真是前世不修,不仅摊上了世上第一难搞的老丈人外加叔祖父,还遇上了一个特别喜欢看儿子疲于奔命娱乐自己的凶残的父亲,至少阿元是知道,每当英国公进宫,御书房里传来的圣人愉快地大笑,可不仅仅是圣人见到了好朋友来着。

被聪明的侄女儿拆穿了,圣人不由摸了摸鼻子,摇头笑道,“如今,可不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阿元嫌隙地看了皇伯父一眼,想了想,这才叹了一声,先将桌上的茶水喝了,摆足了谱儿这才一小口一小口地吐气儿,像只小青蛙一样,慢悠悠地说道,“见月明?您上回是不是与舅舅说,叫舅舅去管四皇兄要什么小木雕?”凤鸣的手艺不错,知道齐善喜欢稀罕的玩意儿,便自己也学着雕些木雕出来,出师后也孝敬了圣人皇后,不过都不多,大头还在他媳妇儿的手里呢。

圣人眼红了,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微薄了,偷偷指挥英国公去管凤鸣要木雕,还要一套一套的,英国公面前,凤鸣哪里敢吐出半个不字呢?含泪雕完了,累的吐血,只抱着软乎乎的媳妇儿哭泣,却不知狠心的老泰山后头还有个狠心的亲爹,那木雕如今还在圣人的宫中妥善地摆着呢。

“难道皇伯父没分给你?”圣人脸上挂不住地问道。

阿元望天,觉得叫圣人一击即中了。

“我才不稀罕。”望了会儿天,阿元便理直气壮地说道,“四皇兄那点子手艺,算什么呢?皇伯父是没看见,阿容给我的簪子,都可好看!”伯父与侄女儿此时沐浴在外头泻进来的阳光下,头碰头地小声嘀咕,就听见那熊孩子似乎占了上风,此时叽叽咕咕地说道,“阿容的手艺才巧,而且,他特别的有原则,从来不给别人雕簪子。”簪子,是公主殿下的独享之物,阿元只要想一想,都觉得好生欢喜。

圣人动了动嘴,还是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

若是普通的木雕,他还能仗势欺人命阿容雕一个呈上来。可是簪子这玩意儿不大,含义却很要命,他若是管一个美少年大咧咧地要一只美少年亲手做的簪子,那后果……

心里啧了一声,圣人头一次败在了厚脸皮的侄女儿的手里。

点了点阿元的头,圣人也觉得这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在朝中的压抑也好了些,又与阿元说了一些孩子话,就听见阿元很熟练地摸走了自己案上的一锭松烟墨,圣人的脸色便精彩了起来,只问道,“你功课不多,要墨做什么?”这块松烟墨,确实是外地特意进山的好东西,可是阿元一直都只喜欢金银珠宝,哪里有这么“风雅”的爱好呢?

“阿容字儿写得好极了,皇伯父这不是应宝剑赠英雄么?”阿元飞快地回答,这才将自己喜欢的一只白玉小龟塞进了荷包,嘴里嘀咕道,“这小王八儿不错。”

眼见熊孩子不但自己拿,还给心上人也拿,圣人此时终于明白什么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胳膊肘儿往外拐了,只恨恨地点着阿元的小脑袋说道,“给皇伯父等着。”侄女儿舍不得收拾,侄女儿的心上人,只好在此处顶上了。默默地在肚子里笑了一声,坏心的皇伯父便低头问警惕的外甥女儿道,“阿容年纪也不小,很该历练起来,朕看好他,这几年叫他见识多些,以后才好大用。”

“您想叫他往前朝去?”阿元抖着小耳朵敏锐地问道。

便是圣人,也得叹一声这孩子确实机敏,只听了些话音,便能知道自己的意思,此时便含笑道,“你倒是明白。”见阿元露出了舍不得的模样,他的心里便有些难受,只摸着阿元的头说道,“不然,且再留他几年陪你?”

“男子的前程可不在后宫。”阿元嘟着嘴说道,“他是个有能为的人,怎么能困与后宫,只做个侍卫呢?”虽然她是快活,可是却不愿意见到阿容蹉跎时光,见圣人低头认真地看着自己,阿元心中一动,只叹道,“虽然日后我想他,可是能叫他给皇伯父出把子力气,不也算是阿元在皇伯父的身边尽孝了么?”她精神微微一振,勉强地笑了,说道,“有什么累活儿,别人不爱干的,您就使唤他就是。”

就算是圣人想着这么干,如今叫阿元说得心软,也绝了之前的想法了,此时想了想,便摇头笑道,“那是你喜欢的人,他父亲也很得力,如何倒落于人后?”闭目想了想,圣人便含笑道,“户部正有缺,你父王又管着户部,便叫他好生与你父王学吧,日后若是好,再想别的。”

“皇伯父的朝廷,皇伯父说了算。”阿元的豁牙可算是长齐刷了,如今特别地爱笑,外加炫耀自己的小白牙,对着圣人笑得天真烂漫,这才在心里觉得满意了。

虽然不是六部之首的吏部,不过户部也很重要,也算是不错的地儿了。

没有她方才的那点子小说法,只怕圣人就要将阿容给送到太子宫去。虽然太子地位稳固,阿元也愿意叫阿容与太子亲近,以图新朝,然而此时圣人正是春秋鼎盛,阿容作为掌禁军的城阳伯的长子,还不到与太子亲近的时候。

趁着此时先把朝里混明白了,日后太子总是会重用他的。

阿元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这与圣人说话,就听见外头有莺莺燕燕的声音,隔了一会儿,便有人进来禀告道,“常在小主亲手做了玉露羹,来给陛下请安。”

圣人挑眉,然而见阿元一脸的不乐意,便只笑道,“将东西放下,叫她回去。”见阿元扭头不理,圣人只摇头在心里叹气,与那内监道,“叫她安分些,不要总出这样的花样!御书房,也是她能来的地方?”见训斥了那常在,阿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圣人也知道阿元不喜欢宫中的嫔妃,便无奈地说道,“怪道母后总说,你是个痴儿。”换了别个,只怕就为了不叫自己生气,绝不会在脸上露出对自己后宫的这种毫不掩饰的不待见。

“整日家都打扮得妖妖叨叨的,阿元不喜欢。”阿元自幼长于宫中,什么没有见过,哪怕是叫皇后护着少看了许多的污糟事儿,该知道的,她也都知道。

嘴上都是好姐妹,背地里一个个地捅刀子,不说旁的,前头里一个美人歌声好听,叫圣人随口赞了几句,竟然就轻狂了起来,还没轻狂几日,却不知缘故倒了嗓子,如今疯疯癫癫,到处叫说有人害她。这样的事儿连皇后都防不过来,也叫阿元觉得烦心极了,只低声道,“与皇伯父憋着难受,不想瞒着。”

“这话,只与皇伯父说,别出去说了得罪人。”圣人并不动怒,只默默阿元的头,有些为她担忧。

若是这孩子无人能护住,这么个性情,如何能过得好呢?

“阿元不傻,除了您,我才不与旁人说这个。”阿元依赖地抱着圣人的脖子,拱了拱,这才小声说道,“因为是您,阿元觉得说什么都自在。”

这样全心的依赖,正是长在天家的皇帝缺少的,摸了摸这个有些痴意的孩子,圣人还是心中一叹,低声道,“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皇伯父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见阿元应了,他这才叫人将那雨露羹带下去赏人,托了拖阿元的小身子笑道,“一会儿,与皇伯父去皇后宫中,总叫你开心了吧?”

见阿元果然点头,他一笑,正要揶揄一下这个差别对待的小东西,却见门外,一个小太监踉踉跄跄地冲进来,扑到地上头也不敢抬地呼道,“陛下,后宫过来报信儿,王贵人小主难产了!”

第78章

书房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

阿元有些不自在地在圣人的怀里扭了扭,这才小声问道,“皇伯父要不去瞅瞅?”

“朕又不是太医,去了难道就能叫她好了?”阿元素日呆在太后宫里,也不知道后宫里女人争宠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然而圣人却熟悉的很。单单这个月,王贵人拿这么个理由烦了他不下五次,哪怕是对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再上心,狼来了的故事也就圣人觉得这王贵人拿他当傻子糊弄。

冷漠下来的圣人便叫阿元心里一松。

她刚与王家女眷在御花园里起了冲突,后脚王贵人就难产,这难道不是给她在上眼药?若不是这个,她才懒得多问一句。见圣人不上心,阿元便放心了,只四处看着,见那小太监哆哆嗦嗦地还没走,便皱眉道,“怎么不回去禀告?”

这小太监只伏在地上,口中惊慌地说道,“回殿下的话儿,小主这一胎太医说不大好,皇后娘娘已经过去了,娘娘说,请陛下也坐镇,有个主心骨儿,也好叫后宫安心。”他出来的那会儿,王贵人的尖叫简直叫人听了骨头缝儿里发麻,那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叫这小太监想着就害怕的不行,如今说起话来尤带着恐惧,只是皇后那时的脸色太吓人,圣人若是不去,他哪里敢复命呢?

“皇伯娘也在,只怕这一次是真的不大好了。”阿远犹豫了一下,便想明白了。

只怕是不好决断。

若真是难产到最后有个什么,主持生产的皇后只怕就背上恶名,此时不叫圣人在前头端着,岂不是吃亏?

“既然是皇后的话,便去瞧瞧。”圣人一皱眉,本不愿意过去,却不愿驳了皇后,因此点头。见阿元飞快地跳下来立在一旁,他笑了笑,便起身拉着阿元的小手去了王贵人的宫里。

此时这不大的宫里,已是大乱。阿元才进去,就见不少的宫女内监脚步匆匆地进出房间,整个宫中都带了叫人紧张的气氛。一声声的女子的凄厉的叫声在宫里回响,圣人快步带着阿元进来,就见宫中的主座上,皇后脸色十分难看地坐着,诸妃皆目光闪烁地坐在她的下手。

下头跪了几个女人,正是王家的几个女眷。圣人进来了也不理会旁人,只坐到了皇后的身边,握住了皇后的手低声道,“叫你受累了。”

“为陛下的子嗣,这都是臣妾该做的。”皇后温柔地说完,见下头一个美貌的女孩儿一脸愤恨地抬头,便冷笑道,“怎么,这是在与本宫含恨?”

阿元探头一看,正是王鸢的堂妹,这女孩儿如今脸色发白,显然也是惊惧万分。

不过,圣人进了宫中,目睹王贵人这样艰难,第一句话就是为了皇后,通没有问王贵人一句话,若换了阿元,一口咬死圣人的心都有了。

“这是怎么回事?”圣人此时听着女人的尖叫便有些心烦意乱,知皇后温和,寻常不会叫外命妇跪着说话。

“这几个,不知轻重,在后宫随意搬弄是非,累得王贵人难产,臣妾这才命她们跪着,静思己过,只是如今瞧着,竟是恨上了臣妾了。”皇后不是个软柿子,这简简单单地几句话,便叫圣人的脸色难看了起来,也叫圣人为王贵人确实难产有些怜惜的心也消了,眼见圣人的脸色不好,皇后的目光一沉,只将阿元照过来叹道,“还议论阿元,实在叫臣妾气不过。”

“原来,王贵人难产都是阿元害的。”阿元慢慢地说道。

“莫非与公主无关?”那少女抬头,姣好的脸上此时泪流满面,只哭着说道,“公主对我们那样轻慢,还辱骂我等,难道不知贵人正是要紧的时候,受不得气?”她抹了一把眼泪,便哭道,“如今姐姐难产了,公主的心愿就……”

“住口!”眼见她竟敢指摘阿元,圣人随手就将桌上的一个茶杯砸在了这少女的头上,眼见那少女的额头被砸破,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便冷笑道,“在朕的面前,你竟然敢颠倒是非?”

“陛下息怒,方才臣妾就是因为这个,方才罚了她们。”皇后柔声道,“王贵人如何知道外头的事儿呢?还是这几个,犯了口舌,如今还想将罪推到阿元的头上。”

“就算是阿元指到她的眼前,也是她该受的。”圣人目光冰冷,止住了皇后的话,目光便有些冷酷了下来,慢慢地说道,“怀有龙裔,却不肯保重,这,就是她的大罪过!”训斥了还在挣命的王贵人,他便继续说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别说今日之事本就与阿元无关。就是阿元想要她的命,又如何?难道她,还妄图与公主争锋么?”这样无情的话,只叫那下头的女人傻了,圣人的脸上露出了不耐,只挥手道,“陷害龙裔,冲撞皇后,构陷公主!方才谁说了话,便拖下去,每人赏八十板子。”

一群妇人,八十板子这就是要命了。

“此时见血,恐冲撞了龙裔。”皇后便有些迟疑地说道。

“待小皇弟出世,再打这几板子不迟。”这几板子若是不能打实惠了,只叫阿元心里痒痒,又能卖圣人个好儿,便似乎很是善解人意地说道。

“难为你们两个心思良善。”圣人见皇后与阿元更在乎他的子嗣,便叹息了一声,越发觉得王贵人不堪,不知轻重。

阿元的脸上露出含蓄的担忧的表情,之后,见到了那群宫妃的脸色,却慢慢地笑了,轻声道,“不如,只先给几个耳光,以儆效尤。”她看着自己的一双小肉爪子,看似不经意地说道,“王贵人还在里头挣命,这到底是一家人,怎么能就这样儿等着,什么都不做呢?”

诸妃的脸色都有些变了,看着脸上笑得天真可爱的阿元,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圣人低头看着阿元,见她目光清冷,也知道她对王贵人已经步步退让,如今是不想再退,沉默了片刻,无奈地点了阿元的额头,低声道,“也该叫她们知道知道,王贵人如今的疼痛。”

“也有为王贵人鼓劲儿的意思。”阿元知道圣人这是在诸妃面前为自己立威,也笑嘻嘻地对着手指说道,“这宫里叫起来,没准儿里头王贵人听见了,才好有力气生下小皇弟呢。不然,”她捂嘴小声说道,“恐王贵人心里想着别的事儿,不肯为皇伯父尽心。这,不是从前她最喜欢干的么?”

这话说得厉害,诸妃见着笑眯眯的阿元如同见了鬼。这也是这个孩子,在后宫之中,第一次露出了攻击性来。

从前阿元虽然得宠,然而在诸妃的眼中,不过是个小孩子。可是此时,诸妃才发现,当初的那个只知道扒着圣人与太后的衣袖摇摇摆摆走路的小孩子,也已经变成了不能被人冒犯的公主。

阿元敛目而笑。

王家,也算是帮了她的大忙。

在后宫,没有个立威的手段,便永远不会叫人真正地瞧得上眼。她想寻个上门找死的很久了,可巧儿王家是个蠢货,三番两次地在宫中成全她。宫中的冲突,如何能瞒得过圣人的眼睛,这连番几次的容忍,已经叫圣人心里的天平倒向了自己,如今赶在此时发难,圣人自然会向着自己了。

就算是圣人,可是她也不愿意用横冲直撞的行径,失了长辈的真心疼爱。

因为是真的将圣人当成伯父,她不愿意因为收拾了这些女人,倒叫伯父与自己离心,心里生出芥蒂来。

她如今,也变成了有心计的人了。

“就在这儿,用刑吧。”圣人见阿元的身子有些发抖,紧了紧她,这才淡淡地吩咐。

就在诸妃的眼前,王家的女眷便被按住了,有宫女拿出了掌刑的竹板来,一下一下地用力地抽在这几个女人的脸上,不过一会儿,几个女人的脸上就见了红。阿元看着鲜血在这几个女人的脸上淌下来,竟是皮肉开裂,狰狞不堪,心里虽然害怕,脸上却露出了平静的表情。

这样平淡地瞧着哭叫之中满地的鲜血的阿元,也叫诸妃的背后生出了一股子无法抑制的凉气来。

“这就是,冲撞公主的下场。”眼见几个女人被抽晕了过去,阿元只回头看了圣人一眼,见他对自己点头,便叫人拿冷水泼醒了,对着几道恐惧的目光一脸认真地说道。

不过,她也没想着现在打死这几个。

此时打死了,也就是叫这几个女人至多死了。等王贵人生了儿子再打,那就是圣人对这个皇子完全不上心,一点面子都不愿意给的表现,到时候这就算是个皇子,可是叫大家知道他不受宠,也就是那样儿了,日后,也不能生出波折来。

也叫人知道,皇子,在阿元的面前,也没什么不一样儿的。

况不叫清醒过来的王贵人好好儿地听听,不听听家中女眷的惨叫,还真以为自己是好招惹的。

“阿元到底心软了。”皇后低声与圣人说道,“这是恐王贵人在里头忧心呢。”颠倒了一下黑白,她便担心地问道,“若是里头真的不好……”

“保皇子就是。”鲜血,圣人见得多了,此时并不在意,只轻描淡写地说道。然而见皇后还有些担忧,他心中便生出了莫名的滋味来。

若这是个皇子,不是出在皇后的肚子里,他还是心里有些忌讳。

王贵人是个拎不清的,养了这个皇子,只怕这孩子日后也是个蠢货。可是若他为皇子着想给他换个母亲,挑遍了后宫,圣人也没找出来一个叫他放心的。宫中妃嫔除了那些低位不合适养孩子的,只要是个妃子,家世就比皇后高。这些年圣人一直对后宫不大亲近,就是恐有高位嫔妃生出儿子与皇后争锋,就算是个养子,也会对太子的储位有威胁,前朝只怕也会动荡。可是若是交给皇后……

这孩子有了皇后养子的身份,偏又不是皇后肚子里出来的,谁知道日后如何呢?

圣人便觉得棘手极了。

正端着阿元殷勤递来的茶杯若有所思,圣人就听见里头的尖叫尖锐了起来,又有宫女的尖叫,圣人正皱眉,却听见里头突然传出了一声婴孩的哭声,虽然微弱,可是却还是叫宫中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出来,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年老的嬷嬷抱着一个襁褓快步出来,见到圣人与皇后诸妃俱在,先叫眼前的可怖唬了一跳,脸上的笑容便勉强了起来,只赔笑道,“陛下添了九公主。”说完,脸色也有些怪异。

“不可能!”那好容易醒过来的王家女眷听到这竟然是个皇女,顿时天旋地转,脸上的伤口张开,却顾不得疼痛只尖声道,“怎么可能不是皇子?!”若不是早就知道这是个皇子,谁敢这样张狂呢?

“确实,确实是公主。”这嬷嬷也觉得悲剧好吧?王贵人没生的时候,满宫的太医都看过,说这是个皇子,怎么一出来就少了个把儿呢?若不是亲眼所见,她还以为这又是一出狸猫换太子呢。见圣人看着这九公主也不接,只默默地看着,这嬷嬷心中叫苦,却不敢随意说话。

“公主,公主。”圣人念了念,突然笑了一声,之后便起身,淡淡地说道,“好好养着吧。”说完,见皇后有些不忍地要去接这孩子,便轻声道,“今儿你也累了,与我一起回去。”便在那王家女眷有些绝望的哭声里,牵着欲言又止的皇后与完全无所谓的阿元出了宫,在宫中走了会儿,这才转头,对皇后微微一笑,温和地说道,“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叫你为难的时候了。”

“陛下?”皇后不知这话从何说起,只张大了眼睛。

“后宫,不会再进妃嫔了,咱们以后,两个人好好儿地过。”只与皇后在一处,这样,才能保证不会再有能威胁太子的皇子出生,圣人觉得自己的儿子够多了,况全都已经长成,连皇孙都有了,对皇子的兴趣不大。况年纪大了,对美色,也不那么上心,如今看着皇后,仿佛有一种历尽千帆的感慨,见她尤带着几分惊异,便笑道,“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以后,皇后便伴着朕一起,朕,不会再伤你的心了。”

“陛下一直将臣妾放在心上,臣妾幸福还不过来,何曾有过伤心呢?”皇后虽然说着这话,然而眼睛却湿润了。

“朕都明白。”圣人低声道,“从前,你是吃了委屈的。”他从前虽然敬重爱惜皇后,可是年轻美貌的妃嫔,他也是很宠爱的,因此不知起了多少的风波,只因皇后宽和,方才容下了,如今想起来,圣人只觉得自己混账极了。

皇后,是当年那样的困境里,一步一步陪着他走过来的。

“那时候,咱们一家子怀里都揣着毒药,心里惊慌的模样,朕,永远都不忘。”恐惧着先帝不知何时就会废后,废了他这个太子,圣人那时候心中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皇后默默地毒药缝在自己、太子。郑王的里怀,只要先帝真的废了他的那时候,皇后就会与他领着儿子们一起去死,也不落在那些肮脏的贱人的手里受侮辱。那时候皇后的模样,只叫圣人如今想起来,都觉得心里酸涩。

“是朕辜负了你。”登基以后,他觉得荣宠才是皇后需要的,自己也被娇俏的女人迷住了眼,然而这近一年对王贵人肚子里孩子的惊疑思考,才叫圣人有些开始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他心中为这个孩子为难的时候,当初徐嫔怀着八公主在皇后面前耀武扬威,皇后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再也不会有别人了。”愿意与他一起死的,只有皇后一个,可是他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却才想起了这样的故事。

阿元,已经在皇后不顾仪态地流泪时,便悄悄地离开了。眼见后头圣人温柔地给皇后擦眼泪,阿暖便心里也为皇后感到欢喜。

她忍了这么多年,终于换来丈夫的回头,也算是圆满了。

因此事觉得欢喜,也知道这对儿中年夫妻好容易又老树开新花,只怕就跟老房子着火似的,顾不上别的了。公主殿下便决定自己去做个叫人欢喜的报喜鸟儿,只领着宫女们蹦蹦跳跳地进了太后的宫里,见太后正歪在软榻里假寐,急忙过去抱着太后的手臂笑嘻嘻地说道,“给皇祖母道喜。”

“是个公主。”太后早知道了,此时只含笑摸着阿元的脑袋瓜说道,“皇帝没有晋王贵人的位份,哀家瞧着,只怕对这丫头也是有限了。”见阿元只瞪着眼睛听着,太后便叹息道,“罢了,虽然那女人的位份太低,不过只是个公主,也无需计较什么。九公主,就叫她自己养着吧。”

“皇祖母慈爱。”阿元狗腿地拍马屁道。

“你啊。”太后哪里不知道阿元在王贵人宫中干了什么呢?因阿元,她便对王贵人的印象不好,此时便有些冷淡地说道,“哀家没有叫她母女分离,只盼她做了母亲,能明白些别叫哀家失望。”太后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哪里有那么多的心思去照看每一个孙子孙女呢?也就阿元与五公主还好些,连八公主她都不大喜欢,更遑论九公主。

本就没有对九公主有多大的喜欢,太后便又皱眉道,“听说,王家叫你掌嘴了?”

“皇伯父赏了她们板子,如今还记着呢,我也不是小心眼儿的人,且看以后吧。”阿元特别地大方。

“皇帝忘记了,哀家记着呢!”太后冷笑了一声,只招来了身边的宫女说道,“去,就说哀家的话儿,王家污蔑皇族,八十板子打不死,就继续打,打死了算完!”这宫女领命去了,阿元就知道王贵人是翻不过来身了,只抻着脖子探头看了一会儿,便笑嘻嘻地往太后的怀里拱道,“多谢皇祖母给阿元做主。”撒了一会儿娇,阿元这才探出了小脑袋来,与太后求道,“外头还有更热闹的呢,皇祖母叫阿元出去几天,回来与您讲讲呀?”

“你又要出去。”太后有些不乐意,然而到底应了。

阿元在太后宫里,就听说王贵人才醒,还没从皇子变皇女的打击下回过神儿来,就叫圣人太后的几板子给抽醒了。

她也不干别的,只一路过去,坐在了王贵人的宫中,慢悠悠地看着王家女眷哭嚎着,在她的眼前一板子一板子下去慢慢地被打的没气儿了,王贵人在自己屋里惊吓得痛哭流涕,几欲晕厥,只觉得家人凄厉的叫声叫她恐惧,只是这一回,阿元只叫人给王贵人带了一个好儿,表达一下这快一年对王贵人的“感激”,也不管她如今是个什么心情扬长而去。

中宫已经有了皇后的话儿,王贵人失德,瞧在九公主不降她的位份,只是从此,却不准随意踏出自己的宫中了。

看戏的都散了,剩下的尸体卷巴卷巴叫人拖出了宫,送回了王家。还未等这突然的惊惧叫王家人明白过来,圣人的旨意已经过来。完全没有看在九公主的情分,夺了王家男丁的官职,严查罪过,一时间王家颓败竟是摧枯拉朽一般。

宫中的嫔妃眼见此,越发地作践起当初得宠时不将诸妃放在眼中的王贵人,种种行径,连阿元都听得头皮发凉。

不过,这些倒也与阿元无关。立了威,宫中果然将自己另眼相看,不再当个傻缺的小孩儿,到底出了一口恶气的阿元便欢喜地出宫,与家人团聚。

凤卿与凤唐大婚之后,凤唐还好,作为肃王世子,便住了后头的大院,每日共聚天伦。凤卿却搬出了肃王府,住到了隔壁的康王府上,然而这坐着邻居,自然更加的方便,肃王妃心里想儿子,便偷偷地打通了与康王府的墙壁,鼓捣出一个门儿来,外头看着是两家,实际却是一家了。阿元回到家里的时候,就见着肃王妃的屋里,已经做了妇人打扮的蒋舒云与齐雅都围着肃王妃坐着,因都是自己的表姐,阿元便如从前一样往肃王妃的怀里一滚,这才笑嘻嘻地说道,“母亲想不想阿元?”

“你猜猜看。”肃王妃笑眯眯地说道。

蒋舒云噗嗤一声偏头笑了,只觉得这对儿母女当真是活泼。

阿元转头,就见她如今眉目之中更显妩媚,流了一会儿口水,便笑嘻嘻地说道,“嫂子如今这样惬意,可见大哥是个温柔的人。”说这话的时候,她挤眉弄眼儿的,若不是她年纪小,蒋舒云都要过来掐她的嘴了。

“别闹你嫂子啊。”肃王妃这一次特别的爱惜蒋舒云,见阿元有些反应不过来,便有些快活地说道,“你嫂子有孕在身,你可当心别冲撞了。”真是苍天庇佑,肃王妃一直担心凤卿的身子弱,恐有些不足,日后子嗣艰难。可是如今府中最先有孕的,竟然就是蒋舒云,便叫肃王妃的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阿元也惊住了,她对于小孩儿还是很喜欢的,顿时惊喜的不行,跳下来围着蒋舒云转了好几圈,这才转头与肃王妃叫道,“嫂子有孕,母亲要好好照顾,燕窝啥的都用起来。”见众人笑了,她便一拍头说道,“寻常的燕窝,平日里也常吃算什么呢?赶巧儿皇祖母赏了我许多的金丝血燕,我小小年纪,虚不受补呢,不如借花献佛,给两个嫂子补身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