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我不愿意告诉母亲,恐她心软,因此与你讨个主意。”阿元那就是以后的大嫂,都说长嫂如母。虽然这家伙比苏蓉小了许多岁,可是苏蓉却觉得阿元十分聪明,便有些为难地说道。

“什么事儿啊?”见苏蓉这样为难,阿元便好奇了。

苏蓉敛目,缓缓地喝了些茶水,这才叹气道,“前头的那位三婶,你还记得么?”湛家三太太自从和离,便没有什么音讯了,后来阿元听说她与自己的兄嫂一同出京去了外地,这一去便再无关注。阿元也不大在意这些,听到苏蓉说这个,便是一怔,之后便点头道,“自然是记得的,”见苏蓉脸上不自在,便问道,“你见着她了?”

苏蓉是城阳伯夫人的侄女儿,自然从前见过湛家三太太的,当然,如今和离,也只能称一声陈氏了,此时便说道,“你不知道我在哪儿见着的她。”见阿元侧耳倾听,她便叹道,“是在外头的一处小宅子里,苍老的不成样子,我远远一瞧险些以为认错了人。”

想到陈氏那满头灰白的头发,苏蓉便叹道,“我使人去问过,据说她的银子都叫嫂子给拿走了,后头去了外地,又为了生计叫她嫂子嫁了一回,听说也并不是一个好人家儿,后脚那男人死了,她就叫前头妻子留下的孩子给撵出来,她嫂子不叫她回家,只好自己卖了东西上京,如今住在闹市里,给人浆洗或是做些针线度日。”

阿元听了,却确实觉得有些凄惨,不过与谁有关系呢?叫陈氏变成如今这样儿的,可不是湛家呢,顿了顿,便皱眉道,“她为了娘家与咱们数次争吵,没想到竟是娘家坑害了她。”当初,为了娘家,陈氏闹了不知多少场,叫夫妻离心,也叫阿岳从此与她断了母子的情分。想到这,阿元便迟疑地问道,“她这样艰难,怎么没有来寻阿岳或是阿镜?”湛三不要指望了,不用想都知道必然是要再另娶妻子的,可是阿岳与阿镜是陈氏的亲生子,落魄到这个时候还不来求助,就叫阿元觉得有些古怪。

“她又嫁过人了,如何有面目过来呢?”苏蓉便叹息道。

不同于男子另娶,这女子再嫁,便是不贞洁的意思,若是有子女,不愿与这样的母亲亲近也是有的。

“这事儿,我劝你只当不知道就完了。”阿元的目光沉了沉,这才淡淡地说道,“既然已经和离,便与湛家无关。便是有关,也只是阿岳与阿镜之间的事情,如今你又有了新的三婶,此时说出来,不是叫人恨你多事么。”说完,便劝道,“当日和离,湛家给了她不少的银子与地,竟都败光了,难道如今再心软接回来么?如何安置呢?那岂不是家中无宁日?”她心里或许觉得陈氏如今可怜,可是却也不能叫她心软到再生出波折来。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顾虑,我才为难,你说的也对,她从前那样刻薄姑姑,如今我哪里有那样的好心,再理这些呢?”若是阿岳与阿镜自己都不知道母亲的境地,谁还能多管闲事呢?

说到了陈氏,苏蓉便想了想,与阿元笑道,“你说说咱们的这位新的三婶,我瞧着竟有些胆小的意思了。”湛三虽然和离,可是到底难过的不行,几乎死过一回似的。缓了五年才缓过来,他年纪虽然大了些,又有了嫡子嫡女,可是到底是城阳伯的亲弟弟,自己也有前程,况前头的子女都大了成了亲,不再在家中计较。

又没有婢妾,他也算是个钻石王老五,虽然嫡女不大可能给,满京城的人家都想着把庶女嫁过去也好,毕竟与城阳伯连亲,也算是很不错了。

这一回,湛三真是放亮了眼睛,求了城阳伯夫人细细地打听了这些女孩儿的人品相貌,方才订了其中的一家。

如今的湛家三太太,虽然是个庶女,可是却是勋贵之中安阳伯府出身,因不大受宠,隐形人似的存在,家中的嫡母不大看得上她,因此不知不觉便耽误了亲事,一直到了十九岁还待字闺中。这一回安阳伯知道湛三要议亲,却不想要些年纪小的耽误人家姑娘,一不小心就想到了自家的这个庶女,觉得这是个天作之合来着,亲自与湛三喝了几回酒,隐隐地将此事说了,后脚城阳伯夫人便打听了一下,知道这是个老实的姑娘,从来不与人相争的,便应了。

给湛三做继室,太厉害的,难道叫她与阿岳日日争吵么?

越老实越好呢。

湛三自然没有什么意见,预备了聘礼,便将人娶了回来,果然这三太太是个老实本分的,从来只低头管自己小院子里的事儿,知道阿岳不会与自己亲近,便也不去碍眼,本分地服侍湛三的起居也就完了。

“若是陈氏回来,只怕她受不住。”湛三太太真是一个老实本分,连争吵都不会的人,从前阿元还见过,因城阳伯夫人素来待弟妹们好,湛三太太初嫁过来的时候,城阳伯夫人见她衣裳寡淡,给她了几匹精致的料子与首饰,前脚她感激地接了,后脚阿元就见到她偷偷一个人抱着这些东西抹眼泪,一副感动的不轻的模样,也不知道在她娘家安阳伯府过的是什么苦逼日子。

这样的人,哪里招架得住陈氏与阿镜呢?

苏蓉也觉得阿元这话说的有理,只是却还是笑道,“我瞧着三叔与她的感情越发和睦了。”

湛三吃够了苦头,如今有个本分的,全心将他放在心上的媳妇儿,那还不跟进了蜜罐子似的啊,苏蓉在外地多年,不知道前头陈氏是何等的要命,阿元也没有想说什么的意思,又与苏蓉说了些话,听说阿岳的妻子如今也对湛家三太太这位后母十分恭顺,便笑道,“这才是和睦的一家人呢。”说完了,就见苏蓉的脸色有些古怪,急忙问道,“瞧瞧,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我说的不对?”

“你忘了说阿镜了。”苏蓉便叹息道。

“她不是在淮南王府学规矩呢么。”阿元便嗤笑了一声。

阿镜自嫁到淮南王府,只过了两天的好日子,三朝回门的时候就叫人给揭了底儿,后头阿元又在淮南王妃的面前好好儿地“夸”了她一回,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翻身,如今在淮南王妃的手底下讨生活,日子过得苦不堪言,瞧着比城阳伯夫人还要显老,后脚淮南王妃瞧她被治得规矩了些,便放了她出来回府给人露个脸,她也曾哭诉过,不过这样的王府的亲事,城阳伯府谁有资格上门给她讨这个公道呢?

说了两次不管用,阿镜也绝望了,不敢再说,恐回去叫淮南王妃更折腾她。只是后头,湛三另娶,她气恨了起来,在娘家闹了一场,叫湛三大怒,后脚淮南王妃便将她领回去训斥,这学规矩学了好几年了,就再也没怎么出过淮南王府。

不是苏蓉说,阿元险些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了。

“前头淮南王府给咱们道恼儿来了。”苏蓉叹气,见阿元一脸的冷淡,便摇头说道,“她前头掉了一个哥儿,都已经七八个月了,很是伤身子,这调理了几年,好容易再又怀上了,没想到不知怎地,竟又掉了。”想到传话的人说,阿镜如今消瘦得不成样子,苏蓉便与阿元轻声道,“听说,是姑爷收了一个女人进府里头,进门就是侧室姨娘,压倒了阿镜的声势,阿镜的性情你也知道,本就敏感多思,因此就……”

“这话,就说的不对了。”阿元的目中,却露出了些思索来,慢慢地说道,“那小子屋里的妾多了去了,阿镜早就应该习惯,怎么就能因为这个,连孩子都看不住呢?”

第101章

别看凤城对阿镜挺不是个东西,在湛家面前,出了名儿的好女婿。

前年城阳伯夫人过生日,这位侄女婿羞羞答答地提前两天来了,王府嫡子之尊,亲自在湛家忙前忙后招呼待客,特别地孝子贤孙,对着城阳伯夫人,张口就是“咱伯娘”如何如何,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才是湛家的种呢。

这样殷勤知趣,哪怕是知道他与阿镜之间不睦,可是谁还能做出冷脸来呢?阿元本就也是为了给城阳伯夫人撑脸面,因此时,状似无意地在圣人的面前提了提关于一个迷惘的,赋闲在家不知做什么好以致走上了歧路,其实根基不错还是很能抢救一下的贵族小青年儿的问题,圣人本就对宗室更为温和,闻言也觉得有理,便召见了一下这个迷惘的小青年儿。

话说回来,凤城虽然是个纨绔,可是那张脸当真还是能看一看的。

圣人一见这张秀气害羞的脸,便觉得能有这样一张脸的,不能坏到哪里去,想了想,竟给了凤城一个五城指挥使的职位,叫他发挥去了。

虽然官职不高,也只管着京中的治安训诫火禁啥的,不过京中宗室子弟在家吃自己的多了去了,凤城能自己有了这么一个不错的差事,已然是天大的光彩。淮南王妃大喜,宗室子弟何其多,凤城能在圣人面前挂号,知道这是阿元在圣人面前透了话,也知道这是因城阳伯夫人之故,竟亲自上门,与城阳伯夫人亲家相称,如今走动的十分热络,虽对阿镜已经不咸不淡,然而待湛家的兄弟几个,却也颇为尽心,在外颇为关照,竟当真有姻亲的意思。

寻常人家的联姻,正妻本就不过是摆设,谁能管到人家的房里去呢?城阳伯夫人并非以德报怨的人,也并不大询问阿镜在王府之中的生活,不过是与淮南王妃走动。

不过,阿镜如今,正妻的体面还是在的,哪怕凤城对她冷淡,一个月里,还是能歇在阿镜房里一二日的,这成亲数载,阿镜难得有孕,如今竟落了胎,也不知下一次还在什么时候呢。

“听说那姨娘厉害的紧,况也是好人家出来的,”苏蓉对阿镜没有什么感情,说起这个也没有忌讳,只凑到阿元的耳边小声说道,“听说是因阿镜数年未孕,王府的那五爷膝下空空,王妃却不愿意叫他得了血脉低贱的庶子,因此特意寻了这家来,不过是家道中落,然而兄长在王府里给王爷做长史,也算是读书人家的出身,王妃见了一眼就爱上了,亲自聘来做了二房。”

“只要城阳伯府不倒,那王府总是会有她一口饭吃。”阿元沉默了一会儿,便淡淡地说道。

淮南王府虽然在京中不显,然而子孙多有出息,不是为了使湛家与淮南王府交好,阿元也不会费心筹谋,在圣人的面前给凤城说好话,引得淮南王妃对湛家生出亲近来。

湛家根基到底浅薄,只有世代与宗室勋贵联姻,才能够不只显贵在这一朝。

而就算看在城阳伯府,阿镜虽然日子过得艰难些,却也不会叫人作践。

不过淮南王妃不顾及城阳伯府,就给凤城纳二房,可见也是急眼了。

“据说是个绝色,迷得姑爷找不着北,阿镜心里悲苦,也不知在王府生出了什么事故来,那孩子竟落了。”这里头只怕还有其他的猫腻,然而阿镜的胎一落,凤城已经自己大哭着往湛府负荆请罪,言道是自己无德,竟失了嫡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连连说自己的不是,这样可怜,看出这小子是在装模作样的女人们懒得为阿镜出声,厚道的湛三与阿岳还真觉得这姑爷是在心中愧疚,竟还安慰了几句。

其实,对于阿镜这么多年没有给凤城诞下嫡子,湛三与阿岳还是很有些理亏的。

总不能叫人绝后吧?

凤城带着岳父与大舅哥儿的安慰心满意足地走了。

“既然父兄都无话可说,咱们也别参合。”阿元敛目,淡淡地说道,“那是个不知好歹的人,便是你上门给她讨公道,她也还以为你是在她的面前落井下石。”阿镜是个什么性子,她真是太知道了。

“我明白,不过是与你说说,这心里头也不憋得慌。”苏蓉在京中的好友不多,可是与阿元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当年刚刚回京,苏二姑娘来见自家早有婚约的未婚夫阿同,就见一个小屁孩儿挺着小肚腩颐指气使地使唤自己的心上人,顿时就捅了马蜂窝了,二话不说上来就把个嗷嗷直叫的熊孩子给摁住了,一脸的凶神恶煞。熊孩子那是白给的么?必须不是!回头一口就啃在了苏大姑娘的手上,眼见这狗嘴竟然咬破了自己的皮肉,二姑娘大怒,立时便与个熊孩子在地上滚成了一团,只看的呆呆的阿同目瞪口呆。

打了一场,鼻青脸肿的两个女孩儿自己爬起来,同时给了傻乎乎的阿同一脚,自己各自挽着头发仰着一张埋汰小脸儿骄傲地走了。

后头阿容知道,竟是一个傻弟弟引发了这场血案,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是命委屈的不行的弟弟去好生抄了几日的大字,只将个不爱读书的弟弟逼得苦不堪言。

至于阿元,这样可怜,必须给美少年看见不是?日日被美少年亲自上药,还温柔地问“疼不疼”,连果子都切成不用张大嘴的小块儿吃,就叫趴在美少年膝上哼哼唧唧的公主殿下觉得,打架,其实还是一项有益身心健康的运动来着。后头便是太后圣人见到,阿元也不过是笑嘻嘻地说是玩笑,这就叫知道了她的身份的陈留郡君在外头松了一口气,越发地叫苏蓉过来赔礼,不过两个女孩儿一见如故,竟要好了许多年。

苏蓉又知道阿元日后的婚事大概是要落在阿容的身上,与阿元的关系也越发融洽。

“咱们这府里,也开始热闹了。”阿元便笑眯眯地说道。

“可惜不是嫡长。”苏蓉意味深长地看了转头咳嗽的阿元一眼,想到阿容素来不肯在婚事上逼迫她,只心甘情愿地等着她自己点头,便点了点阿元的小脑袋方无奈道,“你也想想大哥吧。”与阿容同年的男子,谁没有儿子了呢?说句猥琐点儿的话来,阿容这样憋着憋着,可别憋出毛病来。

“讨厌!”阿元捂脸,“羞答答”地推了苏蓉一把。

能上马提刀的湛府三少奶奶,险些被这“轻轻”的一推给推地上去,见阿元已经哈哈大笑,顿时红了眼睛,扑上来与阿元好一通地打闹,两个人在炕上滚成一团,竟是衣裳都凌乱了,许久方收了,叫丫头进来给两个人重新梳妆,叫丫头们下去,苏蓉方笑道,“你这么个性子,竟叫人不知该说什么了。”寻常得宠些的公主,哪里会这样与人说笑呢?似乎想到了什么,苏蓉便笑问道,“我听说五公主的公主府起的差不多了,这是要大婚了么?”

德妃与定国公府早有默契,对于在自己即位便投诚的老定国公与安分老实的德妃,圣人还是很喜欢的,见五公主自己也喜欢,便早早指婚允了,只等五公主大了便成亲。

“听皇伯父的口风是。”阿元笑了笑,想到如今越发用蠢话堵得自己吐血的那个定国公府小表弟,脸就黑了。

苏蓉只当看不见,与阿元轻声笑道,“早前府里接了定国公府的帖子,你也知道,姑姑如今不愿意动,二嫂又在月子里,因此命我过去。我也无聊,不如你也过去,咱们也有个伴儿。”

“哟,这还是姑姑呢。”阿元可算是寻着她的错儿了,便覰着她笑起来,脸上揶揄。

苏蓉沉默了,咬着牙问道,“你是不是故意找茬?”很有一种要再打一架的模样。公主殿下老胳膊老腿儿的,哪里扛得住这个,顿时求饶起来,只与她笑道,“五皇姐必然会去,到时候我与她一同出宫,也算是有个伴儿。”见苏蓉这才点头,又见左右无人,便疑惑道,“你的女兵呢?”苏蓉的母亲陈留郡君是个女中豪杰,据肃王妃与她偷偷透露,这位郡君爵位不高,却实在是个胆大的姑娘,当年在外一眼看中了城阳伯夫人的兄长,倒追起来连没皮没脸的肃王都汗颜的,最后成功打动了美少年的心,抱得美人归,这些年恩爱异常,夫妻琴瑟和鸣,家中并无姬妾。

当然,阿元就觉得,能顶住了陈留郡君手上一队的女兵还敢纳妾的,那得是怎样的色中饿鬼,不要命的那种呢?

陈留郡君最有名的,就是那些彪悍的女兵了,这些女兵,自然也分给了自己的两个闺女。

“借我大姐姐了。”苏蓉提了这个就烦,此时便与阿元抱怨道,“你说说我那大姐姐,虽没有个爵位,可是有外公家王府做靠山,王爷做舅舅,母亲做郡君,竟然还三从四德了起来,这才多久呢,为着个贤良的名声,竟然还想先给大姐夫纳个妾!”见阿元正喝水呢,此时突然就喷了,也觉得匪夷所思,只无奈地说道,“她的那屋里,竟是乱套的很,我听了,自己虽没有主意不好管她的闲事,不过这些女兵借给她,也很能照看她了。”

苏蓉的长姐是家中的长女,虽然耳濡目染,看过了陈留郡君拔刀追杀敢送上门的妖精,不过在她的心里头,还是觉得世间女子当以贤良为上,况因陈留郡君嫉妒的名声,她在婚事上确实很受挫折,竟有些名声的勋贵不敢迎母老虎进门,恐一家子掉。

陈留郡君愁白了头,本都想要将这闺女嫁回到娘家去了,到底有那不怕死的,看中了陈留郡君的势力,愿意豁出个还算优秀的儿子来。

因这个,苏蓉的长姐便对母亲陈留郡君颇多怨言,出嫁之后,连母亲赠给自己的女兵都不带,自己带了丫头与陪房便嫁了过去,因她温柔和善,因此夫家竟是惊喜,日子过得也还不错,这一次也不知听了谁的撺掇,竟觉得作为女子,很应该不嫉不妒,给夫君纳几房小妾,红袖添香,开枝散叶才是正道,眼下正寻摸着给夫君几个美妾,以示自己的贤良,还打听到苏蓉的面前,便叫苏蓉为着姐姐操碎了心。

“我说,是我听错了吧?”阿元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贤良”的勋贵女孩儿呢。

“不然,父亲还未回京,母亲快马加鞭地回来做什么呢?”苏蓉头发都要为这姐姐愁白了,此时唉声叹气地说道,“还不是为了大姐姐。她这么个性子,真要有两个妾在家里,还不定被人家怎么挤兑死。况,你也想想,这如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她这一步一步地退,大姐夫日后得寸进尺,可怎么活呢?”她将手上的茶杯往桌上一丢,心烦意乱地说道,“嫡子还没生呢,竟想着坑自己!”

大姐与她一同养在陈留郡君的膝下,一样米养大的人,性情竟全然不同。

因她大姐之故,因此陈留郡君也吃了教训,说什么也将苏蓉订给了湛家,也有怕她在外头吃亏的意思。

“这也太贤良了些。”阿元虽然与苏蓉的长姐没有见过,然而因与苏蓉投契,便也很上心,急忙问道,“如今,你大姐夫可应了?”

苏蓉沉默了一回,许久方才有气无力地说道,“哪里敢呢?母亲一回京,亲自召了大姐夫过来询问此事,你也知道母亲的性情,最是暴烈的,只问到大姐夫的头上去,大姐夫当场就给母亲跪下了,赌咒发誓没有这个心,眼下回家,正劝着大姐姐别‘帮’他呢。”不是哪个男子,都敢顶着彪悍的岳母去风流快活的,陈留郡君实在是个要命的人,说要你死就绝不把人砍残废的。谁敢纳妾呢?苏蓉的大姐夫痛哭流涕,也是因自家还仰仗苏蓉家的缘故,眼下只将苏蓉的长姐供起来苦求呢。

“找出来那个出馊主意的,才是正途。”阿元不由提点了一句。

“你竟说着了!”苏蓉只知道烦心,竟没有想到这个,顿时抚掌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最有主意的人,因此方与你说道排解。”说完,便露出了几分杀气地说道,“竟这样祸害大姐姐,叫我知道是谁,几鞭子抽死她!”

阿元只觉得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苏蓉那姐姐自己就是个包子,还能赖别人坑她?不是这一个,以后也必然有的。自己没有个主意,说啥信啥才是最要命的。然而这些,瞧在苏蓉的面上,她竟是说不得,因此便只笑了笑,见苏蓉目中放光,便再次笑道,“我若是郡君,便往你大姐姐的夫家去,将那人揪出来,只拉在满府的人的面前一鞭子一鞭子下去抽死她,这才叫杀鸡儆猴呢。”

反正陈留郡君的名声在那儿呢,怕什么呢?

“只恐大姐姐又与母亲离心了。”苏蓉意动,却还是为难地说道。

“天底下,哪里有不为子女的爹娘呢?”阿元便叹道,“你瞧着吧,就算是知道,郡君也会这样的。”比起离心,为人父母的,更担心的是儿女日子过得不幸福了。

只是陈留郡君的心意,也不知道这位大姑娘能明白多少。

“多谢你了。”苏蓉感激地伸出手,握了握阿元的手,顿了顿,便拭了拭自己的眼角,往外头看了看天色,这才与阿元笑道,“平日里这时候,大哥也从外头回来了,我这儿可不敢再留你,你只去吧。”说完,竟也觉得脸红了起来,只伏在一旁笑了。

阿元却觉得这有什么好脸红的呢?不过是两情相悦罢了,古人也真够没见识的。对着大惊小怪的苏蓉龇牙咧嘴了一番,臭美的公主殿下还是坐在苏蓉屋里的梳妆台上好生打扮了一回,这才觉得自己美得天崩地裂了,得意洋洋地走了。

不叫人跟着,阿元便自己在园子里徘徊,果然不大一会儿,就见远处,越发秀美的青年,正一脸笑容地快步而来,见了她也不说话,只过来握住了阿元的手,好一会儿方才温声道,“到底是秋天,风冷的很,你这样在外头可不好。”见阿元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竟也不放开自己的手,义正言辞地说道,“手冰成这样,不是叫人担心么?我给你暖暖。”

“本宫允了。”公主殿下才不能告诉坏阿容,这是自己故意冰了手,给坏阿容已经亲近自己的好机会呢。

阿容见漂亮的女孩儿仰着头得意洋洋,顿时偏开头笑了一下,这才颔首道,“这是微臣的体面。”

“知道就好。”阿元瞅瞅四下无人,叫阿容越发秀美的风仪勾搭得心里痒痒,好几日没见了,此时分外想念,恶向胆边生,拱到阿容的面前,向着那张白皙细致的脸就一口啃了过去,阿容也不恼,知道这公主是属狗的来着,只默默地受了。

眼见他这么“贤良淑德”,阿元一颗黑得看不见本色儿的小心顿时张狂地跳动了几下,眼珠子一转,伸出了自己的小舌尖儿,在这青年脸上的牙印上轻轻地舔了两下。

“你可积点儿德吧。”阿容再淡定,到底不是个死人,心里的火儿一拱一拱的,又见到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儿,此时竟差点忍不住,眼见阿元一脸的坏笑,觉得自己摊上这么一个黑心公主,简直就是少活十年的节奏。

“本宫给你的福利来着,不要就算了。”阿元叫青年发烫的手握得手疼,心里得意,觉得自己魅力无穷,便得便宜卖乖地说道。

阿容闭了闭眼,见阿元竟然还在坏笑,顿时忍不住了,伸手弹了她的额头一记,叹息道,“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呢?”

“二十岁吧。”阿元嘿嘿一笑。

阿容叫这破公主气得要死,到底舍不得抽她,又想到了什么,便挑眉道,“原来,今年便有好消息么?”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对上了阿元目瞪口呆的脸,便很温柔地说道,“府里拾掇的差不多了,若是你喜欢,便是与你住到公主府上去,我也是愿意的。”见阿元脸上红了,便笑眯眯地说道,“早我就知道了,圣人手上允大婚的圣旨是两张,不过是叫你快活快活。”

“你早就知道了。”阿元觉得这货实在太聪明,以后只怕没有公主殿下的活路了。

圣人虽然舍不得她,不过也知道叫阿容等到现在不大人道,因此早就想着赐婚了。阿元隐隐约约地听见,却只当不知,本想逗逗更急的阿容,没想到他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风声,竟比自己知道的还明白。

“说说,知道了这好事儿,你的差事有没有不上心呀?”觉得必须得转移话题,不然成亲以后自己这点儿黑心都得还回去,公主殿下便很心虚地转移话题道。

“你放心,不敢误了差事的。”阿容忍着笑,拉着阿元往园子里的石桌前坐了,此时便温和地说道。

阿元想到郑王与自己露出的口风,急忙将那总督之事与他说了,叫他小心,莫要与这人太过接近,却见阿容不知为何又笑了起来,顿时好奇地问道,“难道我说的有哪里可笑?”

“并不是。”阿容便摇头,先感谢了阿元的心意,美得她摇头晃脑,这才含笑说道,“你说的这人,我已经知道了。”见阿元露出了倾听的模样,他微微一顿,便笑道,“这是个十分能见风转舵的人,知道徐家的大船靠不住,眼下四处专营,想着另寻个靠山,前儿还寻到了父亲的面前。堂堂总督,一品大员,在父亲的面前竟能折腰,什么好听的话儿都出来了,可见是个有上进心的人。”

“没皮没脸,也是朝中技能了。”阿元便小声说道。

阿容眼皮子一跳,无奈地看了看她,便继续说道,“他想什么,父亲知道,只是父亲素来心中只有圣人,对结党没有兴趣。”管着禁卫军的,都得是孤臣,跟谁都称兄道弟的,哪个圣人敢放心将自己的安危放在这样的人手上呢?

“然后呢?”阿元听见了这样的八卦,便十分好奇地问道。

“总督大人急了,因此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来。”见阿元张着一双上挑的凤眼看着自己,阿容有心逗逗她,便笑眯眯地说道,“总督府上,还有一位待字闺中的小姐,总督大人欲与湛家联姻,从此以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湛家,除了你四弟,可都成亲了,他莫非瞧中了你四弟?”阿元觉得不好,竟忍不住起身在阿容的身边走了两圈,这才好奇地问道。

秀美绝伦的青年含笑摇头,慢慢地指了指自己。

公主殿下沉默了。

“好你个陈世美!”许久之后,终于想明白的了自己被挖墙脚儿的公主殿下,暴跳如雷!此时张开了血盆大口就向着阿容那张美貌的脸恶狠狠地啃了过去!

“敢爬墙,本宫跟你拼了!”

第102章

这年头儿,痴情女子负心汉!

公主殿下蹲苦窑一样苦苦等了十几年,好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见着点儿亮儿了,一转眼,蹲守了许多年的夫君就要被妖精叼走,这样的悲愤是平常人难以理解的,心里真是肝火大盛,觉得自己十几年的爱心喂了狗的公主殿下,翻身就将那扑哧扑哧直笑的美青年给摁在石桌上了,挽着袖子狠狠地在这青年白皙俊美的脸上啃了几口,之后,带着点儿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叫道,“得不到你的心,就先得到你的人!”

说完,一脸横眉立目,就要给哈哈直笑的坏阿容宽衣。

“殿下且饶了我。”这样快活的日子,这样叫自己幸福快活的女孩儿,阿容只觉得天都亮堂了起来,此时笑得不行,只叫阿元扯松了衣襟,露出些精致的锁骨来,目中带着潋滟的水意,只叫阿元看的一颗小小的色心砰砰直跳,这才握住了阿元的手,忍不住紧了紧说道,“不过是个玩笑,母亲早就拒了。”说完,便温和地看着呆呆的阿元痴情道,“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叫我可爱可恨可怜……”

被美色迷得五迷三道的公主殿下,冷不丁听到了这个,顿时滚到一边儿吐去了。

太恶心人了!

阿容只仰天躺在石桌的冰凉的桌面上,笑得浑身乱抖。

“我说,不带这样儿的啊。”要不怎么说阿容坏呢,这么恶心的台词,简直就是故意在刺激人。阿元觉得这家伙如今不大听话了,黑着脸就摁在了阿容的肩膀上,只是却还是有点儿疑惑地喃喃自语道,“怎么这词儿,这么熟呢?”太熟悉,似乎之前,她与谁说过来着。

“你与定国公府的二爷说过。”阿容笑笑,好心地提醒了一下。

阿元想起来了,深沉地望天,许久没有说话。

定国公府那小表弟,是个傻帽儿来着,公主殿下多坏的人,怎么能听她的话呢?竟是对阿元深信不疑。前儿个阿元觉得很应该帮帮小表弟,便将这么一套教给了他,叫他往五公主的面前背诵一下试试效果,小表弟还真去了,在瞠目结舌的五公主面前羞答答地表达了一下自己那多情多思的心,笑得阿元在后头打滚儿。虽然后头被五公主追杀了很久,不过能见到这么不多见的,跟画片儿似的台词,也算是小小的收获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啊?”阿元缩了缩脖子,苦着脸问道。

她喜欢恶心别人,可是恶心自己就实在太不人道了。

“很有趣,母亲也说很有趣。”阿容笑完了,伸手就在阿元白嫩嫩的小脸儿上摸了一把,觉得手感不错,这才笑眯眯地说道。

“连姨母都知道了?”阿元只觉得五雷轰顶,浑身无力地趴在了阿容的身上,直往他的怀里拱,不由有些崩溃地说道,“姨母只怕,觉得我脑子有病了!”不是脑残,怎么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样的话呢?

“母亲不过是吃惊。”想到城阳伯夫人实在觉得阿元鬼主意多,是个能叫人喜欢的女孩儿,阿容就觉得很满意,见阿元软绵绵地趴在自己的怀里,到底觉得有些不自在了,将这女孩儿往外推了推,正要说话,冷不丁一转头,却惊见不远处,自家的三弟阿同,正用惊呆了的目光看向自己与怀里的阿元,阿容飞快低头,就见自己衣襟都散开,竟是莫名地心虚,只将阿元微微推开,自己侧身理好了衣裳,这才对着弟弟招手道,“怎么不过来?”

“过来!”从小,阿怀与阿同就是这破公主手底下使唤的人,阿元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颐指气使地叫道,“快点儿,不然收拾你!”

面对这个很可能会成为自己大嫂的破孩子,本就憨厚木讷的阿同低头忍了。

可还有不能忍的呢。

跟着夫君过来的苏蓉,见着自家夫君又被这破公主欺负了,顿时气得不轻,扑上来就要拧阿元的嘴!

“以下犯上了!”阿元见着苏蓉凶神恶煞地扑上来,顿时嗷嗷直叫,顿时就嚎上了,“疼死本宫了!”

“松手。”阿容将干打雷不下雨的破公主拉到自己的怀里,对着苏蓉露出了一个美得叫人眼睛疼的笑容,特别地笑里藏刀。

“我,我还没碰着她呢。”被这一对儿的无耻惊呆了的苏蓉喃喃地说道。

“碰着了,咬你!”阿元有了靠山,顿时撅起了自己的尾巴,得意洋洋地说道。

阿容在她的身后微微一笑,作为回答。

苏蓉气得眼睛发黑,见自家夫君竟然还呆呆地看着,似乎都没看明白这场面是个什么意思,顿时觉得自己败了,只放了一句狠话道,“等我告诉母亲去!”说完,就顿着脚要走。

“别顿了,腿疼。”阿同就在一边儿有些担心地说道。

阿元对上了那么一张木讷的脸,却见苏蓉看着阿同那张在外头练兵变得黑漆漆的脸脸红了,竟觉得这年头儿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感慨了一下,这才抖了抖自己的衣裳,回头得意地看了一眼自家心上人的芙蓉面,觉得简直就是美得叫人晕头转向的,便拉着阿容的手,得意地说道,“还是本宫的眼光好些。”说完,听见苏蓉这是要往上房去,便也与阿容跟着走,才走了几步,就见不远处,正有个年轻的妇人,捧着一个木盘子带着几个丫头往上房走,见正是新进门的那位三太太,苏蓉便招呼道,“可是三婶儿?”

那妇人急忙转头,一张不过是清秀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模样儿来,顿住了,见几个小辈走过来给她请安,便红着脸说道,“我做了几件小衣裳,都是从前嫂子们送我的好料子,想给哥儿做心意的。”

阿元探头,就见那几件小衣裳针脚细密,竟似乎都揉进了布料里,连料子都软和的很,看着就不磨人,觉得这位三太太也算是尽心了,便笑道,“可见是费了不知多少的心血了。”上头那大片的荷叶童子戏水图,颜色鲜亮可爱,图样精致,可见是用心绣的了。

“我在家里,闲着没事儿便做些针线。”因是公主开口,三太太便有些局促地说道。

这位三太太愿意对小孩子尽心,可见是个温驯的女子,阿元又刚刚听苏蓉说过,这位三太太如今一心服侍湛三老爷,也不刻意地去奉承阿岳,不多管闲事,很知道忌讳,便生出了几分好感,况从前走动也是识得的人,因此态度可客气,众人走到了上房,正见着上房里多出了一个美貌温婉的女子来,正坐在城阳伯夫人的下手含笑说话,见了众人进来,便起身相迎。

这女子是极陌生的,阿元从来都没有见过,此时见了便有些疑惑。

城阳伯夫人先将三太太迎到自己的面前,见她红着脸将手上的小衣裳奉给自己,看了看,便皱眉嗔道,“这是给你做衣裳的,怎么竟偏了这孩子?”见三太太只露出了微笑,抿着嘴儿不说话,便温和地说道,“府里头料子多得是,你只问老三要,何必用了自己的呢?”见三太太想要说些什么,城阳伯夫人便温和地说道,“瞧瞧你这一身儿,都上身了多久了?”

说完,便扬声叫丫头取了料子来,交给三太太身后的丫头叫她带回去做新衣裳。

“我不是要嫂子的东西。”三太太手足无措地说道。

“你给这孩子做衣裳,是你的心。这个,”城阳伯夫人笑道,“也是我的心了。”又劝了,放叫她收了,叫她坐在自己身边,这才指着那美貌女孩儿与阿元笑道,“大姐儿你是未见过的,都是自家姐妹,以后都在京中,竟有个新去处。”

那美貌女子温柔一笑,起身过来给阿元请安,叫阿元扶住了,这才回头看了城阳伯夫人一眼,竟目光孺慕,十分亲近的模样,回头与阿元说道,“姑姑说的是,以后,便仰仗公主了。”

这位,应该就是苏蓉口中的长姐苏玉了。阿元瞧她对城阳伯夫人很是亲近,然而对自己的母亲陈留郡君似乎有些冷淡,便觉得这是应了方才苏蓉所说,只是见她并不似一个不明白的人,心里觉得奇怪的很,到底不好在刚刚结识的人面前说些什么,便只笑了,拉着苏玉与自己同坐,一并说笑。阿慧的儿子已经叫奶娘抱下去,世子夫人也去看望阿慧,此时屋里也只有亲近的人,阿元说说笑笑倒也快活。

阿容在一旁,含笑看着阿元在自己的家人面前如鱼得水,便觉得心里欢喜的不行。

才说了几句,陈留郡君最是个忍不住话的人,见苏玉并不是很与自己说话,便有些难受,此时见丫头端上来了点心,急忙笑道,“这是玉姐儿最爱的芙蓉糕,且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