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桐方才觉得自己痛快,可是放在京中人精子们的眼中,这样的品行,早就被人鄙夷了。

虎毒不食子!

“畜生!”阿元恶狠狠地骂道。

“你在骂谁?!”

“谁应了,本宫骂的就是谁!”阿元扬声道,“三皇兄若是觉得骂的就是你,可见你这心里,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你!”

“说说,方才出了什么事儿?”阿元不理面色惊怒不定的凤桐,坐在一旁端了茶来喝,又对着敛目,面上难掩伤心的凤舟问道,“跟姑姑说说,姑姑合计合计,要不要往你皇祖父面前问问主意。”

一边说还一边斜眼看顺王,一副仗势欺人的恶霸模样。

凤舟凄风苦雨的心一下子就觉得有着落了。

还是有姑姑在,叫他觉得心里踏实。顿了顿,凤舟飞快地看了父亲一眼,便低声道,“过几日,是外祖父七十大寿,母妃想要回府给祖父贺寿。”只是,哪里有父亲大寿,只出嫁的女儿回来的呢?必然是要夫妻同往,那才叫贺寿,而不是叫老父亲驾鹤西游呢。顺王妃本只想带着儿子回去算了,到底心里迟疑,况且京中的有爵人家,谁家不是家里打的天崩地裂,外头还装作恩爱夫妻呢?

只是凤桐这一次,竟不知谁与他吹了风,只想报复一下这些年妻子对自己的“款待”,与顺王妃明言,想夫妻一起去给老不死的贺寿,做梦去吧!

顺王妃只咬着牙闹了一场,只是凤舟,见母亲实在难过,鼓起勇气追出了王府,想要求父王能转圜心意。

没有想到,大庭广众,父亲竟然就给自己没脸。不是阿元突然生事,明日京中,顺王世子是个连父亲都看不上的废物的名声,就要跟着他了。

“皇兄怎么说?”阿元只对着凤桐含笑问道,“皇妹想着,只怕皇伯父,特别爱听您苛待嫡妻嫡子的好事儿?什么岳家老泰山的,简直不是回事儿对不对?”

“除了与父皇告状,你还有什么能耐?”凤桐叫这讨债的堂妹气得肝儿疼,却不敢硬气起来了。

圣人最恨嫡庶不分,叫他知道自己这么干,当时候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能耐不大,管用就行。”阿元慢慢地问道,“你就说,去,还是不去!”

“一个毒妇,竟然还敢巴望叫我爱惜么?!”凤桐才不管凤舟在心里恨不恨他,从小凤舟就养在顺王妃的身边,能有什么亲情呢?只放了一句狠话,之后,却斟酌地说道,“不过,到底是父皇赐婚,不过是半日,也就罢了。”说完,摸了摸自己满是水泡的脸,心中记恨了这两个小崽子,冷哼一声转身走了,统没有再多看面上低落的儿子一眼。见他走了,阿元这才握着凤舟的手劝慰道,“不管如何,你要开开心心的。你得记住,你祖母,你母妃,这都疼爱你的长辈,以后的日子好坏与否,都指望你呢。”

凤舟也明白这个道理,心中却到底意难平。

这样的儿子,这样的夫君,这样的父亲,有,却还不如没有。

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大逆不道的心思,凤舟猛地在心中打了一个寒战,竟觉得想出那样恶毒的行为的自己,仿佛叫人不认识了,侧头看了看正关切地看着自己的阿元,凤舟觉得酸涩,却还是用力点头,露出大大的笑容来说道,“不会叫祖母母妃为我担心。”见阿元满意点头,他低头吃了姑姑夹给自己的菜,敛下的眼皮遮住了目中冰冷的光。

父亲作践他,他都能忍受,可是眼瞅着母亲叫他这样欺凌……

阿元可不知道这素来都沉稳老成的侄儿心中生出了别的心思来,眼下招待了众人,出了酒楼,目送凤舟走了,这才转头对着蒋舒兰笑道,“既如此,我就不送表姐回家了。”说完,见阿容因走了电灯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觉得很应该给这心上人点儿甜头,笑嘻嘻地在王旻俯身送别的时候,又似乎不在意地说道,“表姐心善,能将自己积攒的金银都舍出去给军中的孤儿寡母,是很难得的。”

说完,见王旻侧头看红着脸摆手的蒋舒兰的目光带着仿佛重新认识的惊奇,目中神采也不一样了起来,便在脸上露出笑容来。

蒋舒兰,也并不是个草包美人。

媒妁之言的夫妻,一开始或许没有一见钟情,可是天长日久,朝夕相对,他总会发现,蒋舒兰是个值得好好对待的妻子。

眼见这两人走了,阿元这才凑到了阿容的身边,离得近了,只闻到这青年身上淡淡的清香,公主殿下的心一下子就荡漾了,走了两步,虽大马路上不好亲近,却飞快地走到了一旁的小摊上,慢条斯理地翻检上头的东西。虽上头的首饰朱钗的不过是些不值钱的货色,不过颜色倒是鲜亮,便挑出了几只来,紧紧地抓在手里仰头看天,不说买也不说不买,前头卖钗的大娘看着这翻着白眼儿的小模样,又看了看后头无奈而笑的秀美青年,不由笑了。

“都要了。”阿容特别主动地说道。

“咳……”公主殿下淡淡地,威严地咳嗽了一声。

“余下的也包起来。”阿容秀致的眉眼间似乎能发亮,侧头看着机灵古怪的阿元,竟说不出的喜欢,取了银子收了这些不值钱的钗子,阿容认命地拎在手上,却听得便宜卖乖的公主殿下在前头眉开眼笑地说道,“本宫只不过瞧了瞧,你竟都买了,实在忒浪费了些,真是个败家少爷呀。”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不要脸,这公主还在大放厥词地说道,“日后啊,成亲了啊,你的银子可得归我管了。不然,叫你败光了,咱们儿子以后吃什么呢?”说完叹息,特别地忧虑。

还没成亲,就巴望着自己以后的银子了,阿容伸手将一只钗插在了她的头发上,温和地说道,“你的就是你的,我的,”她在阿元霍然转过来,双目放光中含笑道,“也是你的。”

公主殿下被这话撸顺了毛儿,哼哼唧唧地,小尾巴撅得老高。

余下的一路,一整条街惨遭扫荡。

公主殿下有了得力的,有眼力见儿的跟班儿,哪里能浪费呢?沿途风卷残云,只叫美青年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

这一天,这条街上开始流传关于一个败家闺女如何败光了自家爷们儿钱财,日子都不过了的传说。

公主殿下不知道自己就是这败家传说里头的绝对女主角,后头听到的时候,还特别得意地在熟知真相的阿容面前埋汰了一下这败家闺女,顺便表示了一下公主殿下是个特别简朴会过日子的人,只在阿容忍笑忍得扭曲的目光里得意洋洋,深深地觉得自己的形象特别高大。

此时,叫阿容大包小裹地送到了大门口,迎面就见凤玉凤阙打马回来,眼见前头阿元特别潇洒,双手空空,后头阿容亦步亦趋,手中提着不少的东西,凤玉真觉得阿容这真是叫人说不出不好的来了,急忙与凤阙将东西分开提了,这才对阿容笑道,“容大哥,下回,带个小厮什么的,怎么能叫你亲自动手呢?”却决口不提什么下次别这么破费了的话。毕竟,在两个兄长的眼睛里,阿容再好,也越不过妹妹去。

“我给她提着东西,心里欢喜。”阿容不过是一笑,见阿元抱着自己的手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不由也笑着拧了拧她的脸,两个人亲昵的不行,险些晃花了凤玉凤阙的狗眼。

正失恋的凤玉与苦逼追妻途中的凤阙,看着这一对儿柔情蜜意的,都说不出的伤感。

谈恋爱的人都该被人道毁灭!

两位国公爷鼻孔朝天,恶狠狠地往外喷气!

阿元也觉得阿容这样儿有点儿危险,可别将这两个本同情他的同盟逼到肃王与凤唐那头去,便咳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心上人,见两位兄长脸色缓和了,这才偷偷地给了阿容一个飞吻,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府里。兄妹三个一路说着话往府里去,阿元见凤玉的脸上虽有失落,不过精神比从前强了许多,便低声问道,“三哥眼下,可还过得顺畅?”

凤玉苦笑了一声,知道妹妹是担心自己对蒋家姑娘念念不忘,只是想了想,便直言道,“还是喜欢,不过她有了自己中意的姻缘,我何苦还去搅乱她的心呢?”喜欢一个人有很多方式,他喜欢过这个与他无缘的女孩儿,日后,只要她安好,一生顺遂,与他也就是圆满了,见阿元欲言又止,他便大咧咧地抓着头发说道,“妹妹放心,我不是个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人,日后我的妻子,才是我应该爱重保护的人。”这一场喜欢,就叫他变成回忆罢。

见他明白,阿元便松了一口气,又见凤阙低着脑袋特别地凄凉,有些头疼地问道,“难道四哥,也有什么解不开的事儿?”

凤阙哀怨地看了阿元一眼,动了动嘴巴,还是啥都没说。

作为京中熊孩子们老大的荣寿公主的亲哥,在沈府,顶着这么一个头衔的凤阙真是痛并快乐着。

沈府的女眷,出人意料地和气,就算不大在后宅行走的阿栾,见他是阿元的兄长,也总是特别地和气。沈夫人说起阿元总是会笑起来,自然对凤阙很喜欢。至于沈珍,因阿元之故,对凤阙也格外的和气,虽然没有什么一见钟情吧,不过却也是和颜悦色的。只是,沈府的男人们,就不那好对付了。沈大将军是个严肃硬朗的人,虽与肃王有旧,不过对于想要娶走自己闺女的小子自然是不能简单放过,一日日的折腾得凤阙欲哭无泪。

这还不算什么,倒是沈拓,不知与阿元有什么仇,好么,都报在他的身上,想到借着对练好好儿地被沈拓锤了几回,凤阙就觉得自己的骨头疼。

“妹妹从前,与沈大哥有往来?”忍了忍,凤阙还是愁眉苦脸地问道。

“还好吧,”阿元不在意地说道,“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与他能有什么往来呢?不过我与他媳妇儿阿栾交情甚笃,特别特别地亲近。”用了两个特别,这就是很看重阿栾了。

凤阙觉得这里头没有问题,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被沈拓揍,抑郁了。

“那什么,媳妇儿么,不死命地追,是追不来的。”阿元安慰道,“这年头儿,女孩儿更金贵呢,凭什么人家养得白白嫩嫩的闺女,就便宜了四哥呢?”

这话真是说的很有道理,凤玉凤阙同时点头,做出了受教的模样来。

阿元这才满意颔首,挺着自己的小肚皮,颐指气使地指挥兄长们将买到的东西提到自己的院子里,偷偷藏到了自己的箱子里,等着以后拿出来回味。

过了几日,阿元便得了京中居住的恭顺郡主的帖子,因这位郡主是前头的长辈,祖母级的,在宗室之中也算是德高望重,因此阿元也不敢怠慢,到了那一日便坐车往郡主府去,刚到门口,就见极奢侈的大门之外,几驾车都汇聚而来,从里头探出了几张熟悉的姐妹的脸。见里头有沈珍与蒋舒兰,阿元心里便明白了几分,相视一笑叫人将车赶到郡主府里去,这才跳下车团聚说话。

“祖母说想请姐妹们过来玩耍,叫沈姐姐表妹都折腾了起来。”蒋舒兰红着脸小声说道。

“能往郡主处来,是我们得脸呢。”沈珍喜欢心地纯良的蒋舒兰,便柔声说道。

“不知今儿,能偏了我什么好东西。”阿元也喜滋滋地说道。

这位恭顺郡主,是蒋舒兰的外祖母,出身宗室远枝的恪王府,虽不过是个郡主,然而辈分却高,且当年在京中,那是出了名的厉害,寻常人都抵挡不住的。虽然厉害,可是恭顺郡主却又识时务,从前就与宫中走得亲近,这些年圣人也颇为看顾,所出的两子皆出仕为高官,因此特别地风光。想到恭顺郡主府中就是没有妾的,阿元暗道了一声厉害,却不动声色,只看着周围的亭台楼阁与蒋舒兰笑道,“果然是美景。”

“你喜欢,便常来。”蒋舒兰其实更喜欢郡主府,觉得这里更自在快活,平日里也拿郡主府当家住的,便很有主人姿态地说道。

“表姐这话,我就要当真,日后府里可别嫌弃我。”阿元十分顺杆爬地说道。

她年纪渐长,已经不大能如同儿时那样厮混,如今也要学着与宗室勋贵结交,往来联络,为肃王府,也为湛家在京中勾勒出自己的一张人脉网络来。

单单有帝宠,其实还不够,她要做的,就是把自己沉下来,在这勋贵圈子里扎根,叫肃王府与湛家永远稳当地立在京中。

“外祖母也一定欢喜。”从前蒋舒兰也曾听恭顺郡主说起阿元,这位秉性厉害的郡主对阿元敢打上徐家大门赞不绝口,也时常叫她学着这些,免得日后吃亏,只是蒋舒兰做不了,却也不妨碍她喜欢阿元这样的性子。觉得阿元仿佛是自己想象中的全部的理想一样,蒋舒兰红着脸牵着阿元的衣袖,一手拉了拉沈珍的手,低声道,“二姐姐今儿有事儿来不了,我是个笨的,若是有怠慢之处,别与我见怪。”

这里头的二姐姐,就是去与自家表哥压马路的蒋舒宁了。

“咱们亲近着呢,哪里有什么计较的。”沈珍安慰了一声,这才众人往正院去,一边走,蒋舒兰一边侧头在阿元的耳边说道,“昨儿,那人给府里送来了一套漂亮的玉杯,还有几样果子酒,说是给我赏玩呢。”说完,眼里就生出了单纯的欢喜来。

阿元微笑看着她欢喜的模样,为她高兴,却也知道,能叫王旻更加上心,只怕是这少年看出了大家对蒋舒兰的重视,还有她的纯善,因此重视她,对她生出了怜惜的心来。

“可见,这是与我炫耀了。”阿元摊着手,故作哀怨地说道,“我身边,怎么就没有这样的人呢?”当然,阿容送来的琉璃盏什么的,公主殿下压了箱底了。

“表妹笑我呢。”蒋舒兰换了从前,必然会诚惶诚恐的,如今却活泼了些,竟知道这是阿元在玩笑,只顿足道,“我拿表妹当知心人,表妹却笑我。”说完,掩住发烫的脸颊来,只对着阿元与含笑看来的沈珍低声道,“东西送进来的那天,我们府里的那个姨娘与妹妹也瞧见了,我看她们盯着玉杯看的目不转睛,十分嫉妒我的样子,觉得心里欢喜极了,有些解气。”

这话论理,不该与人说的,只是蒋舒兰真心拿阿元与沈珍当姐妹,便轻声说道,“从前,我的什么好东西都叫父亲做主给了妹妹,只这一回妹妹管我要,我没有应。”她抬着头,目中闪闪发亮,有些坚定地说道,“不是什么,我都能让的。我,”她顿了顿,侧头对着看着她的阿元一笑,“我不是母亲。”母亲步步退让,让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却还在自己欢喜,可是她却不想做与母亲一样的人。

她想跟外祖母、四婶儿一样,守着自己的夫君,谁都不叫她靠近。

她不见,远远的敞开的正院里头,一个脸上精明冷肃的老妇人正看着她,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来。

另一个府里,却有一名美貌的女子,伏在一脸疼惜的,面容俊美的男子的怀里,呜呜哭个不停,只抹着眼泪哽咽道,“是妾身的出身,连累了姑娘。如今,只瞅着兰姐儿有了好姻缘,咱们姑娘的终身,竟还不知往哪儿去呢。”说完,只哭得梨花带雨,说不出的娇怯动人。

这俊美的中年男子也叹息了一声,低声道,“既如此,请王家小子过来,我与他说道说道,总不能叫咱们的女儿吃亏。”说完,一脸怜惜地低头,摸着爱妾的脸温声道,“放心,我多给他一个闺女,是看重他,难道他会不识抬举?”

这妾的脸上,果然露出了欢喜来。

第116章

王旻收到蒋家的信儿,说是未来老岳父有事相商的时候,是十分疑惑的。

这门亲事,说是与蒋家联姻,不过眼明的人都看得明白,汾阳侯府真不大看得上没用的蒋家二老爷。订下了这门与蒋舒兰的亲事,一样是看中了蒋二老爷的堂弟蒋御史,另一个,就大部分是因蒋舒兰的外祖家,那位在宗室中虽不是公主,却十分有影响力的恭顺郡主了。

从定亲到现在,汾阳侯府大多与恭顺郡主联络,跟这位便宜老丈人真是没啥交际。

若是从前,王旻只怕随意说个理由推了也就完了,只是之前,他又与眼下十分得宠的荣寿公主有多接触,是能看得出蒋舒兰与荣寿公主亲近的,因对这妻子有了更重视的感觉,况蒋舒兰虽柔弱,却心底纯善,这些日子往来,他心里渐渐有了这姑娘的影子,早就不单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了。

不愿给蒋舒兰的父亲没脸,叫她心里也跟着不自在,迟疑了许久,王旻还是收拾好了模样,做出了一贯的翩翩少年郎的姿态来往蒋府去。

一张温文的脸,在见到了蒋家二老爷领出了自家的妾与个羞答答的美貌女孩儿之后,王旻脸上一贯的笑容就有点儿撑不住了。

这女孩儿他是知道的,蒋家的庶出女儿,蒋舒兰的庶妹。

目光落在这袅袅地立在面前,一股婀娜的美丽确实压过了蒋舒兰美貌的这个女孩儿的身上,目光再看看那一脸喜意的妾与含笑,用慈父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蒋家二老爷,饶是这王旻城府再深,也忍不住脸上的抽搐了,眼角乱跳,忍着心里的恶心,只勉强地施礼,脚下动了动,离那浑身都是香气的女孩儿远些,这才装傻问道,“正想给县主请安,眼下侄儿却未见到,不知县主在何处,总不好失礼。”

他口中的县主,就是蒋舒兰之母了,正常人想想,若是叫亲娘见着有人狗胆包天,要挖自家闺女的墙角,不大耳瓜子抽死这庶女才怪了。

到时候,王旻不用自己拒绝得罪蒋家,这事儿就揭过了。

此时这少年真是有些头疼。

既然敢娶恭顺郡主的外孙女,他就没想过再纳妾好吧?

蒋家二老爷言下之意里里外外都在说想要将这庶女跟着蒋舒兰也嫁到汾阳侯府去。因是“看重”他这个人,蒋家二老爷才含泪“委屈”了这个庶出的闺女,都是姐妹,哪里能抢蒋舒兰的正妻之位呢?先做个二房,到时候娥皇女英共事一夫也算是一份佳话了,不过蒋家二老爷的意思,就是虽名义上是二房,不过这庶女是他心爱的那个,平日里要好好儿地照看,别叫这庶女受了委屈。

至于蒋舒兰,这不是还将正妻的体面留着呢么?自家姐妹,她占了这么大的便宜,还应该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听了蒋家二老爷颠三倒四的话,王旻落在了这老泰山一张虽到了中年却依旧俊美的脸上。当然,若是不俊俏,宗室县主也看不上他来着。不过此时王旻看着这位的目光,就新奇了起来。

不是把长脑浆的本事,都用在长脸上了吧?

正常人能想出这脑残的主意来?

还有那羞答答的庶女,不是他秉性斯文,贱人之名就要脱口而出了。

等了半天,真正的蒋家二太太广安县主都没出来,王旻就有些坐不住了。

如今他与蒋舒兰感情正在慢慢好转,是不愿意叫她伤心的。

况,他也在心里盘算着,只从蒋舒兰的身世推起,自她而起,得罪她一个,就是得罪了恭顺郡主,得罪了恭顺郡主身后的恪王府。又有荣寿公主在蒋舒兰身后撑腰,自己做点儿什么叫人生气的事儿,是不是就代表自家不将荣寿公主放在眼里呢?再想想这位公主身后的圣人皇子肃王府英国公府城阳伯付外加林林总总的姻亲,几乎遍布了整个京中,王旻就有点儿贫血,再淡定也就是个少年来着,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算了。

大半个京城都要得罪的节奏!

眼前还有个目光殷切的脑残在用期待的目光等着自己点头。

“这个……于理不合……”王旻想要骂人,此时孤军奋战的,脸上就露不出笑模样了,只淡淡地说道,“蒋家的门风素来清正,,怎好与人做妾?晚辈虽不成器,却不忍败坏蒋家门楣,伯父所言,晚辈今日只当没有听过,就此罢了。”他说完,就起身想要走,一边在心里合计等回头出了蒋家,就往恭顺郡主处去请罪,恶人先告状,免得日后有了风声,再说是他起了什么坏心。

到时候,是与恭顺郡主结亲还是结仇呢?

虽这庶女确实好看,不过天底下也都不是为了美人儿就脑残的。

“这怎么行!”蒋家二老爷就起身急切地说道,“不愿做妾……不然,这婚事换个人如何?”想到恭顺郡主在京中很吃得开,没准儿这次汾阳侯府的婚事给了自己的庶女,蒋舒兰过后儿还能有别的好亲事可以筹谋,比自家可怜的庶女要强出百倍来,何必抢她的姻缘呢?便异想天开地说道,“叫兰姐儿让一让,左右都是自家的姐妹,不会……”

王旻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不是有点儿涵养,真想问问他,叫自己娶个庶女,当汾阳侯府泥捏的呢!

一旁,那妾与庶女正用殷切的目光看王旻,目中带着晶莹的泪光,连连点头。

“这话,伯父与郡主说去吧。”王旻觉得跟一群蠢货再说一句,自己都跟蠢货似的了,况也真不大看的起这么一个岳父,只什么都不肯再说,甩着袖子就扬长而去,只是迟疑了片刻,觉得这黑锅必须要扣在老泰山的头上比较保险,也不回家,骑马就直奔恭顺郡主府上去了。

这少年急着告状的时候,阿元正在恭顺郡主处说笑。

这位郡主是宗室的长辈,只是虽行事厉害,却颇为明理,也不倚老卖老,对着阿元的态度也十分可亲,见阿元与蒋舒兰极好,她看在眼里,便连连颔首,一贯冷肃的表情也软和了起来,几个女孩儿在下头说话,她只是笑眯眯地听着,一叠声地使丫头上点心茶水。

阿元见她满眼的目光都落在蒋舒兰的身上,带着格外的爱惜,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蒋舒兰在恭顺郡主的心里,只怕位置不低,不然不会费心给她寻了王旻这样的夫君。

勋贵幼子,嫁过去不用管家,不用里里外外地操持,这日子过得就清闲。王旻虽是个冷淡的人,然而很有眼色,就算看在蒋舒兰身后的靠山,也必然不会亏待她。这世道什么感情都是保不准的事儿,恭顺郡主不能保证蒋舒兰能有魅力迷住夫君,那么就给她寻一个不能也不敢薄待她的夫君,也能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况王旻聪敏,日后前程也不会差,就算不能袭爵,也不可能叫人饿死。

就算是阿元,也觉得为这万般的筹谋羡慕了。

“前儿我回宫了两天,与皇伯父皇伯娘说了咱们京中姐妹们的义举,这里头表姐是个尖儿,皇伯父听了心里也欢喜,再知道这是自家的女孩儿,”说到这里,阿元就见恭顺郡主笑了,毕竟蒋舒兰这血脉太远了,哪里算得上是皇家人呢?不过这么听着叫人也很喜欢,恭顺郡主就听阿元笑呵呵地说道,“皇伯父与皇伯娘都说该赏,不过恐赏了金银,姐妹们再实诚地给捐了……”说到此处,她便无奈地一摊手,叹了一口气。

“你这个猴儿,还不快说……”一屋子的女眷都被阿元耍宝都逗笑了,恭顺郡主是个心思机敏的人,顿时想明白了阿元的意思,与阿元又亲近些,指着她嗔道。

“您府里,您说了算。”阿元这本来就是为了卖好的,毕竟,谁都不想做无名英雄不是?她给京中这几家勋贵之女挣到了好处,就是要叫人记住这情分的,不然圣人日理万机,她吃饱了撑的与皇伯父说这些?只顿了顿,阿元便眉飞色舞地说道,“皇伯父心里都记得这些的,只是到底是闺中的小姐,怎么加恩呢?还是便宜了姐妹们以后的夫家吧。”她只笑道,“待姐妹们日后成亲,不管夫君如何,皇伯父都赐三品诰命。”

三品,这已经是贵妇中很高的品阶了,花样女孩儿,才出嫁就能有诰命,说得不好听些,只怕比家里的婆婆品阶都高。

“皇恩浩荡。”恭顺郡主对别人家的女孩儿没有兴趣,只含笑说道。

“表姐最实诚,又是自家女孩儿,”在恭顺郡主眼睛越来越亮的时候,两个聪明人对视了一眼,阿元便含笑道,“还等什么成亲呢?过几日,咱们就要称表姐一声郡君了。”

“到了那时,叫兰姐儿往宫里磕头!”恭顺郡主虽猜出些,不过有了阿元的话,已是大喜,连声道,“这是圣人的恩典,也是荣寿你的帮衬!”这就是记下了阿元的情分了。

“我?”蒋舒兰听了半天,这才听明白阿元与恭顺郡主话中的意思,只满脸通红地说道,“这怎么行,我,我也不过是……”她不过是拿出了自己多余的钱来,怎么能受这样大的恩典呢?

“圣人给了你体面,你不要,岂不是要打圣人的脸?”眼见蒋舒兰老实成这样儿,恭顺郡主只能叹一声傻人有傻福,打断道,“况,你不要,你后头的那些小姐妹们,难道也跟你似的推了?”这岂不是得罪人么?将蒋舒兰说得低下头去,恭顺郡主这才拉着阿元的手温声道,“你表姐见识少,你们姐妹相厚,日后,你多多提点她些,别叫她在外头说出话得罪人。”

“这话说的,”阿元就笑道,“表姐在京中人缘儿好得很,这都是自己交下的,哪里有您说得那样不好呢?不过咱们是姐妹,平日里总在一处玩耍,谁想说道表姐,我是不能容忍的。”

“阿元的话,我总是听的。”蒋舒兰小声说道。

阿元觉得面对自家表姐信任的目光真是压力山大,

一旁已经有个有些陌生的女孩儿,看着阿元被噎得要命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她敢在恭顺郡主面前笑成这样,显然是亲近的,阿元见恭顺郡主看着她的目光也很宽和,便在心里想了想这位方才的介绍来。

“原来,也是阿元的表姐。”京中勋贵之中世代联姻,只要深想,那都是拐着弯儿的亲戚,就王旻那小子,论起来阿元没准还得喊声表哥呢。不过这女孩儿显然不是那样按着族谱啥的才能寻到的亲戚,这位还真算是阿元正经的表姐。想到这女孩儿出身太夫人的娘家南阳侯府,阿元心里算了算,这才无奈地说道,“为什么表姐们总是喜欢欺负人呢?”说完就叹气了起来。

“她是个不听话的性子,你别与她计较。”恭顺郡主也在上头笑道。

“不过是从前没有与表妹亲近过,好容易见一面,您倒说我的不是来。”这女孩儿俊眉修目,眉眼之间又有一种爽朗明快,瞧着就叫人心里欢喜,此时偷偷与阿元扮了一个鬼脸儿来,现出了十分的活泼生动来。

“平成就是如此。”这女孩儿封号平成郡君,恭顺郡主便在一旁与阿元说道,“瞧着虽厉害,却是个做姐姐的模样,兰姐儿从小受人欺负,家中那几个都不是省心的,不是平成在外头好好儿收拾了那几个,兰姐儿在家里头也不安生。”

蒋舒兰老实,在后宅难免吃亏,那几个心思大了的庶女没事儿就想着欺负她,从她手里抢东西,还是平成郡君厉害,那时也不是多大的年纪,就敢将蒋舒兰庶出的这几个姐妹摁到水里去,不是救得急,死上一个两个都不是不可能。

这世道神鬼怕恶人,平成郡君这么草菅人命,那几个庶女就怕了,从此以后才有蒋舒兰的好日子过。

这两年蒋家二老爷外放,平成郡君也跟着自己的父亲,南阳侯府的三老爷去了外地任职,没有了这镇山太岁护着蒋舒兰,那几个方才又起来了。

“瞧您说的,都是自家姐妹,难道我能眼瞅着几个庶出的踩到阿兰的头上去?”平成郡君也不是真不把人命当回事儿的人,只是若不是一下震慑了这几个,凭蒋家后院的乱套程度还不定是个什么样儿的,郡君是个快刀斩乱麻的人,自然是要杀一儆百的,此时她只拉着蒋舒兰的手笑道,“如今我也回京,又有阿元,您就放心,别说外头的小姐们,就说汾阳侯府,姓王的敢叫阿兰有半点儿不痛快,我就叫他知道厉害!”说完,已是一脸的杀气。

这话,恭顺郡主是信的。

不说南阳侯府是军中出了名儿的兵权世家,就说平成郡君自己,她的外祖母永昌郡主是与恭顺郡主同辈的姐妹,京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厉害,老一辈里头,最出名的母老虎就是这二位了。只是面对永昌郡主,恭顺郡主还是自愧不如的。就如同当年,先帝还在,皇贵妃独宠后宫,她不过是给可怜的皇后一些善意罢了,永昌郡主却已经敢掀皇贵妃的桌子指着她鼻尖儿骂贱人了,这样强悍旗帜鲜明地维护正统,自然后来就有了回报。

不说永昌郡主之子如何了,就说平成郡君,与蒋舒兰同辈的人,蒋舒兰只能称一声蒋家小姐,好容易有了恩典下来,也是自己争取,可是平成,却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宗室的郡君的封号,不仅是她,连她的姐姐也是一样的郡君,享朝廷的俸禄的。

这样的女孩儿,自然是有底气说这样的话。

大伙儿都知道平成郡君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恭顺郡主听了是欢喜,阿元听了是敬佩,至于风风火火来府里告状顺便撇清自己的王旻,脚下就是一个踉跄,险些撞门上去。

好么,这不会是知道自己要来,给自己听的吧?

“表姐说的太对了!”阿元鼓掌,顺手以茶代酒,装模作样地敬了平成郡君一杯。

平成郡君一笑,也特别装模作样地举杯,倆杯子在众人面前清脆地一碰,之后,两个女孩儿特别有土匪气概地玩儿了一把一饮而尽。

做好朋友,都是有缘分的,见平成郡君一点儿也不扭捏,阿元眼睛就亮了。

平成郡君眼睛亮的比她还厉害,这两个女孩儿正要凑到一处说些为非作歹的话来,一旁觉得有些后悔,觉得很不该将两个土匪头子在自己家里介绍接上头的恭顺郡主,就听见外头有丫头禀告,听说是王旻,觉得诧异,却还是请进来了。因屋里有女孩儿,众人便避到了屏风之后。王旻方才都看到都有谁了,只是想到这里头不是宗室女就是武将之女,自己都惹不起,觉得还是要当没看见的好,便只装不知,低眉顺眼地进来,老实地给恭顺郡主请安。

“旻哥儿这是来看我这个老婆子的?”无事不登三宝殿,恭顺郡主便含笑问道。

“许久未给长辈请安,因此过来。”虽没成亲,王旻已经开始把自己往人家外孙女婿上靠了,此时笑容里带着几分亲近几分孺慕,却又不卑微讨好,就见阿元深深地觉得,这小子真是个人才来的。

平成郡君已经笑着推红着脸,用亮晶晶的目光看着王旻的蒋舒兰了。

“你这孩子,平日里读书,还要忙前忙后的,竟还记挂我。”恭顺郡主在闺女的亲事上吃了大亏,深深地觉得男人光看脸是没有用的,重要的就得跟王旻这样,有眼力见儿,是个明白人,此时看着王旻的目光也十分温和,温声道,“我前儿与你母亲见过,也问起你的差事儿,你母亲说,你不愿走恩幸之路,想要科举晋身?”

“眼下正读书,今科该是不错的。”王旻沉声说道。

恩幸之路,只靠帝宠。一旦换了新朝,还是走科举这样的正途更稳当些。

“既如此,好好儿地读,你舅舅虽如今只管着太仆寺,不过想要扶你一路还是能做到的。”家常唠完了,得了王旻的感激,也叫他知道蒋舒兰的舅舅可还没死的,别想着叫人不痛快,恭顺郡主这才笑道,“说说,这到底是来做什么来了?”